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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有時盡》第2章 黑夜從黎明開始
  第2章 黑夜從黎明開始

  “噢?那我事先告訴你會怎樣?”

  “起碼準備十打海報來討簽名,”陸路微微一笑,“說笑而已……我若是這樣做,怕是立刻被人丟出去。”

  “也不至於這麽慘,不過工作大概別想要了。”沈世堯發現自己心情不錯,竟少見地願意配合別人打趣。

  然而陸路下句卻一本正經起來:“謝謝沈先生願意跟我開玩笑緩解我緊張的心情,那麽今晚我有什麽需要做的嗎?”

  “什麽都不用做。”沈世堯晃著手中的香檳酒杯,漫不經心道。

  確實什麽都不用做,只要跟在沈世堯身後,笑得大方又得體就夠了。因為他是沈世堯,所以沒人會為難她,幾乎跟她打過招呼的人,都會對她報以友善的微笑。

  真是誘人的寶座,陸路想,難怪孟瀾會迫不及待。

  思緒遊離間,恰好有侍者經過,詢問她要不要香檳,陸路下意識搖頭,說自己不能喝酒,話音剛落,沈世堯已走到她跟前,紳士地輕聲道:“我有單生意要談,你自己能應付嗎?”

  他認真的表情十分迷人,陸路透過玻璃杯凝視他片刻,才慢吞吞地用法語答道:“當然可以,您放心去吧。”

  沈世堯不由一愣,卻沒說什麽,淡笑著轉身同生意夥伴走遠。陸路望著他的背影,整個人終於松了口氣,乾脆懶懶地靠在一棵棕櫚樹上養神。

  還記得從前她最討厭這樣的場合,除了要穿討人厭的高跟鞋,還要逢人便笑,笑得臉頰肌肉都要抽筋。

  “哪裡有那麽多高興的事?”她氣鼓鼓地問那個人。

  “當然沒那麽多高興的事,只是與其以壞情緒波及他人,不如用笑容感染別人。”那個人刮一下她的鼻子,柔聲解釋道。

  而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她雖仍沒法學得像他一樣妥帖周到,卻總算能夠對著陌生人展顏。所以就算是再虛偽卑鄙不堪的愛情,也總會留下一些美好珍貴有意義的東西。而她,就是靠著那些東西,存活至今。

  陸路的思緒是被一陣淒厲的慘叫聲打斷的,待她睜開眼,周圍已混亂一片,不時有伺應生慌亂地奔跑,香檳酒碰灑一地。

  陸路渾身一震,急忙拽住會場的一個伺應生詢問:“怎麽回事?”

  “George太太的羊水破了,我們已經打過電話叫醫生,但最近的醫院仍有段距離,我們都擔心……”伺應生瑟瑟發抖,連自己的母語都說不利索。也難怪,今天來這裡的人若出了什麽差池,沒有人擔待得起。

  “帶我去看看,”陸路深呼吸一口,堅定地看向伺應生藍眼睛,“帶我去!”

  露天會場的角落,George太太正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周圍雖圍滿了面色慘白的賓客,卻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作為異鄉人,陸路雖認得出娛樂財經版的常客,卻未必知道眼前這位痛苦的婦人正是這家五星級酒店的老板娘。所以她才能毫無忌憚地憑著一腔孤勇,撥開人群,蹲下身體,用法語對痛到幾乎失去意識的人命令:“把身體放平!把臀部抬高!深呼吸,對,不要緊張!”

  漂亮的婦人滿頭冷汗,輪廓分明的五官皺成一團:“不,我害怕……我怕我撐不到救護車來……”

  “你憑什麽撐不下去?撐下去!你的孩子在等你!”說罷陸路已放平她的身體,抬高她的臀部,大聲道,“來,跟我一起深呼吸!你會看到你的孩子的,一定會的……”

  說話間,陸路的眼中已有兩行淚簌簌落下。

  當年,她的媽媽就是在生她時死於難產。她不知道媽媽是否為沒見她一面遺憾,但她確實曾無數次幼稚而自私地幻想,若媽媽能堅強一點,撐下去,撐到陪她長大……那麽,她或許就不用面對那麽多背叛和分離,也不用無數次痛苦得恨不得死去。

  救護車的聲音逐漸近了,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來,陸路茫然地退讓,一抬頭,便看見人群中的沈世堯正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

  他的眼裡或許有許多情緒在翻滾,她卻忽然看不真切了,虛浮的雙腳開始顫抖,下一秒,竟眼前一黑,筆直地栽倒在地上。

  陸路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在沈世堯的房車內。偌大的空間內只有兩個人,不免冷清,陸路輕瞥了沈世堯一眼,又緩緩閉上眼:“我闖禍了?”

