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但夢想 一枝瀟灑(2)
可猜了半天連個所以然都沒猜出來。
想必是大男子主義,容不得小女子冒犯。
清了清嗓子:“既然你沒事,那我先回去了。”末了揉揉肚子,抱怨道:“剛才還沒吃飽呢。”
“你以為…”他忽然張口,說了這三個字又停住,掙扎半晌,還是沒有說出來。訕訕道:“你去吧。我飽了,先回房休息。”說完不再理我,大步離開。
他還真是——莫名其妙啊。
表哥出獄之後再也沒有來過許宅,或許是因為他知道成風住進了這裡。倒是姑姑來過幾次,可每次我都在忙得天昏地暗,根本沒有時間招呼她,她就自己扭扭捏捏地坐一陣兒然後離開。,我自然知道她心裡打的是什麽算盤,坐不了爹爹的兒子,能當女婿也不錯。反正爹爹百年之後,許家財產都是留給我。但表哥那樣的性子,實在不適合擁有那麽多財富,不然不知會亂成什麽樣。
姑姑雖然嫁出去,但照例每月都會從府裡支一筆銀子權作改善生活。也是下人多嘴,去送銀子的時候提起了華都之行,姑姑聽到便跑來找我,說是想讓表哥跟著去歷練一番。容君表哥二十多歲了,卻一事無成,也確實不能再這麽荒廢下去。雖不情願,但不想看他一生盡誤,於是勉強答應下來。
將出發的定在三日後,可還沒來得及受整行裝,便有飛鴿傳書到來。拆開,卻不是李蕭意,而是星辰。看得出她寫信的時候很匆忙,字跡潦草,信裡隻說讓我速回洛陽。
心下一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蕭意從不是會讓我擔心的人,而現在,他卻連自己給我寫信都沒辦法。越想越害怕,一夜無眠。次日頂著一雙熊貓眼,告訴忠伯我要去洛陽。
他被我驚住,不斷詢問理由。可我卻只能撒謊,說我找到了爹爹,自然要回去感謝一下撫養我長大的養父養母。
忠伯說不如等老爺回來再一起去,方顯得更有誠意。
我擺擺手,淒苦道:“養父養母身體本就不好,若是爹爹與我一道去了,他們親眼見到搶走自己女兒的人,不知會氣成什麽樣。還是我先回去打點一番。”
忠伯堅持:“可也不用選這個時候啊?老爺還在華都等小姐呢。”
思量半天,斟酌道:“實不相瞞,清兒以前曾去過華都,並且與一名貴人結仇。若是我去了,許家在華都的生意只怕難以開展。倒不如讓容君表哥去一趟,正好可以讓他多學些事情。”
忠伯只能哀歎,他許是覺得我一個女孩兒也太不爭氣,但也只能作罷。
水災之事沒有完結,成風自然不能同我一起回洛陽。
又是我、明慧、明夜、明辰四人,輕裝上路。因為擔心,所以快馬加鞭,趕到洛陽。
第一件事,就是到尚書府尋李蕭意。
以我現在的身份著實麻煩了些,於是讓明慧等人候在門外,自己前去,隻說是怡親王府季清兒,奉世子之命,約李二公子到府一敘。
我跟在成鈺身邊那麽多年,各家大人的手下都或多或少知道我。聽了這番話,隻管進去稟報,不多時,便見李蕭意一身藍衣走出來。
短短一月不見,他明顯瘦了許多,卻依舊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藍衣落拓,眉目間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尤其是看到我,那喜悅更是越來越明顯。像平靜的水面被投下一粒石子,蕩出一層層漣漪,向四周擴散。
“二公子,我家世子爺等了許久,你快跟奴婢去吧。”按著規矩行禮,板著臉,心內卻忍不住偷笑。
李蕭意亦是如往常一般,唇邊是淡淡的笑意,客氣而疏離:“那我們快走吧,莫叫成鈺等久了。”
一唱一和,雙雙離開。
過了轉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他們實在、實在是太笨了,居然這樣就相信!”笑得直不起腰。
李蕭意配合地彎起唇角,眼睛卻一直定在我身上。
等笑得差不多了,靠在牆上休息。李蕭意走過來,抬手輕輕擦拭我眼角方才笑出的淚。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帶著淡淡的暖意,撫上我的眼角。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像是在做一件極其莊嚴的事。
我被他感染,不自覺也平淡了笑容,怔怔望著他。
