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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有時盡》第14章 地盡頭 (2)
  第14章 地盡頭 (2)
  長途飛行很累,但他絲毫不覺疲憊,以最快地速度開回去,卻不想在半路撞見她。

  她一路狂奔,形容狼狽,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而他也就沉住氣跟在她的身後,直到看見他們擁抱在一起,那刻浮浮沉沉的心,才終於認命地沉底。

  愛得多的那一個,是注定更痛一些的。

  他比誰都通透,所以也比誰都絕望。

  陸路回來的時候,看見門口的那雙鞋,是微微一怔。

  他回來了?

  回來了卻沒有知會自己一聲,還真不大像他的風格。但她今天這樣累,好不容易安撫好情緒失控的陸亦航,又終於熬到清珂洗胃結束,確定人沒事,才得以抽身,已沒有心力再顧慮別的。

  外面天一早亮了,回來的一路上,她都覺得頭重腳輕,甚至下車的時候,險些摔了一跤。

  撲面而來是露水的濕氣,她胸口越發沉悶,連心跳也變得很快,所以一進門,便栽倒沙發上,直接睡了。

  醒來時已是中午,蔣阿姨不在,或許去買菜了。她起來,準備上樓洗漱換件衣服,便剛好撞見從樓上下來的沈世堯。

  他看見她,神情一滯,旋即笑了:“剛到家?”

  她最恨他這個態度,乾脆什麽都懶得解釋:“不關你的事。”

  “怎麽可能不關我的事,”沈世堯失笑,湊近些,“你可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話戳中她心中最痛的那根軟肋,陸路幾乎切齒,“沈世堯!”

  他卻恍若未聞:“說起來,未婚妻好像應該對未婚夫履行些義務……”

  陸路臉色陡然變了,警惕地望著他,只見沈世堯輕輕低下頭,蜻蜓點水地在她臉頰吻了吻:“別害怕,我是指起床吻。”

  他往後退了兩步,抱住自己的雙臂,似笑非笑地打量她:“還是你在期待別的?”

  陸路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一時間羞憤難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頭便衝上樓。

  沈世堯在身後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並沒有追上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他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消失。

  這個傻瓜,他怎麽會不知道她一直睡在沙發上,可是從一樓到二樓的距離太遠,他怕驚醒她,所以沒有把她抱回房間,隻替她蓋了一條薄毯。

  但她卻沒有發現。

  算了,這才他們之間該有的常態——

  他做盡全部,她卻始終渾然未覺。

  而其實,陸路也不是沒有發現那條薄毯。

  掀開它的時候,她甚至有點發怔,正琢磨著如何上樓跟沈世堯說一句謝謝,他卻已走下樓來,臉上是她最厭惡的那種笑容。

  她一下子便覺得喪氣,準備好的話到了嘴邊,也生生咽回去。反正多一句少一句“謝謝”,也對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有任何幫助。

  就這樣僵持到下午,一通電話卻逼得陸路不得不去找沈世堯。

  恆一的人事部突然打來電話,說陸路的辭職信已正式被受理。陸路被這個消息震得眼前發花,她什麽時候想過辭職,又什麽時候寫了辭職信?

  一瞬間,她便明白過來,這又是沈世堯乾的好事。

  她怒氣衝衝地去踹他的門,連敲門的動作都省了。沈世堯倒也不驚訝,拉開門,就看她黑著臉衝自己吼:“沈世堯,你混帳!”

  混帳,王八蛋,自大狂,渾蛋……她罵過他多少次了?反正也不嫌多這一句。

  他打量她:“什麽事?”

  “你憑什麽擅自幫我辭職?!”

  “不算擅自,我跟Cindy溝通過了,她同意了。”

  “你沒有跟我溝通過!”

  “哦,那你會同意嗎?”

  “當然不!”

