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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誰負了誰:琉璃碎》第36章 賭局(2)
  第36章 賭局(2)
  容鬱瞥見秦夫人神色一動,便笑道:“秦夫人與秦相分別日久,必是想念得緊,皇上若有開宴,不妨前去看看。”

  知棋道:“正為此事而來,皇上有旨,命夫人和王妃陪同娘娘前去賞鑒,據說是平郡王帶了個極美麗的公主回來,等著皇上賜婚呢。”

  容鬱等人一聽,都大起興趣,不多時候就換了裝,往宸英殿去。

  還未走近就聽見裡面傳來絲竹之聲,與以往所聞不一樣,中原樂曲素來推崇清雅,而此曲奔放處如怒海狂沙,切切又如深林雛鳥,急如飛瀑,緩若流雲,教人心中乍喜乍悲,不能自己。容鬱還未怎樣,勤王妃已經脫口驚呼道:“朱姬鳴翠!”

  容鬱方一怔,秦夫人在耳側輕聲道:“都說朱姬鳴翠是荊國第一等的樂師,有國寶之稱,想不到平郡王這等本事。”容鬱知她是將“朱姬鳴翠”四字講解給自己聽,不由大生感激,道:“夫人果然博學——我們進去吧。”

  自有人來領她們三人進去,忻禹旁邊空著一張位置,顯然是留給容鬱的,勤王妃在右首坐了,然後才是秦夫人。太后沒有出席,席中親貴並不算多,不過便是再多的人,平郡王在中間也是能一眼看到。他出使荊國像是很經歷了一番風沙,人略黑了些,瘦了些,倒還精神,尤其一雙眼睛熠熠發光,英氣逼人。

  容鬱心道:他面貌本就過於清秀,這樣倒更好些,只是那神情……也更像他的母親了。

  他身邊坐了一個女子,膚色極白,眼睛極大,眼珠略略帶一點淡藍色,極淡極淡,轉動的時候有說不出的天真,看來就是那名“極美麗的公主”了。柳洛與她低語幾句,她便舉了杯對容鬱道:“恭喜娘娘!”她手臂舉起,晃動一長串的銀鐲子,絲連藕繞,又叮當如鈴,滿座都被她吸引了過去,容鬱不由笑道:“多謝公主,公主長得真美。”

  公主面有喜色,柳洛在她耳邊低聲又說了一句什麽,她立刻就紅了臉,因膚色極白,那層羞色便如白玉上淺淺一層胭脂,明豔喜人。

  容鬱看得有趣,笑道:“平郡王有多少私心話兒要講,從荊國到京城千裡迢迢還講不完。”

  忻禹聞言亦笑,道:“洛兒能得公主看重,實在是萬千之喜。”

  柳洛也不見尷尬,道:“說來還要謝陛下大媒。”公主不明白他的意思,隻轉過臉盯住他笑,她原本就長得美,這一笑之間顧盼流光,簡直如珍珠一樣奪目。

  這時候樂曲稍歇,各色奇珍異果依次上席來,容鬱聽他們隨口說起荊國風光,又提到公主身份,原來她是金珠公主的妹妹,名作真珠。容鬱心道:他荊國起名怎嗎左右不離珠啊寶啊的。忽又想到金珠公主好像是配給了瑞王爺,這樣一來,卻不知平郡王與瑞王爺如何稱呼。她偷偷瞟了忻禹一眼,他面上並無煩憂的神色。

  忻禹覺察到她的目光,轉臉來對她笑一笑,從一旁侍立的徐公公手上取過一畫冊遞給她,道:“洛兒有心,將一路見聞都納入此冊,頗為有趣,你不妨看看。”

  容鬱接過畫冊,畫中果然多有珍奇,柳洛筆下了得,勾勒之間很見神韻,容鬱看得入神,就一頁頁翻過去,中見一頁,畫面上竟然是一隻螞蟻,不由笑道:“平郡王敢情是養尊處優慣了,這等物事也覺稀罕嗎?”

  忻禹聞言,轉過來看了一眼,也不由失笑,柳洛卻不慌不忙答道:“娘娘仔細看它觸角,可是常見的螞蟻?”

