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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套裝2冊(春江花月夜+終章合集)》第86章 桃源居(5)
  第86章 桃源居(5)
  “自我記事起,淮兄,那時他還不長這般模樣,他本領很大的,我想要走仕途,他就替我的心開了竅,助我平步青雲。我想要桃源仙境,他就讓這庭院中時間靜止,薄霧終年不散,這點小事又算什麽?”

  “是,是,不算什麽……”眼見鄭先生神志失常,他隻好順著他說話。心中卻暗暗叫苦,緋綃啊,緋綃,你還在外面折騰什麽?還不快來幫我?

  剛剛想完,就見一個東西裹著一團紅色帷帳打了幾個滾就衝了進來,正停在二人腳邊。

  “這又是什麽東西?”鄭先生嚇了一跳,急忙把劍從王子進的脖子上撤了下來,直指著地上的帷帳。

  帳子中突然伸出一個人的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就夾住那閃亮的劍鋒,再一抽手,鄭先生手上的那把寶劍居然脫手而飛,一下就釘在了房梁上,劍柄兀自搖晃顫動。

  王子進見了這人身手,知道必是緋綃無疑了,異常開心。

  果然地上的人緩緩站起身來,抖落裹在身上的紅色帷帳,露出一頭如瀑黑發,一張桃花春風面,眼角帶笑,正是緋綃。

  “你,你到底是誰?怎麽有這般身手?”鄭先生顫聲道。

  “在下胡緋綃啊。”緋綃說著朝他行了個禮,“鄭侍郎也太健忘了吧?”

  這話一出口,鄭先生面色一變,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渾身顫抖,一步步往後退去,目光渙散,口中喃喃念叨:“對、對了……我、我是禮部侍郎來著,可我並未遵守二十年之約,貪戀權勢,再也沒有回到家鄉。後來被同僚抓到錯處,奏了一本,被貶了官不得不回來……”

  “你記性終於好起來了,再仔細想想,後來發生了什麽?”緋綃輕輕地說,他的聲音似隱含魔力,充滿蠱惑,能令碎片般的記憶浮現。

  鄭先生顧不上跟他爭執,不斷輕拍著腦袋,竭力回憶:“就在同一時間,家鄉傳來了老母病重的消息,我們加緊趕路,卻仍然來不及見母親最後一面……”

  王子進想到那在燈下縫製衣服的老婦人,不由心中酸澀,那大概就是他的母親吧。

  “而且不止如此,由於旅途勞累,芸兒一到我的老家就得病死了,我在一個月間,失去了權勢、親人和愛妻……”他說罷聲音哽咽,茫然四顧,“我的記性怎麽這樣差?好多事都想不起來。淮兄呢?我有好多事要問他,他在哪裡?”

  “你的朋友就在那裡。”緋綃說著指著身後如堆雲般的重重帷帳,“只是他不敢出來見你。”

  “為什麽不敢出來見我?”鄭先生跳腳叫道,“淮兄,淮兄!你快出來,我有好多事要問你。”

  卻見帷帳緩緩飄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裡面走出來。

  漸漸地,紫紅色的帷帳中顯出一個輪廓來,凸起巨大的一片,一個龐然大物漸漸顯出輪廓。

  接著布帛撕裂的聲音不絕於耳,從裡面走出一個猙獰的怪物,鄭先生見了,一下坐在地上,顫聲道:“你就是淮兄?你怎麽變成這副模樣?”

  王子進望著眼前出現的怪物,不禁也嚇得呆了。

  十二
  只見那怪物身高兩丈有余,頭顱都要頂到房梁,身上疙疙瘩瘩,四肢如虯枝糾結而成,軀乾上憑空多了一雙眼睛,卻是無頭無臉,可怕異常。

  “淮、淮兄?”鄭先生指著眼前的怪物,死活都不敢相信這是那個風度翩翩的朋友。他一直保持著兩人初見時的模樣,但這桃源仙境建好之後,便迅速地衰老,只能以管家自居。

  “不錯,是我。”聲音卻還是一樣的。

  “這樣說你一直沒得道成仙?”鄭先生驚愕道,“那我、我呢?我也沒有成仙嗎?可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我沒有死,也沒有老呢?”

  緋綃見他忘記往事,急忙插口道:“你好好想想,你是真的沒有死嗎?”

  這話一出口,龐大的妖怪突然噴出重重煙瘴,化為虯蛇,往緋綃身上纏去,怒道:“我救了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還不快快離開這裡?”

