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作搖尾乞憐之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限,每個人都有自己周護的人。四夫人為了女兒到處懇求妯娌叔伯,宇文綾又何嘗不是大夫人的心頭肉。
四夫人絕望了。
號啕大哭出來,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不能帶我的紅兒走啊,不能帶走她啊,”
此時情勢,四夫人都沒法子狡辯下去。一時間,她淚水如長河瀉洪般滾落,傷心淒慘頃刻間老了十歲不止。
七老爺聽不下去了。
他倒不為四夫人母女灰白的面容出頭,也沒有想到宇文家的臉面丟得乾淨。多帶走一個人,就多丟一層。
低低地喚著:“哥哥們,八弟,難道咱們就由著九房踩嗎?就是踩,也讓他知道硬骨頭。”
這事情到此不用再說,明擺著是大房、四房互相勾結,結果呢,滿坑滿谷的灰揚到自己腦袋上。
“咱們沒有一個出頭的,九房可就得意了!”七老爺這樣說。
七房也有女兒,七房的女兒素日還和宇文紅最好。七夫人對宇文紅的惱怒最深,對丈夫的話冷哼一聲還沒有說出來,二老爺、三老爺這另外兩位挨過文天新鮮打的人站出來,歎氣道:“是啊,請客呢,不能由著鬧啊。”
冠冕堂皇的話,把七夫人即將對丈夫的罵噎住。七老爺對宇文靖走去,二老爺、三老爺對剛指派的辦案官員走去,試圖說個人情。
“六叔,千不好萬不好,大嫂是您的侄媳婦,紅兒是您的孫女。就算從九房論,也是一家人。您真的眼睜睜看著不成?”七老爺跪下來,回身對四夫人指指,見到她的大慟,想到自己在九房手下吃的虧,鼻子也一酸:“您看,四嫂足夠可憐了,就算是她錯,現在各執一詞,還不能知道誰是誰非是嗎?她已經很可憐了……。”
“嗚嗚……。”四夫人也沒心智失狂,知道幫著她,愈發的哭的慘不忍睹。
“嗤”,文天又來上一聲取笑。
七老爺硬著頭皮,心想可憐已經扮上,扮到底,拉下你一層臉面最好不過。
他低聲下氣:“大哥,您看,您沒傷到半分不是?你房裡姑娘不過就聽了話,也沒傷到不是?您再看看大嫂,她裙子都讓拖破。您再看看紅兒,她嚇的不行,您再看看四嫂,您護女兒,她也護女兒不是?您再看看大哥……。”
“我呸!”周英虎罵了一聲:“他娘的你先尋事,你還真可憐。”
這話好似一盆滾燙的炭火加上辣椒汁子澆到七老爺頭上,讓他滿面滿身的火辣辣,但他咬牙堅持著,雙手死死按住地,寸步不讓的和文天對著眼:“大哥,您看他們可憐不是?您沒動分毫。”
宇文靖面上都有一片漲紅,暗罵這當眾不要面皮的話能不能別說。太師剛才是不想管,這會兒是說什麽都難看,索性木著臉還是個不說。
讓他就此對文天吩咐什麽,他也說不出口,又怕文天當眾給他難堪。繼續閉著嘴。
七老爺的一片可憐,文天沒有惱。他笑了:“老七,你知道我的!正,一身正氣!壞,頂天立地!這輩子,我沒當過搖尾乞憐之人。”
正,一身正氣!
壞,也頂天立地!
