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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世無雙》第19章 願汝所願(1)
  第19章 願汝所願(1)
  五日之後,待到一切即將水落石出之時,方接下聖旨的江家準駙馬爺江閑,人卻沒了。

  宋源在隱閣之中掌管消息搜集,因著秦隱對於江閑一事早就有所吩咐,接到消息之後也顧不上月末的敏感時刻,馬不停蹄地將消息呈送到了隱閣之中。

  此時的秦隱正半靠於竹樓上層自己的榻上由阿顏把脈,一目十行地掃完信箋上的內容後,清眉一蹙便要坐起身來。

  一旁靜候著的蒙叔匆忙將他按住,開口勸道:“公子這是做什麽?無論有何事,也讓顏姑娘先幫公子診完脈再說。”

  秦隱動作一頓,隻好靠了回去,疲憊地呼了一口氣後對著屈易問道:“宋源此時可還在閣內?”

  “自消息呈上之後他便一直在正廳之中等候。”屈易恭敬道。

  “將他喚進屋裡來。”

  宋源隨著屈易甫一拐進秦隱所在的廂房,便能聽到一陣又一陣壓抑的低咳聲傳來。

  雖然隔著一道屏風,宋源看不到阿顏的身影,卻也知道近日她也會來凌安為公子診治,忍不住地擔憂道:“公子今日身體如何?我此時前來是否擾了公子養病?”

  秦隱從蒙叔手中接過參片含著,過了半晌之後,蒼白的面上才恢復了些許血色,開口溫聲道:“我身體已無大礙。方才閱完你呈上的信函,還有幾件事情尚想了解,所以才將你喚了過來。”

  聽到秦隱說話時的氣息還算平穩,宋源也松了一口氣。

  “此事既然發生在凌安城中,應是由京兆尹姚永泰接掌了。江閑的屍身是否已經被江永中送到了京兆府?”

  宋源垂首道:“江閑翻身上馬後,胯下的馬便不知為何忽然狂暴起來,將其掀翻在地,馬蹄在他身上重重踩踏了二十余下,宮中的太醫得令趕到時人都已經斷了氣兒。江永中雖然悲慟之下將那匹馬一劍刺死,事後卻也覺得此事太過蹊蹺。且不說河曲馬性情素來溫順,那匹馬在江家飼養了十余年,本就是一匹老馬,從未如此狂暴過。江永中當即便請來了京兆尹調查此案,將江閑的屍首連著馬屍一同被送到了京兆府中。”

  秦隱蹙著眉頭將參片咽下,隨後端起放在矮桌上盛著溫水的瓷盞,動作斯文卻不停歇地啜了幾口,這才輕舒了一口氣道:“既然人在姚永泰手中,那便好辦了。”

  宋源口吻帶著疑惑傳來:“公子的意思是?”

  “江閑剛接了尚無雙長公主的聖旨,便慘死於自家的馬蹄之下,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會是巧合。但這件事情若要怪誰,也隻怪江永中平日裡多行不義必自斃。”秦隱的聲音仿若潤著潺潺寒澗之水,清冷淡漠,“你且帶話與姚永泰,此案既要細查,也要慢查。表面上的工夫做得越細,這案子便可以查得越慢。”

  “公子可是已經有了眉目?”宋源好奇地問道。

  “的確有所猜測。”秦隱琥珀色的眼眸中有淡淡的波光在流動,“不過真凶是誰於我來說倒是次要的,重要的便是他將案子拖得越久,我準備下一步的時間便越充足。”

  宋源不再多問:“屬下明白了。”

  秦隱將茶盞重新放回到矮桌上:“今上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今上聖旨剛下,準駙馬的人便沒了,據說還在盛怒之中。”

  秦隱笑了笑,虛弱的音色中染著幾分風流:“這件事情又何止出乎他所料,就連我也想不到那人竟然如此大膽。”

  雖然不知道秦隱口中的那人是誰,但宋源卻也能猜到那人必然是謀害江閑性命之人。

  “你且先回去繼續關注著此案,京兆尹那邊再有什麽進展,便直接來隱閣匯報。”

  宋源應了一聲,雖然廂房內的所有人都在屏風的另一側,誰都看不見誰,他卻還是向著屏風處尊敬地行了一個別禮。

  轉身正要向廂房門外走,宋源便聽到秦隱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她……無雙長公主是否已經知道了此事?”

