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不後悔

  胤祥的二十六歲生日在平淡中渡過了，那天連四哥胤禛也沒出現。只是讓人送來了賀禮，說是身子不爽，又說初一要吃素，因此來不了。余者在京的兄弟們也沒多少來關心的，胤祥這才感覺到自己真正的被大家遺忘和邊緣化，離開政治權力的中心以後，原來自己什麽也不是。

  十月初一過後，胤祥的心情也猶如這漸冷的天氣一樣，始終陰沉著。幼君站在窗戶邊伸手推開了窗子，樓下是仆人們正在灑掃庭院，又望了望天空，果然陰沉沉的，也不知是要下雨還是要下雪。

  幼君扭頭看了看半臥在床上不知出什麽神的胤祥道：“時候不早了，你不下去走走嗎？”

  “上哪兒去呢？”

  “哪去都由你，腿長在你身上，誰還敢攔你不成。你若是覺得這山莊不好太清靜了，不如我們找個時機還是搬回去住吧。”幼君接過了寶娟遞來的手爐，放到了胤祥的懷裡。

  “住得好好的回去做什麽？”

  “我倒不是怕什麽，只是怕你擔心家裡。”

  “家裡不是讓張總管管著麽，再說還能有什麽事。”

  幼君淺笑道：“昨日下午你那大兒子和大女兒走的時候可都不怎麽高興了，哭著吵著。我怕你在這裡留得久了有人要說閑話，說是我不讓你們父子父女團聚。”

  胤祥沒有說話，目光停留在牆上掛的一幅墨竹圖來。

  幼君又說：“前些日子還見你習字作畫來著，怎麽好些天不見你動筆呢？”

  良久，胤祥才順口吟了一句：“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

  幼君聞言忙轉過身來看了看胤祥，神情有些恍惚，看了一晌才道：“你說什麽呢？”

  或許是躺得久了，胤祥覺得身子骨酸疼。因此要外面的衣裳來披。幼君也不等丫鬟來找，自己開了衣櫥取了一套茄灰色一裹圓的皮袍來給胤祥替他穿上。接著又取來了一雙裡面有絨毛的長馬靴。胤祥正準備下地的時候覺察到身子有些不對勁，臉上竟是失望的神色，因此使勁的捶著自己的膝蓋骨：“沒有的東西，沒用的東西！”

  幼君見狀忙過來拉住了他的手勸道：“何苦要折磨自己，難道你還嫌不夠痛嗎？”因此又叫人取藥來給胤祥敷上。

  知道胤祥腿病又犯了本說讓他在床上躺著好好靜養的，可胤祥卻固執的說要出去。幼君不敢十分的勸阻。胤祥忍著身上的不適，拄著拐杖一步步慢慢下樓去了。

  幼君心裡一陣陣的犯著酸楚，以前那個談笑風生溫情脈脈的丈夫真的不見了。目送著丈夫出去以後幼君連帶著心情也有些低沉。等安撫好了兒女，幼君打算去書房看看有沒有什麽醫療上的書籍，幼君可以去查查關於丈夫的症狀需要怎樣的調養。

  幼君在書屋裡那幾大架子的書櫥翻來尋去將什麽《千金藥方》《本草綱目》《黃帝內經》等能找得到的醫藥方面的書籍全部找了出來，累放在書案足足半個人高。幼君也是在這一刻下決心要好好研習古典醫藥，所以將當年準備高考的勁頭也拿了出來。自己裝訂了一個小本子，一面翻書，一面做著讀書筆記。

  幼君給自己制定了學習方向，就是從認識草藥開始，然後了解相關的藥理藥性。正埋頭苦讀的時候卻聽見外面的人說：“雍王爺來了。”

  幼君聽說忙迎了出去，果然見胤禛圍著一領青狐鬥篷，戴著一頂寶藍色的皮帽走了過來。

  “四哥來了。”幼君已經走到了屋簷下。

  “弟妹好，今天我也不邀而往打擾十三弟和弟妹了。”胤禛微笑著說道，人已經來到了屋簷下。

  “請四哥裡面坐吧，我們爺才出門。我讓人給四哥找去。”幼君忙側了身子請胤禛進屋。又挪了椅子請他坐下了。

  幼君在下面陪著，笑問著：“四哥這一路過來也不容易吧，是乘車還是坐轎呢？”

  胤禛答道：“坐車過來的。”

  幼君見胤禛手上還沒有茶，丫鬟們都在絳芸樓那邊。因此隻好自己來倒，先清潔了茶碗，慢慢倒了一盅雙手捧給胤禛。或許是倒得太滿了，再加上手上有些顫抖，一不小心茶水就灑了出來，胤禛本起身去接的，沒想到這一遞一接的過程中滾燙的茶水將兩人的手一燙，幼君手沒拿穩，茶碗就掉了下來，摔在地上，茶水濺濕了胤禛的衣服。

  或許是茶水太燙了，幼君忍不住叫了出來。胤禛慌忙的捉過幼君的手一看，只見手指已經泛成了紅色，緊張的問著：“沒燙傷吧？”

