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往事立斜陽
府裡要裁人,自然是出去了一大批。幼君說是為了節省開銷,自己房裡隻留了三個,寶娟、巧彤和芸芝。秀珠送給了淑冰使,彩珠幼君留給了淑杭,剩下的彩香打發到別處去了。另外只剩了兩個做粗使的丫頭和仆婦。
關於裁人這事璧瑤心裡原本就不高興的,又見她將跟前的丫頭給自己女兒使喚,後來才又沒說什麽。這出去的多,進來的少,管理起來也方便多了。
其實幼君本想趁此讓寶娟和巧彤也出去的,不過重新再補兩個就是,這兩人卻都不願意出去。幼君後來心想從小跟在身邊的,這一旦離開了還真有些不方便,所以隻好暫且留著,等到寬裕的時候再補人的時候再說。
“你們還真想跟我一輩子不成?”幼君也弄不懂這個時代的女子到底想的是什麽。
寶娟道:“出去也沒個依靠,在福晉身邊過一天日子算一天。哪怕這一輩子不出這個門也沒什麽。”
幼君聽後卻道:“讓你們一直跟在身邊倒是我的罪過了。你們知道我慣不會驅使人的。你們跟了我一場,也都盡心盡力的自然也要個好結果。放心,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要在外面有了門路我才打發。”
寶娟聽後卻是萬分的不舍。巧彤卻沒說過一句話,暗暗的抹眼淚。這不是幼君第一次說讓她們走的話了,是啊,哪裡有長在此的道理,那宮中還幾年一放的。何況這府上,也是人之常情。巧彤慣是個有心計的,不如也趁此謀劃謀劃未來。
芸芝端了一盅茶過來:“福晉請用茶。”
幼君放下了手中的書說道:“放那吧。”
芸芝看了看屋裡的兩個姐妹,各有各的心事。芸芝發了一會兒呆。
幼君說:“這屋裡人一少,還真是清靜了不少。”
芸芝緩緩說:“不管兩個妹妹怎樣,反正我是死也不出這個門的。”
幼君抬眼看了看這個在府中多年忠心的丫鬟,其貌不揚,一直謹慎周到。又極體貼人心,說話做事自己也是欣賞的,若這屋裡真少了這樣的一等丫頭,她想自己是沒法適應。
幼君道:“你是一直跟在你們爺身邊的人,我也沒權利打發你。只要他不趕你走,你自己不主動提出要出去。我也不會為難你。”
芸芝便給幼君跪了下來:“奴才一定盡心盡力服侍爺和福晉,還隻請福晉別趕奴才。”
“快起來吧。剛才我說的話,你也應該明白了。放心吧。”
芸芝又再三謝過。
後來有人過來找芸芝說話,芸芝便出去了。幼君依舊坐在那裡看書,跟前只有巧彤一個在旁邊做著針線,做著做著,也不知心思飛到哪裡去了。
幼君和巧彤說道:“芸芝是個好姑娘,她也該享有自己的幸福。你說我硬讓她在身邊是不是束縛了她?”
巧彤說:“芸芝姐姐固然是好的。不過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幼君忙問:“還有這樣好的法子,說來聽聽。”
巧彤笑道:“就看福晉願不願意呢?”
“真的如你所說兩全其美的話我哪裡有不願意的。”
巧彤繼續笑說:“這也容易,不如讓也將芸芝姐姐收做房裡人。這樣芸芝姐姐也不用出去了,還顯得福晉賢惠,爺和芸芝姐姐都領福晉的情,福晉你說是不是兩全其美。”
幼君覺得頭上一陣嗡響,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難道爭著做小才是做丫鬟的出頭之日麽?”
巧彤也不敢再說什麽。
幼君心想她是真放心芸芝的,若他們都有那個心思在自己還沒進府之前就是側室了。這些年過去了,也各不相乾。她想芸芝是有志氣的丫頭,並不見得一心想當個小。只是這些話她又不能當面去問芸芝。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丈夫是自己一人的,她也絕對不允許第二個石佩珍出現。
幼君起身隔著窗戶看了看外面,和巧彤說:“你不用跟來,我自己出去走走。”
巧彤忙答應著,繼續歪在那裡做著自己的針線,她也得為自己想一條未來的路啊。
幼君進了交輝園。時值秋日,園中不免有些蕭瑟,大部分的樹葉已經落個精光。地上的落葉還沒來得及清掃乾淨,踩在上面有些窸窣的聲響。園子裡很安靜,幼君從一座假山裡穿過,出來的時候看見了山石上掛著些殘藤枯蔓。
接著耳邊就傳來了淑杭的嬉鬧聲。幼君聞聲尋去,只見淑杭正在那裡蕩著秋千,彩珠在後面送著。
淑杭似乎很快樂,見著母親來了忙下了秋千跑了過來,幼君見她滿臉通紅,心疼道:“都這個季節了還玩得一頭的汗。”
淑杭甜甜的喊了一句:“額娘。”
“寶貝。”幼君將淑杭摟在懷裡:“玩累了吧,歇歇吧。你阿瑪在什麽地方,知道嗎?”