  容鬱仔細看去,見那觸角閃閃泛著銀光,便道:“果然不同,平郡王好眼力。”

  柳洛道:“這是幽州特產的一種螞蟻,當地稱之為銀蟻,因為喜光而聚,飲食習慣也與一般螞蟻大不相同,雖不說是罕見,在京城卻也難尋。”

  忻禹道:“洛兒於這等旁門左道之事上倒是有心。”

  柳洛回道:“陛下教訓得是。”便不再多說。容鬱卻是一呆,想道:原來違命侯府中唐敏的遺書就是這樣留下來的啊。

  她低頭少少吃了一點東西,目不斜視,因為她的目光只要稍稍一偏就會看到秦禰,他仍然是初見時候清俊的模樣,風度翩翩,他身邊站了一人,雖然褪去了凶狠的氣質,可是容鬱認得,那是余年。

  她不知道他們倆怎嗎還活著,柳洛又怎嗎會與他們一道同行。

  她努力對自己說:我不去想。她覺得她可以一直這樣躲下去,不去想,不去看,就不會知道真相。

  席間換了歌舞,賓主共歡。

  秦相回朝以後,忻禹空閑很多,常常滯留翠湖居中,他很喜歡琅軒,但是看到他笑的時候會偶爾輕輕歎一聲,總有一日,這個孩子也會認識到權力與陰謀,然後沾滿手的血腥躑躅前行,像他一樣。

  這樣天真的笑容,也不過就這幾年罷了。

  過完年就是開春,平郡王柳洛的婚事提上議程,因忻禹有旨,不吝花費,所以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各方面都務求盡善盡美,容鬱抱著琅軒陪公主看新趕製出來的衣裳,親一親琅軒說:“以後也要和柳家哥哥一樣娶個漂亮媳婦。”琅軒被她蹭得癢,小手小腳亂舞,咯咯笑倒一片。

  真珠公主羞紅了臉。

  容鬱私下裡問公主如何遇見柳洛,公主說:“我哥哥久聞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又聽說使者中有秦相,就召集了一群學者在顯德殿,說是要試試秦相的才華是否真如傳聞。我一時好奇,聞訊而去,因不敢進殿,就殿外尋了個地方偷聽,開始時候聽他們引經論典,很是無趣,本來已經想要走了,忽然聽他們說要做詩,就留下來。裡面人拈字,我聽哥哥說:‘人日二字,可大是不易了。’原來秦相拈到的韻腳是人、日兩個字,我聽師父教過做詩的規矩,那可真是為難得很,我正在想秦相會怎嗎賦詩,忽然聽見身後有人笑一聲……”

  容鬱心想:必然是柳洛了,這小子不學無術,難道還能說出什麽好話來,這小姑娘天真,倒是好騙。

  卻又聽她說道:“我回過頭去,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身後,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俊秀的男子,我就想:原來中原來的人竟然長得這樣文秀,比女孩子還好看呢。他看見我轉身看他,也就笑一笑,說:‘你們荊國太瞧不起人啦,這樣簡單的詩何必要秦相,就是我,也能做出來啊。’我原本有點害羞,聽他這樣一說,不由睜圓了眼睛,愣愣地說:‘那你做來聽聽啊。’他還是很隨便地笑,眼睛彎彎的,像初一的月亮。他開口念了兩句:‘入春才七日,離家已兩年。’我心想:這樣的話也能算是詩嗎,不免真有些瞧他不起,覺得他口氣大,人又沒本事。”

  容鬱聽了這兩句詩,也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想道:這姑娘倒也不是全無腦筋,平郡王可栽了老大一個跟鬥啦。

  真珠公主見容鬱發笑,便道:“娘娘也覺得好笑是不是,他見我那樣子,就說:‘小姑娘太瞧不起人啦,我還沒念完呢。’那我就說:‘那你接著念完啊。’他接著就把下兩句念出來:‘人歸落日後,思發在花前。’”

  容鬱聽她念完,不由一驚,想道:這兩句可精巧得很哪,柳洛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作出這等工巧的詩來,可見胸中自有翰墨。這樣的文才,能讓舉朝上下都覺得他不學無術,足可見心機之深。

  真珠公主道:“我也覺得這兩句真是很好,但是偏不服氣,就笑話他說:從郢都走到我們荊國最北邊也用不了兩年啊。他就笑著回答我說:‘我們朝中有個工部侍郎姓崔,有次做詩說‘舍弟江南歿,家兄塞北亡’,大家都很同情他,說,看不出你家世這樣悲慘。崔侍郎回答說:‘實無此事,隻圖對仗工整耳。’我也是……實無此事,唯求對仗工整耳。’”