  “那有什麽好溝通的……”他聳肩一笑,是無所謂的語氣。

  陸路被他氣得肺都要炸了,剛想罵人,樓下卻響起了門鈴聲,她一怔,最後還是扭頭下了樓。

  站在門口的沈凌已經摩拳擦掌:“沈世堯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趕緊給我下來!你說的事我都幫你搞定了,但我還是忍不住要罵你一句啊,你當我多啦A夢啊,說要定哪間教堂就要哪間,日期也卡死了,你當全世界就你一個人要結婚啊?”

  沈凌還在扯著嗓門臭罵他,就見一旁的陸路呆住了。

  許久,陸路抬頭望向沈凌:“婚禮的時間定了?”

  沈凌以為她事先知道,也有些發怔,但還是將日期地點告訴給了她。

  陸路聽完,瞳孔陡然放大了,如果她沒有記錯,那是他們相識一周年的日子——

  而他們,會重回戛納。

  婚禮那天,戛納下了場小雨,氣溫不高,沈凌特地為陸路備了一件披肩。

  也是這一天,陸路非但見到了久違的沈太太,還見到了傳說中的沈先生。他們微笑著相攜走來,沈太太將花束遞給她,輕聲道:“新婚快樂!祝福你們,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我這個任性又霸道的兒子也就交給你了。”

  沈太太的語氣像是對著寵溺的小女兒,陸路一時怔忡,再抬起頭,便對上沈先生同樣和藹的面容:“別擔心,我還沒有草率到讓兒子娶一個自己從沒有見過的女人。之前我因為公事回國過一次,也偷偷見過你,不過世堯非說怕我嚇到你,你就不嫁他了,逼著我只能今天正式現身。”

  這麽隨意,真是奇怪的一家人,陸路有些想笑,眼角卻泛起點點淚意,也真是幸福又寬容的一家人。

  陸路忽然想起在日內瓦過年時,她情不自禁地對沈世堯的家庭氣氛表示羨慕,沈世堯卻漫不經心地說:“有什麽好羨慕的,以後你也是一員。”

  她那時目瞪口呆,這個人到底哪裡來的自信?但他的語氣那樣理所當然,她一下子連怎麽反駁都不知道了。

  而如今,他們竟真如他自信的那樣,走到了紅毯這頭。

  可漫長的一生,究竟是從此刻開始,還是在此刻結束,她卻忽然不知道了。

  儀式快開始時,飛機晚點的丁辰姍姍來遲。

  陸路剛迎上去,便發現她身後居然站著杜鳴笙。

  陸路愕然:“你們不是……?”

  “噓……”丁辰壓低聲音,示意她別說下去,“我們是分手了,但你還記得嗎,我們當年的夢想。”

  陸路當然記得。當年十幾歲的她們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心心念念地不是書本上的內容,而是有朝一日嫁人,會是怎麽樣的場景。

  那時她們約定好,一定要帶著自己最愛的人參加對方的婚禮,做對方的伴娘與伴郎。可是這場沈世堯安排的婚禮只有簡單的儀式,所以丁辰便想,既然不能做她的伴娘,那起碼帶著最愛的人來觀禮。

  杜鳴笙是她這一生最愛的人,即便他們已不在一起,她也永遠不希望對陸路食言。

  “傻瓜,”陸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掐她手臂,“乾嗎這麽自虐?”

  “才沒有,”丁辰扮個鬼臉,“其實也要多虧了你,我才能找到這樣的理由去聯系他啊。”

  她說得雲淡風輕,陸路卻頓覺揪心,如此酸楚,怕是要壓抑千次萬次,才能轉換成這樣的笑容。

  “沈世堯先生,你是否願意娶陸路小姐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

  牧師宣讀誓言時,教堂外的雨下得正盛,雨點如同玉珠,嘈嘈切切,落了滿地。

  恍然間抬頭,陸路對上沈世堯的眼神。

  “我願意。”她聽見他說。

  沈世堯眼中全是細細密密的情意,聲音更如古老的鍾磬,渾厚悠遠。陸路心下一驚,就連握著戒指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陸路小姐,你是否願意嫁沈世堯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牧師轉頭問她。

  她仿佛怔了那麽幾秒,才緩緩垂頭:“……我願意。”