嗡嗡嗡……七老爺的耳朵裡反反覆複都是這兩句話,隨後,他端詳著因扯出女兒宇文綾而哀求面容的大夫人。他打量下抱著宇文紅好個傷心模樣的四夫人。再低下頭,呀,自己跪著呢。
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子勁兒,激得他跳了起來。
他跪不下去了。
他乞憐不下去了。
他裝不下去了。
他站在那裡,人人看得到漲紅從額頭開始,直到脖子,直到他的手指尖上。
文天並沒有大怒指責,你們先出的手。也沒有鄙夷輕視,拿他們的可憐百般譏諷。
但,七老爺渾身哆嗦起來,似一條在石板上暴曬瀕危的魚。他察覺出來,竭力的不想哆嗦。這是不是在搖尾乞憐呢?七老爺忽然恨自己走出來。
“哈哈哈哈……”客人們紛紛笑得很開心。這些人裡,有些是看笑話的笑,管看誰的笑話呢。有些人對文天投去欽佩的眼光。有些人,對文天心生嫉妒,這樣好的話是怎麽想出來的。
二老爺、三老爺和辦案的官員已說上話,七老爺“乞憐”的時候,他們在求情:“列位大人,看著太師的面,輕放一步吧,姑娘就不要帶走了,她還要嫁人呢。”
辦案的官員也不拘泥,早在二老爺、三老爺過來以前,他們私下盤算過。
按律按法,宇文大老爺這官職保不住。但有太師在,他不會不出面。太師雖根基深,卻又有郭公公虎視眈眈。最後,演變成太師和郭公公的又一回鬥法。橫豎有人為這件事出頭,他們何必一絲不苟到把宇文家的人得罪至深。
辦案的官員出了個主意:“二位大人,這會兒只是你指認我,我指認你,具體怎麽辦,還得公堂上斷。但是呢,你我心中有數,十有八九,宇文尚書和夫人逃不開。那紅姑娘是挑唆,只要有人把她的罪認下,她能躲得開。”
眼神兒瞄瞄宇文大夫人,雖沒有說,意思已明,讓大夫人全認下也罷,反正她勾結刑部王捕頭,她的罪名難逃開。
二老爺、三老爺一咧嘴,心想這叫一個狠毒。先不說大嫂會不會答應,就隻再加一個罪名,大嫂可怎麽辦?
辦案的官員察顏觀色,解釋道:“您二位也說了,太師肯定會出面。到時候洗清一個人容易,還是洗清兩個人容易?”
“哦哦哦……是我們笨了。”二老爺、三老爺連忙道謝,對著大夫人走去。
“你個天殺的,你個挨千刀的,你個心裡只有外人的,人家要你管嗎?你算哪根蔥倒要你出頭?人家大姑娘想的美,人家等著嫁三爺呢,你倒去出頭了……。”
叫罵聲傳來。
原來在文天昂揚的話出來後,七夫人的一把子火氣徹底讓煽動。她也聽得懂,他的丈夫搖尾乞憐去了。
宇文大夫人也先惡後乞憐了,壞也沒有壞到頂天立地。四夫人也乞憐了。但她們是當事人。
關七老爺什麽事兒?他跑出去幫著搖尾巴。
七老爺在嘲笑聲裡走回來,七夫人迎面對他一頓好罵:“平時就會凶我們娘兒們,為別人你有一根好尾巴。你搖的好,你搖來多少好臉面?搖來以後人家給你的多少好臉面?人家要嫁的又不是你!”
這些話,這樣的話,宇文紅聽在耳朵好似萬把針扎在心上,四夫人也抗不住,痛哭道:“七弟妹,求你別再說了!”
七夫人火氣正盛,愈發說的厲害:“我為什麽不說!我們又沒有拽上別房頭姑娘打明三爺主意,我們又沒有弄出今天的事兒,又裝可憐。”
文天父女沒有說出的話,讓七夫人說個乾淨。
“大哥大嫂!四嫂!紅大侄女兒!你們有能耐害人,就頂天立地的擔著!別把兄弟房頭都斷送!”
宇文大老爺緩緩站了起來,剛才的懼怕雖還有,但面上更多的是死寂般的默然。
他對著妻子一瞪眼,吼道:“站起來!就算這罪是你的,你也給我站直嘍!”
雖不是自己想明白的鎮定,但鎮定之下,往往明透。
大老爺深吸一口氣:“沒有紅兒的事情,整個事裡都是我妻子作主。”
大夫人聲嘶力竭:“不!不是她出主意,不會害我們到這種地步,你卻要幫她?”
“想想綾兒吧!”大老爺咆哮:“你把紅兒說進來,她就會把綾兒說進來。綾兒還在養傷!”
大夫人的爭論聲頓時止住。
“再說,留點兒臉面吧。”大老爺喃喃著:“整個事兒都是我,是我讓你交首飾圖樣給王捕頭,主使是我,你是脅從。”
“大哥!”二老爺、三老爺激動了:“您不能拿全家在刑部的官職開玩笑啊!”
尚書能讓拿下來,余下官兒的結局不用多想。
他們哭喪著臉:“大嫂,你全認了吧。為了你女兒,不能讓大哥擔。”
在場的客人哭笑不得,大家都在這裡,他們倒串起供來。忍無可忍去看太師什麽神情。
宇文靖的城府在此時完美到了極點,他面色平靜,沒有半點兒異樣。
太師好城府啊。不少人暗暗地道。
眼看這事的結局就要出來,不是宇文大老爺把罪頂完,就是大夫人頂完。辦案的官員松一口氣,真的是這樣,他們的責任也輕。
一個尚書在位多年,按那句俗話,總有辛苦。太師再出面,只要壓得住郭公公,辛苦可以抵罪。比帶走好些人,你扯我,我扯你,好辦的多。
按律按法,這官留不住。但結果,誰又知道呢?
