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風雪淒淒
  天氣更加冷了，幼君吩咐人送來了一個火盆，上面罩了一個鐵絲網。為了不讓炭氣熏著人，窗戶並沒有完全的關閉。

  胤禛笑說：“看這陣勢像是要做烤肉。”

  胤祥道：“本來絳芸樓那邊比這兒暖和就是孩子吵，不是說話的地兒。四哥先將就將就。”

  快一個時辰過去了，幼君讓一個仆婦提著食盒自己冒著風雪走了過來。幼君親自收拾了一張炕桌，擺上了酒菜。菜式很簡單，一盤鹵味鵝掌、一碟爆炒鵝腸、一道酸辣鵝眕、一盤薑汁浸的鵝脯，還有一盤菱粉糕，笑說著：“四哥今天來得不湊巧，也沒準備什麽吃的。我隻好讓人將兩隻肥鵝殺了，勉強湊了兩道農家風味的小菜，四哥別見外。”

  胤禛道：“我過來倒勞煩弟妹了，心裡過意不去。”

  胤祥說：“四哥快別見外了。兩家走動得勤才好，當弟弟的想找個人說說話，難得四哥能來一趟。”說著已經接過了幼君溫好的酒壺，親自給四哥斟酒，胤祥聞見酒味有些不對忙道：“怎麽不取合歡酒來？”

  “還合歡酒呢，難道你忘了平日你和石中玉小酌幾杯都喝完了麽，這烏梅酒還是我好不容易攢下的。四哥今天也好好勸勸他，你說本來身子就不好喝那麽多的酒做什麽。我說吧他又不聽，或許四哥的話能管用。”

  胤禛道：“他從小就好這一口，怕也難改掉了。”

  胤祥淡淡一笑，接著問幼君：“不如你讓人將石中玉找來三人一起喝才有意思，趕上這會兒下雪了他應該還沒下山。”

  “好，我這就讓人幫你傳話。走了大舅子，來了小舅子。”幼君嘀咕著，等布置好便出去了。

  等幼君走後，胤祥和胤禛說道：“四哥別見怪，我們家的這個福晉我也管不了，說起話來也是什麽都不顧及。管起人來一套是一套的，偏孩子們還都聽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話。”

  胤禛淡淡一笑，沒有說什麽，端起烏梅酒見那顏色就如葡萄酒一樣，嘗了一口，辛辣中泛著甜酸。雖然說不上是名貴的好酒，但喝來不嗆人，味道也還純正。

  沒過多時石中玉便過來了，頭上戴著風雪帽，腳上一雙木屐。一進屋先解了鬥篷接著給胤禛請安：“許久沒見王爺上我們這邊來了，王爺吉祥。”

  胤禛道：“吉祥，這小子經十三弟一調理倒顯現出人才來了。剛到我們府傳話的那一陣還真像個猴兒似地，怎樣，跟著你們十三爺沒吃什麽苦頭吧？”

  石中玉不好意思的說道：“姐夫最會體貼人了，哪裡會讓我吃苦頭。”

  “別那麽多廢話，快過來與我們一道喝酒。”胤祥簡單的說著。

  石中玉隻好挪了一張繡墩過來側著身子陪坐著，胤祥低頭去看卻見少一副碗筷，因此忙人去拿。石中玉起身道：“用不著別人，我自己去取吧。”

  “才進屋又要趕著出去，你就安靜的坐著吧。”胤祥便開了門自己走了出去。

  胤禛與石中玉一道說著話：“我見鬱楨也是個有志之士怎麽不出來當個官？”

  石中玉面有愧色：“不怕王爺笑話，當年奴才也參加過幾次科舉，但回回都落了第，考到後面也沒那個信心了。還是想早些出來尋點事做，家裡的老母親又經常生病，請醫問藥哪樣不要銀子，所以也沒再想過當官這一條路了，如今也死心了，知道自己沒那個福分。”

  “你是一個人才……”胤禛的話還沒說完胤祥就又回來了。石中玉忙起身接了。冒著風雪了走了一圈胤祥覺得身子骨更加疼痛，但要強的性格也讓他極力的忍受著，他不願意自己的傷痛在自己的兄長面前透露出來。

  “四哥再聊什麽呢？”胤祥坐下便問。

  胤禛道：“我說鬱楨也算是個人才，想讓他出去撈個官當當。他卻說自己沒那個福分。”

  石中玉忙說：“奴才自認為沒那個本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所以也不敢想。先能吃飽飯，才是頭等事，別的暫時也不敢想。”

  “想做官也用不著走科舉這一條路，我見你一片忠心跟著你們十三爺，不如我替你捐一個官可好？”胤禛很少主動幫誰。

  一旁的胤祥笑道：“難得四哥看得上他，我先在這裡替鬱楨謝過了。”