  “那麽現在請兩位交換戒指,作為結婚的信物。”

  教堂裡的所有人都開始為他們鼓掌,迸發出由衷的歡笑,唯有陸路,目光漸漸飄向不知名的虛空,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不安。

  在這之前,她一度覺得,這場婚禮只是來自於沈世堯對於自己欺騙的報復。他恨她,所以即便以這樣的方法,也要將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慢慢折磨她。

  但這一刻,她竟然在他眼中讀到愛。

  那些未經掩蓋的纏綿幾乎要滿溢出來,她除了震驚,便剩下心虛。

  如果說,這段婚姻是基於恨,那麽她已做好全部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如果說,這段婚姻不僅僅是基於恨……那麽,她該怎麽辦?
  陸路的手越握越緊,頭也越埋越低。

  良久,她忽然聽見沈世堯淡淡的聲音:“來,把你騙我時的演技拿出來,對大家笑一笑。我可不想結婚第一天,就被人嘲笑新娘其實不樂意。”

  她有些茫然,再抬頭時,沈世堯已換上她司空見慣的那種表情。

  果然,哪裡有什麽愛,都是自己眼花。陸路釋然,卻不知為何,心中居然泛起幾許失落。

  她搖頭,試圖擺脫那些異樣的情緒,對沈世堯擠出一個粲然的笑:“這種表情可以嗎?能表現出我們很相愛吧。”

  沈世堯隻感覺無名指上的戒指勒得自己心痛到呼吸困難,卻還是裝作毫不介意地點點頭:“不錯,繼續保持。”

  婚禮結束後,陸路將花束送給了丁辰。

  不是沒有適齡的別人在場,但她隻想給她。

  “丁丁,”她緊緊地抱住丁辰,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以後要幸福啊。”

  丁大小姐便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

  她也多麽想要幸福,但那種渴望,跟換季時渴望一件新衣、炎夏時渴望一杯冰水的渴望完全不同。那樣的渴望,簡單直白卻艱難,令她從來無法開口,也無法伸手。

  這世界最悲傷的不是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而是你那麽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卻知道不能要,要不到。

  所以丁辰才會在陸路懷中哭得那樣用力,因為感到絕望。而在她的哭聲中同樣感到絕望的,還有杜鳴笙。

  他到底是杜鳴笙還是Author,從十六歲到現在,快十年過去了,有時候在清晨醒來的那刻,他依然會感到混淆。

  有時間他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和丁辰手拉手走在街邊、旁若無人地分享一杯冰激凌的少年;而有時候,他又覺得自己是那個藏身在保姆車中,在電話裡熟練地指揮著丁辰如何避開媒體,來自己公寓短暫相見的Author。

  他從沒有懷疑過自己對丁辰的愛,就像從沒有懷疑過未來如果有孩子,丁辰一定是那個孩子的母親一樣。但未來那麽長,即便是有目標,一路走過去,也未必能走到向往的終站。

  他其實比丁辰還明白她想要什麽,但那簡單的幾個字,他卻說不出口。

  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是丁爸爸,無數的fans,最重要的,其實是他那顆不甘平凡的心。

  而既然在神的面前,他都無法大聲允諾她想要的未來,那麽,或許真的到時候,徹底放棄了。

  Author咬唇,慢慢閉上眼。

  婚禮後沒有宴客,所以當天晚上沈凌便跟著沈先生沈太太回了瑞士,隻留沈世堯和陸路在這邊享受所謂的新婚之夜。

  然而雖說是新婚之夜,但就連房間,都是沈凌幫著訂的,沈世堯似乎並不上心。

  沈凌臨行時問陸路:“你們接下來蜜月去哪裡度?”

  陸路有些迷茫:“還要度蜜月嗎?”

  沈凌氣得要死:“你們連這個都沒確定好?這回我可不幫你們了!”

