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閑絮滿庭
  好在幼君並沒出什麽意外，不過只是微微動了點胎氣，一切正常。

  胤祥說要回府去住，幼君當然也沒什麽異議，好在山莊裡的事基本交代完了，日常事務能夠讓文家兄弟幫忙處理，再說石中玉還能照顧一些。幼君以前的謀劃也實現了大半，一切就等收獲的季節了。

  一切都沒有改變，幼君回到正房院子的時候看見了滿樹的丁香花盛開了。她站在丁香樹下，望著這一樹的繁花。

  秀珠和彩珠搬來了一把椅子請幼君坐，幼君道：“沒事，站站也好。”

  芸芝泡了參茶來。

  “我這回來還真嬌慣了，成了真格的福晉。”幼君笑說。

  芸芝笑道：“福晉說的這是什麽話，福晉當然是真格的了。福晉這一搬出去就是一兩年的日子，我們這裡也怪冷清的，這下回來就好了。又要添小阿哥，就更熱鬧了。”

  幼君雙手撫摸著隆起的肚皮，肚中的孩子可鑒證了在山莊所有的清苦。

  璧瑤領著淑冰過來了，幼君端坐在那裡，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看著這母女。淑冰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幼君發現淑冰已經快是個大姑娘了，雖然身量還有些小，但舉止說話和成人已經沒什麽兩樣。又見她穿著半舊的藕荷掐牙坎肩，配著裡面碧色的單袍，看上去大方得體。

  幼君又去看璧瑤，她知道璧瑤心裡肯定還嫉恨她。當初致和的事兩人都撕開了臉，今天她站在自己跟前不過是表面上的禮儀罷了。

  她又聽得璧瑤說：“爺和福晉回來就好，住在山上畢竟不方便。大家相互照料一下才是一家子的話。”

  幼君點點頭：“姐姐的意思我明白。這個家那些瑣碎的事還是姐姐來管吧，如今我也沒那個精力了。什麽重要的事直接去回你們爺。”說起胤祥，幼君扭頭去問芸芝：“你們爺在哪？”

  芸芝笑道：“福晉忘了呀，爺說要把園子收拾收拾好讓福晉過去住著舒服呢。”

  幼君笑道：“我記性還真差了。也好，那園子裡也還安靜，我還惦念著裡面的那些花草呢。想當初我可是規劃了好久才設計出來的。”提起這事幼君便想起璧瑤是個鐵公雞，心中有些不悅，於是厭煩道：“好了，我也沒別的吩咐，你們回去吧。”

  璧瑤也不敢多言，拉著女兒便走。哪知淑杭抱著她的小玉從外面回來了，嘴巴甜甜的稱呼道：“側福晉。”

  接著又去看淑冰：“姐姐我們一起和小玉玩好不好？”

  淑冰便問：“小玉是誰？”

  淑杭指了指懷中的兔子，淑冰便不說話了，扭身就走。璧瑤和女兒說：“你怎麽不和小格格玩？”

  淑冰冷哼了一句：“幼稚。”

  好在淑杭小，也沒聽明白。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幼君跟前：“額娘，為什麽姐姐不陪我玩？”

  幼君愣了一下給淑杭解釋著：“因為姐姐是個大姑娘了。杭兒喜歡和姐姐玩麽？”

  淑杭不假思索的點著頭，又說：“杭兒也想有個伴，哥哥要念書，姐姐卻不大願意和我玩，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額娘，你再給杭兒生個妹妹吧。”

  幼君忙安慰著女兒：“姐姐不是嫌棄你，只是她是大孩子，你還是小孩子，在一起說不了多少話。她是個安靜的人，你又這樣調皮，可讓人頭疼的。既然姐姐不喜歡和你玩，以後你也別煩她了。幫額娘好好照顧弟弟，好不好？還有啊，額娘到底是弟弟還是生妹妹，額娘也做不了主。”

  “弟弟也不好玩。不會跑，連句完整的話也不會說，就吵著我背他，抱他。他可比小玉重多了，杭兒抱不動。”淑杭垂著腦袋給她的寶貝小玉理著它一身雪白的毛。

  幼君笑了起來：“前兩天我看見你弟弟的額頭上冒了一個包，還泛著淤青。當時我問奶媽是怎麽回事，奶媽說是你背著弟弟出去玩，弟弟不安分亂動在什麽地方磕著了。當時我還不相信。現在總算明白了，我還說了奶媽兩句，看來是錯怪她了。”

  芸芝過來說道：“張總管還說府裡該買些丫頭進來了，兩個格格身邊，也該有個小丫鬟了。”

  幼君低頭想了一會兒：“算了吧，如今我們的家境哪裡還養得起更多的人。爺沒個差事，連旗上的錢米也拿不到，日子過得本來就緊巴巴的，何苦又去添幾張吃飯的嘴。再說我這屋裡丫鬟本來就多，淑冰缺人，我送她兩個。杭兒也還小，有奶媽帶著她，暫時也用不了。再過個一兩年再補人吧。”

