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有女如玉
  紅蓋四角皁緣的暖轎內，幼君正和女兒淑棠說著話：“怎麽你今天不大愛說話，你皇伯母問你也不大開口？”

  淑棠道：“我不知怎麽回答，怕回答錯了惹皇伯母不高興，也怕額娘怪罪。”

  幼君道：“不過我覺得你和你姐姐不一樣，隨著年紀漸漸大了以後就更不喜歡貼我們父母了。棠兒，說說是不是額娘平時太忽視你了。”

  幼君去看女兒的時候，發現女兒有些昏昏欲睡的。幼君也不再責問，將她攬在懷裡。她也不知女兒是否真的想睡覺，但她知道女兒是在逃避。

  幼君也不忍再讓女兒為難，讓女兒睡在膝蓋上輕輕的拍著她，哼道：“月朦朧鳥朦朧螢火照夜空，山朦朧樹朦朧秋蟲在呢噥。花朦朧夜朦朧晚風叩簾櫳，燈朦朧人朦朧但願同入夢。”

  淑棠在迷迷糊糊中聽見了母親溫柔低沉的曲子，她從沒聽過如此動聽的歌，她知道如果自己醒來的話母親肯定就不會唱了。淑棠下意識的將母親的衣服緊緊的拽在手上。母親的溫暖讓她感到無比的愜意，就算永不長大，這樣一輩子也挺好的。

  幼君低頭看著女兒沉睡的面龐，只有一排濃密的睫毛在輕輕的扇著。她挑起簾子一角往外看到，快要到家了。

  很快的，轎子已經停了下來。接著府裡的仆人們便來打起轎簾，幼君抱起有些沉的淑棠彎腰下來。允祥已經上來了，見此情景忙道：“她怎麽就睡呢？”

  幼君輕笑：“或許是玩得太累了吧。”

  允祥道：“你這樣抱著也不怕累，我來背吧。”

  幼君聽說便將淑棠放到了允祥的背上，淑棠始終迷迷糊糊的，似夢似醒，不敢真的睡著亦不敢馬上醒來。父親的背上真舒服，比母親的膝蓋上還舒服。淑棠沉迷在這刻難得的享受之中。

  允祥背著沉睡的女兒一直來到了她的房間，淑棠屋裡的丫鬟早早迎了出來。允祥吩咐道：“不許太大聲了，讓她好好的睡。”

  幼君將女兒抱了下來，輕輕的放在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生怕動作大些將女兒給弄醒了。

  幼君就著燭光看了一會兒便下了帳鉤，走了出來又吩咐了丫鬟幾句話。這才和允祥一道離去。

  幼君一路走和允祥一路說：“我們平時是不是太忽略棠兒呢？”

  允祥道：“對於女兒們我是抱歉的，再說你看我平時多忙。也沒閑暇去顧及她們。”

  幼君歎道：“總覺得這個孩子有些孤僻，沒有她二姐那樣的天真爛漫，也很少粘著人。有時候感覺她太懂事了，從不吵著我給她講故事。於她，別說你當父親的，就是我做母親的也不夠。”

  允祥道：“既然她懂事，想來她也不會去計較這些的。”

  幼君心裡依舊有些歉然。她回房的時候只見奶媽抱著甘珠兒正哄他睡覺呢。甘珠兒卻一個勁的再哭。幼君心疼忙抱了過來自己哄著，而允祥在裡間換著家常衣服。

  “甘珠兒，別哭。額娘給你唱支曲子好不好？”幼君便又輕聲吟唱著：“月朦朧鳥朦朧螢火照夜空，山朦朧樹朦朧秋蟲在呢噥。花朦朧夜朦朧晚風叩簾櫳，燈朦朧人朦朧但願同入夢。”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給甘珠兒唱著。

  直到懷裡的孩子漸漸睡去，幼君輕輕的將他交到了奶媽的手中。她這才去招呼丫鬟打水來梳洗，她走到裡間卻看見允祥臨窗站著，一動不動。

  幼君上前拉著他的手說：“你想什麽呢？”

  允祥回頭道：“剛才聽你唱得怪好聽的，以前怎麽沒聽你唱過。”

  幼君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還要聽催眠曲不成？”

  允祥道：“忙了這些時日，也沒功夫來顧及你們，你不會怪我吧？”

  幼君道：“怎麽會怪你呢，正該的事，如今見你這樣我覺得挺好的。你在朝堂忙，就不用操心家裡這些瑣事呢，交給我吧，不會給你添什麽麻煩。”

  丫鬟已經打水進來了，幼君先伺候丈夫，心裡無怨無悔。

  允祥想起一事和幼君說道：“對了，四哥說要賜給我們一座宅子。已經動工了，看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得搬家。”

  幼君聞言忙道：“住得好好的，幹嘛要搬。再說換了地方還怕不習慣，孩子們也不習慣。”

  “這裡畢竟小了些，以後等兒子們娶了媳婦分了房更沒法住了。再說這府邸也不符合規製。”

  “我舍不得的還有園子，當初可是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建成的。那一園子的海棠花怎麽搬走，就算能搬走也無法再有這樣一個園子。”幼君對於交輝園充滿了感情，那也是自己給丈夫營造夢的地方。