  沈凌氣鼓鼓地去換登機牌,走到一半,又折回來,將婚禮前準備的卻沒用上的披肩遞給她:“先披上吧,晚上挺冷。老實說,你們的婚事太突然,其實大家都有點擔心,但是姨媽說了世堯保證過不會有什麽問題,她也不希望過多干涉你們,就什麽都沒說……你們可別辜負她的一片心意啊。”

  說罷,沈凌無限愛憐地拍拍陸路的頭:“那我走啦。”

  回酒店的一路,陸路和沈世堯都很沉默,除了司機隨機播放的音樂聲,整個車廂裡,就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突然,沈世堯開口:“你累嗎?”

  “嗯。”

  “那回去就立刻休息吧。”

  “好。”

  果真,一到酒店,陸路便將東西一丟,倒在了床上。

  她是真的累了,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今天這場婚禮雖然簡單到極致,但她內心的情緒,卻遠比婚禮本身複雜煎熬許多……迷迷糊糊間,她仿佛想起自己忘記洗澡,掙扎著想要起來,卻驀地感覺身邊的位置凹陷下去一些。

  沈世堯那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漸漸由遠及近,陸路陡然清醒,原來就算那天過去了這麽久,她還是會在他靠近自己的時候,禁不住渾身發抖。

  陸路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我睡沙發!”

  她不敢去看沈世堯的表情,卻能感覺他的目光始終滯留在自己的臉上。

  冰冷的、飽含嘲諷的視線,令她如坐針氈。

  良久,她終於聽見沈世堯的回答:“隨便你。”

  她如蒙大赦,抱起枕頭,往沙發走去。

  燈被沈世堯“啪”的一聲關上,陸路閉眼,卻不想一整晚睡得格外不踏實,總在做夢。

  夢中她回到一年前沈世堯吻她的那家酒店。

  她站在電梯內,電梯上下數次,卻始終不開門,她又怕又急,拚命拍門,好不容易電梯開了一條縫,她興奮地掰開,便發現前面竟是萬丈深淵。

  她嚇得尖叫,驚醒過來。

  醒來才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白紗窗外驟雨初歇,陽光正好,而將她抱到床上的人卻不知去向。

  陸路這才恍恍惚惚想起來,今天他們新婚的第一天。

  第一天啊……她苦笑。

  沈世堯回來的時候,不光替她叫了早餐,還帶回兩套禮服。

  他沒說話,隻將屬於她的那套禮服丟在床上:“晚上見George先生,吃完早飯我們可以出去走走。”

  他總是這樣,什麽都不等她說,便自作主張地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陸路有些慍怒,卻已經懶得跟他起爭執,將衣服掛起來,起身去洗漱,擦臉上的水珠時,才輕飄飄問他一句:“去哪裡走走?”

  沈世堯一怔,旋即答道:“去海邊吧。”

  其實他也沒考慮好去哪裡,只是隨口一說,但陸路卻點點頭。

  吃過早飯,換了一襲長裙,她走到他面前,仰頭道:“走吧。”

  沈世堯有一刹怔忡,端著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他起初愛上的,大概就是她這樣的表情。

  堅毅中帶著清冷,一雙眼明亮有神,嘴唇微微抿成一條縫,弧度柔和,是真的特別特別好看,特別特別討人喜歡。

  他強忍住想要吻她的衝動,將那杯水放下:“嗯。”

  這個時間,沙灘上行人寥寥,他們走得很慢。沈世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陸路摸不透他在想什麽,索性心安理得地不猜。

  其實沈世堯也沒有想什麽,只是忍不住覺得,這看過許多次的景致,這一次,竟感受全然不同。大概是因為陪著自己看風景的人是特別的吧。

  他有些欣喜,那種欣喜就像丟進熱咖啡裡的方糖,一寸一寸融化,甜蜜沁入骨髓。

  然而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卻將這樣的好心情打斷。

  陸路有些訕然,伸手去拿手機,卻在看見屏幕上的名字時,神色一凜。

  沈世堯當即捕捉到她的異樣,將手機奪過來,看見“陸亦航”三個字時,唇邊終於不禁浮起了然卻又冷漠的微笑。

  陸路剛想說些什麽,只見沈世堯用力一揮臂,那隻手機已順勢跌入大海裡。

  “沈世堯……你神經病!你憑什麽扔我手機?!”