  “說對一半。”沈世堯把玩著手中的紅酒杯,卻並不喝,“告訴我,你是否醫學專業畢業?”

  “當然不是……”陸路覺得倦極了,根本無心說下去,“直接告訴我,我闖了什麽禍,是否能補救。”

  “補救是不可能了,但可以修正。明天我會讓人告訴George先生,你曾在大學畢業後自修過一年醫療護理。”

  陸路覺得好笑:“撒謊是你們這種人生活的必需品?那我也偶爾撒個謊吧……沈先生,我非常感謝你現在為我所做的一切。”

  “那我偶爾說句真話如何?”沈世堯非但不惱,反倒悠閑地往後一靠,微笑道:“我很欣賞你的勇敢。”

  車內的氣氛一下凝固了,半晌,陸路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其實我也算接生過,不過不是人,是動物,我曾為一匹馬接生過。那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只可惜,它已經去世了。”

  若不是沈世堯提起,陸路幾乎都要忘了,她也曾有過那樣難忘的經歷。那匹馬是爸爸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寄養在鄉下的農莊。她每月都會抽空去看它,和它玩耍,直到有天,農莊的爺爺告訴她:“小馬懷孕了,要做馬媽媽了。”

  馬的孕期特別長,要十一個月,所以那一年裡,陸路往鄉下跑得特別勤。然而好不容易挨到生產那天,卻趕上暴雨,村裡的獸醫不能來,農莊的爺爺隻好親自接生。

  彼時陸路還是個十歲的小姑娘,沒心沒肺,非纏著爺爺要幫忙。然而待馬寶寶出世,陸路望著滿手的鮮血,嚇得結結實實哭了一場,從此再不願去農莊。而那匹馬,也就這樣無辜地被她拋棄。

  直到八年後,陸路家變,狼狽地離開時,突然收到一封信,信是來自農莊年邁的爺爺的,說前段時間那匹母馬已經去世,但留下三個寶寶。信中還有馬寶寶的照片,陸路看著看著,原本麻木到刀槍不入的心竟猛烈地抽搐起來,緊接著,痛哭失聲。

  她已不怕背叛、傷害、失去,卻畏懼曾有過的好時光。因為太好,反而襯得眼下的一切都荒涼。

  陸路強迫自己從回憶抽身,朝眼前的沈世堯聳肩一笑:“不過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你還是記得要跟George先生撒謊。對了,今晚我住哪裡?”

  “回你一直住的那家酒店,我另外為你訂了房間,不必驚動其他人。還有,明天回國的機票也已經準備好。”

  “這麽快就可以結束?”

  “是的,如你所願。”沈世堯扯了扯領帶,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焦躁。眼前的人聰明、勇敢、懂得分寸,幾近完美,卻虛假得仿佛戴了面具。他沈世堯雖向來喜歡以一副完美面目示人,卻最討厭旁人以同樣的面目對待他。

  車子在陸路下榻的酒店外停下,陸路下車,關門,動作一氣呵成,直至走到酒店門口,沈世堯忽然放下車窗叫住她:“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

  “在電梯裡,回三十層時,你為什麽哭?”

  陸路驚詫,他竟然注意到自己哭了?然而怔忡許久,她最終只是轉過身衝他微笑:“可以撒謊嗎?”