  容鬱聽到此處,不免一笑,“平郡王好會胡謅。”

  真珠公主也賠笑了一陣,繼續道:“……剛巧裡面傳出來秦相的詩,我一聽,竟是比他的要差出很遠,那殿裡的人還都紛紛說好。我就忍不住對他說:‘你的詩做得比秦大人很好,你是做什麽的呀?’他說:‘我是文書,幫平郡王做些抄抄寫寫的事。’我說:‘你這麽厲害,那可真是大、大……小用了。’他聽我這麽說,笑嘻嘻地說:‘是大材小用,你真是個不用心念書的小姑娘。’他笑的時候可真好看,我一時呆住,就忘了要反駁他。”

  容鬱心道:以柳洛的眼力,必然一眼就看穿真珠公主的身份,可笑這公主天真,一心隻覺得他好看。

  真珠公主又道:“其實我們也只見了這一面,不知道為什麽,我回去以後就老想著他,想著他笑的時候眉這樣彎,嘴這樣往上翹,總是像在笑話我一樣。無論是吃飯,睡覺,還是走路,都覺得他的影子在我面前晃,晃過來又晃過去,趕都趕不走,討嫌得很。後來哥哥說,中原來的使節要回去了,我忽然就想:糟糕,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娘娘,我這樣……是不是很傻?”

  容鬱搖搖頭,又見她面上稚氣未除,忍不住想道:這公主可比她姐姐天真多了。這樣的天真,又怎嗎是平郡王的對手?要是平郡王一心一意待她也就罷了,若只是借用她背後的勢力或者日後有什麽變故……不過到時候恐怕真珠公主也不是今日的真珠了吧。她握住公主的手說:“不,公主你很好,很聰明,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子。”

  公主大為歡喜,說道:“娘娘你真好,怪不得皇帝喜歡你,柳洛也說你是宮裡第一等的人物。我那時候想不出法子,又很著急,離他們走的日子可是越來越近了,我一急之下就病倒了,哥哥很擔心,過來問我怎嗎樣了,我扯住哥哥的袖子說:‘我要見平郡王身邊的文書。’哥哥很奇怪,就問我原委,我把事情跟哥哥說了,哥哥很生氣,罵我說:‘你的身份尊貴,怎嗎可以和一個低等文書牽扯不清?’哥哥要走,我知道不能讓他走,他一走我就沒希望再見到他了。後來哥哥拗不過我,就和我約定,只能與他見上一面,以後不可以再動心思。過了一天,果然有人來見我,竟然是一個中年儒生,我叫人把他趕出去,說哥哥騙我,哥哥被我攪得沒有辦法,隻好讓我扮成男裝去認人……我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大騙子。”

  這番話她笑吟吟地說來,面上有得意之色。

  容鬱緊緊抱住琅軒,心中想道:真是個幸運的公主啊,荊國國主得知妹妹看中的是平郡王,自然就允了他們的親事。倒教平郡王憑空撿一個大便宜,有荊國做他的靠山,又和瑞王爺拉上關系,還騙得如花似玉的一個美人,可謂是一石三鳥。口中附和道:“原來是平郡王被公主招安了去,怪不得這趟出使去了這麽久。”

  真珠公主道:“娘娘這可冤枉我了,是經過幽州的時候柳洛和秦大人去拜祭平懿王,所以在違命侯府中住了半個月,余侍衛也是在違命侯府中與他們會合的,余侍衛長得有點凶,我不喜歡他。”

  容鬱聽到這番話,想道:如此說來,柳洛和秦禰應該是暫時合作,秦禰必也是多疑之人,所以那晚才沒有上西林塔,保住一條性命,卻不知道經過揚州的時候又如何逃過一劫。於是裝作隨意地問:“你們一路走來,有沒有經過揚州?我聽說揚州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有很多可玩的可看的。”

  真珠公主笑道:“我也聽說過揚州啊,但是柳洛不肯在揚州過夜,所以就沒有進城,倒是有幾個侍衛留下來采辦東西,不過後來趕上來的只剩了余侍衛一個。”

  容鬱到此方了然,估計又是秦禰疑心發作,救了他的命。余年能從箭底逃生,身手也算了得。

  真珠公主在宮裡住了半月有余,事事俱全,只等選了吉日便可以過門。

  無幾,太后發下話來,日子定在二月十四日,酉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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