第237章 廝羅的女人
隨同王觀往大元帥王爺那邊的消息遞過去的同時,那邊也有消息遞過來,說是飛戎要和談。
王觀冷笑:“做夢。”
謝玉點頭,必須是做夢。
當然,飛戎人未必會這麽想。
但飛戎人怎麽想,誰又管?
不出兩日,王觀就收到了前線大捷的消息,最先前大軍已經看到了冬城的城門。
飛戎人被打出去已指日可待!
王觀歡喜的胡子都抖翹起來:“本官這就向朝廷寫奏報。”
軍中大勝有兩個渠道可以往朝中稟奏,一個是軍中監軍大元帥,另一個就是當地官員比如節度使觀察使,謝玉這個監軍在東陽城王觀察使下轄,由王觀寫奏報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道看到這份兒奏報皇帝會不會氣死。
“若皇上得知,定會歡喜嘉獎。”謝玉適時的加上一把柴。
王觀頷首,筆下更如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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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城外的百姓比原來已經少了許多,至於那些百姓去了哪裡去做什麽,沒有人問,因為東南西北四個城門,每日裡都有富戶的車馬拖家帶口的往外走,早些時候那些富戶們走過,後來有的回來了,有的沒有回來,現在走的富戶們更多,甚至連大晚上都會打開城門,聽著車轍聲漸漸遠離。
宮城,九重的宮城原來是肅穆安寧,如今亦可見忙亂,各處的太監宮隨低著頭小跑著奔走,后宮優雅美麗的妃嬪們低呼斥責著讓身邊的人收拾著各自貴重的東西,臉上的胭脂染色,鬢角的步搖搖搖欲墜也渾然不覺。
大炎國朝的前宮政務殿內,皇帝亦在怒罵。
“怎麽還沒有消息,怎麽回事?”
嶄新的龍袍穿在皇帝的身上,合體而裁,原來本就俊逸的太子如今為皇帝,此刻眼中充血,雙手撐在龍案上,頭頂上的冠都有些歪了。
但沒人敢說。
下面的臣子只有一個穿著紫紅色的官袍,為內閣大臣,另外幾個都只是尋常紅袍。
他們是皇帝的心腹。
“皇上恕罪!”下面的臣子跪倒。
皇帝把桌案的折子甩過去大罵:“你們一個個的都是死的!”
“……”
下面無言,龍案後的皇帝後槽牙咬的咯吱作響。
現在他也只能靠罵罵他們解氣。
五方兵馬那邊是怎麽回事?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還在跟飛戎打?是根本沒看到他派去的天使?
那邊暗中傳來的消息說沒看到天使,但皇帝相信一定是看到了!
是他們故意違背聖命!
薑維沒那個膽子,當初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問過薑維,若是日後他當了皇帝,薑維會不會聽,薑維說誰是皇帝他就聽誰的,現在他是皇帝,薑維怎麽敢不聽!!
是漢王,一定是他!
他早就覬覦著他的位置,不然父皇病重的消息剛傳出去,他怎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進京?不就是想要趁著父皇病重的時候搶了他的位子?可京都不是並州,他就不信在京都之地,薑楓還能逃得了!!可惜父皇還是不信他,不給他機會!
現在薑楓好巧不巧的和薑維碰上了,薑維也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說不定現在五方軍馬已經是他薑楓的了!
大膽!
薑楓這是抗命!
可他現下還不能下旨懲處。
京都重地,他還想著薑楓率軍來救駕!
不管怎麽樣他都還是大炎國朝的皇帝!
薑楓來了,什麽事兒都好說。
薑楓不來,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上,東陽城有消息了。”
大監突然歡喜高呼的進來,皇帝喜形於色,大步的衝過去差點兒邁步下台階:“快,拿給朕看。”
下面唯一的內閣大臣問道:“敢問皇上,可是漢王世子?”
皇帝讚許頷首:“世子還是不錯的。”
“若世子能助皇上一臂之力,漢王之位理當罔替。”
內閣大臣說到了皇帝心坎裡,皇帝笑的更歡快,手裡也打開了奏報,但當奏報上的內容映入眼簾,皇帝的臉色轉瞬沉下來。
下面的大臣盯著皇帝的神色,剛才緩下來的氣氛再度凝結,內閣大臣也小心的往後退了幾步。
“混帳,廢物!”