  緋綃縱身一躍,輕靈地躲開,“你要瞞他到何時?讓他在這裡靈魂得不到超升,當一輩子糊塗神仙就是幸福嗎?”

  怪物聽了,似乎觸動心事,長長歎息:“我、我本是這院子裡的槐樹,活得太久,成了精魅。因為好酒,跟這家主人的公子結為知己,後來又助他飛黃騰達,哪想他竟然違背約定,一去不複返,妖力反噬,令他家破人亡,不久後連自己也得暴病而死……”

  鄭先生聽著,神情恍惚,在他的腦海中又浮現起兒時在這院落中玩耍的情景,那時是多麽開心。

  後來更結識了淮兄,兩人每晚觥籌交錯,以酒結緣。這仙風道骨的中年朋友,幾乎能滿足他一切願望,不但幫他娶到了一直心儀的芸英,更助他踏上仕途。

  可是那又怎樣呢?縱使有榮華富貴,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卻是在這偏遠庭院中度過。

  那是縱使死去也不能忘懷的快樂時光。

  卻聽樹妖繼續說道:“如果不是我逆天而行,助他開了心竅,他是不是還會平凡而幸福地活著?他死前想脫離塵世,得道成仙,我為了彌補昔日的錯誤,就造出了這桃源仙境,困住了他的靈魂,令他以為自己還活著……”

  “但令時間靜止,造就這浩瀚的仙境,耗費了你太多妖力……”緋綃憐憫地望著這慷慨慈悲的妖怪,“你原本可以青春永駐,此時卻老成了這般模樣。”

  “過多的給予,有時並不是幫他,而是在害他啊。”王子進難得睿智地點評。

  樹妖望著王子進,想說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口,最終只能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鄭先生聽著他們的對話,望著床上的骷髏,想起了全部的前塵往事。芸英死後,他傷心欲絕,不久也跟著殞命。

  這一切都如此重要,他怎麽全都忘了呢?
  他回頭朝王子進和緋綃行了個大禮,眼中卻有淚水流出,“多謝二位相助,不然鄭某還迷途而不知返。”

  他說罷看向槐樹妖,“謝謝你,我的朋友,是你讓我有了如夢似幻的人生。雖然短暫,卻知道了富貴如浮雲,仙境不過幻境。人生最珍貴的,便是與親人和愛人共度的時刻,而很多人到死都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望著樹妖恐怖猙獰的臉,前塵往事,盡入腦海。他想到自己最快樂的時候,便是少年時意外地在槐樹下結識了一位朋友。

  他們以兄弟相稱,每日去集市上買最昂貴的美酒喝,還會坐在高大的槐樹上,眺望著長河日落。

  那時涼風習習,美景盡收眼底,何等快意自由,宛如在天際翱翔。

  原來人生中最珍貴的東西,自己在那麽久之前就得到了。

  “讓我走吧,我已想起了過去的一切,不能再執迷不悟。”鄭先生沉吟良久,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對自己的朋友道。

  槐樹妖似異常悲痛,顫抖個不停,身影忽然從屋中消失了,似乎不願與他話別。

  “拔掉那女人頭上的金釵,一切皆可恢復如常。”

  隻留下一個沙啞的吩咐,在帷幔間浮蕩。

  王子進望向床上的骷髏,只見她秀發間一支金釵華麗耀眼,原來宅靈口中所說的女人就是指這具森然白骨。

  一切關鍵,就在她的身上。

  他剛剛要伸手去拔,鄭先生卻攔住了他,只見他眼角帶淚,唇邊卻含著笑意,“我來拔。”

  王子進和緋綃緩緩退開,但見他無限憐愛地捋了捋死屍光亮順滑的秀發,似是抱著最珍愛的佳人。

  “芸英,昔日這鳳頭釵是我給你插上的,現在我要拿下來了,你不會怪我吧?”

  骷髏黑洞洞的雙眼似乎露出幾許笑意。

  鄭先生見了,點了點頭,伸手拔下白骨頭上的金釵。

  王子進隻覺得腦中一陣眩暈,似乎突然間變了天地,屋中帷帳一下布滿蛛網,破落得不成樣子。

  定睛一看,床上躺著兩具骸骨,不知死去多少年,皮肉都已爛光。隻余襤褸衣衫,掛在骨架上,其中一具枯骨的手掌中還抓著一支金光耀眼的鳳釵。

  王子進見了,嚇了一跳,對緋綃道:“這就是人間仙境嗎?”