不知何時,他的手移到我的臉頰上,光滑的肌膚與手指相觸,驚得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的目光卻是暖暖的,讓人安定。忽然他的手停住,眸色變暗,微微低了頭,低低喚一聲“清兒”。
“嗯”不自覺回應。
他的眼睛幽暗難明,俯首靠近我。眼睜睜見他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馬上就要相觸。他的呼吸噴灑在我臉上,帶著檀香的氣息。
那樣的味道讓人安靜,我甚至忘了動彈,隻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輕輕覆蓋在我的唇上,柔軟,還略帶香甜的氣息。
他的眼睛裡浮起一層欣喜和滿足,仿佛只要能夠這樣下去,無論付出什麽都在所不惜。
這樣純粹的親吻,不帶任何疼痛,明明應該是幸福的,我卻沒有辦法感受到絲毫喜悅。
眼前的男子與記憶中黑色的瞳仁慢慢重疊,記得那一天,我舔吻他的嘴唇,他的回應卻是狠狠咬了我一口。薄薄的嘴皮撕裂,溢出絲絲血腥氣,疼痛卻分明又歡喜。
眼前頓時模糊,看不清李蕭意的臉。側過頭,他的嘴唇擦著我的皮膚最後落定在臉頰上。
他的身體頓時僵住,下一秒卻直起身子,仍是溫潤的笑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清兒,剛才是我太衝動了。”
無所謂地搖搖頭,拍著他肩膀道:“沒事。”只是這話我聽了都覺得沒有說服力,於是急忙轉移話題:“對了,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急急叫我回洛陽?”
“我叫你回洛陽?”他詫異地挑起眉,顯然不知情。
看了他這反映,我茫然地說:“我受到星辰的飛鴿傳書,我以為是你讓她寫的啊。”
他略一沉吟,再抬頭時微微有些苦惱:“是她自作主張。”
怕他責罵星辰,我急忙寬慰道:“你別生氣啊,她也是為你好。”眼珠一轉,略略板起臉,冷聲道:“我聽說皇上要給你和琳琅公主賜婚?”
他立馬晃了陣腳,平日的鎮定淡然全然不見蹤影。可見我嘴角偷笑,方知我不過是在打趣他,於是冷靜下來,言簡意賅跟我說:“是父親去求大皇子說的媒,只是遲遲沒有回應。我不肯答應,父親就將我禁閉在府中。”他無所謂一笑:“今日若不是借了成鈺的面子,只怕是出不來的。”
我向前走,李蕭意緊跟其後。“自然沒有回應啦,琳琅公主早跟著成風一起去了鳳凰城,當事人不在,其他人又怎敢輕易承諾。”
“成風?”他的聲音微有些拔高,腳步略頓了頓,又緊跟上來,“是了。我早聽說琳琅公主中意成鈺,她脾氣向來有些剛烈,又怎麽可能輕易任人擺布。”
我停下步子,回轉過身,他一時不察,險些撞到我身上。“那接下來要怎麽辦?”我問他。
李蕭意低頭想了一陣,抬頭堅定地看著我:“我自然是不可能妥協的。只是清兒,我娘親還在府裡,我必須為她著想,這事只能慢慢來。”
粲然一笑:“其實琳琅人不錯,長得又漂亮,只是脾氣烈一些罷了。不若你娶了她吧。”
李蕭意表情僵住:“你說什麽?”
我不接,轉回身,一路走到馬車旁。踩著腳踏上了馬車,李蕭意也跟了過來。車輪骨碌碌轉動起來。
許氏商號在洛陽有許多分店,其中一家便是春風樓。春風樓按規模可以說是洛陽最好的客棧。裝潢華麗,服務亦是周到。所以明慧將落腳之處選在春風樓。
春風樓的朱掌櫃想來早已收到忠伯的消息,我們才一下馬車便見他等在門口。
“大小姐。”
往年明辰、明夜曾隨著爹爹四處歷練,朱掌櫃應是識得他們。
我微笑點頭,“朱掌櫃。”
寒磣幾句,便進了客棧,住進天字一號房。李蕭意也算是公子哥一流,朱掌櫃自然認識他,他們之間的話題顯然要比我多許多。
安頓好一切,見天色不早,李蕭意便要離開。走之前望了我半天,我卻裝作在看窗外風景。最終,他只能歎一生氣,然後離開。
門合上,我才轉過身,走到桌邊坐下。明慧早已看出我的疲憊,聰明地什麽也不說,做好自己的事,悄無聲息離開。
這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洛陽,閉著眼睛都記得熟悉的一草一木。本來趕路已是累極,見到李蕭意無事,那種繁重感竟也沒有絲毫減輕。
坐了許久,百無聊賴地出了客棧,漫無目的地走著。
天空飄起小雪,伸出手接觸落雪,不過一瞬,便融化成一點濕意。在手心裡冰冰涼涼,恍然想起小時候成鈺下學回來,曾給我說過的故事。
“南海有鮫人,落淚成珠…”
小小的我一邊笨拙地幫他退下厚重的襖子,一邊揚起腦袋問:“什麽是鮫人啊?”
