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火苗
  胤祥望著那盞明晃晃的有些刺眼的燈台，雙手枕著頭，整個人已經完全倚靠在身下的這張椅子上。膝蓋上展著一張他才讀完的信，每次看幼君寫來的信都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胤祥的唇角浮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在燈火的照耀下更顯得多了幾分動人的氣質。

  帳內很安靜，耳邊卻能明顯聽到外面侍從巡視一路靴子的聲音，那些士兵護衛從他的帳外走過，投下一個個身影。

  胤祥覺得有些疲憊，白天的時候陪著皇父巡視了部隊，如今總算安靜下來了。他也換下了那套笨重的甲胄，身上隻一件淡藍色洗得發白的舊布袍子，衣服雖舊卻很舒適，在燈影的照射下更顯出幾分溫雅來。

  伴雲此時從外面走了進來：“爺，皇上請爺過去一趟。”

  胤祥方從凌亂的思緒中立刻清醒過來，看了看伴雲這個打小就跟在身邊的小廝，或是該說是夥伴，用滿語該稱為諳達。胤祥低頭將幾張信紙輕輕的疊在了一起，裝進了信封。接過伴雲捧來的一件馬褂便就出去了。

  關塞的夜裡的風有些刺冷，風也大。胤祥大步走向了康熙的大帳。

  大帳內燈火通明，帳內帳外皆是看守的侍衛，戒備森嚴。

  胤祥抬腳進去了，此時康熙正在帳裡看十八子胤祄寫字。太子在下面看書，帳內一片靜悄悄。胤祥走到了跟前：“皇父找兒臣有何事？”

  康熙抬頭看他一眼笑道：“你來看看你十八弟寫的這幾個字可好？”

  胤祥低頭看了一回，胤祄也放下了筆。

  胤祥笑道：“十八弟聰慧過人，年紀雖不大，這幾個字寫得卻見功夫了。”

  康熙道：“叫你過來是商量一下明天的活動，看該如何安排。”又扭著頭環視了帳內隨即說道：“對了，你們大哥呢？一晚上都沒看見他，不會又躲在什麽地方鬼混了吧。”

  胤祥忙道：“兒臣這就去請大哥。”

  康熙道：“如今他倒當起大爺來，整天也見不著幾次人影，也不知在做些什麽。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帶他出來，免得讓人生氣。”

  胤祥隨即安慰著：“皇父別氣，兒臣這就去請大哥。”說完就走出了帳殿。大阿哥直郡王胤褆的帳篷安扎在較靠後的位置上，胤祥不等侍衛去通報便徑直而入。當時胤褆正和兩個門人正在商議什麽，突然見胤祥來了先是一驚，接著又有些不耐煩：“十三弟突然闖進來做什麽？”

  胤祥笑道：“大哥，皇父那裡有請。”

  胤褆聽說隻好與胤祥同往。兩人出了帳篷，他問著胤祥：“皇父那邊還有誰？”

  胤祥笑答：“只有太子和十八弟。”

  胤褆支吾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夜空，目光停留在最亮的那顆星星說道：“十三弟怎麽看我們這位太子爺？”

  胤祥有些疑惑：“大哥問這個做什麽？”

  胤褆道：“我和京中的那些弟弟們已經商量好了，再聯系上一些有實權的官員打算……”說著又警戒的看了看周圍低聲和胤祥說道：“打算將他拉下來。”

  這件事胤祥是早就知道了，因此也不覺得驚訝，便壓低聲音說道：“只怕老人家下不了這個決心。”

  胤褆冷笑道：“什麽下不了，不過沒找著好的理由罷了。再說太子的行事我們這些兄弟看在眼裡，誰服氣。這些年來一心想讓他下台的人不在少數。我看老人家也早就容不下他，不過是顧慮太多所以才遲遲未動手了。我就不相信這次連接各方力量還不成功。”胤褆胸有成竹的說著，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閃著金光的寶座在向他招手。

  “這樣，我也知道十三弟如今是老人家身邊走得最近的人，不如在老人家跟前見機行事。我們也來個裡應外合。”胤褆看向了胤祥。

  “大哥這話我不懂。”胤祥故作糊塗，他的這些哥哥們都是有自己的心事。

  “有什麽不懂的，你幫幫大哥，替大哥在老人家跟前說幾句好話。以後總少不了你的好處。大哥這裡先給你記上一筆。”胤褆拍了拍胤祥的肩膀，於是大步走向了康熙的帳殿。

  胤祥不是真的糊塗，大哥的行徑自己早就清楚。只是老人家的心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垂青在大哥的身上。要說能力，大哥自然比不上四哥有手腕有謀略，要說有人脈，那麽他和八哥相比就差得更遠了，如今朝中一多半的人可都向著八哥的。除了大哥是長子的身外以外，還真沒看出別的本事來。