  “可以。”

  “因為喜悅。”

  “那我也撒個謊吧……”沈世堯慢慢將車窗升起來,聲音聽不出喜怒,“我們將永遠不會再見。”

  夏夜微涼的風拂過面頰,戛納今晚的星空有如海洋般絢爛,陸路覺得有些冷,下意識抱住雙臂,一時間怔住了。

  她走了那麽久,以為天亮終會有光,卻哪知道,黎明只是黑夜的開始。

  國際到達出口,電子屏上巴黎飛來的航班已第三次提示延誤,丁辰有些焦躁地跺跺腳,決定去吸煙區抽根煙緩解煩躁情緒。

  也許是夜深的緣故,原本應被大老爺們霸佔的區域此刻空蕩蕩的,丁辰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一抬頭,才發現牆上的電視裡居然在放Author今年亞洲巡演的DVD。

  說起來Author也算個奇跡,十六歲在街頭被星探相中竟不是眾所周知的低端騙局,他真的就此簽了經紀約,一步步從單曲發起,堅持了八年,如今終於穩坐國內當紅不讓的人氣王寶座。

  Author帥氣又有魅力,這點丁辰是早知道的,否則當年十六歲的她也不會不管不顧地投入他的懷抱。但眼前這個穿著亮晶晶舞台裝畫著深黑色眼線的男人卻不是她所熟悉的,她熟悉的那個Author,今早還端著剛煎好的太陽蛋與火腿,小心翼翼地問她:“新專輯的宣傳期告一段落,我們要不要去馬爾代夫休個短假?”

  丁辰剛換好衣服,自顧自地將煙往嘴裡送:“看情況,我這個月有好幾個重要的官司要打。”

  Author點點頭,眉目中多少有些失落,聲音卻仍是溫柔的:“不要太辛苦。”

  “我知道,”丁辰站起來,“那我先走了,阿笙。”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多少年了,丁辰早習慣跟他的粉絲一樣叫他Author,似乎完全遺忘了他的本名其實是杜鳴笙。

  鳴笙,鳴笙,阿笙……丁辰猛地抓起沙發上的包,落荒而逃。

  此刻,電視裡Author正將今年的主打歌《恆星灰燼》唱到動情之處:“我知道/世界上最堅固的恆星/也終將化為灰燼/何況你我/這微不足道的愛情……”丁辰的手機響起來。

  “我人在到達口了,你在哪裡?”

  丁辰一怔,一看表竟已過去一個小時,連忙起身:“給我五分鍾,馬上就到!”

  五分鍾後,陸路便看見一身正式裙裝的丁辰朝自己揮手。

  陸路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媒體蹲點,才向眼前人拋個大大的白眼:“不就是大半夜當個免費司機,有必要盛裝成這樣?又不是相親!”

  “你還真說對了,就是相親,”丁辰挽住陸路的肩膀,親熱地拉著她往外走,“相完直接過來接你的,夠義氣吧?”

  “那……杜鳴笙怎麽辦?”

  “他和他們公司那什麽清純玉女小師妹傳緋聞的時候,你怎麽不去問問他我怎麽辦?”丁辰嗤笑一聲,“別傻了,我們早分手了,就是偶爾睡睡的關系罷了……對了,你坐這麽久飛機不餓嗎?要不先去吃宵夜?聽說你們那個孟大小姐不是一般難伺候啊,這回去戛納有沒有猛料,快給我八一八……”

  見丁辰無意繼續杜鳴笙的話題,陸路也就識趣地打住:“得,你又不是真有興趣,要真有,哪輪到我來告訴你,網上到處都是……哎,你別拿手機搜了,多麻煩,先吃飯吧,吃完我什麽都告訴你!我現在快餓死了!”

  去的是丁辰和陸路念高中時最喜歡的一家宵夜攤,以老板脾氣壞和菜的味道好著稱。不過七八年過去,再壞脾氣的老板見到熟客也舍不得板起臉來,更何況這兩位熟客還都是美人。

  “酸蘿卜泥鰍,爆炒腰花,涼拌豬耳朵,再來兩斤梅子酒!”丁辰一捋袖子,“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就你不醉不歸吧,”陸路斜睨她,“我酒精過敏,最重要是得替你開車。”

  “開車可以叫代駕,倒是你,真沒義氣,我相親這麽辛苦也不陪我喝。”丁辰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望著陸路,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陸路最怕她這招,不出半分鍾,果真繳械投降:“只能少喝點啊,多了你就得送我去醫院了。對了,你不是要聽猛料麽,相信我接下來說的,一定值得你這頓宵夜了。”

