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決定
  第358章決定

  見到魏業的時候，秦昭的臉上已然沒了什麽表情變化，先前的震怒、茫然和困頓，仿佛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他來見魏業，好似真的只是個多年未見的故人，誠如魏業所說的那般——齊州城中故人來，他以禮相待。

  只是秦昭進門的時候，分明隻瞧見了魏業一個人，先前小廝來回話時，說是章徹陪著一起來的。

  秦昭眼皮略往下壓了壓，心中大約有數。

  章徹倒的確是個通透的人物，恐怕這些事情，魏業未必會與他說透了，真說透了，他也不敢摻和進來。

  這些年在京中，他雖少與什麽人走動，但多少也都聽人說起過，章徹這個人，最是會明哲保身的，大概是魏業站在王府外的一席話，加之不知魏業略微提點了什麽，章徹心中隱隱感到不好，這才失了禮數，先行離去，沒有再進到王府中來。

  今日的事情，他一旦進來了，就再難抽身而退。

  秦昭拿腳尖兒踢了踢長袍下擺處，往主位的方向步過去。

  魏業是早在他進門時候便已經站起了身來的，此時見他坐下去，畢恭畢敬的端了一禮出來。

  秦昭並沒給他留什麽臉面，把膝頭一偏，顯然是不願受他這一拜。

  魏業動作微微頓住，連面上掛著的笑也顯得僵硬起來，他清了一把嗓子：“數年未見，王爺還是這樣的脾氣。”

  這話說來果真像是敘舊，可只有他們彼此知道，從來都沒有多深的交情，也只是十四年前的一場陰差陽錯，才造成了之後無數不可挽回的慘事。

  秦昭面上帶著不屑，幾乎不願拿正眼去看他。

  魏業為何而來，他已然再明白不過，他從來不是個愛拐彎抹角的人，同魏業是不一樣的，魏業眼下仍舊把表面功夫做的極好，可他看來卻隻覺得反胃惡心的厲害。

  是以秦昭一揚手，又冷哼一聲：“這套虛禮就算了，你想帶王全回齊州？”

  魏業的笑意徹底斂去，定睛打量了秦昭很久，他才深吸口氣：“王全是魏家的家奴，他的賣身契，還在我的手上，王爺扣著人，總歸說出去不大好的。”

  “是我扣著人，還是王全為活命逃入京中，尋我庇護，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秦昭叫他的話說笑了，只是臨了了，全都又化作嘲弄，“本王很好奇，你是哪裡來的勇氣，敢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本王的面前的——魏業，過去十幾年，你的手上，染了多少血，沾過多少條人命，你自己還記得清嗎？你有諸多籌謀算計，城府頗深，心思沉重，總不會不知道，你要殺王全，王全便再不會替你周全這個道理吧？”

  “我自然是，知道的。”魏業幾乎要是咬著牙，一字一頓的說完了這句話。

  他猛地抬頭側目過去，人卻早就在左手邊兒的官帽椅上坐了下去。

  魏業的手是搭在扶手上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

  這王府的正堂中一派靜謐，是以魏業指尖輕點黃花梨木所發出的輕微悶響，竟一時顯得那樣清晰。

  秦昭沒開口，視線從沒有定格在魏業身上，只是時不時的掃視過去一眼，卻又總會匆匆挪開目光。

  他方才自己想得明白，魏業無非是有恃無恐罷了，可是等真的見到魏業這個人……

  太多年過去，他和魏業真的太多年沒見了，如今再見魏業，總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哪裡是不一樣了的，可一時之間，卻又說不上來。

  魏業坐在那裡，態度不卑不亢，分明是他罪行罄竹難書，但是他卻仿佛沒事兒人一樣，看起來是那樣的光明磊落。

  秦昭心中不屑，嗤鼻笑出聲來：“所以魏業，你這時候入京，又是想要做什麽呢？帶回王全？再一次殺人滅口？”