淑杭手指著說:“阿瑪在那邊的翠月軒呢,阿瑪嫌我吵,所以叫我自己玩。不過阿瑪有些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阿瑪究竟在做什麽。”
“是嗎。杭兒自己玩,可不許再去爬樹呢。別忘了自己是怎麽摔下來的。額娘這去看看阿瑪。”幼君交代了女兒兩句便走開了。
她也無心看園中的秋色徑直來到翠月軒。一片的靜謐,還沒進屋時她卻聞見了一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一掛湘妃竹簾已經高高的揭了起來。幼君還沒踏進屋裡的時候就看見屋中放著一張烏木條案,案上設著幾樣瓜果,一個青銅小香爐,正從外面的孔中飄出嫋嫋的青煙。旁邊還有一隻青瓷荸薺瓶,裡面插著幾支菊花。條案後面是一張小琴桌,琴桌上擺放著一把古琴。
這陣勢讓幼君有些看不懂,胤祥這是在做什麽。
“胤祥,你這是……”幼君的話音才落,胤祥便從裡間走了出來。卻見他穿著一身月白的袍子,沒有任何的繡花和紋飾,十分的素淨,形容很是瘦弱。幼君看了他兩眼,又看了看屋裡的陳設,她想丈夫或許是在祭奠誰,腦中湧現出的第一個答案竟然是她的丈夫在懷念石佩珍。不是已經將她的牌位請到祠堂一並供奉麽,這又算什麽道理原來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緣故。幼君望著胤祥,她希望丈夫能給她一個解釋。
胤祥表情有些憂鬱:“上午的時候擦拭這把琴的時候突然想起以前的日子了,所以想祭祭她們。你或許還不知道吧,除了母妃,還有我那大妹妹都能彈一手的好琴。如今只剩下了它,人卻早已離去了。”
幼君這才低頭細細看那把古琴,黑色的漆胎,也不知是用什麽木頭做的,她對於這些本就不懂。七根弦依次排列著,兩頭各鏤刻著一組圖案。胤祥一直很珍視它,成親這些年了還是第一次見他拿出來。幼君輕輕的將手指放在弦上,然後隨意輕輕一撥,便從指間滑落出一個音符。
幼君抬頭問著胤祥:“你會彈嗎?”
胤祥一臉失意的說:“我沒這個天賦。那時候很少和她們相聚,只聽母妃彈過幾次。也沒想過要學。依稀記得母妃說它是一把傳世的名琴,據說這就是從唐代流傳下來的飛泉連珠琴,後面還有銘文。母妃很珍愛它,她說是當年皇父賞給她的,相伴她十幾年,直到去世。”胤祥回想起往事的一幕幕不禁有些痛心,往事再怎麽美好,他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胤祥繼續說道:“母妃還給我留下了它,兩個妹妹呢,卻什麽也沒留下。只有兩塊冰涼的牌子。”
幼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層水光。她想丈夫心中是孤獨的,是脆弱的。作為妻子,她該給他足夠多的溫柔和體貼,慢慢撫平他心中的那些傷痛。幼君拉著胤祥有些枯瘦的手說:“你身邊還有我呢。如果不介意,我可以試著學學,反正在你的書房裡我也翻著了好幾本的琴書。她們彈不了了,我還可以彈給你聽。”
胤祥心中一陣的酸楚,他摟過妻子,嗅著她發間的幽香,心中卻是百般滋味。好在上天並沒有完全絕他,還有一個懷抱,在永遠的等著他。
“這樣的季節難免不添些悲秋的情緒。趁著天氣好的話,你也該多出去走走,多和別人說說話,不應該將自己關在房裡。那樣太悶了,就算你不願意出去,心裡有什麽也可以和我說說。老夫老妻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幼君再次迎上了他有些冰涼的目光。
胤祥淡淡說著:“我沒什麽,只是覺得自己很累。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麽疲倦,我向往外面的世界,卻覺得外面的熱鬧是不屬於自己的。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奔波,而我呢。這幾年的消磨,你說我還剩下什麽。”
“會好起來的,相信我。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幼君的語氣極其的溫柔,她握緊了丈夫的手,她希望能給他更多的勇氣和信心。
看著丈夫的沉鬱,幼君心裡一陣陣的揪緊。她要試著打開丈夫的心結,這也是她的責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