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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四姐古言合集》第59章 禁庭(59)
  第59章 禁庭(59)
  真正愛你的人你視而不見,不愛你的,你卻對她掏心挖肺。(1)
  她嚇得心肝都碎了,也顧不得東宮如何了,急急斂裙往前朝去。

  步履太匆忙,跑動起來,震到了傷處,隱約有種崩開的錯覺。她一手捂著,咬牙穿過宣佑門。文德殿在大慶殿以西,是今上政務之所,他暈厥在那裡,大概會引得朝野震動罷。她心裡焦急,提袍上台階,殿中果然有好幾位宰執在外等候,見了她紛紛作揖。她無暇應付,直入後殿,醫官們正忙碌,往他人中和頸上扎針。她遠遠看過去,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心驚不已,踉蹌上前,跪在腳踏上喚他,“官家,你怎麽了?”

  太后與她前後腳到,入殿便掖淚哭起來,“這一個兩個的,究竟是怎麽回事?”轉頭問醫官,“陛下病勢如何?”

  醫官使面有難色,低聲道:“適才凶險得很,陛下四肢抽搐,呼吸不暢,臣打通穴位應急,另以白茅根煎水令陛下服用,看情況略略有些好轉……所幸救治即時,若晚上半刻,只怕有性命之虞。臣等辯證,陛下症候蹊蹺。前兩日一直低燒不退,間或伴有頭痛、震顫、麻痹等,臣盡力醫治,一直不見成效。臣翻閱了醫檔,七日前款待別國使節,用過酒後便開始發作……臣想請問聖人及錄都知,官家當日飲食可正常?用過些什麽,可否令禦廚將當日菜色明細送來臣查看?”

  “官家是傍晚前後才到湧金殿的,來了並未進食。”穠華忙命錄景去辦,忽地大大震動起來。那天綏使到訪,官家中途離席回福寧宮,隨後便遇上了阿茸下毒。如今平息下去的事重被挑起,分明又要起波折了。她覷了太后一眼,果真見她怒目而視,只不過沒有證據,不得發作罷了。

  “何必繞那些彎子,直說官家是遭人下毒就是了。”太后鐵青著臉道,“這樣一而再再而三,不看他咽氣誓不罷休麽?究竟是多狠毒的心腸,非要置他於死地,我竟想不通了!”

  醫官使囁嚅了下道:“暫且不敢斷言,一切需待驗證過後才知道。”

  太后怒道:“驗證……七日之前的毒,不可能在身上停留那麽久。不單當日,其後幾日的只怕也不能疏忽。”

  醫官使道是,“另外陛下佩戴在身上的東西也需查驗,臣還要請旨入福寧宮,宮中香爐、香壘、香球,燃燒後的沫子也都要一一清點。一日查不出底細,陛下便一日危險,請太后恩準。”

  太后自然都照準,安排妥當了到榻沿上看他,哭道:“我的兒,你千萬要挺住。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有個好歹,叫老身怎麽活!”

  他倒是醒轉過來了,只是口舌不利,兩眼直直望著穠華。

  她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眼裡噙著淚,努力壓製著不讓它落下來,輕聲道:“官家會好起來的,醫官說救治即時,不要緊。”

  他臉色慘白,艱難地點了點頭,“你的身子……”

  她到底哭起來,這個時候他還在擔心她,莫說是位帝王,就是平民怕也做不到。她挨在他榻前,額頭抵著他的臂膀,甕聲道:“官家別擔心我,我已經沒什麽妨礙了。你好好將養,臣妾在這裡陪著你。”

  他指了指外面,“眾臣……”