  他一面說，一面搖了搖頭：“該知道的，本王都知道了，王全該吐的，也吐了個乾乾淨淨，即便現在本王把人交給你，你殺了他，又有什麽意思呢？你想隱瞞的真相，你做過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本王已然都知道了。”

  魏業似乎低聲呢喃了兩句什麽話。

  來之前，他其實並拿不準，他曉得秦昭見過王全之後，勢必會去尋黎晏，但黎晏會不會把當初是他設計了秦昭這件事情告訴秦昭知曉，他心裡實在是沒數的。

  只是不管怎麽樣，這一趟廣陽王府，他終究還是得來，很多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對的，他有心躲著，秦昭卻未必會如他所願，與其等著有一天秦昭找上門去，還不如他先動起來。

  直到見到了秦昭，魏業才篤定了，黎晏並沒有告訴他——那種事情，秦昭這樣脾性的人，一旦知道了，見了面，就是不死不休，哪裡還能這樣子坐在一起，勉強維持著面兒上的平和，說上幾句話呢？
  秦昭眼下沒有直接拿了他，又或是對他如何，只怕多半是顧忌著魏鸞，另有一宗，就是想著當年對不起他的那件事了。

  是以魏業底氣便越發足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秦昭：“可是王爺，當年的事情過後，您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呢？孫氏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的忍受了，數月之後，她有了身孕，您覺得，我應該怎麽待她？”

  魏業三言兩語，便叫秦昭啞口無言。

  是啊，那個孩子，擺明了不是魏業的，可是孫氏是魏業的原配發妻，他又能做什麽？
  秦昭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所以你就可以草菅人命嗎？”

  魏業搖頭，唇角有弧度上揚著，掛起來的卻是一抹嘲弄的笑意：“那不是草菅人命——當年我把人接到府中給孫氏安胎，我承認，那是做給外頭人看的，叫人家知道，我魏業是重情重義，愛重發妻的一個人。可是背地裡，我留不得孫氏，就連那個孩子……我也不瞞王爺，那個孩子，最初的時候，我並沒有打算留下來，後來魏鸞落地，我在一瞬間，改變了主意而已。可是孫氏，是再留不得了。孫氏既然留不得，那些給她安胎的大夫，自然也就留不得，還有她身邊的奶娘，從前近身服侍她的人，有些事情，是容易叫人起疑心的，那我就只能把這些人都殺了，才能徹底了結了這件事。”

  他此時竟還能夠這般大言不慚，秦昭呼吸一窒，倒吸了口氣。

  說起魏鸞，秦昭眼底有一絲柔軟閃過，可他也不是個傻子，魏業為什麽會突然之間改變主意，把魏鸞留在這世上，又精心的養大，到如今，秦昭再明白沒有了。

  故而他嗤了一嗓子：“你留下鸞兒，也無非是想著，有朝一日，你或許可以借此仍舊從我手上得到什麽好處。在那個時候，你絕想不到，會有今天這般境地——”

  秦昭把尾音拖長了些，略頓了頓聲，思忖了好半天，才又搖頭：“也不是，你也許還想過，東窗事發，又或是你犯了別的事兒，你能靠著鸞兒，從我這兒得到你想要的，助著你順利度過劫難。更何況後來齊王對鸞兒那般上心，從此你才越發精心的教養鸞兒，說到底，也都只是為了你的一己私欲，與其他的皆沒有相乾。”

  魏業也不否認，誠然秦昭說的都是事實，這個時候，他有再多反駁辯白的言辭，秦昭也未必信了他。

  如果說從前秦昭對他印象還不錯，他偶爾巧言令色，還能將秦昭糊弄過去，那麽在數年之後，秦昭知道了真相之後，便再不會信他的任何詭辯言辭，又或者說，即便有些事兒，他情真意切的說了實話，秦昭也只會覺得，他在詭辯罷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王爺說的不錯，當初留下魏鸞，我的確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也正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可王爺覺得，我錯了嗎？”魏業眸中一派清明，“於王爺而言，或許是錯了，可若王爺肯站在我的立場上細想此事，大概就不會這樣想了。孫氏的事情，是我吃了虧，受了委屈在前的，難不成，還不許我為自己做些什麽嗎？我是個商人，一向最重的便是利之一字，魏鸞的出生，也許再數年後能為我帶來無限的好處，我為什麽不能留下她？不管怎麽樣，我也是替王爺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且把她養的很是不錯，如今她也得了陛下賜婚，隻待明年行了及笄禮，就是名正言順的齊王妃，王爺覺得，這個女兒，我養的不好嗎？”

