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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誰負了誰:琉璃碎》第35章 賭局(1)
  第35章 賭局(1)
  “什麽賭局?”容鬱一直閉著的眼睛終於睜開來,她敏銳地意識到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到底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麽事——讓朝中權勢熏天的柳氏在最後的皇儲之爭上敗下陣來。

  黑袍人的手指輕輕擦過她的面容,觸手處膠膩如魚皮,容鬱胸口一陣犯堵,想要吐出來,但終於咽了下去,她聽見黑袍人說:“你想要知道?”

  容鬱心裡一緊,立刻想道:我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有什麽好處?神志一醒,脫口便道:“不想!”

  黑袍人歎息道:“娘娘果然是聰明人啊。”

  容鬱閉了眼睛不理他,她心中似有無數的螞蟻在爬,但是她咬緊牙,對自己說:你若是死了,你腹中孩兒未必能活到二十年後去。

  黑袍人見她面上神色,已經猜得七八分,他緩緩說道:“娘娘莫怕,就算知道了他也舍不得殺你,頂多不過——不要想出皇宮就是了。”

  容鬱心道:照規矩,被皇帝臨幸過的女人都出宮無望,何況她這當朝第一寵妃?

  黑袍人又道:“娘娘出宮這一趟,所見所聞必然不少,以他的手段,你以為你能瞞得過去嗎?該知道的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你也知道大半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容鬱睜圓了眼睛,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什麽來,但是終究只有茫茫的黑,並沒有半分表情。她忽然想道:這人知道琳琅與皇帝這麽多的秘密,皇帝竟然沒有殺他,是不是——不舍得?自皇后柳微死後,偌大的皇宮,再無一人能與他分享二十年前的回憶,會是這個原因嗎?她想笑自己多疑,但是這個念頭便如烏雲一樣壓在心口,揮之不去,她終於忍不住再度開口,說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黑袍人不意她竟然在這時候問出這個問題來,一愕,忽然大笑道:“我是什麽人……你猜不出來嗎?”

  容鬱道:“琳琅是檸王死士,你自稱是她師兄,又稱幽州出現的那人是十一弟,那麽恕我魯莽,我猜你也是皇帝秘養的死士之一,這個猜想,算不算正確?”

  黑袍人握住鐵牌,道:“我說過娘娘是聰明人。”

  容鬱又道:“皇帝對你如此信任,連私人秘事都不瞞你,那麽在這群死士中,你應該是他的心腹了。”

  黑袍人微點了一下頭,容鬱換了語氣,厲聲道:“他如此信任於你,你卻為一己之私將他最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情說與我聽,你這算不算是包藏禍心!”

  黑袍人見她雙目圓睜,顏色甚怒,倒是怔了一下,道:“你當真這樣想?”

  容鬱道:“我確實很想知道二十年前發生過什麽,什麽事讓他這樣抑鬱不樂,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所以我做過一些錯事,因為我想保住性命,因為我不想去關雎宮,因為我希望我的孩子不至於這麽早就失去母親,但是我後悔了,我後悔了……我愛著他,就應該信他,哪怕是信錯他……如果他騙我,那麽我寧肯被騙一輩子。”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睛也緩緩閉上,到後來幾不可聞,黑袍人只看到她眼角慢慢滑下一顆淚來,不由喃喃道:“原來你也愛上他……”他伸手替她拭去眼淚,然後幽幽長歎一聲,腳步便漸行漸遠,漸漸沒了聲息。

  容鬱靜躺了很久,四下無聲,她忽又睜開眼來,詭秘地笑一聲,夜間寂靜,很快將那聲笑吞了進去,沒有人看到,沒有人聽到。

  秋風吹了兩個月,天氣轉涼,宮裡生了火爐,眼看著冬天就到了。

  翠湖居很平靜,因為有忻禹吩咐,所以甚少有人前來打擾,更沒有人敢提起她失蹤之事。太后倒是來看過她幾次,很是慈祥,言語中提到含煙,隻說已經沒了,容鬱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失蹤那晚當值的侍女叫含煙,因被皇帝臨幸過,所以過了年齡也沒有出宮。容鬱想起那夜的情形,確實詭異,不知道當真是含煙搞鬼還是別有原因,但太后既然這麽說,她也就不好再行追究。