  “噗!你說孟瀾逼宮不成反而當著媒體面被甩?”丁辰酒杯一撂,捧著肚皮快笑岔氣。

  “你搞錯重點了吧,丁大小姐!”陸路扶額,咬牙切齒道,“重點是我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等Cindy姐回國,我要立刻遞辭呈,以後估計也很難在這個圈子做下去了……”

  “這不是挺好麽?”丁辰重新為自己斟上一杯酒,“正好你可以來我事務所幫忙,學了幾年法律,雖然沒畢業,但以你的實力,至少甩我事務所那些所謂的名校生幾條街。小六……你為什麽非要和自己較勁兒?事情都過去六年了,你也該走出來,朝前看了。”

  然而聽到這個久遠的小名,陸路卻置若罔聞,自顧自夾菜,保持沉默。

  良久,她終於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我不是沒想過,但是丁丁你知道嗎,我走了那麽久,也以為天亮就會有光,只要撐下去,就一定能過去。但其實不是這樣的,黎明只是黑夜的開始罷了,無論我做什麽工作,說什麽話,只需要發生一件很小的事,就可以輕易地把我拽進回憶裡……我也想忘,但是太難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忘……”

  時間仿佛靜止了,看著眼前平靜流淚的人,丁辰忽然記起六年前出事,她趕去美國看她時的樣子。

  丁辰從沒有見過那樣的陸路,她平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鬧,像一具會呼吸的屍體。丁辰心中一搐,抱著她失聲痛哭,沒想到陸路卻反握住她的手,安慰起她來:“丁丁,你怎麽哭了?你不要哭……”

  如此看來,能讓眼淚流出來,已是一種天大的進步。丁辰願意相信,陸路一定會在某天好起來,就算那需要時間,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黑夜也是黎明的開始。

  “話說回來,我倒是很感謝沈世堯……”丁辰話鋒一轉,試圖擺脫這令人不快的氛圍。

  好在陸路很配合:“怎麽?”

  “至少他改寫了你六年沒和男人接吻的記錄!”丁辰嘿嘿地壞笑,“怎麽樣,感覺還不錯吧?”

  “早忘了。”陸路翻個白眼,“路人甲的吻,乾嗎要記得。更何況我們不會再見了。”

  是的,盡管按沈世堯的說法,他們將還會再見,但在陸路心中,想不想再見一個人,跟談戀愛時說分手一樣,只是一個人的事。她已打定主意,下周一去辭職時,將用過的禮服和項鏈托付給Cindy轉交,這樣他們便算是兩清。就算她可能會待業一段時間,她也不想讓沈世堯給她介紹工作,免得惹上更多麻煩。

  吃完宵夜,丁辰叫來代駕送兩人回家。陸路租的公寓稍近,所以提前在路口下車。

  臨帶上車門,醉醺醺的丁辰不忘叫住她:“對了,我說來我事務所工作的事,你記得考慮考慮……”

  “好。”陸路懶得跟醉鬼較真,決定敷衍她。

  哪知道丁辰不依不饒:“你就當我傻,忽悠我吧!我可是很認真的!噢,對了,說了這麽多廢話,正事倒忘了講,知道我為什麽勸你朝前看嗎?咳,因為我今天收到消息,那個人回國了……嗯,別一臉無辜地瞪著我,你知道我說誰呢,是啊,陸亦航那慫蛋躲了那麽久,他居然回來了!哎,司機師傅你別開車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從路口到公寓,一共是九百三十五步,而今天,陸路覺得每一步都是虛晃的。

  推門,開燈,陸路終於像團棉花般癱倒在地上。

  曾幾何時,那個人是她心尖的朱砂痣,她以為自己最後一定會嫁給他。而如今,他竟成了那抹最刺眼的蚊子血,為了將他從自己的生命剜除,她把整顆心都掏了出來。可最後卻徒勞地發現,那滴血其實早已融入血脈……而那顆白白被剜掉的心,卻再也不會跳了。

  陸路慢慢抱緊自己的雙腿,恍惚間,仿佛看見那一年,宋阿姨帶著他初次走進她家。她坐在二樓旋轉樓梯的頂端晃蕩著兩條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喂,你叫什麽名字?”