  康熙見胤褆來了隨即拉下了臉：“你好好看看，哪裡還有一點皇長子的氣度，就知道鬼混，朕不叫你，你倒不願意到跟前來。仔細這裡有老虎豹子要吃了你。”

  胤褆低著頭一聲也不不敢吭。他心想這個皇長子當得也夠窩囊的，沒權沒勢，只因為自己的庶出的身份。太子又做過些什麽，兩歲起就冊封了，風光榮耀還不是那個死去的額娘帶給他的。想到此處，胤褆抬眼瞥了正在那裡盤腿而坐看書的太子。此刻嫉妒的火苗已經被點燃了。

  “明天要去下一個部落巡視，老大和太子先去察看察看做做功課，朕帶著你們幾個弟弟隨後趕到。”康熙扔下一句話繼續看胤祄寫字。

  盡管胤褆很不想與胤礽同伍但康熙吩咐也不敢違抗。

  “你們兩個也收斂些，再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到朕的耳朵裡，朕可是再不認人。”康熙掃了兩個大兒子一眼。胤礽起身答道：“兒臣謹遵皇父的教誨。”

  胤褆也答道：“兒臣不敢。”

  康熙擺擺手說：“好了，你們各自去吧。”

  胤褆等便退出了，康熙叫住了胤祥。又讓胤祄下去歇息，帳裡只剩下父子兩人。康熙滿臉的愁容和焦慮。

  胤祥忙問道：“皇父是怎麽呢？是不是身子不適，兒臣這去傳禦醫過來給皇父看看。”

  康熙擺擺手看了胤祥一眼，全身松懈下來：“胤祥，朕這些天總感覺不安，總感覺像是要出什麽事。”出來這些日子日夜不安，偶然聽到下面的幾句言論使敏感的康熙已經嗅到了一股出乎尋常的氣味。

  “皇父定是辛苦了，每天操心的事太多。依兒臣看，不如明天就地休整一天，後日再出發如何？”胤祥含笑著說道。

  “休整的事後面再說吧，目前朕還應付得過來。雖然精力不比以前了，可朕還沒老。也不到老的時候。”對於年紀這兩個字隨著光陰的流轉漸漸的成了康熙胸中的一道口子，他不願意承認已去的年華。在這個高位上康熙俯視一切，他也感受到了一股暗流的湧動。不過需要局面不要太壞，就算壞些也沒多大的關系，他只希望自己還能有掌控局面的權力，他也絕不會任其事態發展，關於威信和權利他從來就沒有松過手。

  胤祥笑道：“皇父是萬萬歲，當然不會老的。”

  康熙苦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這個最像自己的兒子說道：“最近你聽到些什麽不好的言論沒有？”

  胤祥搖頭道：“兒臣沒聽說過。”

  “你沒聽過，朕倒是知道些，就是關於太子的。告訴你朕已經容忍到極限了。他再糊塗起來，朕就不相信還治不了他。”康熙咬牙切齒。

  胤祥垂首聆聽，他怎麽會不知道呢。還有剛才大哥對他說的那番話，都在告訴他一個事實，當真要出事了。只是目前他什麽也不能對父親說，這是個驕傲的父親，也是個自負的父親。

  從康熙的禦帳裡走出來以後胤祥覺得心情有些沉重，面對即將要爆發的暴風雨，胤祥想過很多。早還在京裡的時候那些兄弟們就想拉他下水，他沒有明顯的表態。若說真要幫助的話，他寧願幫四哥一把。從小就跟在四哥身邊，四哥的行事方式自己是知道的，他能猜透四哥隱秘的那些想法，他也相信四哥若坐上那個位置將會是比任何兄弟們都做得好。

  塞外的夜如此的黑黢黢，草葉上已經掛滿了露珠。胤祥望了望夜空便回到了自己的帳內。伴雲正在那裡收揀東西。

  胤祥道：“明日你以自己的名義給石中玉寫一封信，讓個放心可靠的人快快送去。這是頭等要緊的事，萬不能忘了。”

  伴雲爽快的回答著：“好勒，爺吩咐就是。不過信上說什麽呢？”

  胤祥思量了一下：“他是個機靈人，知道我想要得到什麽樣的消息。你讓他幫我打探打探就夠了。”吩咐完他又把幼君的來信來回看了幾次，就要去準備休息了。

  等躺到行軍用的簡易床榻上時，耳邊響徹著外面刮來的陣陣狂風。除了風聲，一片的寧靜，眼下也就猶如這樣的夜晚，看似平靜卻在暗下湧動著。身下堅硬的木頭磕著自己的身子，原沒有家中大床舒適，不過這一切他早就習慣了。等著伴雲將帳燈熄滅以後，帳內和外面的夜色便融為一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