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花萼交輝
康熙四十九年,初春。
雖然在節氣上已經是春天了,可依然還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如今胤祥雖然人回來了,可他被禁足在家。朝政上的事輪不到他,就是康熙對他也不聞不問。府裡的護衛卻被加多了一層,那不是什麽好的信號。胤祥已經被他的皇父進行了限制看管。
廊下的風爐子上正熬著藥,彩香拿著扇子賣力的扇著火。好不容易等著藥完全開了,彩香揭開了蓋子又加入了一味藥。
芸芝捧著一隻美人聳肩的梅瓶從外面回來,瓶裡插著幾支盛開的梅花。
幼君在炕上縫著衣服,見了這梅花也喜歡,忙道:“園子裡的花開了麽?”
芸芝笑說:“開得可漂亮了。”
幼君望著那如胭脂一般鮮豔的花朵,悄悄指了指裡面。芸芝會意將瓶子捧到了裡間放到了案頭上。胤祥正半臥在床上手中拿著一本書,也不知他到底看進去沒有。
不過胤祥見了花卻沒有意想中透露出的喜悅,而是淡淡的說著:“這一屋子的藥味,將好好的花也熏壞了。拿到別處去吧。”
芸芝笑道:“是福晉讓拿進來的,爺看這花開得多好。”
“拿出去!”胤祥臉上仿佛掛上了一層冰霜,顯得更加的陰冷。
芸芝見狀也不好違逆。幼君在外面聽見了忙走了進來笑說著:“好好的,這又是怎麽呢?”
胤祥卻不說話了,將手中的書隨意一扔,身子靠著床板,手枕著頭,目光停留在床板上那些鏤刻的花紋上。幼君便讓芸芝先下去。她過來將書揀了起來,說道:“最近你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胤祥依舊不開口。幼君坐在床沿邊想拉過他的手好好的和他說說。胤祥卻背過了身子給了幼君一個孤獨的背影。
幼君低頭想了一陣子又不敢真和胤祥較勁,他目前還是一個病人呀。病人所擁有的脆弱和孤僻他全都有,更何況他還有一腔鬱結在心的憂傷。
這時彩香已經熬好了藥端了進來,幼君接了過來,說道:“這裡有我,下去吧。”
彩香便退下了。
“趁著還熱,喝吧。彩香辛苦熬了那麽久,也不容易。”幼君溫柔的說著。
胤祥轉過身子來說:“沒有用,不管吃什麽藥都沒有用,我是廢人了。”
“可是你還沒好怎麽能不吃藥,你這樣消沉對於病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拿走吧,讓我一人好好的靜靜。”
“今天天氣還不錯,你吃了藥我帶你到外面看看。”幼君依舊顯得十分的耐心。她此時要扮演的不僅是一個護士而且還是心理醫生。
胤祥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外面是怎樣的風景似乎對他來說完全是兩個世界。他的那些意氣風發在宗人府的牢房裡已經全部被磨去。如今再加上一條病腿自己究竟還能做些什麽。在幼君的再三堅持下,胤祥張口喝了藥,態度依舊顯得有些消沉。
幼君找來了一件寬大的對襟馬褂給胤祥披上,扶他下床。芸芝將拐杖拿了過來,胤祥像是觸碰到什麽燙手的東西將拐杖就地一摔,也不用人攙扶著牆一瘸一拐的挪著步子移了出去。
幼君示意丫鬟們不用跟了上來,自己卻悄悄走在了胤祥後面。太陽出來了,初春的陽光十分的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有一種愜意的感覺。幼君緊緊的跟在胤祥身後卻始終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等出了院門,短短的一段路胤祥一路走來卻是如此的艱難。幼君看著他的身影不僅想起曾經那個飄雪的初春在皇宮裡,眼前的男子步履輕快,意氣風發。不過短短的四年時間卻又能讓一個年少輕狂的公子好像走了人生的大半程。幼君想著想著,眼中就蓄滿了淚水。
胤祥沒有在府裡閑逛,而是徑直來到了祠堂。祠堂的門上已經上了鎖,胤祥拚命的拍著鎖,門無法打開。
幼君見狀忙人來開門。
祠堂裡的光線顯得並不怎麽好,陽光從鏤刻的木窗格子裡照射進去,空中有許多塵埃在跟著飛舞。
胤祥對著妹妹們的靈位發呆,如今的陰陽兩隔,使得再也無法聽見妹妹的笑語。幼君一直站在距離胤祥十幾步的身後。她見胤祥一動不動,過了良久。幼君終於走了上去和胤祥說:“別打擾她們休息,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母妃,兩個妹妹。都走了,都走了。唯獨隻留下了我這麽一個廢人在此虛耗光陰。”胤祥的話每每讓人心酸不已。
“什麽叫做虛耗光陰,她們都在天上看著你了。她們身前還有許多沒有做完的事,如今只能交給你。你這樣下去,可曾想過你身邊的人是什麽感受。他們心裡要承受多麽重的負擔?”