  緋綃笑道:“仙境與地獄,有時不過一線之隔。”

  此時天色已經蒙蒙亮,兩人往屋外走去,只見幻術一去,這庭院破舊不堪,房子幾近倒塌,斷垣殘壁無處不在,池塘早已乾涸,院落裡雜草叢生,哪裡還有一絲桃源居的樣子。

  王子進望著這破敗房子,又想起屋子裡的那兩具乾屍,不由心中鬱結,這殘屋破瓦,竟成了死人的仙境。

  一個死後還在做的美夢,又是何等諷刺?

  “緋綃。”王子進有所感悟,不由歎道,“我想歲月的美,就在於它的必然流逝吧。”

  緋綃笑著連連點頭,“子進,說得有道理啊。”

  “這樣說來,我會變老,也是一件好事啊。”王子進滿含笑意地向門外走去,只見大門外面似乎隱隱約約地站著一個戴著白紗帽、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王子進和緋綃見了這女人,都呆住了,只見她緩緩掀開白紗,臉上皺紋密布,似乎已六旬有余。

  竟是王子進在意識被困時,見過的那位在燈下為自己兒子縫製新衣的老婦。

  她朝二人鞠了個躬,轉身就走,白色背影又消失在連天碧草中。

  “緋、緋綃,我好像知道她是誰了,這是鄭先生的母親,前幾日我差點被瘴氣熏死時,曾見過她一面。”

  “母愛真是偉大啊。”緋綃望著遼闊的草坪,歎道,“雖然生命已逝,仍惦記自己的骨肉被困於夢魘,四處托夢求助。”

  兩人剛走出不遠,就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原來是那座老宅的大梁年久失修,失去法術庇佑,終於坍塌。

  塵灰四溢,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灰塵漸歇,卻走出一個頭大如鬥、棕色皮膚的妖怪,正是幾次幫過王子進的宅靈。它仍穿著藍色的破舊衣服,擺著小小的手,從廢墟中走出來,一雙碧綠大眼睛裡全是喜色。

  “多謝王公子啦,我終於能下山去玩了。”它忙不迭地跟王子進道謝,聲音稚嫩,如孩童一般。

  王子進朝它擺了擺手,那妖怪便大搖大擺地走出破落庭院,往山下去了。

  緋綃望著它的背影奇道:“子進,這是什麽東西?”

  “它說是這老房子中的靈氣化為的妖怪,一直想出去看看,可是苦於被困,不能得償心願。”

  “不,不是。”緋綃望著它棕色的蒜頭一樣的腦袋道,“我問的是它變的是什麽?蒜頭嗎?”

  “它說它變的是個人。”

  “喔?”緋綃不由緊張地摸起自己的臉來,“我沒有那麽難看吧?”

  “你?”王子進笑道,“你絕色無雙,容貌無人能及,是古往今來第一美男啊。”

  緋綃也不覺是諷刺,甚為得意地走出庭院,笑道:“子進,你還磨蹭什麽?莫非真的要在這仙境中做神仙不成?”

  王子進見他白衣勝雪,負手在前面等他,急忙跟著他去了。

  此時天色已然放晴,淋漓不止的冷雨也停了,兩人找到馬匹,一陣疾馳,將這桃源仙境遠遠地拋到身後。

  “緋綃,緋綃,我想到一首詩,唱給你聽好不好?”王子進在馬上趕路,眼見秋風涼爽,不由詩興大發。

  “你唱吧,我聽著。”

  王子進朗聲唱道:“一個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緋綃笑道:“你什麽時候當農夫了?”

  “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王子進繼續搖頭晃腦,“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緋綃在一邊聽他唱歌,不禁搖頭淺笑。

  卻聽王子進突然提高嗓門,繼續唱道:“雨過天晴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這話甚得緋綃心意,他不由拊掌大笑。

  “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王子進提高嗓門,聲音變得破落難聽,卻不失豪邁,“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子進,恭喜你,得道成仙了。”緋綃聽了這句,會心地笑了起來。

  兩人踏著秋陽和涼風,在官道上漸漸遠去。雖然天氣漸涼,道路崎嶇,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好心情。

  誰說長生不老,錦衣玉食就是神仙?

  所謂神仙,不過一時心境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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