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喜別離

  淑杭端坐在鏡前，嬤嬤們正忙著給她絞臉。丫鬟們正給她整理著衣服，淑杭的心在此時竟是這樣的忐忑。她是才新封不久的和碩格格，她是待嫁的新娘。

  盡管她知道母親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默默的守護著她，但她真怕有一天守護自己的力量不見了該怎麽辦。

  淑杭想到此處，眼淚便奪眶而出。彩珠在跟前忙拿了絹子給她擦拭著說道：“格格別哭呀，大好的日子哭什麽，妝容都哭花了。”

  幼君走到淑杭的身邊，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杭兒，你長大了剩下的路額娘不能再一直攙扶下去，你自己好好的走。”

  淑杭的身子瑟瑟發抖，她摟緊了母親的臂膀：“額娘，我不在家，妹妹又去了宮裡。額娘孤單的時候怎麽辦？”

  幼君眼裡也含了淚但也佯裝出七分的笑意來：“沒關系，只要你們都好好的，能想著額娘，那麽額娘也就不孤獨了。再說額娘還有你弟弟們，還有你阿瑪呢。額娘怎麽會孤單，別說傻氣的話了，好好裝扮出來，我們杭兒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可不許哭成個大花貓。等女婿揭了喜帕看不笑話你。”

  淑杭緊緊的拽著幼君的衣袖，她害怕離開，也害怕真的有一天長大成人，獨立的在這個世界生活。從小到大她一直生活在母親營造的故事裡，故事很美，而她也是呵護下最快樂的女孩。

  淑杭抬起盈盈的淚眼望著母親，問道：“額娘。你的杭兒也會像額娘以前說的那些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到最後全是幸福美滿的結局嗎？”

  幼君用力的點點頭，無比堅定的說道：“會的，當然會。額娘向你保證。”

  淑杭便松開了幼君的衣袖，端坐好身子任由嬤嬤和丫鬟們的擺弄。幼君看了一會兒，心底湧出如許的哀傷來，大喜的日子她不該流露出這麽多的惆悵，於是轉身要走。

  淑杭忙叫住了她：“額娘，為何小美人魚會化成泡泡？”

  幼君遲疑了一下說道：“因為書上就是這樣記載的，額娘也改變不了結局。”

  淑杭沒有再說什麽，幼君便離開了房間。後面跟著隨行的丫頭們，幼君一人慢慢的走著，還沒過罩樓她便聽見了一聲呼喚：“額娘。”

  幼君忙抬頭去看，卻見是一身盛裝的淑棠站在背陰的地方，後面跟著一群從宮裡出來的嬤嬤和宮女們。幼君慌忙收拾這心情，上前欲要行禮：“給公主請安。”

  “為何，為何到了家也是骨肉不能相認，額娘好狠的心。”淑棠語氣裡帶著絲怨氣。幼君不敢去理會。

  淑棠也不再去看母親，和宮裡隨行的人便向淑杭房裡走去了，後面嬤嬤的手中捧著賀禮。幼君捂著臉一路哭著，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芸芝見狀忙道：“福晉怎麽……”

  “散吧，散吧。遲早有一天都是要散的，幾百年後還不知道這是誰家的院子呢。”幼君攬鏡自照寶娟上來忙給幼君重施脂粉。

  芸芝等聽了這話隻覺得不祥，大好的日子這又從何處招來。

  等著寶娟給幼君重新裝扮好，幼君這才說道：“寶娟，去將那枚玉玦拿來。”

  “不知福晉說的是哪一塊？”寶娟一時想不起。

  “哪裡還有第二塊，就是……”幼君也懶得解釋自己動手要找。寶娟這才領會過來，三兩下的便找來了。幼君只看了一眼便對寶娟說：“你過去拿給杭兒。”

  芸芝上來說道：“奴才認得這樣東西，當初是王爺給福晉的定禮，如此貴重福晉要傳給格格，也應該親手交給她才是。”

  幼君聽說便將那塊玉玦緊緊的握在手中，是的，她該親手傳給女兒。

  淑棠如今的身份是宮裡的四公主，宮中規矩禮製多自己親姐姐要出嫁，她好不容易在皇伯母跟前求了半天的情才得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淑棠見著了姐姐送上了祝福，也不敢多留。走之前也不敢到父母跟前拜別便隨了嬤嬤和宮女們又回去了。

  幼君聽說淑棠回宮的事後表現得很平淡，只是腦中一再的浮現出她說的那句“額娘，好狠的心。”

  接著婆子便來請幼君到正廳上去受禮。幼君將玉玦緊緊地握在手中一步步向正廳走去。家裡還有兩層服，所以也不敢太張揚。允祥隻略換了一件還算鮮豔的常服端坐在上首，面容沉靜。幼君坐好後，允祥扭頭看了她一眼，只見眼中寫滿了神傷。允祥便知是為何故，隻握了握幼君的手，沒有說話。