  忻禹來翠湖居來得勤,下人自然不敢怠慢,容鬱日子過得逍遙,卻日比一日懶,到入冬以後連無心亭也去得少了。忻禹政事忙碌,見她長日無聊,便發話請了兩名命婦進宮,一個是秦夫人,一個是勤王妃。秦夫人博覽群書,胸襟開闊,說話行事爽朗不讓須眉,極有見地;勤王妃出身豪門,見多識廣,雖然言語之際不免拘泥,但也是極好的伴當。兩人一到,翠湖居果然熱鬧許多,容鬱雖然行動不便,但看得有趣,興致大增,連飯食也比平常來得多,忻禹聞之甚為歡喜,對身邊人道:“勤王和秦相真是我的肱骨之臣啊。”對兩人賞賜甚多,榮寵有加。

  勤王妃對此甚為不安,私下裡同容鬱道:“我家王爺所受禮遇本來就大大勝過其他幾個親王,眼下皇上又這般榮寵有加,只怕會被言官所譏。”容鬱安慰她道:“王妃多慮了,勤王爺原本就是今上的親兄弟,都是先帝血脈,同氣連枝,無論皇上如何加封賞賜都絕不過分。”見她委實不安,便轉告忻禹,忻禹親自召見,同她說道:“六哥在外多年,勤勉有加,聲譽卓絕,為天下士人所推重,我這做弟弟的,怎嗎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呢。王嫂不必多心。”勤王妃這才放下心去。

  倒是秦夫人受之泰然,旁人問其緣故,秦夫人道:“朝廷上的事自然有朝廷上的人去解決,我隻管做分內之事,其余諸事,既憂不得這麽多,也管不到這麽多。”容鬱聽說了,心中道:到底秦夫人知書達理更勝一籌。忽又想到那日西林塔倒,秦禰不知道尚有命在否,一時又想:秦夫人這樣大氣的女子,配秦相卻是可惜了。

  有人賠笑照料,日子到底過得快些,不知不覺又過去一月,屈指算來,容鬱腹中胎兒已有九月足,翠湖居如臨大敵,唯秦夫人說笑自如,道:“瓜熟蒂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連月都有禦醫把脈說諸事皆好,娘娘放心便是。”她言笑宴宴,細心處卻又周到縝密,處處維護,容鬱心中感激,見身邊無人,便握她手道:“我能得識夫人,實乃生平大幸。”

  秦夫人垂首道:“娘娘若當真覺得妾身尚有可交之處,妾身倒有一事相求。”

  容鬱平日裡見她風光霽月,略無心事繞懷,如今卻這等模樣,心中甚奇,稍稍一沉吟,便道:“夫人先說來聽聽,若容鬱力所能及,必然應允。”

  秦夫人道:“娘娘垂手之勞而已,妾身先行謝過。其實也無他事,只求娘娘賜我義絕。”

  按照大宇王朝的律法,除七出和三不去之外,夫妻的離散方式還有和離和義絕兩種,和離是夫妻雙方不相安諧而自請分手,義絕則是強製離散。

  容鬱見秦夫人無故提此要求,心中更奇,卻聽秦夫人又道:“娘娘不必即時下旨,妾身只求一紙手令。”

  容鬱道:“俗話說,寧拆千座廟,不毀一門婚,都傳夫人與秦相恩愛彌篤,這手令教我如何寫得出來?”

  秦夫人面色悲涼,屈身跪倒,道:“不瞞娘娘,秦謝氏這般請求,隻為保住秦氏血脈不絕,縱是背上罵名也在所不惜。”

  容鬱道:“夫人這話從何說起?”

  秦夫人道:“娘娘是明眼人,自然知道皇上召我與勤王妃進宮所為何事,我家相公雖小有才氣,實則為人糊塗,迷途難返,妾身也無可奈何,可是秦氏一族,實不應因他一人而血脈斷絕,我膝下一兒二女,已經救不得了,小月已有身孕,若娘娘準我義絕,小月是我家婢女,自然隨我。妾身自入宮以來頗得娘娘照看,小月也說娘娘是個善心人,還請娘娘成全,若僥幸能保住秦氏不滅,妾身必然立下家規,世代不許出仕。”

