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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有時盡》第12章 心之全蝕
  第12章 心之全蝕
  “你……”她艱難地開口。

  “想問我怎麽知道的?其實只要查一查,馬上就知道了。不過可笑的是,我從來沒想過要查你。因為我從沒想過,你會騙我。”

  沈世堯說這些話時,十分冷靜,幾乎辨不出喜怒。然而他越是這樣,陸路越是崩潰。

  “你聽我說,”她急得快哭出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怎麽解釋比較好呢?她的大腦忽然空白一片。說她騙他的事是假的?不,從她告訴他那個人已經死掉了開始,她就在欺騙他。

  等不到她開口,沈世堯繼續說下去:“那麽陸璉城小姐,現在我只有一件事想跟你確認,那時在醫院,你吻我,說我們試一試,是不是僅僅因為門外站一個你忘不掉的人……你想利用我,忘記他?”

  “他去找你了?”仿佛天靈蓋被猛劈開,陸路驚慌失措,牙齒都開始打顫,陸亦航,陸亦航……你竟然做到這一步。

  見她受驚的表情,沈世堯大笑:“是啊,我也很意外,一個原本已經死掉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從墳墓爬了出來找我。”

  一瞬間,陸路隻覺得泄氣,說什麽都沒用了,即使陸亦航再卑鄙,她也必須承認,他告訴沈世堯的每個字,她都無法反駁。事情不是這樣的,卻又是這樣的,她的確是欺騙了他,利用了他,現在被揭穿,是她活該。

  但是,她應該告訴他嗎?現在的她,覺得很幸福。

  她不確定那是不是他所說的愛了,但她希望和這個人一起,得到幸福。

  只是當她抬眼,對上沈世堯冰冷到近乎嘲諷的目光時,她卻退縮了。是啊,就算她這麽說又如何呢?仍然無法抵消她欺騙他、利用他的事實。他大概也並不會因為這些話感到開心,或許,還會更厭惡她。

  思及此,陸路垂下眼簾,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那麽,還是離開吧,離開這個一度讓自己留戀的溫暖世界,只要他能因此感到暢快一些。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手中的杓子越攥越緊,杓柄嵌入掌心,她卻忘了痛,隻喃喃著這句話,下一秒,已跌跌撞撞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跑去。

  而也就是望著她逃離的背影,沈世堯才悲哀地意識到,原來她真的曾經因為愛,把整顆心都掏給了別人。而為了活下去,她只能將一顆石頭塞回胸腔裡。

  當他伸手,試圖溫暖那顆心的時候,他不知道,那其實只是一顆石頭。

  而石頭,是怎麽都捂不熱的。

  他忽然覺得恨。

  身體的動作永遠快過大腦,當沈世堯意識到時,他的雙手已狠狠掐住陸路的脖子,將她按在牆上。拉扯中,她的短發變得一團亂,脖子上也慢慢浮現出紅痕。

  “咳、咳咳咳……”陸路痛得禁不住流出眼淚。

  然而不等她求饒,沈世堯已經用力地將她整個人抱起來,丟在了臥室的床上。

  這一次,沈世堯終於看清了她眼底的淚,絕望中帶著愧疚。

  “別讓我恨你……”她幾乎是哀求。

  然而那愧疚卻令他如此厭惡,沈世堯笑著吻下去:“沒關系,因為我更恨你。”

  那有過的,關於幸福的願望,猶如一場大夢,夢醒之後,全是心碎的聲音。

  陸路恍惚是做了個夢,夢中回到采爾馬特,她和沈世堯坐在雪堆中接吻,那吻感像羽毛,輕輕地撓著她的心房。

  她覺得整個人都要醉了,心中全是波光雲影。

  然而一瞬間,夢境的畫面被打碎,她被獨自丟進黑洞洞的夜,頭頂沒有光,只有疾風冷雨砸在她的臉上,她覺得痛,又很慌,拚命叫沈世堯的名字,回應她的卻只有空蕩蕩的回聲,她的背後漸漸冷汗涔涔……

