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歸來
  這幾月來家裡發生的所有事，讓一再堅韌的幼君顯得不堪重負。她顯得憔悴不堪，吃喝懈怠。每日望著窗戶外，也不與人怎麽說話。

  幼君的情緒變化卻讓屋裡服侍的人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寶娟從奶媽那裡將淑杭抱了來，希望幼君能看在孩子的份上高興一些。可是幼君表現出來的動作卻顯得那麽的冷漠，她隻低頭親了親淑杭的額頭，目光再次看向了窗外。一臉的沉思。

  芸芝上來說道：“福晉整天看什麽呢？”

  幼君答道：“我在看冬天，這漫長的冬天何時是個盡頭。”

  芸芝溫柔的替幼君披上了一件大襖兒，說道：“福晉整天在屋裡也悶，不如出去走走吧。”

  “我能上哪裡去呢？這便是我的整個天地了。”幼君說著自己揭了簾子，她走到了回廊上。天空就在這時洋洋灑灑下起雪來。幼君走向了雪地裡，她攤開手心，那片片飛舞的雪花剛一落到她溫熱的掌心就立刻化成了水，刺骨的冰涼。

  這時候一個婆子打著傘從外面走來到了幼君跟前說道：“稟福晉，雍王爺和福晉來了。”

  幼君聽說忙走到前面去迎接。胤禛外面罩著那件青狐的披風，不住的在屋簷下抖落著雪花，四福晉穿著蓮青的羽緞，戴著風雪帽，雙手放在嘴邊不住的呵氣。

  胤禛先開口道：“我們來拜祭兩位妹妹。”

  幼君聽說忙人開了祠堂準備。等他們夫妻二人上完了香，這邊的暖閣裡已經備了熱茶。烏拉那拉氏拉著幼君的手說：“真是辛苦妹妹了，這幾月你們家裡事多，看把妹妹折磨成個什麽樣。”

  幼君勉強微笑道：“我卻不能倒下，不然這個家靠誰去呢。”

  胤禛偷偷的看了一眼，心中犯過一陣微疼，很快又沉下了眸子，目光不知定格在何處。

  烏拉那拉氏見胤禛始終沒怎麽開口，於是說道：“我們來還要告訴妹妹一個好消息的，是不是王爺？”說著看了看胤禛。

  胤禛點點頭。

  幼君說：“能有什麽消息，算得上好消息。”

  胤禛一字一頓的說著：“十三弟要回來了，就在這年前。”

  幼君一震，這的確是件好消息，她猶不相信：“果真麽，確切麽？”

  胤禛道：“皇父和我提起的。只是十三弟回來以後關於兩個妹妹的事，希望弟妹能說得緩一些，我怕他受不住。”

  幼君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這個我當然知道。”

  夫妻倆不過坐了坐也沒有用飯便要告辭，烏拉那拉氏拉著幼君再三開解著：“妹妹，放心。這十三弟不是要回來了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幼君點頭道：“會好起來的，只是我怕這個冬季太過於漫長對於胤祥而言所有的折磨和痛苦才剛剛開始。”

  走在前面的胤禛聽見了這句忙回頭看了看，四福晉大步走上前去，她以為丈夫在等她，於是和幼君說：“好了，妹妹也不必相送了。正下著雪了，妹妹穿得單薄，仔細別凍著。空了我們再來拜訪。”

  幼君便站住了，目送著他們：“四哥四嫂慢走，他回來的時候我派個人告訴你們一聲。”幼君就站在雪地裡，後面的丫鬟給幼君打著傘，胤禛放下了轎簾，他隔著轎子裡的窗戶又看了一回，風雪中小小的女人，她的身上到底有多麽的堅毅。

  送走了胤禛夫妻，幼君並沒有往回走，跟前的丫鬟說著：“這下好了爺要回來了，府裡的主心骨回來了，只是福晉怎麽好像高興不起來？”

  幼君苦笑道：“叫我如何高興起來，擺在面前的這些事讓我怎麽開口呢。”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經白茫茫的一片，薄薄的一層堆積了起來。

  對於下雪天無疑孩子們是最高興的，淑冰帶著弟弟弘昌正在玩雪，兩人的臉蛋凍得通紅，可勁頭很高。

  幼君心想還是孩子們的世界快樂。弘昌見著了幼君忙跑了過來一口一個“福晉額娘”的喊著。幼君隻摸了摸他的腦袋，她看了一眼淑冰，淑冰手中正握著一捧雪，隻得到跟前來規規矩矩的給幼君問安。

  幼君道：“外面冷，屋裡玩去吧。”

  弘昌說道：“福晉額娘，小妹妹呢？讓小妹妹和我們一起玩。”

  幼君道：“小妹妹還小，怕冷。”說著就走了。

  等幼君走遠後，淑冰吐吐舌頭拉著弟弟說：“你也不覺得肉麻什麽福晉額娘，福晉是福晉，額娘是額娘，連這個還沒弄明白呢就獻起殷勤來。”

