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皆有成見
  成德堂畢竟是寧仙兒的地盤，主人的氣勢自成，“願聞其詳。”

  杜顯彰不知是否有過行伍的經驗，腰背挺得筆直，放下茶盞後，一手置於小幾上，一手握拳於腿間，就算刻意掩蓋，也有上位者的威壓在。

  “這段時日，無論走到何處，總能聽到成德堂之事。”

  “卻都語焉不詳，就連塗大人，也隻說了個皮毛。”

  “杜某又是個實誠人，聽了個半調子，總覺得不上不下，卡得慌。”

  “故而不請自來，想一解心中之惑。”

  寧仙兒心中一連數個問號，不就辦個善堂嗎？普天之下大同小異，分明另有他圖，借口罷了。

  但是敷衍還是免不了的，“杜大人有心。正如我剛才苦口婆心所說，若大的宅院空置，街面上又總能看到與我一般無二孤苦無依之人，上無片瓦能遮雨，下無立稚難容身。”

  “粗茶淡飯罷了，爹娘留下的鋪子田莊也能應付，想做就做了。”

  杜顯彰默默一笑，“就是這男女別院，火炕之法，已非常人所能為之。”

  寧仙兒脫口而出，“一般便宜的民宿，不都這樣嗎？”

  “非也。”杜顯彰說完，寧仙兒愣了，她確實記不起前事，但身邊都是舊人，渚州城也並無不同，怎麽就成了‘非也’？
  “就沒有通鋪嗎？”話一出口寧仙兒就開始後悔，這事怎麽能問杜顯彰這個陌生人。

  “集地而臥。”杜顯彰單手執茶，盯著寧仙兒，“地上不過鋪了些草席或蘆絮。”

  寧仙兒不能再問，隻得打馬虎眼，“從書上看到，以為世間皆是如此。”

  “在京中便聞昔日寧三爺最喜藏書，可惜大半毀於兵亂。沒想到寧四姑娘女承父志，也是喜歡讀書之人。”

  說辭寧仙兒早就想好，“兵亂前看的，之後寄人籬下，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對寧府不遺余力地詬病，她從不覺得過份，畢竟五年的時間裡，她過得實在不好。

  杜顯彰眼神中竟有了同情，“我想去看看火炕，聽說冬日只需少量的柴火，就可溫暖如春。”

  寧仙兒不得不從，畢竟杜家是不輸於崇王府的顯赫，走到其中一處院子時，她突然想通，怪不得趙霽剛聽到時，也問了許多，只是自己對他毫不設防，根本沒往別處想過。

  這一切的知識都來自於爹爹，兩個莊子上有，並不代表到處都有。

  杜顯彰從屋內出來，“不錯不錯，不燒火時，因為用的青磚，冰爽解暑，寧四姑娘，可否讓我看看燒火處？屋內並沒看到。”

  寧仙兒指了指牆角處，因為現在用不到，那裡堆了雜物。

  杜顯彰居然準備親自動手，寧仙兒這才發覺，他竟然孤身前來，一個隨從都沒帶。

  過門是客，豈能真做壁上觀，寧仙兒只打量了下四周，立刻有得閑的人過來，麻利地與他一起清空了牆角。

  杜為彰獨自研究了許久，才拍去手上的灰塵，“等六月天熱的時候，讓兩頭通風，應該會更涼快。”

  “杜大人一點就通，民女自愧不如。”

  杜顯彰看了眼神色平淡的寧仙兒，微挑了眉，這哪有一點佩服的樣子。

  “寧四姑娘心思巧妙，杜某拜服。”

  寧仙兒本以為他目的達成，是時候離開。

  杜顯彰卻興致盎然，將所有院落逛了個遍，路過學棚時，“每個人都要習文斷字嗎？”

  寧仙兒恭敬回答：“這倒是自願，老師是個秀才，在兵亂時斷了腿。”

  路過作坊時，“這個點子奇佳，紡紗織布適合女子習之；木匠竹藝適合男子習之。”

  之後更是學而時習之，不恥下問，“聽聞寧四姑娘的鋪子有金匠玉雕的手藝，更有織繡和米行，怎麽不見教授？”

  寧仙兒終於咬了後槽牙，你們杜家權傾天下，怎麽不見將天下受苦之人都收納了？
  “鋪子容不下。”

  或許是她的回答太過直白，杜顯彰居然看著她，愣了一會神，“是杜某唐突了。”

  “非也。”寧仙兒已經整理好思緒，“一來我剛接手店鋪，不好過多干涉；二來嘛，”

  “渚州民生凋零，鋪子也不過勉強為繼，量入為出罷了。”

  杜顯彰終於回過神來，“寧四姑娘似乎對杜某成見頗深？”

  心裡有想法是一回事，訴諸於口又是另一回事，可杜若靈一心想成為崇王世子妃，而自己是趙霽的下堂妾，沒必要矯情，去裝什麽白蓮花，“凡是認識趙霽的，我或多或少，都有成見。”

  因為有外人在，還是杜顯彰，蓮香忍不住出聲，“四姑娘，不好這樣稱呼世子的。”

  杜顯彰卻輕笑出聲，“蓮香不用怕，我不會去給世子添堵，也不會在寧四姑娘後背捅刀。”

  寧仙兒也沒想到自己會對現在的趙霽怨念如此之深，只要與他有關，就控制不住情緒。

  “望杜大人體諒，任誰被趕出來，顏面盡失，心中難免會有怨念。”

  杜顯彰擺了擺手，“無妨，趙世子眼高於頂，對誰都是那樣。”

  眼見又走到正廳，寧仙兒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客套請他進去喝茶，杜顯彰已經識趣地拱手，“火炕之事，杜某總算弄明白了，多謝寧四姑娘！”

  寧仙兒客氣地行了禮，“民女萬不敢當！”

  “杜某不日就要回京，希望他日能再來渚州，親眼看看日後的成德堂。”

  “渚州重歸繁盛之日，就是成德堂歇業之時！”

  杜顯彰卻不置可否，重新拱了手，“寧四姑娘，叨擾半日，多謝！”

  寧仙兒親自將他送出門後，“蓮香，你覺得他像好人嗎？”

  蓮香為難地回答：“四姑娘，我也只見過杜大人幾次，今日是頭回說話。”

  “我覺得他和趙，世子一丘之貉！”蓮香松了口氣，四姑娘總算記得避諱直呼世子名字了。

  “四姑娘，今日的事，並非我們主動挑事！”一個半大小子攔住了寧仙兒，經年累月的缺衣少食，日曬雨淋，皮膚黑燥，身形削瘦，個頭也不高，隻那雙眼睛，黑亮黑亮的。

  “這樣的庶務，你們自去向陳堂主解釋。”寧仙兒也明白，三百余各色各樣的人聚在一起，飽腹幾頓，難免生出事端，也沒打算過多計較。

  “那，四姑娘能不能莫要將我們的名字劃掉？”寧仙兒發現，所有拐彎處，都有數個腦袋探出，只是敢出頭的，唯有眼前這個黑亮眼睛。

  “既擔心，何必妄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