  陸路猛地驚醒,慌亂中一抹臉,才發現兩頰全是未乾的淚痕。

  她竟然哭著睡著了。

  窗外是刺目的陽光,一時間陸路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麽時間,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偌大的臥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她遲疑著低下頭,將被子撩開一角,再蓋上,悲憤的心情裡忽然摻雜了些許難以言喻,沈世堯居然幫她穿好了睡袍。

  回想起昨天,陸路仍覺得是一場噩夢。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力氣可以這樣大。也是,從前她和陸亦航在一起,他們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接吻,而那些吻,雖然纏綿,卻也都是點到即止的。

  所以如今,當一個男人以絕對的力量優勢僅用一隻手便將她按到,還輕松地騰出令一隻手開始解她上衣的紐扣時,她除了愧疚,只剩下害怕。

  慌亂中她說了什麽?好像是徒勞地重複著“別讓我恨你”,然而沈世堯的話卻澆熄澆滅了她全部的希望。

  他說,沒關系,因為我更恨你。

  眼前一下子就暗了,陸路掙扎了一陣,漸漸也就放棄了掙扎,甚至在最痛的時候,她也僅僅只是咬住他的肩膀,隻流淚,不說話。

  然後沈世堯便愣住了,雖然只有很短暫的片刻,但陸路仍然覺察到了。她知道他在驚訝什麽,但她什麽都不想說。她將臉轉向了一旁,即便沈世堯後來數次伸手來掰過她的臉,想吻她,她都拚命掙脫了。

  最後沈世堯終於放棄,替她將被子掖好,轉身翻向了另一邊。

  而後陸路便開始哭,不是號啕,而是隔很久才抽噎一下,像是嬰兒閉住了氣,怎麽都緩不過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終於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

  等再醒來,沈世堯已經不見了,她穿著身上的那件男士睡袍走到窗前,仍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痛,仿佛一切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但陸路心裡明白,這不是夢,這是比夢更不堪,更真實的現實。

  在窗前站了很久,陸路才去浴室洗澡。

  從前沒有覺得,但此刻,這間公寓裡無處不在的沈世堯的氣息卻令她感到無法呼吸。陸路麻木地擰開水龍頭,將頭迎向蓮蓬頭。

  接下來怎麽辦呢?

  首先是離開這裡,但她昨天的衣服卻不知道被沈世堯收去了哪裡……算了,只要不是光著身子,就一定能夠走出去……然後呢,然後是去看清珂,也不知道她恢復得怎麽樣……

  她一件件一樁樁地理清思緒,然而潮熱的蒸汽撲面而來,腦子卻越來越覺得昏沉,後來是怎麽昏過去的,她全然不知道。

  再醒來時陸路又躺回了那張大床上,浴袍也重新套在了身上。不遠處,沈世堯正站在落地窗邊打電話,眉頭緊鎖,聲音壓得極低,臉色更是難看,滲著重重的寒氣,令陸路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見她轉醒,沈世堯掐斷電話走過來:“醫生來檢查過了,說沒什麽大事,就是浴室缺氧悶住了。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陸路沒說話。

  真奇怪,原本她曾想過千萬種再與他面對面時可能的場面。是哭得撕心裂肺不可抑止地控訴他的所作所為,還是乾脆跳上去掐住他的脖與他同歸於盡……她明明假想了千萬種,偏偏沒有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平靜到近乎淡漠的無言以對。

  他們就那樣沉默地對視著,沈世堯的臉上始終沒什麽表情,而陸路,則是滿眼倦怠。

  過了很久,沈世堯以溫和到近乎失真的聲音突然開口:“你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陸路錯愕,隨即搖頭:“沒有。”

  沈世堯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到那樣帶著一點不可一世,桀驁地笑:“那好,我也沒有。”

  耳畔傳來公寓大門被關上的聲音,但陸路甚至懶得抬一抬眼皮,如果一天前,她還有滿腔的柔軟情緒,因愧疚因害怕而不知如何開口,那麽現在,那些柔軟的部分,已全部被挫骨揚灰,連一丁點渣都不剩。