  養的究竟好不好，並不是誰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而令秦昭感到心驚的，是魏業眼下這樣理直氣壯的態度。

  他掩在廣大袖口下的手，捏緊了握成拳，又再松開，如此反覆幾次，秦昭勉強平定了心緒：“你今天來找我，就是想告訴我，你替我養出一個還不錯的女兒，我欠了你天大的情，所以即便是知道你罪該萬死，知道你身上背負著數條無辜性命，知道你該被千刀萬剮，看在當年我與孫氏的糊塗事，看在鸞兒如今出落的有模有樣，我也該饒恕你，甚至是幫一幫你，畢竟——”

  秦昭眯起眼來，終於把目光定格在了魏業的身上，幾乎一字一頓的：“齊王也知道了很多真相，他容不容你，你是拿不準的。今次陛下這樣急著下了賜婚的旨意，你心裡明白，這必是齊王在陛下面前求來的，而這麽多年了，齊王始終沒有向陛下求過此事，怎麽今年就急著求了呢？他無非是想叫鸞兒有了這樣一道旨意，來日不受你魏家牽連，你知道的，齊王也許要對你出手了。”

  魏業至此才面色稍變，眼神也略微暗了暗。

  秦昭看在眼裡，心道果然。

  魏業這個人，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是精於算計，善於鑽營，把人心都要算透了似的。

  只怕當日賜婚的旨意他剛一拿到手，就已經猜出了黎晏的意圖，而之後又在短短的時日內，下定了決心，進京來見自己。

  秦昭不得不說，魏業是個有大智慧的人，這樣的人，倘或能入仕，放在朝堂之上，早晚是要出人頭地，了不得的，只是可惜了，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大智慧，卻沒有一顆兼濟天下的仁善之心，他把所有的聰明才乾，都用在了陰謀算計上，到頭來幾乎要自食惡果了，還不肯回頭，仍不知悔改，一味的想憑著他的算計，將這一劫渡過去。

  “王爺。”魏業沉默了很久，才揚聲叫秦昭，短短的兩個字，他卻把音調轉了好幾個轉。

  秦昭側目過去：“你是想說，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幫你。你知道我這個人，這一輩子，最不愛欠人家的，不然當年也不會在陛下面前抬舉了你，叫你們魏家成了皇商。或者你還想說，如果我不幫你，你便會將鸞兒的身世公之於眾，這是我不願見的，也是齊王不願見的，只是齊王遠沒有我這樣好說話，且到了現在，他拿到了賜婚的聖旨，就算你公開了鸞兒的出身，他也是不怕的，至多在陛下和太后面前再多說些好話，將來成了婚，陛下和太后固然不待見鸞兒，但是天長日久，總有過去的一日，對嗎？”

  魏業略抬了抬下巴，就在秦昭的注視之中，點了頭：“那麽王爺，您幫，還是不幫呢？”

  ……

  鄭歸送了魏業出門，再回書房去尋秦昭的時候，發覺他摔了很多東西，一進門，瞧見了一地狼藉，不免無聲歎息。

  魏業這個人，真的是害人不淺，殺了那麽多的人，害了孫夫人一條命，叫小郡主無辜被牽扯到這些糊塗事情中……如此種種不算，到如今，還要跑到京城來存心惡心人。

  他跟著王爺這麽多年，王爺也動過怒，可似這般情緒失控摔東西，真是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鄭歸原本想把這一室狼藉收拾了，只是轉念一想，動作就收住了，他三兩步近了秦昭的書案前去：“王爺真的決定幫他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