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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有時盡》第1章 最怕好時光
  第1章 最怕好時光
  她已不怕背叛、傷害、失去,卻畏懼曾有過的好時光。因為太好,反而襯得眼下的一切都荒涼。

  法國,戛納。

  海風吹拂著馬丁內斯酒店外翠綠的棕櫚樹,不遠處,靜靜閃爍的霓虹燈與海面的波光交相輝映。這是個風情無限的午夜。

  酒店內,電梯正以不急不緩的速度下行。靜謐的空間裡,陸路不時緊張地偷瞥身旁的孟瀾與沈世堯,直到確定兩人表情無異,才勉強放下懸了整晚的心。

  提示音響,電梯抵達一層,陸路正準備照上司Cindy的吩咐帶孟瀾離開,然而自動打開的電梯門外卻忽地響起一陣劈裡啪啦的快門聲。

  刺眼的閃光燈晃得陸路眼花,但幾個月以來的助理工作已令她形成條件反射,下意識就要衝到孟瀾身前,為她遮擋密集的攝像機與鏡頭。不料沈世堯的動作比她還快,還未等她張開雙手,沈世堯已一把將她攬至懷中。

  小家夥的手腕還真細,一手狠狠將陸路按在自己胸前,另一隻手輕輕托起她的後腦,沈世堯淡淡地想。

  而下一秒,他已按原計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吻上陸路的唇。

  頃刻間,宇宙洪荒仿佛都消失了,陸路的大腦空白一片,如果沒有記錯,她和眼前的這個叫沈世堯男人,剛剛見面不到十分鍾!而她之所以來這裡見他,不過是為了將他的緋聞女友、這屆戛納影展的特邀嘉賓孟瀾帶走。

  對,孟瀾!陸路渾身一個激靈,不由清醒幾分。當她猛地抬眼,便發現孟瀾正慘白著一張臉,以瞪仇人的眼神死命瞪著自己。

  快門聲愈發急促刺耳,沈世堯卻已換了個優雅的姿勢,將陸路輕松箍在懷中。他望著陸路,目光深情得仿佛可以掐出水來:“我知道你不想我們的關系被媒體發現,但今天這個狀況,我擔心孟小姐的名聲因此受影響。這段時間還要多謝她替我們掩飾,否則……”

  孟瀾臉上最後的一絲血色終於消失殆盡。

  陸路隻覺得整顆心都揪成了一團,無盡的惶恐中,三個字漸漸自腦海冒出——

  “完蛋了!”

  而至於為什麽會完蛋,整件事大概要追溯到一天前。

  猶記得前一晚的戛納,也有同樣旖旎嫵媚的夜色。

  的士在另一家五星級酒店前穩穩停下,掏錢包時,陸路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在抖。進了大堂左拐,陸路強作鎮定地按下電梯按鈕。

  十六樓,孟瀾的房間在最深處,陸路的三寸高跟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再三確認過沒有媒體跟拍,陸路才迅速刷開1608號套間的門,走了進去。

  新來的助理美玲此刻正癱坐在羊毛地毯上,臉色慘白。見到她,如同看到天神救星,立即起身衝過去:“Lulu姐,我剛才已經按你說的幫孟瀾姐處理過傷口,可她還沒有醒過來!”

  陸路一邊示意她鎮定,一邊走到床前仔細查看孟瀾的狀況。雖然面無血色,但好在呼吸穩定。跟醫生又打了一次電話確認對方已在路上,陸路這才坐到沙發上,吩咐美玲準備紅茶,等醫生來。

  見美玲泡茶包的手抖得厲害,陸路不得不走過去替她倒水:“明天見到媒體,可不準擺出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

  “可是……”

  “Cindy姐明天就帶其他人從巴黎過來,合約已經談妥,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好明天應付媒體的說辭。”

  孟瀾受邀來戛納做影展嘉賓,今晚的行程本是去參加代言品牌東家的晚宴,然而宴會剛進行到一半,孟瀾便消失了。陸路匆匆把情況報告給仍在巴黎洽談新的代言合約的Cindy後,不得不先讓資歷最淺的美玲回酒店等消息。可沒想到美玲剛回到酒店,便發現孟瀾在浴缸裡割腕了。鮮血染紅了一池熱水,美玲嚇得動彈不得,要不是陸路及時打電話詢問情況,交代她做緊急處理,後果不堪設想。