  翻身起床,陸路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裡,然而走到大門口,才發現房門居然從外面被鎖住了。

  沈世堯……

  陸路握著門把的手一滯,甚至連憤怒的氣力都沒有了,停頓了片刻,她將棉被拖到沙發上,準備將就一晚。

  至於那張床,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睡了。

  意識到自己被沈世堯軟禁,是在隔天醒來接到Cindy的一通電話後。

  有媒體不知道從哪裡挖到消息,說清珂住院的原因另有隱情,從而纏著恆一不放,從早上到現在公司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Cindy怕遲早出岔子,趕緊安排清珂轉去老板更熟悉的私人醫院,現在便是打電話叫陸路準備好車去醫院接人。

  掛掉電話,陸路立即跟公司的司機聯系,隨後打給美玲,讓她負責監視好病房附近有沒有可疑的人,最後,她起身走到大門前,再一次轉動門把——

  果然還是打不開。

  陸路歎了口氣,不得不調出沈世堯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卻不是沈世堯本人,而是他的女助理。

  “沈總說,如果是陸小姐打來的,就說他現在在忙,有什麽等他回去再說……”複述這樣欠扁的話,助理小姐感到壓力很大。

  沒想到陸路根本置若罔聞:“讓他接電話。”

  “……”助理小姐覺得要哭了。

  見對方沒有反應,陸路不禁又提高了聲音:“我說,讓沈世堯接電話!”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未落下,沈世堯的聲音已在電話那頭響起:“什麽事?”

  “我有急事要出門,”陸路頓了頓,“請你立刻回來給我開門。”

  “哦,”沈世堯示意助理先出去,轉而低頭道,“我沒空。”

  隨即掛斷電話。

  聽筒裡傳來嘟嘟的提示音令陸路一怔,等她反應過來,無辜的手機已被“啪”的一聲摔在了沙發上。

  她平複了一下呼吸,才又走過去撿起來,給Cindy打電話。

  號碼還沒有撥出去,已經有電話進來,陸路看了眼,是美玲,連忙接起來:“有記者?”

  “不是,”美玲的聲音十分為難,“是陸總來了……說要帶清珂轉院。”

  “Cindy姐知道嗎?”

  “知道,Cindy姐說我們動作太慢,就答應讓陸總先送了。人已經從後門上車了,確認過了,沒有人偷拍。”

  “這就好,”陸路輕輕舒了口氣,“我馬上給Cindy姐打電話解釋,你先收拾好東西,回公司吧。”

  跟Cindy道歉解釋完,說自己因為出租車堵在半路沒來得及趕過去,這件事總算勉強蒙混過去。

  坐在沙發上,陸路隻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一灘爛泥,一動也不想動。照她以前的個性,怕是已經把沈世堯的公寓砸得稀巴爛,但現在,她卻只能強迫自己坐在這裡,冷靜下來,等他回來。

  原本她是什麽都不想再跟他說了的,但眼下看來,他們必須要談一談。雖然談話的內容還不知道,但陸路已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和焦躁正慢慢將自己包圍。

  與此同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和焦躁的人,還有清珂。

  陸亦航說要來接她的時候,她高興得簡直要暈過去了。他竟然記得自己的承諾,如果不要這個孩子,他今後都會陪在她身邊,滿足她任何的願望……而原本,她甚至沒有奢望過他會真的兌現這些話。

  她坐在病床上化了很久的妝,失血太多,她的臉色一直很蒼白,就像水墨畫裡用到的宣紙,仿佛輕輕一彈就破了。而現在,為了見他,她拚命想往這張單薄到慘淡的紙上添些熱鬧的顏色,她不想令他覺得自己的模樣可憐。

  好在一切也都如她的意,順利到不行。美玲幫她將行李搬上陸亦航車子的後備箱,陸亦航為她拉開副駕的門,為她系好安全帶。

  她的喜悅溢於言表,一路上嘴角微微上揚,直到經過便利店,她有些口渴,陸亦航便體貼地停了車,下去為她去買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視線是怎麽聚集到那隻放在儲物箱裡的錄音筆上的,原本她只是想找張紙巾擦擦暈掉的睫毛膏好補妝罷了。

  然而不知為何,她的手卻在觸到那隻錄音筆的時候,如同著了魔般,按下了播放鍵。

  “你沒有忘記我。”

  “你憑什麽這麽說?”

