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莊戶人有句話,懶女人盼寒,饞女人盼年。馮玉薑不算饞也不算懶,可大過年的,這時節也沒有其他農活,整天就是操忙著吃吃喝喝了。
年三十頭裡,做豆腐,炸丸子,蒸饅頭,磨糯米粉,再推磨烙厚厚一大疊煎餅,準備好一個年關要燒的柴草。當地過年的習慣,正月半之前是不許乾活的,春種秋收一整年,過年就要過個安逸年。可這正月半之前不乾活,各家女人就得把一家人這半個多月的吃食準備好。
馮玉薑自己賣丸子湯,過年的蘿卜丸子不稀罕。除了豆泡子,她還炸了些耦合跟花生米。花生米裹了麵粉做的糊,炸出來給小孩當零嘴,都喜歡吃。
鍾母不伸手,她一個人還真是操忙的夠嗆。到了臘月二十七,她才抽出功夫來,熬夜給山子做了件過年的衣裳。那時候會過日子的女人都有一雙巧手,孩子的衣服,沒有找裁縫的,都是自己裁剪了,自己動手縫,省錢又貼心。
剛子摸著布料,說:“怎麽光給我哥做新衣裳?我怎麽沒有?”
“你不是剛混了你姥姥一件黃馬褂子嗎?你跟你姐都有,你哥長大不算小孩了,就不給他做黃馬褂子了。”
“那我明天能穿嗎?”
馮玉薑笑笑說:“等大年初一那天就給你穿。”
剛子看著她熟練地插針走線,嘀咕了一句:“我姐有縫紉機呢!媽,咱家啥時候買一個?”
“等媽再多掙些錢,就買。”馮玉薑說。看著剛子打了個響亮的呵欠,她支派二丫給弟弟打水洗腳。
剛子脫了鞋,盤腿坐在床上,拿手指扣了扣腳丫子,湊到鼻子底下聞聞,笑嘻嘻地說:“不臭,不洗行不行?”
“不行,熱水洗洗腳睡,暖和。省的你把冰疙瘩一樣的腳丫子擱我身上捂。”馮玉薑拍開他摳腳的手。
鍾繼鵬從外面推門進來,趕忙反身關緊了門,把洶湧的寒氣關在門外。他看看馮玉薑,說:
“東子奶死了。”
馮玉薑手一哆嗦,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她放下針線,驚愕地問道:
“誰死了?”
“東子奶唄!到底沒吃上新年的餃子。這大過年的,真不是時候。”
馮玉薑沒心思縫衣服了,乾脆放進簸籮裡。她沉默了一會子,說:“……沒聽到動靜啊?”
“他家單門獨戶的,也沒什麽近房,就東子一個孫子,他一個小青年又不會學婦女娘們那樣嚎哭,你哪裡能聽到動靜。剛才村裡幾個人幫著他收拾安置,換好了壽衣,停靈了。”
鍾繼鵬唏噓:“死的真不是時候,你說這大過年的,只怕連個忙事兒的都不好找,總不能過了初一再下葬。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家窮得叮當響,拿什麽送殯?”
馮玉薑老半天沒說話。她照顧剛子睡下了,跟鍾繼鵬說:“我出去一下。”
“外面天寒地凍的,這麽晚你上哪去?”
馮玉薑說:“我去看一眼東子奶。一輩子老好人,臨了也沒個人哭兩聲送送。”
鍾繼鵬揮揮手:“就你破事兒多,不管你,想去你去。”
馮玉薑換了件厚實的棉襖,找出頭巾圍上,打開門融進了夜色裡。東子家離她家隔著半個村子,她一路來到東子家。東子家大門、堂屋門都敞開著,這也是風俗,人死了,從咽氣直到頭七,都不能關門的,說是不能擋了亡靈和牛頭馬面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