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怎麽是你(1)
袁雪想必給龍靜雯留下了過於深刻美好的印象,初次見面後沒幾天,她就再次收到龍靜雯的邀請。而在她幫龍靜雯尋到一幅戴曦難得的真跡後,她更是成了龍家的常客。
雖然袁雪對龍震宇的敵意不得不心懷戒備,不過與龍靜雯的相處稱得上是愉快的,幸好她去龍家極少碰見龍震宇。
倒是胡穎,在聽說了她最近的動向後,又別出心裁分析出新的解讀。
“小雪,你覺得龍先生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袁雪一聽別人提龍震宇神經就有點緊繃。
“他不是在追你嗎?”
袁雪眼睛瞪得比她還大,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太離譜了,虧你想得出來!”
胡穎目光炯炯地在她臉上搜尋探視:“不然你怎麽會被頻頻表揚,又去中宇風光了一把,還成了龍家的座上客?這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嘛!”
“哪兒跟哪兒呀!”袁雪叫屈,“謠言真可怕!”
她掰著手指頭跟胡穎說明白:“我被表揚是主任想鼓勵我更勤快地賣命!至於中宇的那檔子事兒,”她白了胡穎一眼,“還不是你不想摻合,推給我的!”
胡穎笑:“小妮子記仇了是不是?”
“還有啊,我去龍家跟龍先生就更沒關系了,是陳太太邀請的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胡穎見她急紅了臉,嬉笑道:“開個玩笑就認真成這樣,嘁!有多少女孩子想跟龍先生扯上關系還不能呢!”
袁雪毫不含糊:“別人怎麽想是別人的事,別拉扯我!我一想到他那形象就不寒而栗!”
她現在只要一想起龍震宇那天在車子裡那幾句帶笑的警告,渾身就起雞皮疙瘩,這人實在太陰險太奸詐了。
“他怎麽你了,你就這麽怕他?”
袁雪當然不會把龍震宇的警告和盤托出,撇撇嘴敷衍道:“反正我跟他互相看不對眼,遠遠見到他我鐵定繞道。”
胡穎眼神委頓下來,低聲嘟噥:“要不怎麽說真相沒勁呢!”
不過袁雪這話也就是痛快下嘴巴,只要她還跟龍靜雯有來往,和龍震宇的碰面就無可避免。
星期六一早,龍靜雯特地派司機過來接袁雪,直接把她帶到潭溪灣俱樂部玩高爾夫。
一走進俱樂部的露天大草坪,袁雪老遠就看見龍靜雯和陳元已經在養眼的綠茵地上玩開了。
場邊零星點綴著幾把巨大的遮陽傘,每頂傘下都有一張白色圓桌和幾把椅子,三五成群地坐了些看客,龍震宇也在其中,一身白色球衣,大墨鏡架在鼻梁上,一邊跟旁邊的人聊天,一邊仰著臉看球場上的動靜。
袁雪見他在,心情就不那麽好了,沒急著跑進場子裡跟龍靜雯打招呼,在一頂沒人的傘下坐了片刻,琢磨待會兒怎麽跟龍震宇過招。
綠茵地上,龍靜雯也是一身潔白的球衣球帽,正手持球杆做各種姿勢,給她手把手做教練的是陳元。
似乎龍靜雯的手勢總擺不到位,陳元反覆糾正,結果她不耐煩了,把球杆往陳元手裡一送,返身往休閑區走來。陳元解脫似的仰天長舒了口氣,遮陽鏡下的眼睛一下子就瞥到袁雪,提勒著球杆也走了過來。
袁雪站起身,朝龍靜雯揮揮手,後者很快看到,開心地向她奔來。
“袁雪,你總算來了,我都快無聊死了!”
袁雪瞅瞅尾隨在她身後的陳元,笑道:“你們玩得不是挺開心的!可惜我不會打高爾夫。”
“打高爾夫沒什麽難的,”陳元走過來,接茬道,“學會基本技巧後,主要就得靠耐心了。靜雯就是沒耐心,所以總也學不會。”
靜雯含嗔帶怨斜了陳元一眼:“別光說我,你也沒什麽耐心,就知道批評我動作不對,又說不清個所以然!”