  “因為當我聽說你因為發燒住進了我所在的醫院,趕過去看你的時候,你故意吻了你的男朋友。不,不對……那時候,他究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不過有另一件事我卻很肯定,那就是你明明看見了站在房門外的我,卻故意裝作沒有。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忘了我……你大可以不必害怕我進去探望你,你說是不是?”

  “是,我沒有忘記你,你剛回國的時候,我痛苦得要死,那些以為忘掉的事總纏著我不放,我也分不清楚是恨你多一些,還是愛你多一些……我也承認,那天我吻沈世堯,也是因為想要避開你……”

  那兩個熟悉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裡盤旋,有一瞬間,清珂羞憤得想要死去。

  她想要哭,卻漸漸,漸漸地笑出來。

  透過擋風玻璃,陸亦航的身影越來越近,她迅速地將那隻錄音筆放回原位,打開粉盒細細地開始遮蓋臉上睫毛膏的暈痕。

  如果注定是個笑話,她也希望自己是最漂亮的那個。因為除了美麗,她好像真的一無所有了。

  接到清珂約見面的電話時,陸路剛和沈世堯狠狠鬧了一場。

  是真的特別狠,從客廳到臥室,全是慘烈的“遺跡”。抱枕丟了滿地,棉被落在臥室門口,陸路用盡全力撈起床頭的那盞琉璃燈衝他丟過去:“沈世堯,你連那種事都做過了,現在還把我關在這裡,是想怎樣?”

  沈世堯輕輕一閃,那盞燈便砸在乳白的牆壁上,而後滑落在地,碎得稀裡嘩啦。

  陸路眼裡還噙著淚,胸口重重地起伏著,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不是麻木到淡漠,而是在壓抑,然而壓抑到極限,剩下的只有爆發。

  好在這一次,沈世堯沒有再將她丟在床上,他只是站在房間的角落,自上而下地打量跌坐在床上的她。

  也就是在這一刻,陸路恍然意識到,她竟然坐在這張床上!這張承載著她全部噩夢的床上!

  仿佛觸了電,她猛地跳起來,跌跌撞撞往門外跑,腳底踏過滿地的琉璃燈碎片,也渾然不覺。

  落在客廳沙發上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來,陸路慌亂中抓過接起,便聽見清珂清冷而陌生的聲音:“Lulu姐,你在哪裡?我想見你。”

  這樣的語氣是陸路所陌生的,她不由一怔。遲疑間回頭,才發現沈世堯已從臥室追了出來,眼中盛滿怒意。

  心跳陡然加速,害怕歷史重演,陸路甚至連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便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電梯裡。

  出了電梯,才意識到身旁的人都在看自己。

  披頭散發的女人,裹著睡袍,赤著腳上還沾滿了血跡,怎樣都惹人遐想。然而陸路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一路狂奔出去,招了輛出租車,往清珂所在的那家醫院趕去。

  大約是老板的關系格外穩妥,病房外面甚至沒有留人照看。

  陸路敲敲門,準備進去,才發現房門並沒有關上。清珂正半躺在病床上看自己的主打MV,聽見響動,轉過頭。

  這一次,她沒有叫Lulu姐。

  她們就那樣安靜地對視,背景是清珂清冽高亢卻哀愁的嗓音,氣氛顯得格外詭譎。

  良久,清珂終於開口:“你過去愛的那個人,並沒有死掉對不對?”

  陸路握住門把的手不禁抓緊,清珂卻聳肩淡淡一笑:“你過去愛的人,是亦航對不對?”