大夫人木呆著臉,但在二老爺、三老爺和自己丈夫的輪番勸說下,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都以為再說會兒,她就會微微點個頭什麽的。旁邊有個人早就讓惹惱,生冷的罵了出來:“就沒有人給我一個說法嗎?”
寶樹香芝般的明三爺氣極,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變成沒有生機的灰色。
這灰色望向哪裡,哪裡就一片寂寂。
辦案的官員打個激靈,是啊,他們把這位給忘記。
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也打個激靈,他們把這位給忘記。
宇文紅有了迫切,嘴唇輕動著,有來自心底的一句話。三爺,您救我的是嗎?
我對你一片深情,在留芳園裡我對你傾訴過,你喜歡的人,我願意給你,你喜歡的,只要我拿得出來……。
明三就沒有看她,對文無憂寒著臉:“你血口噴人,到現在也沒有給我解釋。”
文無憂聳聳肩頭,裝的還挺像,強迫我聽紅大姑娘的情話,不就是你?
“呃,哪裡血口噴人?我句句是實。”文無憂想我並沒有出賣你,我說的是和紅大姑娘之間的話,偷聽的那段我又沒有說。
“你家紅姑娘貞淑秀慧,家教得體,怎麽會說出你講的那段話?”明三看上去惡狠狠。
四夫人心頭一喜,她也認為三爺這是幫著紅兒呢。大聲道:“三爺說的是,我女兒是賢淑的人,我女兒沒有說過,是這個小賤人……”
“哎喲”一大聲出來,帶著她懷裡的宇文紅飛了出去。
凌朝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收回了腳,冷冷地道:“輸也輸的丈夫些!人家有沒有三句五句話裡就夾著罵!”
凌統領也看不下去了。
罵過,瞪視著宇文幾兄弟,直看到他們低下頭。
七夫人恨的對七老爺又開始罵:“這事兒有你嗎?平白的要你出去?現在倒好,你也算跟在裡面輸的人。勸你輸,也輸的丈夫些!”
凌甫大力鼓掌:“父親好哎,我父親就是輸的頂天立地,哎哎,跟我玩的,捧場子。”
一片巴掌聲響了起來。
京中少年們唯恐天下不亂,凌甫又有好大一幫子知己,大家嘻嘻哈哈邊笑邊吹捧凌朝。
“凌叔父在留芳園輸了沒?輸了,又怎麽樣?誰這輩子是不會輸的,他今天依然來吃酒席是不是?輸,也輸的光彩。就像昨兒我下棋輸你一個子兒,我有沒有記恨過,那老六,你作個證。我是不是今天又約你明兒出城耍去?我也光彩。”
那老六也爭:“上個月打獵我輸你一隻兔子,我有沒有記恨過,烤了來吃,我是不是跟平時一樣多搶了腿子?我要是記恨,就不吃了,我也是個丈夫。”
“都閉嘴!”明三喝上一聲。
等平靜過,對凌朝氣不打一處來:“你踢的那麽遠,我說話倒要再走幾步。”
噔噔噔,他一氣走到四夫人母女身邊,嗓門兒拔高,這裡所有人都聽得到。
“宇文姑娘,你貞淑過人,非一般人可比。你家九房裡姑娘血口噴人,說你肖想我,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是不是?”
冰冷的口吻。
扎心的言語。
宇文紅算計不成,反把宇文大老爺夫妻雙雙拖下水,又害了自己,正如身處冰天雪地之中。
姐妹們識破她為人的決裂,紅大姑娘不過是失去底氣。
明三的這段話出來,斷了紅大姑娘的生機。
明三怒出的灰眸,似鼓蕩入心田的北風。所到之處,萬物俱化為灰。宇文紅堅持到現在也不想虛弱的暈過去,終於,撐不住了。
像一株斷了根的小草,軟軟的倒在四夫人懷裡。
“紅兒啊,”四夫人悲呼一聲,隻一聲。
第二聲出來前,讓明三狠厲的語聲打斷:“她不說,你說!你是這貞淑秀慧人的母親,你說,你女兒沒理由肖想我,以後也沒理由是不是?”
四夫人也暈了過去。
“那你說!”明三怒氣衝天走到宇文靖面前,威脅道:“太師若不還我清譽,我請母親來問你!”
文無憂實在看不下去了,假惺惺的裝腔作勢好有一手,她親口對你訴說情意,你七老還是八十,記性倒有這麽差。
“是我說錯了,我對你賠不是,行嗎?”文無憂白眼兒。
明三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要你賠不是!我要的是,太師給我的承諾!”