  宋源負責著凌安城內各色消息的收集與傳遞,前幾日一直追蹤的江永中春闈徇私舞弊一事便與俞雲雙有關,自然不會不清楚秦隱對於無雙長公主的在意。此刻聽到秦隱問起,宋源轉過身來道:“事情尚未傳開,只不過如此大的事情,即便長公主現下不知情,只怕再過一會兒也會得到消息了。”

  秦隱點了點頭:“有勞宋先生了。”

  “公子客氣了。”宋源兩撇美髯一動,慌忙擺手道。

  秦隱對著屈易道:“替我將宋先生送出隱閣,順帶對守門的護衛說一聲,若是無雙長公主前來遞帖子,直接迎進來便是,不用再等我回帖子了。”

  “是。”屈易答道,與宋源一同離去。

  待到兩人走後,秦隱疲憊的闔上了眼眸,面上一片精神耗盡之後的衰敗之色。

  蒙叔見狀,看向已然將手從秦隱腕間脈搏上撤回來的阿顏,小心翼翼地問道:“今日是七月二十八日,按照以往來說公子的毒應該已經發作了,可是他如今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是否能說明公子的病情在好轉?”

  阿顏秀麗的眉目間劃過一抹黯然,側頭望了一眼仿佛陷入沉睡的秦隱,見他闔眸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終是垂下眼簾避開了蒙叔的目光道:“前幾日我在給公子開出的藥方中添了一味新藥,興許便是它將公子體內的毒壓製住了,所以今日才沒有發作。”

  蒙叔聞言,嘴唇張張合合了幾下不知想要說什麽,半晌之後終轉成一聲輕歎:“只要不發作就好,不發作就好啊……以前看著公子體內的毒性每每發作起來的模樣,都能將我這把老骨頭嚇個半死。”

  阿顏將手縮回了袖中,保持低垂著頭的動作不變。

  秦隱的睫毛在此時微微顫動了兩下,半張開眼簾,弧線精致的眼尾勾出一抹蒼白的笑意,他看向蒙叔,口吻輕緩道:“此次的藥確實十分奏效,蒙叔莫要為我擔心了。”

  蒙叔應了一聲,抬頭透過竹木製成的窗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對著床榻旁的兩人開口道:“沒想到轉眼已經快到午時了,我這便幫著公子去煎藥。”

  阿顏抿了抿唇,抬起頭來注視著蒙叔佝僂的背影繞過屏風,心頭一片酸澀。

  聽到身側傳來一陣窸窣響動,阿顏側過身來,便看到秦隱以手撐著床沿吃力地坐起來,一襲潑墨一般的長發隨著他的動作從肩頭滑下,倒將他的面色映襯得如白紙一般。

  “公子……”此刻秦隱的房間之中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阿顏的嘴唇微動,杏眼之中湧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我瞞不下去了……”

  秦隱聞言抬起頭來,清俊眉目看向她道:“能瞞一天是一天吧,蒙叔看著我長大,與我彼此相伴十幾年,若是讓他知道了他有朝一日可能會白發人送黑發人,只怕身體會受不住。”

  阿顏聽了秦隱的話,淚湧得更加凶:“都是我無用,未習得師父醫術的皮毛。”

  “哪裡的話。”秦隱搖頭,輕咳了兩聲道,“沒有你這幾年的醫治,我也活不到今日。”

  阿顏張了張口,聲音悲戚戚道:“可是公子如今五覺之中已然失了觸覺,那是毒性在體內循環一周埋入四肢百骸的症狀,如今就是想控制,也無力回天,再這般下去……只怕……只怕是……”