陳元笑著不反駁。
跟人聊天的龍震宇聽到這邊的動靜,回眸掃了一眼,袁雪也正提防地看過去,兩人木然相視了兩秒,視線各自分開,袁雪不知道他墨鏡後面藏著的究竟會是怎樣的眼神。
龍靜雯偏要拉袁雪過去見大哥,獻寶似的,她對新近得的這個“妹妹”很滿意,顯然想在龍震宇跟前為她也掙個名分。
袁雪沒聽龍靜雯的,跟著胡叫什麽“哥哥”,很謹慎地喚了聲:“龍先生。”
龍震宇臉上沒被墨鏡遮掉的部分露出一點兒笑意:“靜雯,你這次的朋友果然交對了,袁小姐真是熱心腸,什麽活動都隨叫隨到。”
袁雪保持笑容,假作沒聽出弦外音來,龍靜雯和陳元卻都不笨,覺得他這幾句話有些吃味,陳元格外多瞟了龍震宇兩眼。
靜雯把袁雪按在空椅子裡坐下,一臉心高氣傲的模樣,對哥哥辯白:“我就喜歡袁雪這樣的,爽快真實,遇事有見識,也不假撇清,不像你外面認識的那些女孩子,明明腦子裡什麽都沒有,還喜歡裝清高。”
龍震宇立刻投降,臉朝袁雪:“我剛才好像沒說什麽呀,袁小姐!如果有得罪的地方,一定請看在靜雯的面上原諒我,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這個妹妹對我有意見!哈哈!”
大概因為是家庭聚會,龍震宇顯得格外放松,一臉放肆的笑容。
袁雪裝傻充愣地笑,龍靜雯則得意地斜睨哥哥。
龍震宇招呼陳元過去坐,問他手上那根杆子用了多久。
陳元把杆子遞過去:“一年多,手感有點硬,不過每次都能給我帶來好運,用著用著也就習慣了。”
龍震宇試了試那根杆,嘴角一撇:“你別迷信運氣,好杆子拿在手裡感覺是不一樣的。”轉頭吩咐:“去把我那套新到的杆子拿來。”
坐在最邊上的長治立刻答應一聲跑了開去,很快又攜杆歸來,龍震宇示意他直接交給陳元。
陳元逐一檢點,眼露傾羨,連聲讚歎。
“前陣子特別托人去美國買了兩套,一套送人,一套自己留著。”龍震宇拿濕巾擦擦手,揀起盤子裡切得整整齊齊的水果,往口中送了一塊,輕描淡寫,“你喜歡就給你了。”
陳元忙拒絕:“這是限量版,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大哥你還是自己留著用吧,我不奪人之美。”
龍震宇皺眉:“什麽你的我的,給你你就拿著,跟我還玩虛的。”
陳元明白他的脾氣,沒再推脫便笑納了。
龍靜雯笑指哥哥偏心。
龍震宇笑道:“你也別怪我偏心,誰讓阿元比你有學問呢!我雖是個粗人,這輩子卻最佩服讀書好的人。阿元是咱們家唯一一個名校畢業出來的,說出去我臉上也有光!”
幾個下屬都笑著附和,長治笑嘻嘻地插嘴恭維:“龍哥,你不開口,看著也像個讀書人——哎喲!”
話音剛落,腦門上就被龍震宇敲了一個毛栗子:“你小子想讓我充啞巴是不是?”
眾人大笑。
袁雪冷眼旁觀,發覺長治說得不錯,龍震宇身上的確有股子斯文氣,和身旁那些或身材彪悍或油頭粉面的下屬完全不似一類人。只是不能看他的臉,總是板得沒有半點表情,尤其是鏡片後面那雙眼睛,仿佛能鑿穿一切。
龍靜雯後來曾私下裡對袁雪說:“其實我哥讀書的時候成績也非常好。”她有點憂傷,“可惜他時運不濟。”
袁雪不便盤根問底別人的家事,況且她對龍震宇也沒什麽興趣,想了想道:“他現在不是挺好的,衣食無憂,事業有成。讀書讀得好,未必就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靜雯聽了,釋然地微笑。
袁雪發現她其實很容易哄。
龍靜雯見陳元欣喜地試新杆,就把袁雪推到他跟前:“陳元,今天如果你能把袁雪教會了,我就服你,以後老老實實跟你練,怎麽樣?”