  “Lulu姐,你說……孟瀾姐不會有事吧?”美玲輕咬下唇,神色不免緊張。

  “你有空擔心不在自己控制范圍內的事,不如練習下明天面對媒體的表情。”陸路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好了,門鈴響了,去開門吧,應該是Cindy姐叫的醫生來了。”

  醫生叫Richard,看上去非常年輕,且是華人面孔,陸路不由得一怔,職業病使然,她總覺得不可輕信。但由於是Cindy的安排,陸路也不便多說,隻管禮貌地將對方迎進內間。

  待Richard替孟瀾做完詳細的檢查並處理好傷口,已是凌晨三點。確定孟瀾沒有大礙,早上就會醒來後,陸路總算放下心來,便支使美玲去外間睡覺。

  “Lulu姐你呢?”

  “我要和醫生留下來觀察孟瀾姐的情況。”

  “那……辛苦Lulu姐了。”美玲懂事地點點頭,退出房門。

  長夜漫漫,陸路雖已困極,卻不敢闔眼。然而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久了,卻不免疲憊,眼看就要栽倒,幸虧Richard眼疾手快,紳士地為她挪出一些空間:“你可以躺一會兒。”

  “謝謝。”陸路訕然,下意識用法語致謝。

  Richard聽她發音標準,不由眼前一亮:“剛才都用英語交流,原來陸小姐也會法語。”

  “皮毛而已,”陸路抓抓自己略顯凌亂短發,少見的有些羞澀,“隻怪過去愛逃課,沒能好好學法語。”

  然而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倒也勉強聊了起來,剛好打發掉難捱的下半夜。

  陸路這才知道Richard的中文名叫彭俊,自小在法國定居,所以中文奇爛無比,是Cindy遊學法國時的老友。難怪Cindy不曾擔心對方會走漏風聲,陸路淺笑,到底薑還是老的辣。

  和彭俊漫無邊際地聊法國美景,說到普羅旺斯,陸路脫口道:“人人都愛六月薰衣草花開時的紫色勝景,我倒最喜歡十二月覆蓋著白雪的枯莖……”

  彭俊莞爾:“陸小姐見解倒很獨特,我能否冒昧問句為什麽?”

  陸路一怔,連忙微笑搖頭,臉色卻愈發慘淡,其實哪有為什麽,只不過十八歲那年她和那個人溜去普羅旺斯時剛好是法國的冬天,薰衣草田裡早沒了紫色的花海,只有一派晶瑩的白雪,所以她便固執地認為,沒有薰衣草花的薰衣草田是最美的。

  反正年輕時愛一個人,做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和他在一起。

  思及此,陸路決定打住話茬,起身輕聲道:“哪有為什麽,不過是我太困胡亂說的,你別介意。大概只有笨蛋才喜歡下雪天去普羅旺斯看空蕩蕩的薰衣草田吧……對了,天差不多亮了,我們再去看看孟瀾姐的情況吧。”

  孟瀾醒過來時是上午十點。彼時美玲已按陸路的交代,對幾家打過來詢問孟瀾提前離場原因的媒體做出解釋,說孟瀾身體抱恙,沒能事先說明便離場,深感抱歉。

  當然有人不信,揶揄孟瀾是不是人紅耍大牌,又或是有別的約會。美玲通通硬著頭皮報以一句客氣又堅定的“多謝理解”,這才算掛掉電話。

  “怎麽辦?晚上還有活動,孟瀾姐現在的狀況可以嗎?”美玲緊張地握著聽筒,一時竟忘記放。

  “Cindy姐下午到,一切聽她指示。”陸路望一眼始終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的孟瀾,沉聲道。

  果然,Cindy一到,便對著陸路和美玲一通臭罵,說孟瀾有機會做出這樣的蠢事,她們難辭其咎。

  陸路低頭不語,美玲雖淚水在眼眶打轉,卻也拚命點頭,誰都知道,這個圈子並沒有旁人眼中那樣風光好看。

  劈頭蓋臉罵夠,Cindy這才指揮造型師把禮服取來,將孟瀾扶起來化妝做造型。孟瀾失血不少,狀態奇差,就算化妝師已掃了三層腮紅,也依然掩蓋不住她臉上蒼白的底色。

  陸路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Cindy卻忽然叫住她:“對了,剛才忘記說,昨天你的應急措施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所謂功歸功過歸過,陸路一愣,低頭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等孟瀾做好造型換好禮服,陸路才發現Cindy帶來長袖蕾絲禮服裙剛好能遮住孟瀾手腕上的傷口,且並不顯得突兀。