  幼君被胤禛的舉動有些驚訝，忙抽回了手，低著頭說：“我沒事。”

  胤禛也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因此顯得有些訕訕的，臉上很不好意思。

  幼君從來不知自己原來是如此的笨拙，當時滿臉通紅一再的給胤禛道歉：“實在對不住，弄濕了四哥的衣裳，要緊嗎，若是不好我讓人去找套胤祥的衣裳給四哥換上。”

  胤禛已經平靜了下來，說道：“沒關系。不要緊的弟妹。”

  幼君將腰間的手絹解了下來遞給胤禛讓他擦擦水漬，自己走了出去讓人來收拾場面順便讓人將胤祥找回來。

  胤禛手中握著幼君遞來的絹子卻並沒有去擦拭，他怕將絹子弄髒了。攤開手絹一看，卻是一塊素帕沒有任何的花紋。胤禛輕輕的攥在手中，心跳得厲害，連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麽。

  後來他將絹子疊好了整整齊齊的放在了書案上。當然他也看見了案上碼放著高高的書籍，一看全部是醫書，胤禛順手翻了兩頁。

  幼君已經回來了，站在門口說道：“四哥請隨便，也不知胤祥上哪裡去了，請略等等。”

  胤禛淡然的說著：“沒關系的。這些書是十三弟尋常翻閱的麽？”

  幼君忙將一攤子的書過來收拾整齊並說：“他是諱疾忌醫才不願意翻呢，是我閑著沒事翻兩頁看能不能在前人的敘述中找到對症的方子。他的病也反反覆複，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真叫人操心。”

  胤禛沒有接著幼君的話說，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幼君的小冊子上，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些奇怪的符號，胤禛也沒看明白。

  幼君向外面看了一眼卻見天空裡突然飄落下雪花來，幼君還在擔心外出的胤祥，他身上還有病呢。看見變天了也應該回來才是。

  胤禛等了一會子覺得有些不妥，因此就要告辭。幼君挽留著他：“四哥也難得來一趟，外面正下雪了，我想他也快要回來了，再等等吧。我讓人去找找。”

  話音才落就聽見外面伴雲的聲音傳了來：“爺回來了。”

  幼君心上一喜忙走了出去，胤祥拄著拐杖一步步慢慢的從雪中走來。曾經有個雪天，那是他們在皇宮裡的相遇，幼君想著想著，不知怎麽臉上一片濕潤。她看著胤祥病弱的身影心中一陣陣的揪緊，她真想大步走去攙扶他一把。

  胤祥已經走到屋簷下了，他看見了幼君問道：“聽說四哥來了，人呢？”

  “在裡面呢。”幼君見胤祥的帽子上，衣服上全是雪，看看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也開始呼呼的刮著風。

  “外面冷，知道天氣不好還要往外走。”幼君正要給他抖雪花時，胤祥已經扭身走進了屋裡。胤禛也起了身，笑說：“十三弟真是好興致，出去訪哪位道友呢？”

  “訪什麽道友，不過隨便走走，哪知就下起雪來。也不知四哥要來，若知道要來我也不出這個門了。”他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幼君順手接過替他掛好。

  胤祥忙問：“怎麽不給四哥倒茶。”

  胤禛先說著：“倒了，只是……”後面的話連胤禛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幼君這次學聰明了，取來了一個雙環的洋漆小茶盤裝了兩碗茶端了過來放在小條桌上讓他們自取。

  “四哥覺得冷嗎，若覺得冷不如請四哥到絳芸樓那邊去坐坐，那邊有熱炕。”幼君關切的問著。

  胤禛道：“不要緊，也不怕冷。這屋倒還暖和。”

  接著寶娟送了兩個手爐來，幼君將一個遞給了胤禛，一個遞給了胤祥。知道他們兄弟倆有話要說，自己在這裡怕不方便，因此說道：“你們慢慢聊我上樓去看看孩子們。”

  “去吧，順便吩咐廚房做點下酒菜來，我要與四哥喝兩盅。”胤祥吩咐著。

  胤禛笑說：“這不是喝著嘛。”

  幼君道：“這是茶當不得酒，天冷，喝點熱酒解解寒氣也好。”說完順手拿了一本醫書便出去了。

  胤祥望了望外面漸漸下大的雪，微微蹙起了眉頭：“我聽人說太子爺病下了，可是麽？”

  胤禛道：“是有這麽一回事，我派人去問候過兩次。這天氣不好，什麽風寒傷痛的倒也平常。只是我們這太子爺似乎性情也沒改過。仗著老爺子不在京，也鬧過些糊塗事。”

  胤祥喝了一口茶後來問道：“四哥後悔當初的決定麽？”

  “什麽決定？”胤禛抬頭看了看他的弟弟。

  “當初力爭要保舉太子的事。”

  “不後悔，就是放到現在我也還要這樣做，十三弟呢，如今想明白沒有？”

  胤祥苦笑了一下：“想明白了，四哥是有真智慧的。當初我該聽四哥一句勸也不至於現在這個樣子，成了一個廢人。”

  胤禛聽著弟弟的話卻有些痛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