袁雪推拒:“算了,我看看就好。我很笨的,恐怕更教不會。”
“你試試嘛,不試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靜雯一個勁兒慫恿她。
龍震宇微笑著不插嘴,慢條斯理地吃水果。
陳元欣然從自己的筒裡挑了一根杆遞給袁雪:“這根美津濃的力度和柔性都比較好,適合初學者。”
袁雪接在手裡,有點懵懂的感覺,先跟陳元學了幾個基本動作,得到誇獎後,大著膽子擊了幾洞球,竟也有偶然打入洞的。龍靜雯比袁雪還高興,不斷拍手給她鼓勁。
陳元與妻子調侃:“看見沒有,我這老師水平還可以吧?”
“主要是袁雪聰明,你教的那幾招我都背得出來了,我來教也一樣的!”
兩人漸漸地越打越遠,龍靜雯覺得乏了,沒再跟著他們,鑽傘下和龍震宇坐著聊天去了。
袁雪乘喘息的間隙環望四周,這片高爾夫球場離龍家別墅很近,依松山而建,草場像綠色絨毯,鋪罩在山坡上,起伏延綿,水域、果嶺全是在天然的基礎上修葺而成的,不像別處那樣生搬硬造。
“我該謝謝你,袁雪。”陳元忽然把話題從高爾夫球上轉開,“靜雯最近開朗了很多。”
“陳總太客氣了。”
陳元送過來一個溫和的笑容,清晨的陽光下,他俊朗的面龐顯得神采奕奕,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隨著微風拂入袁雪鼻息,不時在心上惹起一圈圈漣漪。
“靜雯比較內向。也沒什麽朋友,平時就窩在家裡,看書畫畫。我們常擔心她悶出病來。不過認識你之後,我感覺她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袁雪的好奇心一時又浮起:“陳總,靜雯姐為什麽老喝藥呀?我看她身體挺好的。”
陳元的笑意淡了些,口氣卻輕松:“不是什麽大病,從小比較嬌慣,所以身子骨有點弱。”
說完,手一揚,白色的小球立刻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度。
遠處,龍震宇和靜雯兩人坐在傘下,他一邊應付妹妹的各種閑扯,一邊遙遙望著袁雪與陳元打球的方向出神。
“哥,你覺得袁雪怎麽樣?”龍靜雯忽然問。
龍震宇略感詫異地收回視線:“你指什麽?”
“我是說第一感覺。你喜歡她嗎?”
龍震宇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
靜雯盯著他:“那你為什麽老朝那邊看?”
龍震宇低首望見妹妹晶亮的眼眸,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頓了片刻,索性來個反守為攻:“那麽,你覺得她怎麽樣?”
“很好啊!”
“沒感覺她有什麽古怪?”
靜雯眼神有點迷茫。
“她就這麽出現在你的生活中,你一點兒都不覺得不正常?”
“緣分唄!”靜雯嘻嘻一笑,“你不是常說我該有一些自己的朋友嗎?袁雪就是我中意的那類朋友,我們有很多共同愛好呢!”
龍靜雯冷哼一聲,沒再發表意見。
“哥,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沒什麽。”龍震宇鎮定地喝飲料,他不想過早掐斷靜雯的愉悅。
陳元扶著袁雪走了回來,她剛才一擊太用力,身子差點甩出去,結果倒在草皮上,把腳給崴了。
靜雯忙給她讓座,關切地問:“要不要緊?”
“沒關系。”袁雪歉意地笑,“都是我不好,太想出成果了。”
陳元神色緊張:“不如去醫院吧,腳踝都腫起來了。”
龍震宇不冷不熱地道:“用不著,至多關節錯位而已,上點油就沒事了。”
靜雯立刻差人去找油。
袁雪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連說自己沒事,但龍靜雯夫婦都當個大事似的,誰也不離開,陳元甚至有點自責:“是我的錯,她才初學,不該鼓勵她去做冒險的動作。”
袁雪不太自在地往龍震宇的方向掃一眼,恐怕他又多心,果然看見龍震宇嘴角噙著不鹹不淡的笑。
“袁小姐,你以前應該打過高爾夫吧?”龍震宇道,“剛才那幾下,招式挺標準,不至於就這麽折了。”
袁雪被他譏諷得窩囊,又不好發作,勉強答:“這是第一次玩,主要是陳總教得好。”
龍震宇似笑非笑:“陳總教得好?那也得你這個學生有心才行。”
弦外之音過於清晰,袁雪終於有點兒惱了,她這一上午都小心翼翼,唯恐哪裡得罪了他,可還是避無可避。
正想來幾句尖銳的回擊一下,龍靜雯替她說話了:“哥你少說兩句吧,人家腳都成這樣了,難道還有人故意把自己摔傷的!”