皇帝大罵,手中的奏報撕成了幾片扔到了地上。
散落的奏報中,還可看到上面的字眼。
“天使於監軍謝玉監下……大元帥或知聖命……惜無力回天……皇上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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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州,冬城外,十數萬大炎兵士集結成陣。
城中的飛戎人即便仗高城高瓦,但看著下面烏壓壓一片片數不清的大炎兵士,飛戎人的喉嚨也在上下滾動,眼珠子亂竄,嘴裡不自覺的喚著“姆媽”。
他們也怕。
冬城的城樓高,他們站的也高,也就看到了遠處大炎人擺起來的京觀。
原來他們也擺過京觀,但擺的都是大炎人。
這次大炎人擺的是他們飛戎人。
草原上的勇士即便死去也會魂歸狼的大地,魂歸鷹的天空,但若曝屍荒野,就再也回不去。
那些人回不去了。
他們想回去。
冬城上的飛戎人士氣一落千丈。
數百裡之外的東陽城內,王觀得知前面的消息,先是驚喜後又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大勝就在眼前,為何不攻?等什麽呢?還真要等皇上從京都逃離的抵報傳遍天下?”王觀終究還是心向大炎。
“大人不知,飛戎人以我冬城的百姓為盾,若我軍意欲攻城,他們就殺人!短短兩日,已經殺了兩千百姓。”前來稟奏的官員道。
王觀怒發衝冠:“畜生!”
官員澀聲:“大元帥王爺也這樣說,可死去的是我大炎百姓,如今也只能先圍困。”
“這得圍困到什麽時候!”王觀氣的團團轉。
謝玉沉吟:“難道要和談?”
“下官不知,不過……”官員道,“下官來時聽聞抓到了大魚。”
小魚蝦米的都用來鑄京觀了,大魚用來交換?
王觀沉吟。
謝玉心頭一動,大魚,莫不是廝羅?
兩日後,謝玉知道自己猜對了。
的確是廝羅。
廝羅是被四公子身邊的親衛抓獲的,當初廝羅被謝玉射傷,一路往冬城逃離,但早有大元帥王爺下的通緝令,大城沒辦法進,村落鄉鎮幾乎找不到人,剛一冒頭不管是飛戎人還是大炎人都緊追不舍,廝羅是王子,但顯然飛戎中有人不想讓廝羅活著,偌大的武州險些寸步難行,最後廝羅身邊的護衛死的死,只剩下廝羅一人,廝羅也差點兒死了,幸運的是被一藏身在山裡的女子所救,女子為廝羅進城尋藥,看到大炎的兵士目光躲閃,行色匆匆,正好被四公子身邊的親衛看到,親衛心細如發,找到了斯羅的藏身處,親衛以為廝羅是飛戎兵,意欲殺之後快,女子不惜性命為廝羅擋箭,廝羅主動站出來說出了自己的身份,理由是不想讓女子為他身死。
這話說的還真好聽!!
謝玉嗤之以鼻。
只是隨後謝玉感覺到了不妙。
廝羅可是知道她的底細的。
廝羅又被薑晟的親衛抓住,必然也是見過薑晟了!
廝羅不會跟薑晟說什麽不該說的吧!!
“我要去冬城。”謝玉道。
王觀愣住:“這麽突然?”
