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星夜告別
  見寧仙兒明顯不想回答，“我明日就會回京，顧青鈴她們跟我一起走，只有塗大人留了下來。”

  寧仙兒依舊低頭看著桌面，這樣的事，刻意告訴她，總顯得別有用心。

  “顧青鈴一走，城內又暫時安全，你大可自由行走。”

  寧仙兒臉上略略發燙，也太將自己當顆蔥了，人家不過是想要告訴她，她不能招惹的世子爺現在不在渚州城，她不敢招惹的顧姑娘即將離開，所以她這個形同老鼠一樣的，不必再東躲西藏。

  “多謝杜大人提醒。”半晌沒有回應，抬頭髮現他臉色明顯難看，趕緊換了笑臉，“杜大人一路順風！”

  她的強行諂媚直接讓杜顯彰不忍直視，正好店家端了餛飩上來，寧仙兒狗腿的幫忙去接，卻被店家誤會，“小娘子，你是小份，大份是這位大哥的。”

  寧仙兒一時錯愕，動作難免尷尬，表情也極不自然，杜顯彰臉上已然有了笑意。

  接過餛飩後，不忘吹散熱氣，小桌不大，寧仙兒又不能公然去避，只能生生受著。

  “我在京中時，就喜歡吃胡同裡的餛飩，特別是寒夜裡從衙門出來，吃上一碗，能消散全天的疲累。”

  寧仙兒不可能感同身受，反而想到了牢獄裡受刑人的鬼哭狼嚎。

  因為杜顯彰又盯上了她，無奈隻得繼續諂媚，“杜大人，京中的餛飩想必比渚州的好吃吧。”

  她這牽強附會的逢迎之詞，杜顯彰怎麽能聽不出來，嘗了一個鮮後，“你大可與我一同去京中嘗嘗鮮。”

  寧仙兒僵硬著臉上的笑意，“杜大人，民女打小就沒出過渚州界，哪敢去京城出醜？”

  杜顯彰沉默著吃了半碗餛飩，可能是終究忍不住，“就算你現在與趙世子沒有瓜葛，也不必逢人就如此諂媚得沒有節操。”

  被人點破，再強行裝下去就沒有必要，寧仙兒神色一正，“杜大人，民女無依無靠，但凡有些能耐的，都可以欺我半分，顧姑娘，”

  不等她提及舊事，杜顯彰已經搶了話，“所以你就無所不用其極地攀上趙世子？”

  恰好她的小份餛飩也到了，杓子攪來攪去，都難以下咽，“杜大人，所謂浪子都可回頭，民女以前的糊塗事，能不再提了嗎？”

  “其實你現在略有身家，又興辦了成德堂，大可好好作為，做一番不輸尋常男兒的事業。”

  杜顯彰吃完剩下半碗餛飩，見她只顧在那裡攪拌，一個沒動，“餛飩要趁熱吃。”

  寧仙兒輕輕一笑，他卻看出了無奈和淒涼。

  安靜等她小口小口吃完，“雖說城內暫時無事，行動也要謹慎些，早晚不要外出行走。”

  這樣明顯的關愛之詞，豈能不識好歹，寧仙兒跟隨他一同起身，搶先給了銅板，“杜大人，就讓民女一盡地主之誼，大人教誨，民女定當銘記於心。”

  “就這樣好好說話，遇到旁人，還可再硬氣些。”說完看著明顯對他介意的蘇無量，“畢竟你身後有三百余眾，並非昔日孤女。”

  寧仙兒看著他徑直離去的背影，再一次後悔自己不是男兒身，若是，若能與這樣的人相交，還愁何事不成？

  自從三月之期至，寧仙兒夜裡就不再在書房獨坐，以免趙霽星夜前來找書看，反而顯得自己孟浪。

  要是趙霽還是以前那個對她一往情深的趙霽，她不介意世人都說她有意攀扯崇王世子，可他現在不是，她便不願再癡迷不悟。

  杜顯彰星夜前來時，發現書房一片漆黑，門窗緊閉，反倒是她住的廂房，燈火通明，窗前剪影看得出，她正在伏案理帳，在院中都能聽到算盤撥弄的聲音，並不熟練，但章法沒亂。

  前次只在屋頂上聽她和趙霽談論亡父的藏書，心隨意動，閃進並未上鎖的書房，習慣了屋內的黑暗之後，開始巡視四周。

  數個高大的書架上，滿滿當當都是書，地上還有幾撂，顯然暫時無處安放。

  屋內隻一張普通的書桌，一把靠背椅。

  桌上的小型多寶閣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細查探後，發現是用小石子和不同種類的苔蘚堆砌成了小景，他目力極好，看清了下方的題跋：

  遠山如黛，近水含煙，桃溪淺處，疏影暗香，還有個最特別的，幽溪染翠。

  他一向不從言談識人，而是從細微處感知。

  書的來處他已經聽過，但這些小物，應該是她自己的喜好。

  苔蘚堅韌易養，只要些許甘霖，無土可生，無水也能苟活。

  她在以物喻己嗎？
  多年的習慣所致，輕輕拉開桌內的抽屜，除了帳本和書箋，只有一個錦盒。

  打開一看，是一套純金的首飾，輕薄小巧，算不得貴重。

  其中兩樣十分眼熟，她去給自己賠罪時，就戴在頭上。

  想起她曾經在屋內和趙霽解釋，是她為自己準備的及笄禮。

  杜若靈及笄時何其風光，任哪一件都勝過這一套。

  就算杜家庶出的女兒，也比這風光。

  想起她三番兩次在自己面前諂媚的模樣，心中竟有些酸意，“及笄嗎？那我就送你一件大禮。”

  屋內門窗緊閉，目之所限，杜顯彰由始至終，都沒能發現牆面上高懸的‘雨後初晴’。

  只在走時，看到屋內的寧仙兒站起身，伸展雙手打了個呵欠，之後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才端著油燈漸漸遠離。

  等屋內油燈熄滅，杜顯彰仍舊站了一會，此次回京，恐難再見，他自認不為世俗擾心，為何現在竟有些惜別。

  渚州城內的氣氛緊張了數日，之後聽說兵匪鬧在鄴城周邊，大家便松懈了下來。

  陳九返城，運回了新茶和新季的蔬果，寧仙兒看著長長的一隊肩挑背扛，心中一暖，“陳堂主，辛苦了！”

  陳九滿頭是汗，接了蘇無量的水灌了一碗，搖著蒲扇，“既得姑娘看重，又肩負成德堂，這點事算不得什麽。”

  “還得再去一趟，將新出的油料運回來。再過半個月，新蠶就可繅絲，趁著這邊還太平，盡量運回城內。”

  “這回的兵匪不如五年前猖狂，府衙又有了防備，城內應該無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