  不久以後,沈世堯趕到,陸路還維系著剛才的姿勢,抓著門把,呆呆地站在門口。

  她無法上前一步,也無法說服自己退出去。她只能死死地盯著病床上那個不再看她的人,卻不知如何開口。這些天接二連三發生的事令她絕望而挫敗,如果她能預見當初的那個謊言會令如今的局面變成這樣,她一定一定不會草率開口……

  可現在,一起都太遲了。

  清珂大概是按了循環播放鍵,所以電視裡的歌聲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陸路有些惘然地盯著牆上的屏幕,忽然感覺整個身體都懸空了。

  沈世堯這個神經病,居然又罔顧她的意願,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意識到這點,陸路總算回過神,開始拚命地踢打他:“你放我下來!聽見沒有,沈世堯你放我下來!”

  她急得都要哭了,他卻不為所動。

  房門被沈世堯順勢帶上,陸路回頭,透過病房的玻璃窗,便看見原本還無動於衷清珂抱著膝蓋漸漸蜷縮成一團。

  陸路覺得嗓子眼一下被堵住了,眼淚終於簌簌地落下來:“沈世堯,你王八蛋,你放我下來!”

  沈世堯的動作終於是僵了一僵,許久,才答道:“你腳受傷了,我帶你回去包扎。”

  仿佛這麽一說,陸路才隱約感覺到痛,茫茫然低下頭,便發現腳掌上全是琉璃碎片,血珠已經滲了一大片。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卻終究不願服軟,繼續在他懷中掙扎。

  然而那動作在沈世堯眼中卻絲毫不懼威脅,任憑她怎樣亂動,他仍是穩穩地將她抱住。直到下了樓,他才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車子後座。

  “別亂動,”沈世堯回到駕駛座,發動引擎,“車門都鎖上了……當然,如果你恨我到想與我同歸於盡的話,那就盡管撲上來搶我的方向盤。”

  “雖然我恨你,可我還不想死……”陸路冷笑,疲憊地閉上眼,“那就麻煩你帶我去包扎了。”

  陸路原本以為沈世堯會帶自己回那套公寓,或者是去某家醫院。然而車子一路開過高架橋,卻開去了相反的方向。

  夜色淒清,窗玻璃被放下一半,冷風灌進來,她昏昏沉沉地打了個哆嗦。

  抵達目的地,陸路嚇了一大跳,她怎麽都不可能想到,沈世堯非但沒帶她去醫院,反倒帶她來了一棟門前有草坪,屋後有游泳池的別墅。

  仿佛他們開過的玩笑仍歷歷在目,但兩個人的關系,卻再回不到從前。

  陸路有些鼻酸,下一秒,沈世堯已經又將她抱起來,往屋裡走去。

  客廳內燈火通明,除了家庭醫生,連許久不見的蔣阿姨,也早早候在那裡。見到她,蔣阿姨微微頷首:“陸小姐好。”

  此情此景,陸路尷尬而啼笑皆非,吱唔了一陣,才認命地點頭:“阿姨好……好久不見。”

  清理好傷口,服了消炎藥,蔣阿姨才在沈世堯的吩咐下扶陸路上樓睡覺。遲疑了很久,陸路問道:“這裡是……?”

  “沈先生上個月剛買的,特地吩咐要有漂亮的草坪和游泳池……”

  能預見蔣阿姨會繼續說些什麽,陸路連忙打斷她:“我知道了,謝謝阿姨,今晚我先睡了。”

  蔣阿姨雖略有些驚訝,但還是什麽都沒說,隻微笑地衝她點點頭:“那我先下去了,陸小姐早些休息,以後我都在這裡,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盡管吩咐,不要跟我客氣。”

  陸路心中“咯噔”一聲,某個可怕的預感漸漸浮上心頭,沈世堯這回難道是鐵了心要將自己困在這裡?