  Cindy掐滅手中的煙,看一眼全身鏡中光彩照人的孟瀾,似乎是輕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最近為沈世堯的事很不開心,但就算我求你,等回國再鬧脾氣,OK?”

  孟瀾自顧自地對著鏡子緩緩轉了個圈,最後總算輕聲應道:“我知道了。”

  下午三點,整個團隊準時從酒店出發,去參加電影節開幕式。

  一路上,陸路接了N個電話,都是國內媒體打來詢問孟瀾身體狀況的。陸路雖全程滴水不漏地表示感謝關心,說孟瀾目前很好,晚上也會準時參加開幕式,卻仍有不怕死的八卦雜志揪住孟瀾和沈世堯的事不放:“聽說沈先生最近也去歐洲談生意,有和孟瀾小姐約在戛納碰頭嗎?”

  陸路一邊耐著性子解釋並沒有這回事,一邊在心裡恨恨地大呼全世界就數娛記難纏,但偏偏開罪不起。

  掛了電話,陸路才發現坐在後排的孟瀾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神色複雜。陸路不禁心虛,擔心她聽到沈世堯的名字影響情緒。只是話說回來,她雖就沈世堯的事幫Cindy在電話裡擋過無數次媒體,卻對真實情況知之甚少。一是因為她天性不愛八卦,混在這個圈子做助理只是單純為混口飯吃;二是孟瀾雖個性驕縱,但對於沈世堯,卻似乎刻意低調,很少讓公司的同事撞見。

  陸路記得唯一一次看見孟瀾上沈世堯的車,還是在一個月前。那天大雨瓢潑,她加班到入夜,一出公司大門,便看見一身便裝的孟瀾矮身鑽進一輛加長林肯。

  鑒於車窗沒來得及關嚴實,所以陸路有幸目睹到緋聞男主角尊容,正是財經雜志最近熱捧的“珠寶國王”沈世堯,沈先生。

  當天紅毯現場可謂大牌雲集,各路女明星拚深V,拚露背,拚透視,簡直是刀光劍影於無形,謀殺菲林無數。陸路咂舌,恍惚中似乎有些懂了為何大家都削尖腦袋往這個圈子裡鑽。誠然,如此大的榮耀與滿足感,怕是別處難尋。只可惜今天她連個小配角都不算,將孟瀾安全地護送到現場,她和美玲便算是功德圓滿,只等開幕影片結束後再來接她。

  “要去喝杯酒嗎,Lulu姐?”走出現場時美玲邀請她。

  “不用了,我就在外面原地待命,你也快去快回。”

  “也是……我忘了工作還沒有結束,”美玲遺憾地歎口氣,“只是這麽美好的天氣,浪費了真可惜。”

  聽罷,陸路緩緩抬起頭,這才注意到此時的天空竟是無限接近透明的藍,而幾顆早升的星辰,則如同珍珠般點綴在這塊錦緞上,泛著璀璨的柔光。

  “不能喝一杯,去買兩罐咖啡碰碰杯也是好的。”陸路微笑。

  “這個提議聽上去不錯,我這就去買!”美玲起身,蹦蹦跳跳地下車,不一會兒就跑遠了。那活潑的背影,讓陸路不由想到曾經的自己,大概也是這樣天真的吧。

  還記得那時家裡的老爺子不許她喝酒,因為她總酒精過敏,一喝便起一身疹子。但她任性,明知後果也毫不忌憚。

  上好的紅酒囫圇下肚,雖不懂鑒賞美酒,有暴殄天物之嫌,但好在酒精起了它該起的作用,她便借著酒勁,抱著那人的手臂開始哭,撕心裂肺的那種:“你這個渾蛋!憑什麽不喜歡我!……你這個渾蛋……”

  她邊哭邊抽鼻子,順道還打個酒嗝,似有無限心酸,但如今回憶起來,居然是獨一無二的好時光。

  是啊,無法回頭的,都是生命裡的好時光。

  思緒飄浮間,美玲已帶著兩罐咖啡回來,只是表情有些反常,一臉花癡不說,還恍惚得仿佛丟了魂。

  果然還沒等陸路開口,美玲已抱著陸路的手臂拚命搖晃起來:“Lulu姐,你猜,我剛看到了誰?”