  石中玉喝了幾口酒，沉思了半刻才緩緩說道：“王爺看得起奴才，是奴才的福分。只是這些年來奴才也散漫了慣了，跟著我們十三爺東一下，西一下的倒也自在，官場上有官場的規矩。我也怕給王爺和十三爺丟臉，目前這樣中玉覺得挺好的。”

  胤祥拿著筷子敲了敲中玉的腦袋說道：“我說你這裡還沒開竅呢，四哥肯提拔你，那是看得上你。別人求四哥辦事的多著去了，他哪裡正眼看過，別不知足，你跟著我混，只怕連媳婦也娶不上。”

  胤禛也不強求別人忙笑道：“十三弟也別強求他，人各有志。十三弟身邊有這樣一個伶俐的人替你打點，十三弟還操心什麽呢。”

  石中玉端起酒杯要敬胤禛的酒：“多謝王爺的成全。”

  兄弟倆便笑了。後來又說到胤祥的腿病來，這是胤祥的敏感之處，他言語有些淡淡的。胤禛道：“這天氣也陰冷起來，十三弟就好生休養，吃藥還是沒什麽效果的話，我讓人去求幾粒仙丹來給十三弟。不管是什麽法子都得試一試。老爺子看來要回來了，十三弟若是出不了門，到時候不去迎駕也沒什麽大的關系，我會替十三弟在老人家面前說幾句好話的。”

  胤祥目光沉著：“知道要回來怎能不去迎接了，不然又不知什麽帽子就扣了來。還是小心翼翼的做人吧，盡量低調再也不敢犯什麽錯呢。”

  胤禛一笑：“你們都是個死心眼的人，別的我當哥哥的也管不著，不過身體千萬要緊。”他知道宗人府的牢獄對於胤祥的打擊太大了。

  大家又隨意天南地北的一陣閑扯，後來幼君讓人送來了三碗打鹵面。胤祥覺得有些拿不出手：“隻好勉強吃一回面吧，四哥也將就點。”

  胤禛道：“對於吃我也從來不講究。什麽都好。”

  等吃過了面，外面的雪已經下小了些。胤禛便要告辭，胤祥也不多留，這裡讓石中玉去招呼車子。

  胤禛語重心長的說著：“年家說要過來給我拜年，十三弟不方便出門就算了。讓你們石中玉過來一趟，幫我斟酌斟酌這個年羹堯。”

  胤祥笑道：“好啊，難得四哥如此器重鬱楨。我回頭就和他說。”

  胤禛知道胤祥的腿病又犯了，因此也不讓他多送。地上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雪，胤祥就站在屋簷下靜靜的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刮來的一陣陣寒風卻像把鋒利的刀子。此時胤祥拄著拐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猶如一尊塑像，沒人知道他內心想的是什麽。

  後來石中玉過來回胤祥的話。

  胤祥點點頭，說道：“等雪停了，雪化了後你要下山回家看望老母親就回去吧。”

  “小的這一走，十三爺要使喚個誰怕更沒人了。要不十三爺也一道下山去？”

  “再等等看，開春的時候還要栽種呢。”胤祥又讓石中玉自便。自己依舊不肯進屋避避風雪。

  後來幼君趕了來見著了這一幕很是心疼。

  “站在外面做什麽，當心著了涼，你身子又不結實。”說著就去拉他進屋。

  胤祥細細一歎，順口吟了一首詩：“病梅一枝石林中，靜臥殘雪羨消融。誰解冰心無限恨？骨瘦嶙峋對寒風。”風掀起掛在他身上原本就空蕩蕩的衣服，他的身影本就那麽消瘦，幼君聽了這幾句心中無不被扯得生疼。

  “好好珍惜自己，哪個人生沒有一點風雪呢。起起伏伏是很平常的事，希望你能也學著拿平常心去對待。”幼君隻得拿百般的話去寬慰他。

  “又是一個無比寒冷的冬天，何時才能看見春天的腳步，胤祥的春天又在哪裡？”胤祥無力的說著，對於自己來說仿佛已經過了很多個冬季，每個冬天都是如此的難熬。

  幼君從身後緊緊的圈著他的腰，她希望能給這個失意的男人帶去些溫暖，至少讓他感到沒有那麽大的孤獨，她也希望能和丈夫一起面對人生的各種困苦。

  “胤祥，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感到孤獨。我們沒有拋棄你，除了朝堂你還擁有很多東西。擁有可愛的兒女，擁有我，擁有我對你全部的愛。”

  胤祥身子微微一震，幼君的話讓他冰冷的心仿佛找到了一絲陽光。面對妻子如此溫柔體貼，他將幼君的一隻手緊緊的握住。

  幼君覺得自己是個不善於表露自己感情的人，但這個男人的憂傷和失意卻深深的讓自己替他揪心。抱著病弱的丈夫，幼君輕輕的靠在他的背上，她覺得眼中一片潮濕，淚水打濕了丈夫的衣服。哪個人生沒有冬天了，只是胤祥的冬天就猶如眼前的風雪一樣，有些刺骨有些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