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幾番風雨
  眼看著天氣要入秋了，加上一連幾天的暴雨，驟時變涼了不少。特別是一早一晚，衣服也快要換上夾的。

  胤祥的腿病本來已經大好了，沒想到天氣的驟變，加上寒氣外邪入侵，右腿的膝蓋處又開始紅腫起來，摸上去有灼熱感，到了深夜還會疼痛。這才剛出面協助四哥胤禛辦了幾件事，又或許是操勞太過的緣故，沒想到這頑疾又卷土重來。這對於胤祥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打擊，原以為事情在今年能有一個大的轉機，然而現實卻是這樣的無情。

  自從祁太醫來診斷過後，胤祥就一直半臥在那張羅漢床上沒怎麽挪過身子。幼君過來看望過幾次，但因淑棠這幾日得了風熱幼君日夜照顧，也沒多大的功夫來管胤祥的腿病。

  芸芝拿了一張細羊絨的毯子過來給胤祥搭在腿上，並說：“福晉說將這個拿來給爺搭搭腿。”

  胤祥問道：“棠兒還好麽？”

  芸芝答道：“哭了大半下午的，虧得福晉在跟前變出千百花樣來哄。現在好些了，不過還是流鼻涕流個不住，這湯藥開了，丸藥也開了。爺就放心吧，有福晉精心照顧著，不會有什麽問題。不過爺卻得自己好好保重。”

  胤祥緩緩說道：“這裡養病倒好，棠兒還是那個樣子的話不如也搬到這邊來吧。福晉她也省心，兩處倒忙。”

  芸芝收拾了一回屋子，笑問著：“爺想吃什麽宵夜吩咐了，也好說給廚房去做。”

  “不用了。你過去吧，我一人安安靜靜的呆一會兒也好。”胤祥彎腰將腳踏上放著的一隻竹篋打開，從裡面取出幾本書來看。

  翻了一會子，卻見原來是本辛稼軒的集子。胤祥看過幾頁，裡面有一首詞在胤祥看來是如此的刺目，於是一字一句的念著：“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隨流落水邊花，且作飄零泥上絮。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夢回人遠許多愁，只在梨花風雨處。”

  往日看來平常的句子，在今天讀來卻獨有一番的心傷。胤祥重複著那句“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

  正在惆悵感懷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面又下起雨來，雨點擊打著後廊上的梧桐，雨聲在寂靜的夜裡聽來卻是如此的冷清，點點滴滴都浸入他那敏感且又脆弱的心底。

  這種情緒使得胤祥再也無法安靜看書。他拿掉了身上蓋著的毯子，打算下地來走走。在腳放進鞋子用力要站起來的那一刻，胤祥感到腿部的力量有些用不上，膝蓋處的不適讓他的心情變得很遭。

  最後終於下床來走了幾步，等挪到書案前的時候胤祥伸手推開了一直關閉的窗戶。外面的風夾雜著雨絲立刻飄進了屋子，風卷起了案上那些還來不及用鎮紙壓著的紙張，吹得一片的凌亂。胤祥沒有心情去收拾整理，被這夜風一吹立刻覺得清寒透幕有些不勝愁。

  他看見了案上早起研的半硯台墨汁，還沒有乾涸。於是順手從筆架上取下一隻中白雲，蘸滿了墨汁在一張雪白的生宣上用力的寫下了剛才的那兩句話“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

  寫完以後胤祥隨手將筆一擲，深深的感覺到一種挫敗感。他揭了繡簾外面的屋子並沒有燭台，隻屋外的簷下掛著一隻羊角宮燈，燭光從薄紗中透出微暗的光亮來。胤祥來到門口，身子半倚著雕花的門板，雙手抱胸靜靜的看著這一場夜雨。在他的腦海中回憶著許多關於在宮中生活的日子來。

  宮裡的那些日子每天都是規規矩矩的，甚至有些刻板，無論走到哪都跟著一群人。以前在宮裡生活的時候總是羨慕外面的世界，今天他卻有些懷念那段時光了。

  那時候他被眾人捧鳳凰似地捧著，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也會是淒涼。他還沒到暮年呢，也還遠沒到休息的時候。然而在這幾年的等待中，將他的意氣消磨得不剩半點。

  胤祥正在傷感的時候突然見雨夜中有人聲傳了來，後來他看見了微弱的光亮漸漸的近了。不過胤祥的身子卻沒移動過一下，直到人影走近了。胤祥才見幼君冒著夜雨趕了來，她手中提著東西，跟前的丫鬟打著傘。