他白了我一眼,“就是一種生活在水裡的人,長得很漂亮很漂亮,他們哭的時候,眼淚流出來就變成珍珠。”
我眨眨眼,從那時便認定長得漂亮的人,眼淚都是珍珠。
可是每次哭泣,我眼裡流出來的,只會是剔透的淚水,沾染在衣襟上,留下淡淡惆悵的痕跡。
走了很久,知道腳都開始酸痛,才抬頭環顧四周。一抬眸,大大的怡親王府牌匾便出現在眼前。嗤笑一聲,到底是倦鳥歸巢,不自覺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猶豫許久,還是走上前去,正碰上當初由我挑選進府的小廝,皆恭恭敬敬行禮,喚一聲“清兒姐”。
點頭算作回應,邁步走進去,並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一切仿若從前。只是如今,卻是真的什麽都不一樣了。
走到花園,寂靜無聲,也不知冷香她們都去了哪兒,連個人影都不見。
突然想起什麽,走回自己的房間,四處搜尋,果然在牆角發現那盞蜻蜓燈籠。暗自一笑,將燈籠提起來,想著等下次見面便還給成風。
成悅說過這東西是成風親手做的,想必十分重要,我留著也沒用,倒不如賣個人情給他。
側過身,見床腳丟著一本書,想起那是什麽,笑著走過去拿起來。翻開,翩翩少年郎頓現眼前。憶起當初趙姑姑逼著我去相親便覺得好笑,想起青澀的李家小子,若是那時我嫁了他,現下不知是怎樣的光景。
“什麽事這麽好笑?”溫醇的男聲響起。
尚未反應,便笑答道:“往事罷了。”話剛出口,我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抬起頭,虛掩的門不知什麽時候已被推開,一道欣長的人影斜倚在門邊,臉上是淡淡的笑容,桃花眼微眯,深不見底。
我“咻”地站起,局促不安地糾著衣角,說不出話。
成鈺走進來,一步一步走得極慢,眼睛裡的光芒卻越來越盛。到了近前,我才發現他耳垂微紅,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成鈺喝酒從不上臉,哪怕醉得厲害了,也只是耳垂會泛紅。現在這副模樣,想必是剛從哪裡應酬回來。
他忽然跌了一下,我急忙衝上前去扶住他。嘮叨就自然而然地出來:“怎麽喝這麽多?你往常不是挺有分寸的麽,看看現在,連路都走不穩了…”絮絮叨叨不知說了多少話,等耳邊響起輕笑,憤怒地側臉望去,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就在我面前。他連呼吸都帶著酒氣,讓我不自覺產生了醉意。
吞了口唾沫,艱難道:“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他不說話,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用力,便將我整個人卷到他懷中。下一秒,溫熱的吻鋪天蓋地般落下。
腳下不穩,兩個人重重跌在床上,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吻從額頭到鼻尖,從頸項一直到鎖骨。濡濕而溫熱,帶著香氣。
我一定是在做夢!