  陸路剛要接話,美玲已迫不及待地宣布答案:“沈世堯!我竟然看到沈世堯了!原來媒體說他會來歐洲談生意的事是真的!”

  對於美玲熱烈的語氣,陸路的第一反應是擔心,既然沈世堯出現在這附近,孟瀾會不會因此故伎重演,又跟昨天一樣玩失蹤?

  思及此,陸路趕緊掏出手機打給Cindy,向她匯報剛才美玲的見聞。在確定孟瀾仍在現場,一切如常後,陸路這才戰戰兢兢地掛斷。

  “Lulu姐,你說孟瀾姐和沈世堯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麽真不真的?”陸路揉揉眉心,隻覺得頭痛。

  “就是緋聞啊。”美玲眨眼。

  “不管是真是假,都和我們沒關系。”陸路打開易拉罐,灌一口咖啡,垂首道,“盡到我們的本分就好。”

  好在當天孟瀾沒出岔子,一切行程按照事先安排有條不紊地進行。回到酒店時,已是臨近午夜,緊鑼密鼓的工作令所有人的精神都緊繃到極限,所以一進房間,Cindy就吩咐眾人去休息。

  離開時,陸路下意識偷瞥了孟瀾一眼,這才發現她正出神地盯著自己還沒有痊愈的手腕發呆,一時間,氣氛凝滯得有些可怕。

  果然,凌晨一點剛過,孟瀾便從房間消失了。首先發現情況的是美玲,她平時負責孟瀾起居,所以住在套間的外間。或許是累極了反而亢奮,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口渴起來倒水,卻發現孟瀾的床上空空如也,嚇得她趕緊跑去敲隔壁的門,把所有人叫醒。

  面對一室明亮卻空無一人的景象,Cindy深陷在沙發裡一根接一根抽煙。其他人站在原地手腳僵硬,連大氣都不敢出。

  依稀是過了很久,Cindy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打開通訊錄,指著一個號碼,命令陸路:“打過去。”

  哪裡還敢有一絲遲疑,趕緊照著Cindy交代的將電話撥過去,提示音隻響了兩聲,那邊的人便接起了電話,似乎是早猜到這樣的結果。

  沈世堯聲音慵懶而低沉:“告訴Cindy,找個懂事的陌生面孔來接人。”

  陸路手心發燙,怔了片刻,才將沈世堯的話複述給Cindy。Cindy沉吟片刻,抬起頭,望著陸路的眼睛:“你去吧。”

  無須解釋,陸路便明白Cindy的理由。在轉做經紀人助理之前,她在公司做過一段企宣,後來上個助理結婚辭職,公司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便把陸路暫時調了過去。沒想到幾個月下來,Cindy看上她不多話又利落的性格,便一力將她留了下來。所以說,論懂事的陌生面孔,非她莫屬。

  簡單地收拾一下,換了件稍正式的衣服,陸路便下樓了。一出酒店大堂,陸路便看見Cindy事先吩咐準備好的房車停在門口。司機十分有效率,陸路一上車,引擎立刻發動。

  目的地是戛納當地非常著名的馬丁內斯酒店,和孟瀾下榻的這家酒店相距不遠,想必這也是她可以不驚動所有人離開的理由。陸路這才驚覺棘手,深夜去接一對癡男怨女中更失控的一方離開,這樣的差事怎麽想都招人憎。