  “宋、宋亦航。”

  “那你進了我們陸家,以後就要跟著我爸爸姓啦。陸亦航,陸亦航,記住了嗎?以後你就叫陸亦航。”

  那時候,她還是陸家高高在上的公主,沒有人會忤逆她,人人都寵愛她。那時候,陸亦航也還不是一劑見血封喉的毒藥,他只是繼母帶來的養子,流著跟所有人不同的陌生血液。

  那時候……

  但凡回憶前塵往事,莫不是相看已成灰。

  周一是個大晴天,陸路定好八點的鬧鍾,一大早便收拾妥當,拎上沈世堯的禮服和項鏈,往“恆一國際”去。

  一路暢通無阻,除了前台小妹看自己的表情略帶花癡外,就連平日愛怎呼的美玲見到自己,也明顯收斂許多,隻禮貌而節製地喊了聲:“Lulu姐早。”

  Cindy在辦公室裡接電話,陸路進去,她隻比了個“坐”的手勢,又繼續跟線上的人通話:“抱歉抱歉,孟瀾最近剛接了世朝的代言,同類廣告不能再接,您知道我們合同上都是有規定的……”

  “好好,明年一定,回頭我請您吃飯賠不是了。”

  “多謝多謝,我們孟瀾今年下半年的新戲也要麻煩您多照顧了……”

  “哎,那好,回頭再聯系,再見!”

  掛掉電話,Cindy這才將眼光放在陸路身上,上下打量她一遍:“你確定考慮好要辭職?”

  陸路點頭:“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Cindy沉默片刻,似在思考什麽,半晌,開口道:“其實也不必非辭職不可,你還可以回企劃部工作,放心,不需要和孟瀾有直接接觸。”

  “謝謝Cindy姐好意,不過不用了。”陸路順勢將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這是沈先生在戛納借給我的禮服和首飾,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所以要麻煩Cindy姐您幫我轉交給他。”

  “你……確定?”Cindy重新將目光投在陸路臉上,點燃一支煙送到嘴邊,“可是我昨天接到沈先生的電話,他讓我將聯系方式給你,讓你親自把東西送過去。”

  一時間,陸路怔住了,許久才道:“我知道了。那麽Cindy姐,辭呈我先留下了,正式辦理離職手續的時候我再過來收拾東西,這麽久以來謝謝您的照顧。”

  陸路起身鞠過一躬,提起裝著禮服和項鏈的袋子走出去。剛到門口,Cindy突然叫住她:“不問問孟瀾的情況?”

  “您希望我問麽?”陸路轉過身,謙恭地望著Cindy。

  “她最近勢頭不錯,再紅個三五年不成問題。”Cindy吐了個漂亮的煙圈,笑起來,“去吧,沈先生的聯絡方式我隨後發你。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很欣賞,祝你好運!”

  走出“恆一國際”的大門,陸路恍惚地掐了自己一把,她真辭職了!但再低頭看一眼手中的袋子,好不容易輕松的心情又沉重起來,沈世堯這是有病吧?多此一舉!
  陸路在街邊隨便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準備跟丁辰匯報今天的戰果,Cindy的短信卻先一步進來。望著信息內容裡那個陌生的十一位號碼,陸路手一顫,下意識將手機丟出老遠。

  下午五點半,丁辰開著她新買的英菲尼迪FX準時停在咖啡店門口,衝坐在窗邊的陸路招手:“上來,陪我去試試手!”

  陸路一口咖啡險些嗆在喉嚨,她丁大小姐開的車一年比一年爺們,車技也一年比一年彪悍,陪她試手,約等於找死。

  果不其然,車還沒開出多遠,陸路已經臉色慘白地捂住嘴,連連擺手:“停、停車!讓我下去吐一吐!”

  好不容易回到車上,陸路隻覺得已丟了半條命,見丁大小姐居然還鎮定自若地往CD機裡送Author的新專輯,陸路氣得打掉她的手:“你還有心情聽你老情人的歌?”