“你宇文家的姑娘,都是好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明三對宇文靖不錯眼睛。
宇文靖默默點了點頭。
他不點頭還能怎樣?等萬安長公主親自上門,只會比現在更難看。
這一點頭,不過鵝毛般輕,卻斷了宇文家這一代姑娘攀附萬安長公主府的道路。
宇文家別的姑娘們忍不住輕泣出聲,她們的母親對宇文紅恨之入骨。
在場別家的女眷可就得意了,紛紛出言巧妙的辱罵:“我就不信這話,幸虧太師正了名兒,”
這些人,是家裡有女兒,也對明三爺打主意的人。
明三無比的憤恨,給辦案的官員也一記敲打。他們不敢再說寬放的話,把大老爺夫妻押走,把宇文紅帶走。四夫人一定跟去,也一起帶走。
他們出門的時候,還有幾個人也從宇文家的角門裡走出,上馬,往宮門上來。
……。
“公公,這幾位大人求見。”
小太監回話。
郭村見是他打發往宇文家吃酒席的人,知道不是新消息,就有新情況,讓帶進來。
幾個人進來歡喜異常:“公公大喜,大喜啊。”
“咱家見天兒吃宇文老兒的虧,哪有大喜。”郭村提不起精神。
懶洋洋道:“那五千個人還沒有找到?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啊,可把我急壞了,我要是和宇文老兒說得上話,我就問問他去,這太悶人了不是。”
“哈哈,公公,甭管五千人了。如今是大好機會到來,刑部以後是您的天下了。”
郭村後背上一緊:“可能嗎?宇文老兒可沒有錯給咱們抓。”
幾個人笑得合不攏嘴:“他是沒有,但他的家裡人有啊,哈哈,公公聽說好……”
把事情說了一遍。
“我的娘啊!”郭村雙眼嗖嗖冒白光,嘴上笑也咧得多大:“這一看就是算計宇文天不成,算計成了自己。我的娘啊,這小子倒底有多大的能耐?公公我只聽聽,都快服他了。”
把個大拇指翹得高高,讚歎道:“正,就正出一身正氣。壞,也要頂天立地!成,公公我服了。這話我喜歡。這簡直就是公公我的為人嘛。”
當然他是壞的那個,他也知道。
心潮澎湃的郭公公嗷的一聲:“不得宇文天,公公我死不瞑目!”
他喜歡的坐不住:“來人,備轎,雲家的小子不給公公臉面,他不來是不是?公公我親自去看他。把那進上的好東西多拿上些,對對,就那個好吃的,抱上一大盒子,哈哈,公公我三顧茅廬去了。”
又打發來回話的幾個人:“還回宇文家去,宇文老兒請客卻丟這一出子大人,他可怎麽扳回來呢?他從頭到尾沒說話是不是,他還拿得出什麽對策?”
……
宇文家裡恢復笑語聲。
只有一個人不笑,是由看門的人新帶進來,站在太師宇文靖身前的那個。
四下裡都是笑,宇文靖也是笑。
“呵呵,天兒天兒,看我面上,把五千人還了顧將軍吧。”
顧將軍苦著臉兒:“大公子,您和凌統領比試,太師借了我一萬人,隻還五千,我怎麽交差?五千是人,又不是器具馬匹,您說丟了,我還能擔些。這是人啊,他們的老子娘要是尋來,我隻一條命抵出去。”
文天微笑:“將軍也是帶兵的人,您應該知道,陣法發動神鬼莫測,人是在的,就是幾時回來,我也當不了家。呵呵,是我不好,我太想贏了,不應該布這樣的陣,呵呵,再等些日子可好?”
顧將軍暗罵,哄鬼呢你。本將軍今年四十出去,帶兵足的二十年。十年前調到京外大營太平地面,十年以前我在邊城帶兵,沒少打仗,也布過陣,我就沒見過神鬼莫測。
五千人啊,死了也得給個屍首吧。
五千人呐,到現在也不知下落。
宇文家的丟臉面讓掩蓋下去,大家津津樂道談論著這事,都猜測用的什麽手段。
宇文靖撫須滿面開心。
顧將軍早幾天就尋上門,一直不肯見他。本意留到今天見,在家宴上給宇文天壯聲勢。
雖沒有料到家裡又出變故,但永華等讓帶走後,顧將軍緊接著當眾討人馬,不出太師所料,客人們這就隻記住宇文家的這位大公子,重新熱鬧和歡快。
想說些什麽,又說不出來,再說吧。
錯字再改哈。
侯門紀事番外已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