龍震宇這才休戰。
長治很快拿著藥油跑過來,順勢給袁雪檢查了一下腳踝,滿懷信心地說:“小問題,我就手就能治了。”
他把油倒了些許在掌心,正準備大顯身手,龍震宇抬腳將他撥開,往下一探身子:“把油給我。”
長治一愣,把油瓶子交給了他。
袁雪也怔怔地看著龍震宇,不知道他又要使什麽壞。
龍震宇摘掉墨鏡,半跪在袁雪面前,把油倒進手掌,一邊熟練地對搓,一邊笑著解釋:“今天惹我妹妹生氣了兩回,又得罪了袁小姐,我怎麽也得補償一下——長治,你愣著乾嗎,邊上去!你那兩招還是我教的呢!”
長治訕訕地笑著閃開了。
袁雪緊張不已,腳直往後縮,又不好意思要求讓長治來:“真沒什麽事,不用擦油,我歇兩天就好了。”
龍震宇哪容她反抗,粗魯地把她腳抓過來,擱在自己腿上,熱熱的手掌立刻敷了上去,仰面還對她笑:“你放松點,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難道我還能卸了你的腿?”
他的玩笑讓袁雪毛骨悚然,連龍靜雯和陳元都覺詫異,又不便說什麽,在一旁乾看著。
終於,在袁雪猝不及防之時,龍震宇左右開弓,兩隻手各抓住她的腳板和腳踝,“哢嗒”一扭,袁雪痛得淚花直冒,龍震宇已經放開了她的腿,輕松宣布:“可以了。”
袁雪忍著淚站起來試了兩步,果然沒有牽絆的感覺,但傷處還有熱辣辣的灼燒感。
“謝謝……龍先生。”她幾乎是啜泣著向龍震宇道謝,這家夥下手夠狠,一點兒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龍震宇拿濕巾擦著手,象征性地朝她笑笑,他那保護傘一樣的墨鏡還沒來得及重新架上,袁雪從他一覽無遺的眼眸裡看到淡淡的漠然和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袁雪的腿雖然治好了,但再要打球肯定不行了。
龍震宇讓陳元帶妻子繼續下場練:“一星期也就出來這麽一趟,多動動,要曬太陽家裡曬去!”
龍靜雯想撒嬌:“哥,你陪我練吧,陳元老說我這不對那不對的,我生生都讓他罵笨了。”
龍震宇笑斥:“你別找由頭偷懶,我要陪你練,非把你罵哭不可!”
陳元上前拉著不情不願的妻子,又回了綠草地。
傘下只剩了龍震宇和袁雪兩人。袁雪剛“受恩”於他,沒法立刻板起臉來,怎麽也得有點姿態,主動和他搭訕:“龍先生怎麽不去打兩把?”
龍震宇仰面倒在躺椅裡,神色愜意:“你來之前,我已經打完18洞了。”
說完,他閉上眼睛,似乎無意和她深聊,袁雪暗松了口氣,轉過頭來,喝著可樂觀賞還未行遠的龍靜雯夫婦。
陳元無論是瞄準還是揮杆的姿勢都似行雲流水一般,看得袁雪目光定定的,龍靜雯卻對有如此一個英俊瀟灑的教練毫無珍惜之意,不斷皺眉,發出含糊的嘟噥,如果不是陳元軟聲哄著,她隨時都有棄杆走人的可能。
袁雪心裡暗歎一聲,也不知道想感慨什麽,還想喝可樂時,發現罐子已經空了。她回身把空罐子擱在圓桌上,眼角余光掃到沉默不語的龍震宇,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正目不斜視盯著自己。
袁雪一陣不自在,沒話找話,指指陳元夫婦:“陳總和陳太太真般配。”
龍震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再般配的夫妻也未必敵得過外力的破壞。”
他話中帶刺,袁雪臉上掛不住:“龍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
“隨便說說。”龍震宇若有所思地啜一口咖啡,一副對自己的話不負責任的態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