  “怎麽沒有?”丁辰眯起眼,嫵媚一笑,“自己花錢買的,總不能浪費吧。”

  “也只有你分手了還舍得一擲千金,成百上千地訂他的CD,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的金主。”陸路忍不住揶揄她。

  “有像我這麽漂亮的女金主嗎?”丁辰斜睨她,說話間,卻已意興闌珊地關上CD機。

  到底是不一樣了,從前他們在一起,他還是沒什麽人氣的新人,出了專輯沒人買,她便一擲千金,一箱一箱地偷偷往家裡抱。身為音癡,丁辰連“哆來咪”都唱不準,卻總喜歡跟著他的歌胡亂哼,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話。

  然而等到他真的紅起來,再不需要她撐銷量,她卻仍將過去的習慣保留了下來,只是再不聽他的歌。那些情歌,再深情婉轉,也跟她沒關系了。而今天,她不過是看到某張娛樂小報上他與別人親昵的合影心情不大愉快罷了,所以才心血來潮地將這些CD翻出來。

  然而情歌再甜蜜,心境不在,亦不過枉然。

  丁辰一腳踩下油門:“走,大小姐我今天高興,請你吃海鮮去!”

  與丁辰大快朵頤一頓到家,已是夜裡九點半。今天沒喝酒,陸路清醒到令人發指,所以看著腳邊那裝著禮服和項鏈的紙袋格外憋氣,忍不住一腳踹上去,但那紙袋卻巋然不動,像極了某人不動聲色的厚臉皮。

  陸路翻出手機,按Cindy留下的號碼撥過去。

  提示音響了兩下,是個有些陌生的男聲接起:“你好,哪位?”

  這是陸路第一次在電話裡聽沈世堯的聲音,自然是陌生的,她怔了怔,很快自報家門:“陸路。”

  “還挺快。”那頭的男聲輕笑起來,與記憶中的某個聲音漸漸重合。

  陸路強忍住發飆的欲望,一字一頓道:“對於沈先生的事,我、等、小、人、物、當、然、不、敢、怠、慢。”

  “東西準備好了?”沈世堯壓根忽略她嘲諷的語氣,直接切入正題。

  陸路咬牙切齒地堆笑:“是的,不知道沈先生何時有空?還有,我應該給您把東西送去哪裡?”

  “時間和地點我會再通知你,那麽,回見。”

  不待陸路開口,沈世堯已掛斷電話。

  陸路一頓,旋即氣得一下把手機摔在沙發上:“王八蛋!”

  那夜陸路睡得很不好,仿佛回到了剛回國的那段時間,每個夜裡都被噩夢魘住,要靠安眠藥才能維持三個小時以上的睡眠。

  翻身起床,是夜裡三點半,陸路機械地穿戴好,拿起鑰匙,走出房門。

  城市大的好處便是多晚都不乏出租車,陸路攔下一輛,報上地址,疲憊地闔上眼睛。

  陸路也不知道是從何時起,她養成了這個壞習慣,每當睡不著,又沒有安眠藥的時候,她便打車來這裡,看看曾屬於爸爸的大樓。

  過去的澳海地產如今早已易主,改名遠航。坐鎮其中的,正是她曾經的繼母宋清遠和繼兄陸亦航。只是據傳最近宋清遠身體抱恙,已赴美休養,因此陸亦航將以執行總裁的身份回國,繼續開拓國內市場。

  其實這些事哪需要丁辰特意告訴她,關於他的每一樁每一件,她都清楚知道。只是越清楚,越是恨。恨宋清遠,恨陸亦航……最恨的,其實是自己。

  是自己太蠢太笨,才做了仇人手中的利刃,渾然不覺那是刺向自己的爸爸。而她甚至不孝地沒有趕上見他最後一面。

  當時的她已經十八歲,雖然乖張跋扈,卻懂得是非,知道愛恨,清楚陸家的悲劇說到底是她一手造成。

  陸路慢慢捂住自己的雙眼,強迫自己轉身,跌跌撞撞地逃上出租車。

  翌日清晨,陸路被一陣快遞的門鈴聲吵醒。

  失眠了一夜,好不容易入睡,陸路氣得恨不得掐死對方。深呼吸再三,才說服自己抑製住怒火:“不好意思,你可能送錯了,最近我都沒買過東西。”