  “四哥說等過些日子再賜給我們一個園子，離圓明園不遠，來往也方便，只是眼下的事太多。我聽那口氣似乎還想擴建圓明園的，以後兩處住著也方便些。府邸留給孩子們，我們也有地方養老。”允祥說著便伸手去理幼君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心裡突然動容起來：“幼君呀，我覺得自己比你老了許多似地。說不定這四十一過白頭髮就更多了。”

  幼君將頭枕在他膝蓋上道：“那我就染白了頭髮陪你。”

  允祥聽見這句話鼻子卻酸酸的。

  還沒到元宵節呢，一天，宮裡突然來了個太監來傳旨。幼君也不敢絲毫的懈怠，整整衣服便去花廳上接旨。

  聽著聽著，幼君身子覺得有些漂浮。

  直到傳旨太監宣完了旨笑吟吟的說道：“恭喜福晉，賀喜福晉，這可是天大的恩典了。”

  “恩典？”幼君隻覺得腦袋嗡嗡的響，有些分不清楚了。

  傳旨太監又說：“福晉快謝恩呀。”

  幼君隻好磕頭謝恩。又讓張瑞總管招呼傳旨太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裡的，正好淑杭姐妹也過來了。淑棠依舊和甘珠兒在玩耍。

  淑杭問道：“額娘，是什麽事？”

  幼君看了看淑棠，將淑棠摟在懷裡，說道：“棠兒，阿瑪和額娘對不住你。”

  淑棠疑惑的看了看母親，忙問：“額娘，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事？”

  幼君搖搖頭和淑棠說道：“你皇伯伯皇伯母要你進宮去當公主，你去不去？”

  淑杭姐妹皆瞪大了眼睛，淑杭忙道：“妹妹怎麽就成了公主？”

  幼君道：“這是你皇伯伯皇伯母的意思。”

  淑棠死死的拉著幼君的衣裳哭道：“額娘，我不去，不去。哪裡也不去。”

  幼君捧著淑棠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棠兒，我們沒有機會說不的，這是恩典，我們只有領的份兒。”

  “為什麽輪著我，不讓姐姐去做公主。”淑棠疑惑的看著淑杭。

  幼君隻好說道：“因為你姐姐已經有人家了。”

  淑棠心裡已經隱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她將手中的弟弟交到了奶娘的手上，便哭著跑出去了。幼君歎了一聲對淑杭說道：“杭兒，你去勸勸你妹妹。”

  淑杭道：“是不是妹妹做了公主的話就不能在家裡住呢？”

  幼君點點頭。

  淑杭便出去了。

  幼君坐在炕沿上，心裡自思不曾想自己的女兒卻還要走她兩個姑姑的舊路。她想起了允祥曾說過的這是愛新覺羅家子孫的責任，只是這份責任為何要讓她的女兒去擔負呢，她那麽小，什麽也還不懂得。

  芸芝見狀忙在旁邊安慰著：“福晉保重，說來也是恩典，該高高興興的接受才是。”

  “我哪裡高興得起來。她一旦進去了，就是要見個面也難了。她還小，也不會照顧自己，要是想額娘了怎麽辦。”幼君心裡有千萬個舍不得。

  淑杭到淑棠房裡來安慰這個她唯一的妹妹。

  “妹妹別難過，皇伯母那麽疼你，也一定會對你好的。我們姐妹幾個還是妹妹的命好，是做公主的。”

  淑棠含淚道：“我不喜歡皇伯母。”

  淑杭忙說：“妹妹快別說了，要是讓額娘聽見又該說你了。不喜歡也沒辦法。以前小的時候額娘給我講了許多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那些故事裡公主們最後都好幸福。妹妹，你也會是幸福的。”

  淑棠道：“我還是不喜歡做公主。”

  淑杭緩緩說道：“只怕這事阿瑪和額娘也做不了主。不過我們都出了這個門，額娘該多寂寞。”

  淑棠也不說話了。她取出了掛在牆上的琴，按了琴弦叮叮咚咚的彈奏起來。淑杭在一旁靜靜聽著，漸漸入了迷。妹妹的琴彈得真好，所謂真正的公主就應該這樣。不像自己連個格格還沒做好呢。

  淑棠入宮前一晚，允祥將自己珍藏了多年母妃的遺物拿了出來對淑棠說道：“棠兒，阿瑪將這個傳給你吧。”

  淑棠看見這張傳世的名琴並沒有表現得有多麽的興高采烈。她撫摸過每一根琴弦，然後對幼君說：“額娘，給我唱一支‘月朦朧’的歌吧。”

  幼君坐在繡墩上看了看這兩父女便唱到：“月朦朧鳥朦朧螢火照夜空，山朦朧樹朦朧秋蟲在呢噥。花朦朧夜朦朧晚風叩簾櫳，燈朦朧人朦朧但願同入夢。”幼君的聲音無比柔美，就像一泓緩緩的清泉注入心田。

  等到宮裡人來接淑棠的時候，她已經不哭不鬧了。也不和任何人說話，隻規規矩矩的給父母行了禮。允祥忙將她拉了起來：“別拜了，如今你貴為公主，我們受不起。”

  淑棠又和自己二姐道別：“二姐，對不起。我沒法送你上花轎了。”

  淑杭卻忍著熱淚。淑棠沒法和幾個哥哥道別了，哥哥們還在學裡沒有回來。她抱著父親傳給她的琴頭也不回的上了轎，去那個她該去的地方。

  幼君背過身子去，極力抑製著，眼淚卻還是奪眶而出，再也忍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