  她將話說得這樣明白,容鬱也不好再同她裝糊塗,隻好雙手扶起她,道:“夫人直言,我也不和你打誑語,這等事,當先問過皇上,夫人莫怕,皇上念及我腹中胎兒,必會廣積善德。”

  秦夫人知她必然為自己說情,當下再度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容鬱攔不住,隻好生受了,心中卻想:誰說勤王妃機靈了,和秦夫人一比,簡直和初識字的小孩差不多。

  翌日便將秦夫人的話轉達忻禹,忻禹也大感驚奇,單獨召見了秦夫人,說些什麽,容鬱竟也不知道了。

  如此又過得半月,容鬱即將臨盆,翠湖居上下比三軍臨陣還要緊張上十倍,容鬱稍有個不適便鬧得雞飛狗跳,禦醫來看,隻道:“母胎平安,娘娘勿要多慮。”如此反覆幾次,容鬱反而靜下心來,閑時也去翠湖邊上走走,看霜滿翠湖,露濕荷衣。

  有一日走到無心亭,忽感疲倦,便命下人取來被褥,準備在亭中稍事歇息,不想方坐下不久便覺得困意上腦,竟然在亭中打起盹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忽聽一人道:“雲韶府這幾日載歌載舞,忙得緊,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另一人答道:“聽說是平郡王和秦相自荊國出使歸來,估計著皇上會賞,所以預先做排演吧。”

  容鬱陡然聽到“平郡王”三字,隻覺得腹中一陣劇痛,不由大聲道:“來人哪!”

  那是翠湖居建成以來最為慌亂的一日,大宇王朝的皇帝守在門外,只聽見裡面一聲接一聲的慘叫,像是將人生生剖開一般,苦痛難言。

  而在容鬱的記憶中是無終止的痛,不知道要痛多久,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她已經被撕裂了,可是那種痛還在繼續,她已經沒有力氣叫出來,沒有力氣哭喊,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她恍惚地看見很多人從身邊走過去,她的父親、母親、弟弟,他們對她招手,向她微笑,仿佛在叫她過去,她不由想道:我已經死了嗎?

  忽然眼前飄來一人,青衣長劍,肅然而立,又一人行來,嫋嫋娉婷,身後跟了一隻翠色鸞鳥,繼而又有女子前來,宮妝高髻,姿態嫵媚,她身後是一紫衣女子,面目與前幾人仿佛,卻獨獨沒了眼睛,伸手向她道:“我的心呢?”她正在驚恐當中,忽然一陣風吹來,一眾女子都被風吹散,又有女前來,氣度高華,定睛看去,竟是皇后,皇后厲聲喝道:“賤婢!竟然敢背叛我!”手執金釵,迎面刺來,她大叫一聲往後仰去,忽然疼痛盡去,耳邊傳來眾人歡呼,又有嬰兒哭聲,有人在耳邊道:“恭賀娘娘喜得麟兒!”

  她全身虛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忻禹膝下久虛,朝臣也很為儲位空置擔憂,如今天降麟兒,自是喜不自禁,舉朝歡慶。

  眾人都以為翠湖居容妃將入主蘭陵宮母儀天下,但是過了幾日有旨意出來,擢升容妃為皇貴妃,不由都覺意外。容鬱原本就是宸妃,升作貴妃也不過與齊妃品次相當,實在看不出有什麽恩寵有加。於是便有人私下裡說:“怕還是應了翠湖居的惡咒。”這等流言蜚語容鬱聽得自也不少,但她心意已決,竟是毫不在意。每日裡隻盡了心去看繈褓中的孩子,忻禹給他起名為“琅軒”,如玉樹靈芝,讓她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微笑。而孩子隻轉著烏溜溜的眼睛看她,有時候咧嘴一笑,有時候號啕大哭,渾然不知母親心裡翻過多少事。

  時近臘月,天氣猶冷,一連幾天都是陰雲密布,一口氣吹出去,茫茫然都是白霧,容鬱抱了孩子在爐邊歇著,孩子睡著了,睫毛長長地落下來,肌膚柔嫩,毛發疏淡,但那五官卻是極像忻禹,俊秀,溫潤,容鬱伸手點一點他的酒渦,他在夢裡咯咯笑出聲來,容鬱正逗弄得起勁,忽見知棋進來,嘴角噙笑,隨口問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知棋道:“回娘娘的話,是平郡王和秦大人回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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