  陸路又氣又急,轉身就往海裡衝,半人高的海浪一波一波打過來,她的裙子都濕透了,沉甸甸的,拖住她的腳步。

  她徒勞地海中撈了一陣,最後終於放棄,卻沒有折回來,反倒是蹲在淺海處,任由海水浸泡著,整個人都不動了。

  站在岸邊的沈世堯與她對視,兩人的目光裡滲出的寒氣幾乎可以即刻將對方凍結成冰。終於,陸路眼中的眼淚被一分一分逼出來:“沈世堯,你知道嗎,凌姐回瑞士之前,說讓我們好好談一談,但我知道,我們沒什麽好談的。因為從開始到現在,你都沒有聽過我的聲音,問過我的想法的。是,決定都是我自己做的,可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想有什麽別的選擇?”原本沉默著的沈世堯抬頭,看向她,“去姓陸的身邊?那麽我告訴你答案吧——做夢!”

  陸路倒真覺得這是一場夢,因為就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楚,這場爭吵最後是怎麽收場的了。

  她似乎在海裡泡了很久,五月天,戛納的氣溫不算太高,久而久之,那貼身的裙子便凍得像隻冰棍,她貼著那隻大冰棍不斷流淚,漸漸隻覺得喉嚨好像著了火,頭也昏昏沉沉的……後面的事,她就全不記得了。

  再醒來時天色將晚,她躺在床上,被捂在暖烘烘的被子裡,額頭上似乎還擱著個冰袋。

  沈世堯坐在床邊打電話,說的是法語,但她還是聽懂了,是打給George先生的,說陸路今天突然發燒不能到訪,萬分歉意,日後一定補上。

  掛了電話,沈世堯轉過身,似乎是想摸她的額頭。陸路嚇得一縮,趕緊閉上眼睛,試圖裝睡。

  沈世堯一定看出來她醒了,卻沒有拆穿她,摸摸她的頭,確定燒退得差不多了,這才輕手輕腳地挪去沙發上睡覺。

  偌大的房間倏然間只剩一盞廊燈,陸路悄悄睜開眼,便看見昏暗中沈世堯的背影。

  他明明身材頎長,但此刻卻不得不蜷縮在那不夠寬敞沙發上。陸路不自覺地模仿了一下他的睡姿,不禁皺皺眉,一定很難受吧。

  但看他卻又一副沒有任何不適的樣子。

  一想到昨天他也這樣將就了一晚,陸路忽然有些猶豫,是否要叫他起來跟自己換一換?她那麽瘦小,那張沙發不止剛好,甚至綽綽有余。

  但一想到今天他不分青紅皂白丟掉她的手機,陸路便氣不打一處來,這樣的男人,她乾嗎要多此一舉心疼他?

  翻個身,陸路決定睡覺。

  這一夜,或許是發燒了的緣故,陸路睡得很沉。而丟失了手機的她,自然也沒有接到丁辰一遍又一遍打來的電話。

  和戛納脹滿腥甜海風的空氣不同,國內的空氣裡飄著的全是初夏鹹澀的熱氣。而丁辰也就在這樣的鹹澀中逐漸意識到,自己這短暫的一生,終於在此刻結束。

  明明下午她的心情還那樣好,從戛納匆匆趕回來雖然疲憊,但和杜鳴笙恢復了聯系,她雖然心酸,卻還是有小小的慶幸。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相聚過,這一晚,也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積壓已久的思念作祟,她鬼使神差去了他的公寓。