  “我去安撫,你別著急。”她拭了眼淚起身,傷口鈍痛,緩了好一會兒才走出去。

  外間宰相言官們正等消息,見她出來都上前打聽,她道,“陛下無礙,只是連日辛勞,身子有些虛弱。休息兩日,聖躬便會康健的,諸位相公不必掛懷。前朝政務,陛下一時不能裁決的,請宰相代為處置。”正說著,秦讓到她耳邊回話,她聽後喉頭一哽,勉力平了心緒又道,“殿前司證實寧王伏法,朝廷隱患已除,諸位可放心。如今只等陛下大安,我大鉞又是一派河清海晏的氣象。陛下命我傳令,諸位且先回,若有要務,再遞奏疏進來就是了。”

  眾臣雖擔憂,既然皇后傳了話,只有俯首領命,向內殿拱手長揖,絡繹卻行退出了文德殿。

  朝臣一走,太后就有些尋釁的意思了,穠華再要靠近今上,被她攔了下來,“皇后嫌疑還未洗清,官家又遭人下毒,老身不得不小心行事。你仍舊回西挾去,待得醫官查出了因由再說不遲。”

  這個時候讓她走,她是萬萬做不到的。她也不怕得罪太后,本來就已經是這樣劍拔弩張的關系,再多一項也無妨。她向榻上看了一眼,“恐怕要違逆太后懿旨了,臣妾恕難從命。我有沒有罪,官家說了算。既然官家不曾定我的罪,他抱恙,我就不能離開他。我是官家親封的皇后,母儀天下。如今自己的郎君正在病中,我卻連相守都做不到,便不配當這個皇后了。倒是太后切不可太傷情,自己身子要緊。還是回寶慈宮歇息吧,若有事,臣妾再差人回稟。”

  她義正言辭,太后無從反駁,便氣呼呼坐在一旁道:“官家如今這樣,我哪裡能回宮去!”

  她要坐著就坐著吧,穠華也不管她,忙著盡心在他榻前伺候。他一直昏昏沉沉,她看著他的臉,有種天塌地陷的恐慌。醫官說他是中毒,她不知道是不是阿茸之前對他下過手。昨天就看他有異,今天竟倒下了。她看慣了他威風八面的樣子,突然變成了這樣,她一點主張都沒了。情願自己多受些苦,也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她不停地揉搓他的手,替他胸口順氣,“官家……你要好好的。”

  延捱了兩個時辰,他漸漸緩過來。臉上的潮紅褪了,不過有些虛弱,半闔著眼微微喘息。

  她捋了發與他碰額,溫度降下來一些,應該沒有大礙了。她松了口氣,“好些了麽?”

  他嗯了聲,仍舊沒有說話的力氣。

  先前去福寧宮查看的醫官使回來複命了,走兩步,在織錦地毯上跪了下來,“臣攜眾醫診入陛下寢殿,連陛下平時所穿衣物都逐樣查看,發現陛下貼身木樨香珠中摻有顛茄。”說著將珠串呈上去,“顛茄產自西域,在中原幾乎不得見,但與曼陀羅、夾竹桃齊名。這種花可入藥,長至一人高時毒性最烈,兩顆小小的漿果便可毒殺一個孩子。若將根莖和種子磨粉,長期吸入,輕則神志不清、譫妄、躁動,重則四肢癱瘓乃至斃命……”言罷伏地叩首,“要解此毒不難,崩大碗煎服,再出一身大汗,毒性便可清除八九成……”

  穠華起先還聽得清,到後來只見醫官嘴唇開闔,耳中嗡嗡轟鳴,什麽都聽不見了。

  她愣眼盯著托盤裡的香珠,那同心結,那穗子,甚至每一顆珠子都是她親手做的,怎麽會有毒?毒、毒、毒……哪裡來那麽多的毒!她以前從不知道什麽是顛茄,也未接觸過這類西域的東西,怎麽能摻進木樨花裡?她有些絕望了,要在這禁庭生存真的不容易,陰謀像海浪,一波接著一波地襲來,還沒能完全掙脫出來,又被迎頭拍打,打得她天昏地暗,沒有招架之力。

  太后在那裡呼喝,“哪裡來的香珠?去香藥局查檔,這東西從何處來,查到出處,即刻將人捉拿起來處死!”