  “是13樓B座的陸小姐對吧?”快遞員笑得很憨厚,“那就沒錯,麻煩請簽收。”

  陸路雖滿腹狐疑,但不想與快遞員多糾纏,又見紙盒上自己的名字與地址沒錯,也就匆匆簽收,將盒子丟進沙發,回臥室補眠了。

  一覺醒來已過正午,陸路覺得餓,翻出盒泡麵吃完,這才記起沙發上的盒子。

  也許是前段時間事情太多忘記買過什麽東西,她把盒子拿過來,一邊拆一邊回想,哪知道一一揭開盒蓋,整個人都傻了。

  那是一件純白色的斜肩禮服裙,如果陸路沒記錯,是今年Lanvin的春夏新款。

  但盒子裡卻連張紙條也沒有,陸路氣得兩手直哆嗦,老半天才抓起手機,給沈世堯撥過去。

  然而接電話的卻是個禮貌又溫柔的女聲,還沒等她道明來意,對方已搶佔先機:“沈先生去開會了,麻煩你稍後打來。”

  盡管陸路未必相信沈世堯真的在開會,但沈世堯的意思她卻深刻地領悟到了,那就是她無法拒絕,因為他絕不會給她說“不”的機會。

  陸路癱坐在沙發上捧著肚子一陣大笑,半晌,才又將手機拾起來,給丁辰打過去:“我最近失業,剩下的積蓄大概只夠吃飯,能借我信用卡刷一套禮服嗎?”

  哪知向來爽快的丁大小姐今天竟吞吞吐吐:“呃,那個,你什麽時候要用?我讓我秘書先給你送點現金過去?主要是我人在馬代……哎,別問我怎麽來的,回頭我再跟你解釋……”

  丁辰話未說完,已有短信進來,陸路點開一看:“今晚8點,海逸酒店。”

  唇角漸漸變幻成一個嘲諷的弧度,沉吟片刻,陸路改了主意:“算了,你和杜鳴笙好好在馬爾代夫度假吧,不用叫你的秘書來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可以搞定。”

  入夜,陸路穿上沈世堯新送來的禮服,化好妝,拎著他曾經借給自己的禮服與項鏈,輕快地踏上出租車。

  海逸酒店陸路曾去過一次,是陪孟瀾參加一個剪彩活動,那時她剛調到Cindy手下做事,做什麽都戰戰兢兢。孟瀾讓她給自己倒杯水,她端水的手都在抖。孟瀾見狀,接過杯子笑著安慰她:“哎呀,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不會把你吃掉。”

  彼時孟瀾和沈世堯的緋聞剛傳出來,孟瀾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對待她這樣的小助理也格外寬容。相信那時的孟瀾死也不會想到,幾個月後,她會恨這個小助理恨得後悔當初沒有真的一口把她吃掉。

  如此看來,命運大都帶著些嘲諷的意味。

  車子在酒店門外停下,有侍者迎上來接過陸路手中的紙袋。陸路一怔,旋即問道:“沈先生呢?”

  “在裡面,煩請陸小姐跟我來。”

  跟在侍者的身後走過一段,陸路來到一間獨立的宴會廳。侍者禮貌地向她鞠躬:“陸小姐裡面請。”

  推門的刹那,陸路可以感覺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但不是心動,僅僅是緊張。

  大門緩緩打來,只見一身正裝的沈世堯正面帶微笑地望向她,以極其紳士的姿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陸路雖滿腔憤慨,表面上卻仍是無比自然地挽起沈世堯的手臂,微笑著以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這是最後一次。”

  沈世堯亦不惱,輕笑著搖頭:“你說的……不算。”

  直到晚些George先生入席,陸路才總算摸清這頓飯的緣由。

  George太太順利生產,George先生聽說當天陸路為她所做的一切,特地趕來中國,想要親自感謝這個勇敢的女孩。

  “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並不會來?”觥籌交錯間,陸路晃晃手中的果汁杯,對沈世堯耳語。

  只見沈世堯不緊不慢地為George先生斟上紅酒,回頭對上她的眼睛:“不會,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很懂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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