  敲了很久門都沒人應,她不得不咬牙拿出備份鑰匙。這麽久沒用過,多少有些心虛。

  而那些糟糕的預感便是在轉動鎖孔的一刻竄入腦海。

  女人的第六感大概是世界上最神奇最沒法解釋的東西,所以當丁辰真的看見杜鳴笙和那個穿著睡衣在他家打電動的女人一起睡在床上的時候,她除了震驚,更多是覺得好笑。

  給杜鳴笙的那一巴掌她幾乎用盡了全力,卻抵不過她心口的血流如注。

  她最終沒能免俗,跌跌撞撞地從公寓大門跑出去,而落在身後地板上的那串鑰匙看上去簡直像一張嘲笑的臉。

  外面是無邊無際的黑夜,仿佛要將人吞噬,丁辰趴在方向盤上,反覆而徒勞地撥打著陸路的電話,回應她的卻總是那句冰冷而甜美的“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明明乍暖還寒的春天已經過去了,明明炙烈明媚的夏天就要到來了,為什麽她的一生卻死在這一天,連一丁點征兆都沒有,連一丁點余地都沒有……只剩下無法被填補或消弭的巨大絕望。

  一瞬間,她連哭的欲望都沒有了。

  而這一生,最怕不是不能哭,不敢哭,而是,不想哭。

  丁辰跑走以後,Author這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房間裡還有丁辰剩下的半包煙,他遲疑了一下,抽了一根出來,點燃,這才回頭看著床上的女人:“新聞稿確定了嗎?”

  床上的女人正在扣睡衣紐扣的手頓了頓,回頭甜笑:“早就搞定了呀,就等你什麽時候開尊口,正式放消息出去了。”

  “謝謝你陪我演這一出。”Author還是不習慣煙味,將煙頭掐滅,奇怪,明明曾經那麽愛吻丁辰,亦從不覺得半分不適。

  女人又笑笑,聳肩:“好啦,不客氣,雖然我搞不懂你乾嗎這麽傷害她,但是對我有百利無一害,我也就不好奇那麽多了……我先去隔壁房間補眠了。沒想到在外面演戲那麽久,私下還要演,真是一點趣味也沒有。”

  Author點點頭,將剩下的煙放回抽屜裡,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還記得那天有很好的陽光,初夏大概總是這樣生機勃勃的樣子,像個十六歲的少女,綁兩隻麻花辮,穿那種黃綠的吊帶裙,笑起來整個世界都在微微發顫,風一吹,世界是滿滿的甜。

  這曾是Author最喜歡的季節,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最喜歡的季節裡,去傷害這輩子最愛的人。

  但好像不這麽做,他記憶中的夏天也無法延續下去。

  因為像十六歲的初夏年年都有,他的十六歲,卻僅有一次。那時候他的心好大,裝的卻只有一個她,而現在,他的心裡卻不得不裝下更多更複雜的東西。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Author將玻璃窗打開,果然有風灌進來,他站在風裡,那些沒來得及流出來的眼淚,很快就被風幹了。

  同樣在這風中久久怔忡的,還有清珂。

  自從陸路辭職後,她便暫時轉到美玲手中。新專輯五月一日上市,宣傳活動一波接一波。而在這轟炸式的活動中,她這段時間養成的藥物依賴多少有所緩解。

  但這好像並不完全歸功於她的忙碌,而是因為她終於搬進了陸亦航新買的公寓。

  還記得陸亦航把鑰匙遞給她的時候她非常愕然,那時候她還在醫院的床上,剛剛洗胃結束,她虛弱得整張臉都是慘白的。遲疑了很久,才問他:“你……真是這麽想的?”

  陸亦航凝視著她的眼睛,似乎極力在壓抑著某些情緒:“是的,我們一起住吧。”

  “好。”