  然而不知不覺間,車已在酒店前停下。深呼吸,打開車門,陸路發現手心全是冷汗。按照平時,從大門到電梯這段路頂多需要一分鍾,沒想到她今天竟然花了雙倍的時間。

  三十層,比他們住的那層還高,望著電梯內壁映照出的臉孔,陸路覺得有些陌生,原來這就是自己。

  頭髮剪得短短的,光看背影會以為是個小男生。比十七八歲的時候還瘦,好在面色健康,以及,眼裡終於沒了那些名為悲傷絕望憤怒的情緒。

  還記得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陸路十分不適應,不論是天氣還是周遭的人事。她學的是法律,企業法務那塊,最後卻陰差陽錯進了娛樂圈。對外說是圖熱鬧,不用害怕寂寞,只是進來後才發現,原來這個圈子裡寂寞比比皆是,哪裡逃得掉。好比孟瀾,看似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卻也只能在深夜飲泣。

  那是剛到戛納的第一晚,聚餐結束,除了陸路酒精過敏沒喝酒,所有人都微醺。回到酒店,陸路睡不著,想起ipad落在美玲那兒,便悄悄刷了門卡進去拿,沒想到卻發現孟瀾仍然沒睡,正坐在窗台上蜷成一團小聲抽泣。

  那真是隱忍的哭聲,令陸路想起自己無數個哭過後靠安眠藥入睡的夜。她站在原地,一下便忘了來的目的,最後隻兩手空空地離開。

  然而即便如此,陸路依然清楚,輪不到她去同情孟瀾,也輪不到她與孟瀾交心。世界上有千萬種寂寞,她們剛好分享過同一種,不過如此罷了。

  而此刻,陸路站在這電梯間裡,不知為何,又忽然想起那個夜。一時間,無數的情緒翻湧至胸口,直至電梯門在三十層打開,她才回過神,走出去。

  溫柔的燈光照映在陸路柔軟的短發上,世界安靜得猶如一枚繭,所有心事隱沒於無聲。

  房門打開的一刹,陸路怔住了,下一秒,她立刻閉上眼。

  眼前的小助理如此懂得審時度勢,沈世堯不禁勾起嘴角,要是孟瀾有她一半懂得分寸,大概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至少,不會激怒他,逼他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分開。

  “Cindy讓你來接人,就是讓你杵在門口?”沈世堯微笑著打量她,眼中的情緒已收得很好。

  陸路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踏進房間,將房門關上:“對不起,是我失態了。不過沈先生請放心,上來前我已經檢查過,沒有記者跟拍。”

  目之所及一片狼藉,陸路謹慎地看了眼腳下碎掉的玻璃杯,深吸一口氣然後抬頭:“如果方便的話,我這就帶孟瀾姐離開。”

  沈世堯抱臂,面色平靜地轉身面向始終望著窗外沒有回頭的孟瀾:“瀾瀾,準備好了嗎?你助理說可以走了。”

  然而窗邊的人卻仿佛沒聽見一般,巋然不動。

  孟瀾不動,陸路自然不能催促她,隻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原地。沈世堯原本剛少見地動了一場氣,余怒未消,此刻見孟瀾無動於衷,收起來的情緒又慢慢滲出來,剛要發作,孟瀾卻仿佛沒事人似的轉頭,粲然一笑:“好啊,不過我要你送我下去。”

  孟瀾撒嬌陸路自然是見過許多次的,電影裡,MV裡,然而那都是演戲,再維妙維肖,也隔著若有似無的距離。唯獨此刻,陸路見她紅唇微啟,眉目間全是柔情,然而那柔情裡又隱隱帶著幾分畏懼,不禁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竟然是用了真心。

  也是,只有用了真心,才一顰一笑都被對方牽動,又時時刻刻害怕被拒絕,所以總少不了畏懼。

  好在沈世堯這回沒有回絕她的一腔熱情:“好吧,我送你到大廳。”

  直到電梯門打開前的最後一刹,陸路都沒有想過,事情竟會以這樣戲劇到近乎瘋狂的形式逆轉。

  已是半夜,酒店內幾乎無人走動,所以陸路雖覺得讓沈世堯送行不妥,但也礙於是孟瀾的要求,沒有多言。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一時的僥幸,竟成了沈世堯與孟瀾劃清界限計劃的最大助力。

  其實沈世堯對外向來和善,只要不觸及底線,什麽都好說。然而越是這樣八面玲瓏的人,生起氣來,便越是驚人。孟瀾這次算是玩大了,竟然以自爆戀情為條件威脅沈世堯必須在結束工作後來戛納陪他看影展。沈世堯當然知道孟瀾的小算盤,她想公開戀情多時,他卻並不上心。沈世堯雖然在朋友圈承認她是自己的女伴,但女伴和女友的差距,孟瀾不是不知道,這才瞅準時機,想要上位。

