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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鸞令》第145章 不為所動
  第145章 不為所動

  第146章不為所動

  要不是黎晏早知道陳正廷暗地裡可能做過的那些齷齪事,此時聽他這樣子義正詞嚴的講大道理,恐怕真要以為,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是個再正直沒有的了。

  他嗤笑的表情顯然是不屑,落在陳正廷的眼中,便全成了嘲諷和挑釁。

  他活了三四十年,魏業白手起家沒能與他一爭高低時,他獨佔鼇頭,風光得意,陳家那時幾乎一家獨大,即便是魏業與他爭氣鋒芒,人前人後他也受了不少的尊敬,鮮少有人這樣明目張膽的在他面前表現出不屑,更少有人會這般挑釁他。

  眼前的少年郎,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做出一副說和的姿態,可他又憑什麽?
  那頭杜啟崖實在不敢開口說,這位殿下已經明著叫他閉嘴了,他還開口,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於是他想了想,不動聲色的拿腳尖兒踢了一旁跪著的陳昱明一把。

  陳昱明抬了頭看他,眼中全是茫然神色。

  杜啟崖面色一沉,這孩子真是個不知事兒的,眼下他親爹和齊王殿下僵持上了,就像是他先前那樣子,一樣的不知道對面站著的便是當今齊王,萬一等會兒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那才更壞了大事呢。

  他這樣子拿眼神示意,是他實在沒法開口,可陳昱明又沒叫齊王威脅,一時口快脫口而出,哪怕喊出一聲齊王殿下,陳正廷在場面上混跡這麽多年的人,還能聽不出什麽意思來嗎?
  偏這孩子這樣蠢笨,一副不明事理的模樣,叫他看來頭疼。

  杜啟崖黑著臉低頭看他,等了須臾又抬頭往黎晏的方向丟了個眼色,指尖卻指向了陳正廷那頭。

  要說陳昱明不聰明,他是真的不機靈,但是這會子腦子倒也轉得快,一見這情形,好似明白了什麽。

  可是沒等到他開口,陳正廷已經怒不可遏了:“小子無知,論年紀講來,我也是長輩,你這副姿態,是哪裡來的規矩?我看你一身錦衣華服,器宇軒昂,想也是大家出身,怎得出門行走,卻這樣無知無畏,便是遇上長輩,也如此桀驁,毫無謙卑姿態,反倒與我說起道理來?”

  他一面說,一面嗤了一嗓子,倒像是回了黎晏的那一聲嗤笑和譏諷:“難道我說的不是正經道理嗎?你原是魏家的朋友,站在此處與我講道理,叫我如何聽了你的?”

  黎晏謔了一聲:“陳老爺架子端的大,道理講的也大,只是如此說來,陳老爺倒是個最剛正不阿的,一向是幫理不幫親,那自然你就也是認理不認親了?那我倒想問一問,我們幾個在你陳家的茶樓吃茶,那是花了銀子的,沒有缺你一兩,更沒有短你一錢——你陳家開門做生意,茶樓酒肆迎來送往,人家說什麽的便都有,嘴長在我身上,要說什麽,自然是我的自由,誠然我今日論了你陳家是非短長,可這位陳三爺,出手傷人,惡言相加,陳老爺,這是個什麽道理呢?”

  他說著,雙手往胸前一環,好整以暇的打量著陳正廷:“他既不規矩,嘴裡不乾不淨的,我動手打了他,那是他合該受著,怎麽反倒叫囂著要押了我們來送官?我倒看不懂,你陳家素日在湖州,就是這等作為嗎?你陳家家大業大,原本該規矩大,門風嚴謹,陳老爺為人清直,昔年在京城時,也是名頭叫的響的,難不成現在回了湖州窩著,就不知道如何教導約束子侄家人了嗎?”

  黎晏這麽一大車話丟出來,字字句句往陳正廷胸口扎,每一個字都要見了血才算完的。

  陳正廷聽來當然不受用,心裡百般的不是個滋味。

  這三個兒子中,最不爭氣、最不中用的,就是這個小兒子,從前他胡鬧,大多也懶得管,橫豎湖州城中他翻不了天,出了什麽事都有家裡兜著。

  這樣的話,杜啟崖從前倒也說過,是他不當回事,沒放在心上,隻想著既撒開了手,那就索性撂開,打他小的時候沒約束好,如今長大了,反倒這樣子去管教,孩子不聽,那也是正常的事兒。

  但是——

  陳正廷眼神一變:“我便說你不知道是誰家來的無知小子,先前我說的話,你倒像是一句沒聽進去,這樣子的話,竟還要把後頭的這些話說給我聽?家中子侄如何,是我陳家的事,你站在湖州知府衙門的大堂上,張口便數落我陳家門風如何,這是你一個後生晚輩該管的嗎?”