胤祥聞言,他回頭看了看這個不離不棄的妻子。妻子的臉上也是憔悴的,他這些日子不好過,妻子的日子可曾好過。胤祥心中頓時充滿了愧疚,他低下頭來握住了幼君的手。幼君趁勢將他拉出了祠堂。
兩人相互扶持的走著,幼君道:“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只是你一直不願意出來走走。也沒法發現。”說著已經將胤祥帶往了園子的方向。
胤祥站在園門外看了看說道:“這裡怎麽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我記得以前是沒有門的。”
“裡面更不一樣了。”幼君攙著他,胤祥小心翼翼的邁過了門檻,進入到裡面他才發現這個後園已經被修葺過,而且還新添了幾間房舍,格局也做了很大的改變。只是天氣還冷,許多葉子還沒迸發出新綠。只是一些光禿禿的樹乾和枝椏。
兩人在曲折的回廊上慢慢走著,胤祥對於眼前看到的猶感覺有些不真實。
“這裡什麽時候變的模樣,怎麽沒人和我說起。”
“一年前就變樣了。我讓人將這裡整理了一番,心想你看見必定也是高興的。只是這樣的季節仿佛還沒有多大的看頭。還記得江寧曹家的那個園子嗎,我十分的喜歡。特別是他們園子的那些竹子和海棠。我問過了景叔,景叔說我們這裡竹子不太好種,水分不夠,所以我就讓人種了海棠。”幼君指著那些看不出是什麽的樹乾說。
“你很喜歡花嗎?”胤祥輕聲的問道。
“哪個女人不喜歡花呢,只是我想人們平時都太過於忙碌了往往會忽略很多美好的東西,大家一直在趕路的腳步也很難停下來欣賞一朵花的芬芳。當初你的璧瑤姐姐可反對著,可我還是這樣做了。籌錢將這裡整理出來。”
兩人繼續走著,一直到一排房舍前。胤祥見階下有幾棵紅梅開得正好,隱隱的有一股暗香。胤祥看看花,又看看身邊的女人,最後說道:“如果沒有你做的這些,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後面的路該怎麽走下去。”
幼君微微一笑:“這些都是我該做的,誰讓我們有緣分走到一起。誰讓你是我一生的依靠呢。”
胤祥卻道:“只是怕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法給你依靠了。”
幼君道:“那我先給你依靠,放心,不管怎樣的艱難困苦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不是一個寂寞孤獨的人。你還有很多東西,有自己的兒女,有自己喜歡的東西。”
胤祥慢慢挪步到房裡,才發現這裡已經改成了書房。以前小書房的書架也搬了過來,整整齊齊的碼放著各式的書籍。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窗下的書案上陳放著文房四寶。新裁的紙頁正用一塊金絲楠木的鎮紙壓著。
而裡間已經改成一間休息的地方,當中放著一張羅漢床,只是沒有鋪設任何的被褥。
“我還想著將大書房那邊也全部改過來,這裡比前面幽靜。昌哥兒漸漸大了,也得給他預備房子,不如將大書房那邊一連的四五間房子指給他好了。”幼君耐心的說著。
“你想得很周到,其實這裡一直空閑著,誰也沒想到要來整理。倒是你難得有如此的心意。對了,這園子叫什麽名字?”胤祥突然問著。
“叫什麽我也不知道,當初他們要掛牌匾的時候我就說等你回來取名,橫豎你讀的書比我多,典故也知道多。”幼君笑說。
胤祥抽出一張壓著的紙,幼君會意忙研磨。胤祥提筆寫了四個字“花萼交輝”。
幼君看著這四字半天才說:“這四字個個都好,只是不像個園子的名字。”
“就叫交輝園吧。”胤祥簡單說道。
幼君笑道:“果然出手不凡,我就想不到如此貼切的好名字。好在沒有隨意亂取,別的再雅,只怕也沒這四個字貼切了。”
“我哪裡有什麽見識。是你太好了,淡然,堅韌,不停的給我鼓勵。全心全意的照顧我這個病人。我不敢想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麽辦。”胤祥摟過了幼君的身子,他覺得跟前的女人自己辜負了很多,也忽略了很多。
“就算沒有我,我想肯定也會有別的女人為你做這些。因為你值得一個女人心甘情願的為你做任何事。”幼君輕吐著那些從來沒有說過如此動聽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