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直灌入大腦,驚了一下,眼角泛出淚花。
“傻瓜。”輕得宛如歎息一般的囈語在耳畔響起,成鈺雙手撐著床板,俯身與我對視。他執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眼睛裡一片迷蒙,不知是否清醒。
“成鈺。”我猶豫著叫了一聲,小心翼翼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的身子幾不可見地一怔,複而輕笑,吻便直直落在我的唇上。輾轉纏綿,他的氣息充滿我的舌尖,帶著微微的甜意與苦澀。
嘴唇移到耳邊,輕輕舔舐著我的耳垂,全身止不住地戰栗。
“清兒”
這兩個字像雷鳴一般在我耳中不斷重複,我完全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只知道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知道是我。
他知道他在親吻的人是我。
心臟像是頓時被什麽東西烤炙,整個人都快要融成一汪水。
抱住他,不自禁地開始回應,將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裡,貪戀著這一刻的虛幻。
腦海中倏然想起早些時辰李蕭意也曾吻過我,亦是甜蜜,卻不能如現在這般讓我整個人都快要燃燒起來。
成鈺緊緊地摟著我,動作卻十分輕柔,如同他面對的是一件稀世珍寶,放於手中好好珍藏。
但他的手剛剛摸上我的腰帶便頓住,半晌,抬眸疑惑地望著我。
“你怎麽還在?”語氣是迷茫不解。
我羞澀的小臉立時僵住,憋了半天,只能吐出一句:“哦。麻煩您翻個身,我這就走。”
他卻不動,伸手摸摸我的臉,捏了捏,我痛得齜牙咧嘴。他挑起好看的眉,微微困惑後又將一切拋諸腦後。
被他這麽一嚇,我倒是清醒了。不論如何,腦中響起驚雷!
我到底在做什麽?!現在我們之間什麽關系都沒有,難道我要成為眾人口中不知廉恥的女子,讓許家蒙羞麽?!
這樣一想,理智立刻佔據上風,思維越發清醒。推了推成鈺,他巋然不動。
眼看著衣裳被褪去,露出肚兜,我更緊張了。“成鈺,你快停下!”
他迷迷糊糊冒出“別鬧”兩個字,動作絲毫不見停緩。
我急了,附在他耳邊大聲說:“你再不讓開我就生氣了!”這麽一下果然有用,他偏過頭,看了看我,不知所雲地道一句:“怎麽夢裡還是那麽不聽話?!”說完繼續。
我呆住。
他的手繞到我頸後,輕輕一拉,肚兜立時松開。
渾身酥軟無力,他的吻充滿了魔力,每到一處便能點起一處火。
“成鈺”聲音出口卻是沙啞至極,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眼淚不自覺湧出眼眶,我沙啞著聲音斷斷續續說:“你想好了…了麽,你如果…如果要了我,那就要娶我。”
成鈺一頓,忽地重重在我鎖骨上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他抬起頭,嘴角邊有淺淡的一絲紅。我怒了,雙手環上他的脖頸,朝他面部襲去,下一秒,嘴唇相互碰觸。閉著眼用力一咬,血腥味在口腔內泛開。
他吃痛地皺起好看的眉,卻不管不顧,糾纏著我。
眼淚流出,順著臉頰流到口中,鹹澀的氣息覆蓋住甜蜜。
他的身體僵住,接著放輕動作。揚起頭,看著我。輕輕吻住我眼角的淚,然後來到嘴唇,蜻蜓點水般碰觸,隨後微微一笑,雙手抱住我,側躺下來,靜靜睡去。
我不敢動,直到耳畔響起他淺淺的呼聲才松了口氣。試著伸開手腳,他卻抱的很緊,不耐的哼了一聲。我立刻收住手腳,呆望著屋頂。
抽泣兩聲,將先前的哭意壓下去,開始思考起現在的處境。
我愛了那麽多年的男子就躺在我身邊,他的手抱著我,體溫隔著一層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覺到。我想跟他在一起。
這個念頭曾被自己否定,但是現在,我是許家大小姐,雖是商賈之家,但在身份上,卻已比以前強了許多。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小丫鬟,只能默默站在他身後,不發一言。
我可以以不輸於任何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只要他願意。
只要他願意娶我,願意讓我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陪著他一起走下去。那我的余生,都將在歡快中度過。
我愛他。十多年的喜歡,最怕的不過就是他不愛我。
可是就在剛才,他親吻我,他叫著我的名字,他對我的感情中沒有道理不包含喜歡。
眼角瞟到門沒關,才嚇得全身出了一層汗。這個時候若是有旁人過來看到,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以前的王爺肯定會押著成鈺娶我,但現在的他,我無法猜測。
想了想,還是將成鈺搭在我身上的手挪開,放輕動作地離開床。他睡得熟了,鼻翼翕動,烏黑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可愛極了。
看著他的睡顏,心中發出微笑。或許可以通知爹爹趕來洛陽,告訴他我想嫁給成鈺。若是爹爹出面,再加上我在王府多年的情分,王爺應該不會為難。更重要的是,加上成鈺自己的意願,我一定可以成為整個大燁最幸福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