  她回身看今上,他只是望著她,震驚過後眼裡失望漫延,然後死灰一樣沉寂下去,閉上了眼,不願意再看她了。

  香藥局自然是查不出出處的,禁中女子自己做,且能到他手上,沒有其他途徑。他記得她曾經千叮嚀萬囑咐,要他隨身攜帶,一刻不能離身。現在回想起來,居然不是因為愛,是為了日積月累下殺人於無形。

  他不願意懷疑她,但是一次又一次,他多少有些堅持不住了。一直努力信賴的枕邊人,身上不停發生一些事,一樁兩樁可以是巧合,太多,成了常態,還可以信任麽?

  他緊緊咬住槽牙,灰了心,胸口堵得幾欲落淚。受些苦他不怕,怕的是不能得她真心。這段時間做了一場綺麗的夢,太沉醉了,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原來的自己。以為找到溫暖,焐熱了她,她可以一輩子同他恩愛相處,原來是他一廂情願。

  最堅定的暗殺是雙管齊下,比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更可恨。他應該怎麽辦?這樣一個一心要取他性命的愛人……

  她花兒一樣嬌嫩,她的心明明也是純真的,是他看錯了麽?罷了,已經懶得探究,這回真的應當放手了。

  太后那裡還在忙著斷案,到他榻前追問,“究竟這香珠從何處來,官家不說,難道要等人將你害死了才知道厲害?”

  耳邊聒噪,他不堪其擾。內心僅剩的一點柔軟都被摧毀了,他反倒冷靜下來,漠然道:“捉拿榮國長公主。”

  太后愣了下,“香珠是長公主給你的?”

  鏟除了雲觀接下去就是榮國長公主,反正要辦,順便將罪栽在長公主頭上罷。他知道,皇后已經禁不得任何的罪狀了,再來一項,她只有陪雲觀一道去死。但她現在還不能死,留下有用。

  殿前司奉命去拿人了,太后悵然若失,“以前竟沒看出來,似融會是這樣的人。”

  他說:“請太后回寢宮,這件事臣要親自處理,太后不要插手。”

  穠華心頭顫了顫,恐怕他這回是無法再原諒她了。她該怎麽解釋?解釋了他可會聽?阿茸送的羹她可以說不知情,這手串是她親自做的,大概除了中途被調包,沒有別的可能了。

  他眼風似鋼刃,幾乎將她千刀萬剮。愛得越深,恨便越深,她清楚看見他的溫情一點一滴消融,最後消失不見。路已經變得難行,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包括挨的那一剪子,沒能讓她回到他身邊,該來的還是會來。

  太后看他神情,知道這回必是下了決心了,便不再多言,囑咐他好生歇息,回身往殿外去了。

  顛茄的毒還未發散,他看人依舊是重影的。眯起眼,低聲叫皇后,“香珠是你獨自做成的麽?可有誰接觸過?”

  “是我自己做的,她們要幫忙,被我謝絕了。”她顫聲道,“梁娘子生辰那天,她邀你在宜聖閣飲酒。下半晌你歇在她閣中,我想去接你,又舍不下臉,在迎陽門上徘徊了半日,到天黑才回慶寧宮,官家還記得麽?香珠就是那日做的,做成了晾曬在窗台上,我不在殿中,有沒有誰動過手腳,我也不知道。”

  他苦笑不已,“你總有各種各樣的說法來證明自己……一再的,叫我如何相信你?”

  她心都要被他抻碎了,哽咽道:“你說過不會懷疑我的……”

  那些纏綿的話仿佛停留在上輩子,他遲鈍地點頭,“我的確承諾過,可是現在想起來,竟有些拿捏不準了。為什麽一定要我相信你?是做了虧心的事,為自己找後路麽?”