  杜啟崖聽著心驚肉跳的,這位殿下倒像是故意的……

  他心下一頓。

  別真的是故意來找麻煩的吧?

  帶著魏家人一起來的,那八成得是為了孫昶的事兒,這會子故意來找陳家人的麻煩,合情合理啊。

  可是陳正廷還不知他的身份,一會兒真的說紅了眼,說到底,還是對陳正廷最不利啊。

  這個陳昱明,跪在那裡像看戲似的,竟事不關己嗎?

  眼下已經說到了這份兒上,齊王還不肯亮明身份,杜啟崖暗暗心驚,只怕這是要誘著陳正廷說出大不敬的話來了……

  他一回頭,惡狠狠地瞪陳昱明一眼。

  陳昱明打了個激靈,那眼神銳利的很,鷹一般的,他感覺後背幾乎叫瞪穿了。

  他頓了頓,又暗自清了一把嗓子,這時才揚了聲叫了聲爹:“您這麽跟齊王殿下說話,實在是不大敬著殿下了!”

  陳昱明那裡話音落下,杜啟崖立時便倒吸了口涼氣。

  這個混帳東西!

  果然黎晏臉色一變:“杜知府,你倒是個伶俐的人啊。”

  杜啟崖慌了神,雙膝一並,膝頭再一軟,幾乎就跪了下去。

  黎晏擺手攔了一把:“說出來也是堂堂的四品知府,動輒便下跪,還是在你知府衙門的大堂上,實在不像樣子,起來吧,甭跪了,你做都做了,叫我發現了再來請罪,這是眼裡有我,還是眼裡沒我呢?”

  杜啟崖便跪也不是,不跪更不是,可一抬眼,偷偷地瞧見了黎晏的臉色,嚇了一跳,便趕忙站直了身子。

  他掖著手索性退到一旁去,左右想了想,眼下開脫辯解,齊王也未必會聽,倒不如實話實說,還能落個實誠二字。

  念及此,他心神一定:“殿下您知道,陳家和下官家裡,畢竟有姻親關系。今次陳正廷這樣跑到知府衙門來,恐怕也是聽說了陳昱明的糊塗事,只是見了您,又看陳昱明臉上傷成這樣,跪倒在地,再加上魏家大爺又在,他才一時錯了主意,說了不該說的話。這裡頭既有個親戚情分,下官更不敢看他越發對您不恭,這才……這才……”

  “行了,說來說去,都是你們的道理,本王還追究,倒像是本王不通情達理。你是為了親戚間的情分,我追究你什麽?為著你重情重義,難道還下手罰你?”黎晏環在胸前的手又垂回了身側去,這會子身份亮明了,話也都攤開來說了,他索性四處掃了一圈,挑了個官帽椅坐了過去。

  等他坐下了,才挑著眉去看陳正廷:“陳老爺,現下又是怎麽說呢?”

  陳正廷是徹底愣住了的。

  湖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富庶原比不上兩浙一代,卻也算是百姓安居的地方,其實這裡的百姓不怎麽見過大世面,是因為很少有大人物到他們湖州走上一走。

  歷年朝廷派了欽差各地巡察,過去的十年間,能有那麽一兩年是派到湖州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如何能想得到,齊王黎晏,就身在湖州,和魏子期一起……

  他此時才去看魏鸞,一下便明白過來,這就是魏家那個二姑娘了。

  陳正廷開始仔細的回想自己那些話,到底有哪裡,是對黎晏不恭不敬了的。

  他現在明白過來,小兒子一聲提醒,其實是杜啟崖的意思,而先前黎晏那幾次擺手,有意的打斷杜啟崖的話,也是……那是齊王殿下不叫他說,刻意的不許自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陳正廷便一擰眉,合著這是到湖州來給孫家人撐腰的嗎?