  她明明讀懂他眼中的痛苦掙扎和愧疚,卻寧願裝作不知。

  求仁得仁,愛一個人從來就是這樣一回事。

  就像睜開眼睛去做一場夢,你清醒地知道你想夢見什麽,你就夢見什麽。

  當然,偶爾也會有夢被打碎的時候。

  比如看見陸亦航手機裡那個已撥卻未接通的號碼,又或者在他電腦的瀏覽器裡,看見他殘留著的搜索痕跡——“戛納”兩次格外刺眼。

  你看,他甚至懶得瞞騙她。

  意識到這點,那些積蓄起來的理智便一寸寸被瓦解,直到她下意識地抓起藏起來的藥瓶,往嘴裡送那些鎮定性的藥片。

  一片不夠就兩片,兩片不夠就三片,許多許多片不夠……不,不會不夠,就好像那些被蒸發在風中的眼淚一樣,她心中的那些痛楚也逐漸會被麻痹,掩蓋。

  因為這場夢還沒有醒,她不要醒。

  讓陸路十分震驚的是,剛下飛機,她便看到了Author新戀情正式公開的消息。

  機場的電子屏幕裡全是滾動播出的新聞剪輯,配上公司正式的新聞稿,簡直言之鑿鑿。陸路有些暈眩,將畫面凝視許久,這才確信,她不是在做夢。

  陸路的心不由猛地一沉,想向沈世堯借手機給丁辰打電話,卻遲遲開不了口,因為自那天起,他們已一路冷戰到如今。

  不論是蜜月,還是約見George夫婦,她都以沉默表示抗拒。沈世堯也沒有逼她,兩個人沉默到第三天,沈世堯終於訂了機票回國。

  陸路也就松了口氣,心中的憤怒總算平複了幾分。

  但也就是這刻,那些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憤怒再度被點燃,陸路突然想到,發生這樣的事,丁辰一定第一時間聯系過自己,而她呢,她卻被沈世堯丟了手機,對一切一無所知!
  思及此,陸路憤慨地將行李一放:“我還有事,先走了。”

  這是他們三天以來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她向自己告別。沈世堯怒極反笑:“你要去哪裡?”

  “不關你的事。”陸路已經開始低頭翻錢包,記得出國時都換成了歐元,也不知道人家收不收。

  一疊人民幣突然遞入手中,陸路詫異:“怎麽?”

  “你不是有事要走?”沈世堯將行李箱拿過來,表情已恢復如常,“你走吧。記得處理完事早些回去就好。”

  他態度轉換得如此快,陸路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又實在擔心丁辰,隻好咬牙道:“那你把手機也借給我吧……我有急用。”

  “好。”沈世堯爽快地將手機遞給她。

  “你……”陸路徹底傻住了。

  沈世堯拱手示意她走,她又回頭看一眼電子屏上Author的臉,終究扭頭。

  人潮洶湧中,她忽然有一瞬怔然,心軟得一塌糊塗,她多想回頭去找到沈世堯,跟他說一句什麽,哪怕一句“謝謝”都好,但待她再轉身,沈世堯卻已不見了。

  身後是播音小姐機械而甜美的信息播報聲,她愣了愣,不得不離開。

  坐在返回市區的出租車上,陸路開始用沈世堯的手機打丁辰的電話。

  她幾乎可以想象她在那邊哭得泣不成聲的模樣,一想到這裡,她便覺得揪心,然而丁辰接起電話的聲音,卻比她料想的冷靜太多。

  “丁丁……”她欲言又止。

  丁辰似乎在忙碌著什麽,聽見她的聲音,略一頓:“你回來了?怎麽沒去度蜜月?這號碼怎麽是沈世堯的?”

  她問題太多,陸路無心解釋,隻著急問她:“你……還好嗎?”

  “我好著呢,”丁辰笑起來,“倒是你,手機一直打不通。”

  “我手機掉海裡壞掉了……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Author的公寓啊,”丁辰終於直起腰,掃視一眼攤了一地的過去八年來的日記與情書,“……來毀屍滅跡。”

  原來Author在昨天已搬出這套公寓,而丁辰得到消息後,打著看房的名義,讓秘書拿到了這裡的鑰匙。

  她也不知道想來這裡乾嗎,或許就是想來看看,那些一起相攜度過的痕跡。

  浴室裡放牙刷的玻璃杯是她買的,他沒帶走;還有抽屜裡的半包煙,也擱在那裡;衣櫃裡她給他買的外套還沒有拆掉吊牌,也被遺棄了……她通通看了一遍,最後是折回車上,將保存了八年的情書與日記帶上樓,付之一炬。

  陸路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場面。寫滿字的紙在金屬筒裡被點燃,整個房間裡煙霧繚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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