  夜晚果然無懸念地失眠,由於腳都受了傷,陸路只能扶著牆亦步亦趨地去陽台吹風。

  站在陽台上,俯瞰樓下的庭院,陸路忍不住在心中輕歎,這棟房子是真的漂亮。

  還記得從前她的家也是這麽漂亮。除了綠意盎然的草坪,庭院裡還種了紫薇花樹。她那時最喜歡在下面假裝背書,背著背著就開始打瞌睡,睡到一半忽然驚醒,抬頭就看見陸亦航正坐在二樓的書房裡用功……

  他當年是個學霸,什麽都是最厲害的,而她卻是個耍盡小聰明的學渣……那時候啊,現如今回憶起來,陸路才發現,早沒了那一陣陣的鈍痛,只剩下物是人非的惘然。

  歎了口氣,她準備回房間,卻在轉身的一瞬,看見一樓草坪上站著的那個人。

  沈世堯當然也看到了她,兩人隔空對視,身後是重重疊疊的月影,場面靜謐得令人心顫。

  陸路呼吸一滯,心中漸漸有了決斷。

  第二天清晨,陸路早早讓蔣阿姨扶自己下樓。沈世堯在餐桌前看報紙,見到她,眼皮微微抬了抬。

  陸路清了清喉嚨,大方地與他對視:“沈世堯,我考慮過了,我沒有任何意願跟你玩捉迷藏的遊戲,既然你希望我留在這裡……當然,以我對你的了解,就算我不願意,你大概也會想方設法把我留在這裡……那麽我就留在這裡好了。未來一段時間我腳受傷可能不得不請假,但銷假之後,我希望你明白,我是個有工作的人,你不能憑自己高興就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去工作,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那你大可以派人監視我,你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沉默了一陣,沈世堯終於開口:“好。”

  再見清珂時,陸路的腳傷已好了大半。她去Cindy辦公室銷假,便看見坐在沙發上翻看著最新工作計劃表的清珂。據美玲的說法,她兩天前便順利出院了,身體恢復得很不錯。

  如果說曾經的清珂渾身散發著少女般羞怯而柔和的光輝,猶如蚌中的珍珠,那麽如今的清珂,則已褪去全身的青澀,周身閃耀的是鑽石般極致耀眼清冷的鋒芒。

  陸路有一瞬間的呆怔,半晌,才對Cindy說:“Cindy姐,我有些事想單獨跟清珂談談,我能帶她去趟會客室嗎?”

  然而會客室內,清珂卻始終低垂著眉目,不看陸路。

  陸路也不勉強她,自顧自說:“曾經對你撒謊是我的錯,但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你會和陸亦航有任何糾葛,所以我並非刻意。而從另一個角度說,我其實也沒有義務向你交代我過去的感情生活……但如果你覺得討厭我甚至恨我,我也覺得無可厚非,可我不會因此向Cindy提出不做你的經紀人……以後除開工作,你可以完全不用接觸到我,你覺得這樣如何?”

  清珂輕咬下唇,仍舊不語。

  陸路也不願意緊逼她,起身準備退出房間。

  然而臨到門口,清珂卻忽然叫住了她:“Lulu姐……”陸路回頭。

  “那現在……你還愛亦航嗎?”

  陸路拉住門把的手微微一頓,而後斬釘截鐵搖頭:“不。”

  清珂回到自己的公寓時,是傍晚時分。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她迷迷糊糊地按著門外的密碼鎖,腦海中不斷重複播放的,卻是下午會客室裡的場景。

  當陸路說出“不”字時,清珂可以感受到她話語中的堅決,真是連一點點遲疑和情意都不再有……清珂不知該覺得高興還是難過,高興的是,她所擔心的威脅根本不存在,難過的是,即便如此,陸亦航的心也不在她身上。

  如今她和陸亦航的關系,說好聽些,或許是秘密的戀人,說得不好聽,大概只是床伴。

  他偶爾過來,他們也像尋常情侶般吃飯聊天,但他從不提到愛她,她也裝作從來沒有發現過那隻錄音筆,一切看上去再圓滿不過。

  當然有的時候陸亦航也會在這裡留宿,起初她歡天喜地,準備了雙份牙刷毛巾甚至幾打空衣架,直到某一天,她意識到陸亦航從未在這裡留下一件衣物時,她說不清是恍然大悟還是怒極攻心,竟將那一櫃子的衣架通通折斷丟進了垃圾桶,從此再沒有特地為陸亦航準備過什麽。