  可孟瀾沒想到沈世堯會直接提分手,一點余地都不留,直接掛了她的電話。她氣不過,先是活動玩失蹤,再是鬧自殺,今天還一意孤行跑來他下榻的酒店,甚至招了一群娛記守在樓下,就為了拍到他們的照片,坐實兩人關系。

  但這些沈世堯怎麽會不知道。第一次被自己的女伴算計,沈世堯覺得可氣又可笑,思忖許久,決定按孟瀾寫好的劇本演下去。

  只不過這出戲裡,孟瀾再沒有資格當主角。他的主角,是某個從天而降的陌生小助理,隻當是她修了八百年才修到這樣的福氣,能在今天被他沈世堯一吻。

  聚集在電梯門外的娛記最終在安保人員的強行乾預下暫時退出了酒店,只見電梯門再度閉合,沿著剛才運行的軌跡緩緩上行,但這一次……四周是比靜謐更可怕的死寂。

  回想起剛才沈世堯那個一力糾纏的吻和那些極盡纏綿的話,陸路不禁又眼前一黑,雙腿發軟,原本以為這一生已塵埃落定,死海無波,沒想到戰戰兢兢走到今天,卻莫名其妙卷進別人的愛恨恩怨裡。

  而最令她絕望的或許不是這個,而是就算是如此陌生的吻感,也可以讓她聯想到那個人。

  只是距離她上次被那個人吻,已隔了六年。

  她還記得那是她生命中最寒冷的一個夏天,在加州明媚到刺眼的陽光裡,那個人將她逼至角落,吻像疾風暴雪般砸下來。

  她踢他,打他,甚至拚命咬他,但那個人就是不放手,陸路隻覺得整顆心被狠狠揪起來又摔在地上般的疼,最後只能流著淚求他:“我恨你,我已經沒有什麽能給你的了……所以求求你放開我,求求你……”

  那個人頓時傻了,世界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以這樣悲慟哀求的語氣說恨。然而越是這樣的軟弱投降,越是令他心虛絕望。

  她踉踉蹌蹌地逃走,一別六年,直到她回國,他們再未相見。

  眼看電梯就要回到三十層,陸路不由慢慢、慢慢垂下自己的頭,一滴不易察覺的淚就這樣砸在電梯深紅色的地毯上,轉瞬消失不見。

  半個小時後,Cindy終於風塵仆仆趕來。如陸路所料,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酒店,看樣子對剛才爆出的“猛料”尚不知情。

  Cindy進屋,卻沒有看她,隻朝沈世堯頷首:“沈先生,好久不見。我是來帶孟瀾走的。”

  說到孟瀾,從進房間起她便像個偶人般縮在沙發角落一動不動。陸路見她如此傷心,原本想解釋幾句,但一想到自己的尷尬處境,只能悻悻地閉上嘴巴,找了個離孟瀾稍遠的位置坐下。

  畢竟看孟瀾眼下的表情,簡直想馬上殺掉她。雖然這一切其實與她無關,但女人一旦愛起來,都是沒有邏輯,無理到近乎瘋狂的。

  Cindy扶著孟瀾一路走到門口,這才回頭,看陸路一眼:“Lulu,事情我大概知道,這幾天你不要回酒店,留在這裡配合沈先生。”說罷,已帶上門。

  房間裡恢復到一派寧靜,陸路覺得有些可笑,她明明還沒來得及問怎麽配合沈先生,她們便迫不及待地將她撇下。難道因為她聰明懂事,就必須乖乖給人當工具搓圓捏扁?
  陸路深吸一口氣,試圖抑製住情緒。下一秒,一杯水遞至眼前:“渴嗎?”