  芸芝笑道：“話是這樣說，但怎麽好裁福晉的人了。再說這各房裡使喚的人都是有定例的，規矩還是該依著。”

  “得了，我也不想聽什麽定例不定例的話，有你們幾個我也覺得足夠了。屋裡事也沒那麽多。以後裁人的時候還多著了。”幼君對於這些瑣碎的家事感到頭疼。幼君坐了沒多久便要出去隨便走走，因此也不讓跟著。

  她慢慢的在府裡逛著，後來不知怎的，竟然來到了以前的梧桐小院。這裡曾經住過一個薄命的女子，幼君輕輕推開了那扇掉了漆的門。踏進院子的時候看見了滿院梧桐，那些梧桐樹的枝椏已經伸出了院牆。

  枝頭上掛滿了巴掌大小翠綠的葉子。院子裡十分的冷清，上面那一排幾間屋子房門緊閉。幼君不敢上前，她就站在一棵梧桐樹下，回想著以前的點點滴滴。甚至也想到了那個晚上她在對面的屋子和胤祥發了火。後來任由事情發展，那個薄命的女子成了丈夫的女人。她也想起了石佩珍病危的那天，胤祥在那間房裡與她的訣別。想到此處，幼君心裡已經不恨任何人。

  不管外面的世事怎樣變遷，這座院子卻始終冷清著。幼君心想或許這和它原本的位置有關，又或許和它的女主人相關。

  幼君最終還是沒有去推開那扇門，她離開時聽見了枝頭上的鳥啼聲。

  離開了梧桐小院，幼君路過祠堂時她發現門大大的開著。幼君心想該去看望一下兩個公主的靈位，將心裡那些話和兩個公主說說。

  她的腳還沒邁進門檻，就看見了一個男人的身影正跪在蒲團上。男人穿著淡藍的舊布袍，背影看來是如此的單薄。他似乎並沒有發現幼君的到來。男人跪在那裡眼望著靈牌目不轉睛。過了半晌，幼君終於來到胤祥身邊拉著他的衣服說：“起來吧，仔細那裡又疼。”

  胤祥滿眼蒼涼的看了看妻子，道：“我在這裡和妹妹們說說話。”

  幼君說：“她們必定也是知道的，你跪得久了膝蓋受不了。不然又要折騰人了，那裡有一張凳子，我陪你坐坐。”說著便將丈夫拉了起來。

  祠堂有專人照顧，所以這裡永遠是一塵不染。供桌上供著的瓜果和鮮花也都是乾乾淨淨，幾天一換。

  幼君看著瓷瓶裡的幾支開得正好的海棠花，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和胤祥道：“佩珍畢竟曾經也是這府裡的一員，她去了卻沒個地方安身。不如將她的靈位也請到這裡來吧。也好一起供奉，你說好不好？”

  胤祥聞言，握了握幼君的手：“她身份低賤，按禮是進不了祠堂的。”

  “讓她的位置光明正大的擺在這裡，總比你私下偷偷的去祭奠的好。說得我心裡真的容不下人似的，不看別的，她還曾經有過一個早夭的兒子。我真的要和一個死人處處計較麽，我不是傻子，也不願意別人說得我心胸多麽狹隘。”幼君說著就準備出去了。

  胤祥忙跟了上來：“幼君，以前是我對不起你。”

  “都過去那麽久了，還提這個幹嘛。”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幼君又看見了隨風飄散的柳絮。幼君便站住了，她伸手去迎接那一團團輕飄飄的絲絮。

  幼君念道：“嫁於春風東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句子固然是好句子，只是太悲涼了些。我不許你發這些悲傷的感歎。不管未來怎樣，至少我們還有彼此可以依靠。”胤祥由衷的說著。

  幼君淡然一笑：“這是另一個薄命女的感歎。她和你的石妹妹一樣，從不被命運眷顧。胤祥，如果我當初真該早些讓她出去了，那麽她也不至於如此年紀輕輕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胤祥卻道：“只是人生沒有那麽多的如果。若能預知這樣的結局我也絕不會留她。”

  幼君不知道在丈夫心中是否還有那個女人的影子，但她也明白要將一個人完全抹去是件困難的事，但她相信時間是治療一切傷口的良藥。她的左手被胤祥拉住了，兩人漫步在滿是風絮的院中。

  直到伴雲過來說：“回稟爺，石爺求見。”

  幼君道：“你去吧。他可能有事。”

  胤祥說：“我先送你回房再過去。他又不是什麽稀客，當他等一會兒也沒什麽。”

  幼君沒有說話，也沒扭頭去看他。任由風絮滿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