  後面的話阿顏沒有勇氣說出口,但是那答案兩人都早已知曉。

  秦隱從容不迫,一副對於生死全然不在意的模樣。從錦衣的衣袖之中抽出一方月白色素帕,遞與阿顏道:“這帕子我並未用過,拿去將眼淚擦擦吧。”

  阿顏伸手接過素帕,並未用它,而是將它緊緊攥在自己手中,氣力大到原本紅潤的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秦隱輕歎了一口氣:“莫要哭了,不是還有三年的時間嗎?三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足夠我將想做的事情一一完成,到了那時,即便是死,我也死而無憾。”

  阿顏張了張口,帶著哭腔道:“公子不能死,公子也不會死。”

  秦隱五官精致的面容上一派雲淡風輕。

  就在這時,秦隱的廂房門被人從門外輕輕扣了三下。

  阿顏的哭聲驀地止住。

  “公子。”門外屈易的聲音隨著叩門聲響起,“無雙長公主遞了拜帖,因著公子先前的吩咐,我便直接將她請進了隱閣的正廳。”

  話畢,屈易頓了頓,繼續道:“與她一同的還有裴將軍府的小公子,裴珩。”

  “將他們請進來吧。”秦隱道,而後轉向一旁怔在原地的阿顏,一直平淡的眉目終於泛起了笑意,“我方才說了,即便會死,也是三年之後的事情,如今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裡?你莫要再哭了,快些將眼淚擦一擦,一會他們二人進來了,看到你這副樣子,還以為我將你怎麽了。”

  “裴珩裴校尉?”阿顏聽話地用衣袖一抹臉上的淚水,打了個哭嗝哽咽道,“他怎麽會來隱閣?”

  事實上裴珩來隱閣的原因分外簡單,在俞雲雙收到準駙馬爺江閑出事消息的前一刻,裴珩正在長公主府的演武場內陪她過招。

  闖入長公主府之人破空一箭直衝著俞雲雙的側頰襲來,俞雲雙被來勢洶洶的箭矢逼得連連後退了幾步,轉身撤劍正要擋,眼前如練的劍光一閃,箭矢被裴珩從正中央一劈,斷成了兩截,劈啪兩聲砸在了演武場的地上。

  俞雲雙阻止了正要提劍去追的裴珩,彎腰撿起躺在地上的那一截箭尾。

  在箭矢末尾的箭羽處,綁著一張蜷成條狀的信箋。

  俞雲雙一面將上面的信箋拆了下來,一面對著裴珩解釋道:“那人既然能在長公主府中來去自如,只怕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

  “再難以相與,我裴珩還怕了他不成?”裴珩氣得眼白發紅,咬牙切齒道,“那人選擇在你我互相拆招的時候放冷箭,著實下作!”

  俞雲雙玉蔥一般的手指輕輕一搓,將首尾黏合住的信箋打開,飛速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而後道:“你方才也看到他的箭尖所對之處,即便我不躲,劍尖也只會擦著我的臉頰劃過去。來人應是想借著送信的機會順帶恐嚇於我,挫挫我的銳氣,卻並不想傷我的性命。”

  “即便他真的想殺你,以你方才衝我揮劍的勢頭,也不可能傷到你分毫。”裴珩沒好氣道,將手中的劍插入劍鞘,問道,“信上都寫了些什麽?”

  俞雲雙索性直接將手中的信箋遞與了裴珩:“如你所願。”

  “你直接告訴我便是,把這信交給我怎麽就成了如我所願了……”裴珩口中嘀咕著,接過信箋之後掃了一遍上面的字,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先是疑惑地瞪大,而後將信紙翻到了背面又檢查了一下,神色迷茫道,“這信上怎麽就只有四個字,連落款都沒有?如你所願,如你什麽願?”

  俞雲雙撇了撇嘴,顯然也沒有絲毫頭緒。

  裴珩將手中的信卷了又攤開,攤開又卷起,過了半晌之後,用信紙卷成的紙棒輕輕敲了敲俞雲雙的手,問道:“難不成你以前尋過什麽人幫忙,而後所得的結果如你所願了?”