  很快，淑杭一身喜服在喜娘的攙扶下款款進來了。屋裡的小丫頭連忙去展墊子，淑杭向著父母磕頭行禮。

  等淑杭起身後，幼君將手中的玉玦綁在了淑杭的衣服上說道：“杭兒，額娘衷心希望你幸福。”

  淑杭道：“額娘不要為女兒操心了，操了十幾年的心足夠了。”

  “哪裡夠呢，得是一輩子。”幼君又扭頭去看允祥問道：“你沒有什麽要和女兒說的嗎？”

  允祥將跟前的一柄玉如意交給了她，說道：“願你如意平安。要好好的孝順公婆，侍奉丈夫。”

  幼君又給淑杭整理了一下頭冠，接著從丫鬟手中的方盤裡取過一方繡有龍鳳呈祥，綴著金色流蘇的喜帕給淑杭蓋上。淑杭便又款款一拜，在喜娘的攙扶下便走向了人生的另一段路程。

  幼君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心裡久難平息。

  淑杭才走出房門邊聽見弟弟們來和她道喜的聲音，連弘昌也趕來了：“二妹妹，恭喜恭喜。”

  淑杭掀了喜帕一角四處看到：“大姐呢？”

  跟前的喜娘忙說：“格格，這蓋頭揭不得，得等著額駙來揭呢。”又忙給她放下，淑杭沒有看見大姐淑冰的身影也不再多想，在眾人的攙扶下上了花轎，她端坐在轎內後便聽見了司儀的唱和聲，緊接著鞭炮聲。

  她拿下了繁瑣的蓋頭，趁著還沒起轎透過銀紅的紗窗往外一瞧，卻一眼看見了弟弟們的身影，突然發現大姐淑冰也在中間。淑杭欣慰的笑了，忙轉過頭去。很快便起轎了。

  幼君站在廊下她知道自己無法再送女兒了。芸芝上來說道：“福晉進園子裡去吧，客人們都還在園子裡等著呢。”

  “哦，客人。”

  因為是在服中所以好多熱鬧的節目都免了，連同戲文也一並免了，就是酒席也是清清淡淡的，好在這是皇上做主賜的婚，要不然又被外面那些人說成如何的不守成規。

  送往迎來，幼君要忙著前來賀喜的女眷們，一天下來著實的累了。好不容易等到都散了以後，幼君已經乏得直不起腰來。一手撐了腦袋在炕桌邊歇息著，朦朦朧朧的還沒入夢，允祥和弘暾的聲音便傳了來。

  幼君忙睜開了眼睛於是看見了跟前的丈夫和兒子。

  “時候還早，就困成這樣？”允祥彎下腰去瞧幼君。

  幼君道：“略歇歇已經好些了。”

  見弘晈也來了一口一個額娘的喊著。

  幼君點點頭便道：“你們坐吧。”她得起身去方便一下。

  等幼君走後，允祥問著兒子們：“你們今天誰看見公主回來呢？”

  弘晈答道：“是我看見的，公主妹妹還問我好來著。難道公主妹妹沒有到阿瑪跟前來麽？”

  允祥道：“你們不說我還不知道她回來過。這孩子是個實心眼，怎麽到了家又不到我跟前來，難道我還會責怪她不成？”

  弘晈道：“只怕公主妹妹不敢到阿瑪面前來。”

  “這又是為何？”允祥不解，多日不見難道她也變得古怪著了。

  等到歸寢的時候允祥低聲問著幼君：“今天你哭過了吧？”

  幼君掩飾道：“沒有。”

  “還說沒有。我們是老夫老妻了，你這眼睛裡都明明白白的寫著，難道我還會看不出來。我正要勸你呢，別難過。杭兒過幾天不是要和她的額駙回來看我們嗎。好在嫁得又不遠，你要是想她了，派人去接她回來住個幾天誰還會說一句不答應。”允祥的眼神在燭光的映襯下更加顯得柔和。

  幼君道：“嫁吧，嫁吧。哪家的女兒長大了不嫁人的。”

  “可不是，都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再說你們六姐家難道還會虧待她不成。放一千個心，這個女婿我還是信得過，杭兒她一定會幸福美滿的。”

  幼君垂下了眸子腦中又浮現出淑棠的話來，於是說道：“杭兒我們算有了個交代。可棠兒呢，你知道今天棠兒見著我怎麽說嗎。她說她恨我。允祥，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如今她是堂堂的公主了，但凡我們能做主的話，我想不論是我還是你這個當阿瑪的都不願女兒進宮去當公主吧。”

  允祥攬著幼君的肩膀說道：“棠兒也該有一個好的交代。我不會讓她步兩個姑姑的後塵。”

  幼君詫異道：“你做得了這個主？”

  允祥卻開不了口，隻好在心底說道：女兒，別怨做父母的。來世去普通人家吧，再也不要做皇室子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