  眼下去賠罪,去告饒,越是糾纏下去,只怕越是叫齊王拿著話柄,到頭來,對他和陳家一點好處也沒有。

  在孫昶的案子上,他已經吃了不少的虧,也已經十分的鬧心,杜啟崖幾次三番的推諉不見,到現在也沒有把這個案子給斷了,要是在齊王面前再吃了虧,那陳家豈不是委屈死?

  他是個生意人,賠本的買賣從來不乾,這趟丟了長子的命,要是不能連皮帶肉的咬下孫家一口,叫他們家非死即傷,那算什麽?這不是活打了陳家的臉嗎?將來在湖州,他們家還拿什麽去立足呢?
  湖州城中的百姓們,這幾個月以來,茶余飯後,便已經很是把這件案子當做談資,外頭風言風語,說什麽的都有,陳家的生意雖然沒有受到什麽大的影響,但影響總歸還是有的,上個月青州才退了兩筆茶葉的生意,說來說去,覺得什麽不吉利,剛開了春要起買賣,家裡出了人命案,官府還壓著一直不給判,這實在是太不吉利了。

  陳正廷心裡清楚得很,做生意的人大多信這些,這是怕昱卿陰魂不散,到時候繞著家宅不肯離去,那說到底損的都是陳家的陰德,人家當然不願意這時候再和陳家有生意的往來,就怕連累了自己,一整年的生意都要不順的。

  後來的大半個月,各處要退茶葉單子的就多起來,一來二去的,少說有十幾萬兩銀子搭了進去。

  現在他逼著杜啟崖早日結案,若能早早的了結了,這些損失就還能勉強找補回來,可要還是這樣一味的拖延,那損失只會越來越大。

  眼下見了齊王,他不願再叫齊王追究這些,怕節外生枝,那案子就更要一拖再拖了,這趟他陪著魏家人過來,保不齊就是為了保孫昶一條命呢。

  陳正廷心念微動,竟一撂長衫下擺處,衝著黎晏的方向,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

  黎晏倒是沒覺得如何意外,反倒是魏子期,大感意外。

  陳正廷雖是個商人,但他也是個有骨氣的商人,在京城的那幾年,面對權貴,也少有彎一彎腰的時候,這一點,其實比他爹要做得更好,至少不像他爹那樣子圓滑,那樣子長袖善舞。

  可是今天,他對著黎晏這樣一跪……

  魏子期皺了眉,下意識的往黎晏身側靠了靠。

  黎晏收起臉上的戲謔:“陳老爺,方才你與本王論什麽長輩晚輩,如今這一跪,本王到底是受得起,還是受不起呢?”

  這是有意刁難,陳正廷不是聽不出來,可他只能硬著頭皮接了這話茬兒:“殿下尊貴無比,不要說草民這一跪,就是三叩九拜,殿下也沒有受不起的。”

  他一面說,一面竟真的伏地叩首拜了下去。

  這一拜,拜的禮很長,等做完了禮,他再直起腰來,眼眶竟有些濕潤泛紅:“殿下這趟到湖州來,草民大約知道您為了什麽來,草民這一跪,為先前的無知狂妄向殿下您賠罪,請您大人有大量,念著草民不知情,不要計較草民。”陳正廷的聲音裡染上了哽咽,緊跟著就又拜下去一禮。

  只是這後來的一拜,他沒有再直起身,就那樣趴伏在地上,開口的聲音也是悶悶的:“草民有一子,月前為孫昶所殺,人證物證俱在,可是知府衙門卻扣下這樁案子,到如今數月過去,案子仍舊未曾了結。殿下,您是大梁的齊王殿下,草民求您為草民做主,還草民那苦命的兒子一個公道吧!”

  這算什麽呢?

  要說他是惡人先告狀,其實也算不上,畢竟陳昱卿死了,死在孫昶手上,這些都是事實。

  陳正廷其實很聰明,他不會想不到,黎晏到湖州,必定已知案情其中的緣由,來龍去脈一概都清楚,可是陳昱卿前搶民女這事兒,到底不光彩,他便索性不提,連一筆帶過都沒有的,把話說的和軟又可憐,這幅姿態做的這樣低,也實在叫人可憐他當爹的不容易。

  然則黎晏那裡,卻絲毫不為所動:“那你的意思,杜知府在其位不謀其政,朝廷的四品知府,這樣簡單的案子,卻一拖再拖,是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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