  “站在外面做什麽，看著了涼。別以為自己身子足夠結實，快進屋去吧。”幼君見胤祥站在燈火闌珊處，身單影隻心中有些不忍。

  “你趕來做什麽，都這樣晚了。天又下雨，仔細路滑跌了跤。”胤祥擔心道。

  “再怎麽著我也得過來看看你呀。”幼君進到裡屋見窗戶大開。案上的紙張被風吹得四處飛散，場景頗有些凌亂。幼君也不忍心責怪，她忙讓跟來的雨若幫忙收拾，自己伸手將窗戶關上。低頭看時就見胤祥才寫好不久的那兩句詞，幼君呆呆的看了兩眼。上面的字跡很漂亮，只是這內容，胤祥是病人，不該寫這樣頹廢的字句。幼君也沒多想，將那張紙也一並壓好了。

  見胤祥已經進來，幼君打開盒子說道；“晚飯你也沒吃多少，我見廚房裡還有點心就拿了兩樣你愛吃的過來，也好添補添補。這夜也變得長了，你看書看到半夜餓了怎麽辦。”

  胤祥道；“難為你想得這樣周到。我不餓，放著吧。孩子們都好嗎？”

  “好啊，知道你病了，又下著雨，所以我也沒讓他們過來打擾你。棠兒這鬧了一下午也怪心煩的，好不容易哄睡了。如今杭兒還真長大了，會哄妹妹。看來還是女兒貼心。”

  幼君的話胤祥總沒聽進去幾句。幼君將那些紙張收拾整齊了拉開了旁邊一個矮櫃的抽屜，打算將紙張全部放進去。卻看見了一個她沒見過的白色絹包，幼君很是好奇。將絹包拿了出來，不曾想從裡面抖落出一張殘破了的像是扇面的東西。幼君想要去問胤祥為何要保留這些廢棄了的東西時，胤祥不顧身子的疼痛趕著上來將扇面緊緊的握著，說道：“這裡面裝的東西你不用管，就讓它放在那裡吧。”

  幼君對於胤祥的舉動有些納悶，她一摸絹包，裡面竟然還有一張，胤祥已經製止不住了。卻見幼君已經將那張扇面來回的看，幼君後來看明白了，因為她曾經見過一面。幼君將那張紙往桌上一扔。沒有說任何的話，這是石佩珍留下來的遺物。這些年了，她的氣息還生活在他們的周圍。這種感覺讓幼君感到苦惱，但到如今她已不會和胤祥大吵大鬧了，她選擇了緘默。

  靜靜的看著胤祥將那兩張紙重新裝回了絹包卻不歸回原處，而是正在尋應該藏於何處。幼君打斷了胤祥的舉動，說道：“不用藏了。要留就留著吧。多好的兩句詞呀‘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上面的字寫得真好，帶著名家的范兒，我就是再練個幾年也達不到那種境界。後面畫的是什麽草我也看不明白。她姓石該畫幾顆石頭。”

  胤祥聽著不知這是嘲弄還是譏諷的話，站在跟前有些訕訕的。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裡的兩人沒有再說話。只有才來不久的丫頭雨若默默的收拾著屋子。收拾好後，上來問道：“福晉要過去了嗎？雨更大呢。”

  沒有人理會雨若的話，後來胤祥說：“我不藏也不留，交給你拿去。要怎麽就怎麽。”因此將絹包往案上一扔。

  幼君垂著眸子看著不甚明亮的地面，這種心情讓她開朗不起來。她拿過絹包放回了原處，極力想壓製住自己的情緒。她告誡自己不能輕易動怒，要顧及身邊的病人。

  她轉過了身子和雨若說道：“我不上前面去了。你自己過去吧。明一早再來。”

  雨若聽說便到了簷下取了傘匆匆離開了這裡。屋裡兩人的情景她有些看不懂，只是從屋裡的姐姐們聽說過兩位主子有時候性子不是很好。

  幼君來到退步一看，爐子上還熱著水，爐火也還沒熄滅。她準備了熱水，拿了條乾爽的巾帕端著水來到裡屋一看，卻見胤祥呆坐在案前不知想些什麽。

  幼君道：“你上那邊坐去吧，我給你敷敷那裡。”

  胤祥依言照做。幼君蹲著身子，替他將褲腿挽了起來，絞了帕子輕輕的替他敷了一會兒本來想問問他感覺如何，但抬頭見他眉頭緊蹙的樣子幼君沒有開口。如此幾番，直到伺候完他上床睡覺。幼君這才顧及自己，卸了妝飾，寬衣解帶在胤祥旁邊躺下。屋裡一片的安靜，只聽得外面的雨聲漸漸大了起來，直到響起了轟轟的雷聲。

  幼君害怕雷聲，忙將身上的被子拉過了頭頂將自己裹在裡面，瑟瑟的發抖。直到後來有人翻身將她的耳朵捂住，感受到了幼君臉上的濕意，胤祥暗啞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幼君抓緊了他的衣服，無聲的哭著自己的委屈還有胤祥的傷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