  陸路這才抬頭,打量起這個不打招呼便“利用”自己的男人。

  其實和財經雜志上的照片比,沈世堯本人看上去更瘦一些,也更生動。尤其是那一雙眼,深不見底,仿佛宇宙黑洞,一不小心就把人勾了去。

  陸路冷笑,她大概稍微能理解孟瀾對待這段關系為何如此急進又失態了。

  沈世堯捕捉到她唇邊的笑意,笑著開口:“Lulu,你比我想象中更冷靜。”

  “哦?”陸路緩緩抬頭,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所以你才跟Cindy姐強調,要找個懂事的陌生面孔吧。因為是熟面孔的話,便沒人會相信這段緋聞,而不懂事的,難保不會把你的計劃搞砸,你說是嗎,沈先生?”

  “是的,Lulu小姐。”沈世堯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爛,“我忽然覺得孟瀾應該把她上個月拿的最佳表演獎送給你。”

  “我沒興趣,”陸路蹙眉,接過沈世堯手中的水一飲而盡,“我隻關心接下來怎麽保住我的工作。”

  “很簡單,”沈世堯不動聲色地接過空杯,“晚些陪我去參加一場酒會。”

  “就這樣?”

  “是的。”

  “沒別的?”

  “暫時沒有。”沈世堯打量她一眼,“對了,你是不是很久沒談過戀愛?”

  “怎麽?”陸路警惕地看他,卻不想沈世堯竟慢吞吞地對她吐出幾個字,一時間,陸路的臉紅成一片,窘得恨不得立即打個地洞鑽進去。

  只見沈世堯托住下巴,目光緩緩掃過她的臉:“吻技……太爛了!”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她與沈世堯的八卦便登上了國內各大娛樂網站的頭條,同他們熱吻照片附在一起的,還有沈世堯所經營的世朝珠寶的一紙合約,孟瀾將會是他們今年主打系列“絕色”的代言人。毫無疑問,這是筆豐厚至極的“感謝費”。

  陸路一邊機械地刷著網頁,一邊強忍嘲諷的笑意。良久,她再也忍不住,轉頭揶揄沈世堯:“斯坦福畢業……沈先生,你們公關部撒起謊來都不用打草稿嗎?就不怕媒體查出真相弄巧成拙?”

  “沒關系,”沈世堯走過去,大概掃了通稿一眼,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沒有人會去查,就算有,也只會查到你斯坦福傳媒專業畢業,這個答案你滿意與否?”

  “當然滿意,”陸路點頭,又搖頭,眸色漸深,“所以說沈先生,我更不懂了,以你的能力,大概就算被媒體拍個百八十次,也可以將新聞壓下來……為什麽?”

  “那麽你說,是為什麽?”沈世堯正在系領帶,聽見她發問,饒有興致地坐下,含笑打量她。

  陸路雖知道自己即將說出的答案非常欠揍,但還是極力保持嚴肅:“自然不會是因為你看上我……所以只能是,你生氣了。”

  話音剛落,陸路已覺得可笑至極。如果孟瀾知道她如今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只因眼前這個男人被她的行為激怒,非要給她一個下馬威,斷掉她的全部念想,她怕是會羞憤得真去再自殺一次。

  “你確實很聰明……”沈世堯起身,整好西裝,“但聰明到這裡就可以了。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妥當。你可能會換一份工作,但薪酬會更好,絕不會失業,這個解決方案你還滿意嗎?”

  “當然滿意,”陸路亦跟著起身,關掉電腦,“就算我不滿意,也沒有選擇,不是嗎?沈先生。”

  沈世堯微怔,半晌,開口道:“除了工作外你可以提別的條件,只要合理,我都會盡量滿足。不過現在,還得麻煩你配合我走一趟了。”

  陸路自然記得這件事,所以她才早早換上了沈世堯讓人送來的禮服。她太瘦,抹胸深V根本撐不住,沒想到沈世堯一眼便看穿,選的剛好是最簡單也最安全的無袖款。再配上世朝最經典的一款藍寶石項鏈,倒把她白皙精致的臉孔襯得光彩照人。

  “你的頭髮太短了。”沈世堯坐在沙發上,掃視她一眼,沉聲道。

  “因為好打理,也不用做造型。”陸路坦然地將頭髮撥了撥,“可以出發了嗎?”

  沈世堯今天應邀出席的酒會在海濱大道的一家酒店舉辦,待兩人趕到,會場裡已匯集了好些賓客,大都是平日裡霸佔財經和娛樂版面的熟面孔。

  “沈先生,來之前您可沒告訴我是這樣的美差。”陸路環視四周,輕聲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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