“也不是突然。”謝玉道,“不是近日正就是有輜重要送往冬城麽,我正好在後面跟著,以魚餌之名看有沒有願者上鉤。”
王觀沉吟片刻,點頭:“也好,戰事作罷,總要休養生息,若是山麓深藏之中仍有匪患,也是麻煩,那就有勞監軍大人了。”
“這是應當之事。”謝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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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半日,謝玉就離開了東陽城。
數裡之外的輜重車輛緩緩而行,謝玉在後面亦步亦趨。
雖然恨不得快馬加鞭的趕到冬城那邊,但也只能忍著,好在一步一步的總在靠近冬城。
她不是怕廝羅說她是女子的事情,而是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由她來說的,她原本也是決定要說的,只是陰差陽錯鬼使神差的總差了些火候。
等到了冬城,看到薑晟,她一定要把事情說出來。
不管薑晟怎麽想,結果是不是如她所願,她總是要說的。
謝玉心神不免有些亂,抬頭間又正看到前面輜重車隊左右不遠藏著的“山匪”。
謝玉不由的火氣冒上來。
當即吩咐下面的兵甲:“滅了他們。”
楊八胡一他們早就熟悉了這位年輕大人的習性,別看平常文質彬彬的像是一隻雞都沒殺過,可當上了戰馬,披甲之後,那氣勢比武將還武將。
藏身在溝渠深處,山坡之後的山匪看著滿載著糧食軍械的輜重隊經過,舔著嘴角正做著美夢,突然間頭頂上弓箭聲密集如雨,還沒抬頭眼前就一黑,再也沒了知覺,有幸活下來的也沒來得及逃,就被穿著整齊的大炎兵甲殺了個穿透。
埋伏在輜重車馬旁的山匪無一人逃脫。
謝玉心滿意足,臉上露出笑容。
若是往常謝二呂二等人看到謝玉的笑容會歎自家家主笑的太過溫軟柔和,現在隻覺得頭皮發麻。
一路上釣出來了兩波山匪,都被謝玉殺的精光。
終於輜重和謝玉都到了東城外。
穿著將軍盔的錢沐來迎接謝玉。
錢沐笑的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兒,謝玉是監軍,自從東陽城薑晟把錢沐帶走之後,謝玉看了不少錢沐的戰功報奏。
不愧也曾是拉起旗幟造反的人物,只是順風把飛戎人往冬城趕的一路,就連著立下了四五個大功。
“恭喜錢大人高升啊!”謝玉似笑非笑。
錢沐一凜,忙不迭的搖著腦袋:“下官不敢,飛戎踏我大炎國土,殺我大炎百姓,死不足惜,下官也只是盡力而為,再說大人是監軍,下官高升不高升全是大人一句話。”
謝玉彎唇,還算懂事。
“四公子呢?”謝玉問。
“公子正和大元帥王爺議事。得知大人前來,四公子特派下官迎接,大人,營帳已經備好,還請大人先歇息……”
錢沐還沒說完,謝玉道:“廝羅在哪兒?”
“大人,不能殺啊!”錢沐急忙道。
謝玉看他:“你聽誰說本官要殺廝羅的?”
“……”
廝羅在大炎兩次受傷,都是被您弄的,上次從林子裡出來,您拿一臉遺憾可惜沒能殺了的表情,眾所周知啊!
可謝玉這麽問了,錢沐絕對不敢說,只能領謝玉往廝羅所在去。
謝玉也不得不說王子的待遇就是好,說是俘虜,也有單獨的帳子,還有伺候的女子。
“就是她救的。”錢沐低聲。
廝羅在帳子裡,謝玉還沒看到,外面的女子倒是先看到了,女子長得一般,但有把子力氣,正在給廝羅洗衣服,頭髮隻簡單的挽了個發髻,動作利落的毫不遜於男子。
謝玉身後有兵甲護衛,穿著紫紅色的官袍在軍營中如耀眼之日,女子感覺到連忙跪倒。
“民婦見過大人。”
“起來吧。”謝玉道。
女子沒起身,抬頭看向謝玉:“大人是要殺他嗎?”
“為何這樣想?”謝玉問。
“他殺了很多人。”女子道。
謝玉道:“不錯,他殺了很多大炎人,或許你不認識他們,可他們和我們吃著一樣的飯,喝著一樣的水,有一樣的習俗,更也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很多人從不曾踏出大炎半步,卻被他們踏破了家門,被他們殺了,再也看不到這天地。”
“民婦知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女子道。
“哦,那為何你當初還救了他?”謝玉有了好奇。
女子道:“當初我不知道。”
“那現在你知道了?”謝玉道。
女子道:“民婦知道了,但他也救了民婦。”
謝玉頷首,這話說的沒錯。
謝玉
她也只是在報恩。
謝玉從女子身側走過,正要進去,女子又道:“他說過,其實他本不想來的,可是因為父親的決定,為了孝,他不得不來,他的人殺了人,可他從沒有殺過一個百姓,還有若是他活著,或許會少死一些人。”
“他對你說的?”謝玉問。
女子道:“是,民婦以為他說的有理,不然早在抓到他的時候,他就該死了。”
謝玉眼中一閃,往女子的頭頂上仔細看過去,女子頭頂上還是白色,隻標著“民婦”二字。
這樣的女子,怎麽能還只是民婦?
正就是謝玉想著,女子頭頂上的白框一閃,下一刻變了顏色,藍色,名頭也變了,“斯羅的女人。”
謝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