  見俞雲雙一副凝神沉思的模樣,裴珩黑曜石一般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轉,脫口而出道:“隱閣?”

  俞雲雙從裴珩的手中抽回了信箋,想也不想便否認道:“隱閣的人與我熟識,若是送信,直接讓長公主府的護衛呈上來便是,不可能用這般莽撞的方法。”

  裴珩左右尋思了一番,確實是這個道理,正要開口再去猜測,便見到俞雲雙的貼身侍女映雪跌跌撞撞地向著演武場的方向跑來。

  將即將到嘴邊的話重新吞回腹中,裴珩一臉詫異地注視著映雪來到兩人面前,一向沉穩的她竟然連禮都顧不得行,便向著俞雲雙惶急道:“長公主殿下,方才府內的侍衛接到急報,那前幾日剛被聖上賜婚於殿下的江家公子,今日辰時初的時候人沒了。”

  裴珩被映雪的話驚得手中劍鞘險些脫了手,驀地轉過頭來,便撞入了俞雲雙微微眯起的鳳眸之中。

  臨近晌午時分的陽光分外明媚,一片清輝灑入俞雲雙的眼眸,便宛如在一片清池之中攪起了層層漣漪一般。俞雲雙原本清澈的眸光此刻深深淺淺,讓人摸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俞雲雙面色沉靜地將手中的信箋收回到袖中,對著映雪道:“備馬,我要去一趟隱閣。”

  話音方落,裴珩便補充道:“備兩匹,我也同去。”

  俞雲雙瞥了裴珩一眼,卻並未阻攔,從裴珩的手中接過他的劍,與自己的武器一同放回兵器架上,而後與裴珩一同出了演武場。

  因著遞拜帖的緣故,兩人在隱閣竹樓一層的大廳中稍後了片刻,待到屈易領著兩人向著秦隱會客的廂房中走去時,便與正從竹木階梯上下來的阿顏撞了個正著。

  阿顏相比於尋常人更加白皙的膚色上還染著一層酡紅,配上她通紅的眼眶與濕漉漉的睫毛,顯然是一副剛哭過的模樣,我見猶憐。

  裴珩自從他的大哥裴鈞走後便再沒有去過殷城,雖然心中牽掛著阿顏,對她的近況卻也並不知情。

  今日在隱閣之中猝不及防見地撞見阿顏,裴珩腳下蹬著樓梯的步伐不由得一頓,視線幾乎要黏在她的身上。

  屈易見狀,神色冷凝地睨了裴珩一眼,側身擋在了阿顏的面前,將裴珩的視線與她隔離開來。

  裴珩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的行為太過冒失,容色清逸的臉上倏地竄起兩團小火苗,垂下頭來開口支支吾吾道:“阿……阿顏!”

  阿顏踮著腳,越過屈易的肩膀看向裴珩,脆生生的聲音還潤著幾分濕意道:“裴校尉。”

  裴珩抬起頭來,桃花眼驀地一亮。

  俞雲雙還記得上次裴珩見到了阿顏連路都走不動的模樣,先是對著阿顏勾了勾嘴角問好,而後對著裴珩無奈道:“不如你便在正廳裡候著我,我一人前去即可。”

  裴珩此次卻沒有忘本,匆忙正了正神色道:“此事事關重大,我自然要與你同去才能安下心來。”

  話畢,裴珩又垂下頭來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低聲道:“況且我亦想知道那隱閣的閣主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讓你這般信任他。”

  俞雲雙眸光微微一動,而後不以為意地一笑,對著阿顏頷了頷首道:“那我們二人先走一步了。”

  阿顏自裴珩方才說出那“信任”二字之後,視線便定定地鎖在了俞雲雙的身上,神色莫名發怔。聽到俞雲雙說要走,阿顏這才回過神來,濃密的睫毛忽閃了兩下,躬身對著俞雲雙與裴珩行了個別禮,越過了二人繼續向樓下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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