  她的心往深淵裡墜,拉都拉不住地墜下去。

  “我從來沒有害過你。”她撐著書案垂下頭,因為周身疼痛,不得不喘上兩口氣,“先前說的也都是實話,我俯仰無愧。”

  他嘲訕道:“信就信,不信就罷了,是這個意思嗎?你放心,我會查證,湧金殿中侍立的所有宮人,還有你近身的那幾個,會審問,甚至嚴刑拷打。如果找到下毒的人,我不會冤枉你,但如果找不到……”

  找不到將會怎樣,他沒想好,也說不出來。眼下腦子裡混亂,無數的錯覺混雜,害怕自己一時下錯了令,做出難以補救的事來。略頓了頓,揮手道:“回去吧,回西挾去,會有旨意給你的。”

  她心頭一片悲涼,哭也哭不出了,只是望著他說:“官家,我寧願一死,也絕不受屈。”語畢不再看他臉上表情,掖著廣袖退出了文德殿。

  恨他麽?不恨,她可以體諒他。他是真心實意待她的,恨隻恨自己,沒有自保的能力,讓他陷入這樣巨大的痛苦。又是只差一點點,他的命是撿回來的。幸虧是在文德殿裡議政,幸虧身邊有人,若是無人發現,麻痹窒息了,真就無聲無息地死了。

  她下了台階茫然四顧,春渥和金姑子她們不見了。站了會兒才想起來,她們又被帶走了,可能去了殿前司大牢。

  秦讓上來接應她,“臣送聖人回西挾。”

  她呆滯地轉頭看他,“供奉官,你說官家還會見我麽?”

  秦讓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很覺得可憐,安撫道:“聖人放心吧,官家一定會去看你的。如今真相還未大白,官家又在病中,突然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一時沒有對策。”

  她慢慢往回走,走在宮牆間的夾道裡,天是長長的一溜,通向遠方。過了迎陽門就可以看見西挾灰蒼蒼的屋脊,她喃喃說:“我沒有必要那麽做……我是無辜的……”

  官家貼身侍候的人都知道,那串香珠是皇后送的,官家珍愛異常,連上朝都必需掛在腰上。如今出了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秦讓看她頹敗,心裡替她惋惜。當初意氣風發的皇后,稚氣嬌憨,同官家吵起嘴來不要命,那時也是仗著官家疼愛吧!如今忽然從雲端落到地上,就像開了米甕舀米,卻發現連最後一餐也做不成了,該是怎樣淒愴的一種心境!自己是得她提攜才高升的,雖然屬於歪打正著,但照樣心存感激。不能為她做什麽,唯有多勸慰她兩句,搜腸刮肚道:“聖人且不要憂慮,官家心中也不確定,所以剛才拉榮國長公主湊局,是為了在太后面前為聖人開脫。眼下官家還未大安,聖人按捺一兩日,等官家病愈了,什麽樣的事他看不透呢!”說著一笑,“真的,臣從未佩服過什麽人,可自打入了福寧宮,對官家真是五體投地。官家極聰明,不聲不響的,無論多棘手的事,只要他想辦,必定能辦成。聖人是官家心愛的人,遭受了不白之冤,他定會為你洗刷冤屈的……”

  只要他想辦……若是他不想辦呢?她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除了聽天由命沒有別的辦法。

  想起剛才是秦讓傳了東宮的消息給她,她惦記雲觀,又害怕問起,猶豫了很久才道:“寧王如今……”

  秦讓歎了口氣,“殿前司趙指揮使親自驗的屍,寧王是飲金酒自盡,配方配得好,不會有太大的痛苦。據說死時神態安詳,也許對他來說結束就意味著解脫,也沒什麽不好。他這一輩子難,誰還沒點血性呢!只是遇上了官家……不過有手腕者得天下,自古就是這樣,要怨就怨命。”他引她入西挾甬道,一面問,“聖人心裡放不下吧?臣知道聖人和寧王是至交,臣托人去打聽殿下落葬的地方,帝陵是進不去了,但也不會埋得太遠,臣探到了消息就來回稟聖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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