  進了房間,遲疑了很久,清珂還是跟陸亦航打了通電話,問他今晚是否有空過來。

  也不知是已經厭倦她還是什麽,陸亦航最近一周變得格外忙碌,她問起來,陸亦航便解釋說是公司莫名被人盯上了,出了些問題需要解決,她也無法辨出真假。

  而或許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毫無意外,這次陸亦航仍以同樣的理由拒絕了她,清珂笑笑,柔柔地說了聲“我知道了”,終是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才意識到自己忘記開燈,偌大的空間漆黑一片,她卻輕車熟路地走到酒櫃前,就著還剩下半瓶的紅酒,吞掉了半瓶藥。

  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這些抗抑鬱的藥物產生依賴的,清珂全然不知,等她意識到時,她已經不能控制自己在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將這些藥片大把大把塞進嘴裡。

  快感只有一瞬,剩下的,則只是如宇宙黑洞般要將人吞噬的空虛與悲傷。

  和沈世堯平靜和諧的“同居關系”居然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盡管回到這偌大的別墅,兩個人幾乎沒有交流,但至少她不會再像上次在那間公寓一樣失態,憤怒地操起台燈就往他身上砸。

  說起來,她有次經過沈世堯的臥室,竟然看見那對台燈剩下的另一盞,他居然將它帶來了這邊,看來是特別喜歡。

  無意間摔了他的心頭好,陸路便沒來由地有些解氣。

  四月裡,清珂的專輯錄製總算結束進入後期製作,她忙裡偷閑,拿到半天假,索性睡了個懶覺,醒來後發現蔣阿姨出門買菜了,她閑極無聊,乾脆搬了把躺椅到院子裡看曬太陽,順便看看報紙打發時間。

  春日的風大約是最溫柔纏綿的,陽光那樣好,斜斜地穿過樹蔭,照在她的臉上,陸路漫不經心地看完娛樂版,又將經濟版順手拿起來,剛翻了一頁,臉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San集團正式涉足國內地產業,擬並購遠航打造本城地產新龍頭》。

  悠閑的心情一瞬間煙消雲散,來不及將報紙收好,陸路已迫不及待地上樓打開電腦搜索,這個從未聽說的San集團,究竟是何方神聖?!
  Google了一上午,陸路總算有了些眉目,原來是歐洲的一家企業集團,產業主要集中在設備製造,道路建設方面,發展重心一直以來也主要放在歐洲和東南亞,這樣突然涉足從未接觸過的國內地產業,簡直前所未聞,莫名其妙。

  因為這事,陸路整個下午都心事重重,她無法也不敢想象,如果這樁並購真的談成,爸爸的澳海便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連眼下唯一的殘骸都不剩!

  下班回到別墅,陸路仍沒什麽精神。恍惚間瞥了一眼餐廳,才發現今天蔣阿姨特地加了菜。“有人要來嗎?”陸路微感詫異。

  “沒有,但是沈先生說今天心情好,讓我多做些菜慶祝。”

  真是浪費,陸路瞥了一眼桌上滿滿當當的佳肴,忍不住腹誹,想上樓放包,卻被蔣阿姨叫住:“陸小姐順便幫我叫先生下來吃飯吧。”

  陸路還惦記著並購一事,一時也沒聽清,含糊著答應,等上樓進了房間,才意識到自己應承了什麽,頓時覺得後悔,卻又礙於不好再去拒絕,只能硬著去敲沈世堯的門。

  房間沒上鎖,陸路一敲,門便緩緩開了。

  她遲疑了片刻,走進去:“……沈世堯?”無人應她,她環視一圈,不確定地又叫了一聲:“沈世堯,蔣阿姨說可以開飯了……”

  說話間,陸路這才注意到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原來是在洗澡,陸路說不清是不是松了口氣,轉身正欲出門,視線卻落在桌子上的一遝材料上。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上面印有San的字樣……而如果她的聯想正確的話,那麽這樁並購案背後的操縱者,其實是沈世堯?

  沈世堯洗完澡的時候,陸路已經將材料大略掃過一遍。

  她過去學的是企業法務,但她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最後自己會將這些知識用到這樣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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