  弘昌還小也不怎麽能聽懂淑冰的話，愛玩的天性使然。他又跑著跳著。孩子們的歡笑聲給這個寂靜的府邸帶來了一點點生機。

  幼君回到屋後讓將房裡的所有布幔都換了，包括帳子、簾子，還有炕上鋪著的氈子。幼君又讓將庫房裡的那架玉石的小插屏也搬了出來放在炕桌上當炕屏用。

  屋裡的丫鬟們臉上也漸漸有了喜色，做起事來個個也都興高采烈。幼君那顆心在急切的等待著，她不知哪一天胤祥回來，所以每天都會派人去胡同口盼望，又讓張總管或是伴雲進宮打聽，而幼君每天總要到儀門上盼望好幾回。

  就在臘月二十七這一日下午，胤祥真的回來了。仆婦們興高采烈的跑來告訴幼君，幼君心裡也歡喜，她忙整理著衣裳。還沒走出門，就見伴雲將胤祥背了進來。

  幼君站在屋簷下步子挪動不了。芸芝等幾個丫鬟早就跪地迎接，隻幼君一動不動。他很不好，幼君心中知道了答案。

  伴雲將胤祥背回到大床上就退下去了，丫鬟們忙圍了上去。只有幼君站在外面，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直到裡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幼君這才到了胤祥的跟前，見他臉色蠟黃，雖說不上蓬頭垢面但也的確是不修邊幅。身上一件竹藍的棉襖已經十分的陳舊，且隱隱的有一股霉味。他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什麽生機，一雙眼睛顯得有些空洞無力。

  幼君喊了一句：“你當真回來了。”

  胤祥看了幼君一眼，伸出一雙枯瘦的手來將幼君的手握住，想要開口說什麽，可是話語在喉頭打結竟吐不出半個字來。兩人就這樣的望了一眼，幼君眼中早已經蓄滿了淚水，情緒激動的說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好半天胤祥才吐出幾個沙啞的字：“辛苦你了，幼君。”

  幼君望著胤祥的臉說：“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病，我讓張總管去找陳太醫去。”

  胤祥道：“不要緊，如今我是廢人一個了。”他伸手將自己的褲腿撩了上來，一直到膝蓋處。幼君看見了一團紅腫還泛著膿液的地方。她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要伴雲背進來。幼君想伸手去想將紅腫的地方撫平，可又害怕弄疼了胤祥，手停留在空中又收了回去，溫柔的替他蓋好了被子。

  璧瑤剛聽見胤祥回來自然要過來探望，胤祥聽見了聲音於是對幼君說：“讓他們不要進來，我想要清靜清靜。”

  幼君答應著，一面又讓人去請陳太醫去。

  胤祥的患處已經進行了包扎，並開了擦洗和煎煮的藥。幼君一直守在跟前，寸步不離。她不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丈夫內心到底是受著怎樣的煎熬。

  胤祥問道：“我這一進去有多久呢？”

  “整整一年多。”

  “一年，是嗎？為什麽我在裡面覺得很漫長，漫長得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們。”胤祥無力的說著。他的臉色依舊不好。

  “我不許你這樣說。”幼君情急之下低頭輕輕吻了吻胤祥乾裂的嘴唇。胤祥的回應很冷淡，幼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傷痛和落寞。

  “能夠回來不是比什麽都強，我們也不求什麽功名利祿，只要關起門來將小日子過好就行。你的病也不是什麽大事慢慢養起來就好了。”幼君盡量拿百樣溫柔的話來安慰他。

  胤祥顯得很冷漠，並不大喜歡說話，就是見了孩子們也沒有欣喜的神情。休息了一兩天他能夠下床活動，只是得借助著拐杖行走。府裡的下人們在準備過年正忙著各處收拾。胤祥來到了祠堂，他推開了那扇黑漆的大門，迎面就看見了兩塊牌位端端正正的擺放在那裡。在這一刻顯得如此的怵目。

  胤祥長久的注視著，眼中盛滿了蒼涼和憂鬱。他很想和兩位妹妹說說話，只是她們再也聽不見了。離開祠堂後，胤祥繼續柱著拐杖在府裡四處亂走，後來他到了佩珍的小院裡。梧桐樹只剩下的光禿禿的樹乾。

  佩珍還在病中，她站在屋簷下並沒有走到胤祥跟前。有微弱的余暉，她看著胤祥單薄而病弱的身子。兩人對望著，卻沒有一句話。誰也沒多邁出一步走到面前。直到佩珍的臉上滾落出一串熱淚，她多麽想跟眼前的男人說說他們的孩子。

  胤祥看了一會兒，最後隻化做了一聲長歎，他沒有留下任何的話，轉身就離開了小院。佩珍望著他有些落寞而孱弱的身影，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走進這個男人的心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