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疼了風景枯了四季(1)
秦曦當天就回了H市,走得十分迅速,並且在上飛機的前幾十分鍾內,迅速找了個中介,把房子給處理了出去,裡面的東西秦曦一樣都沒帶走,就連衣服都沒帶。
連日疲憊不堪的沈寧遠才睡下,就被電話給吵醒了。
“沈先生,您好,我是江山連城不動產房屋中介,我姓梁。”
沈寧遠皺著眉頭愣了愣,困倦讓他的脾氣十分不好,說出的話也十分冷硬,一點溫度都沒有。
“江山連城?房屋中介?”
梁先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艱難地讓專業素質佔了上風。
“是的,秦小姐拖我處理房子的事。”
沈寧遠這回大抵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沒再說話,等待這位梁姓中介繼續說。
梁先生繼續:“是這樣的,秦小姐委托我把她的房子處理掉,但是房子內還有一些私人用品,秦小姐讓我問您還要不要了?”
沈寧遠皺著眉頭看了眼窗外黑麻麻的天,揉揉眉心:“不要了,你扔了吧。”
真扔了?
梁先生在屋子裡原地轉了一圈,他都心疼啊!
“沒有其他事我掛了。”
“等等,沈先生……”
“你說。”
“還有……房子裡還有兩張結婚照……也不要了嗎?”
梁先生知道自己肯定問了不該問的話。
沈寧遠想了想,從床起來了,一邊拿衣服一邊說:“你在房子裡?”
“是的,在呢。”
“那你等等,我過去拿。”
“好的。”
沈寧遠來到之後,和梁先生問候之後便徑直就上了樓。
衣服什麽的,沈寧遠也是不要的。
但還是把每個衣櫃都拉開看了看。
秦曦的衣服,還有他的衣服都原封不動地掛在裡面。
關了衣櫃,沈寧遠又去拉開床頭櫃,秦曦那邊的抽屜裡就幾本書,還有秦曦以前工作的時候的工作筆記。
沈寧遠把那本筆記拿出來翻了翻,又放了進去。
轉身又去拉他那邊的抽屜,一打開,就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兩隻錦盒,那是一對情侶鑽戒,準備結婚時用的。
可惜……現在沒什麽用了。
沈寧遠打開盒子,把裡面的鑽戒拿了出來,握在手心,最後塞進了褲子口袋裡。
彎下腰摸了摸床上以前秦曦睡的位置,沈寧遠歎了口氣,最後直起身,將掛在床頭的那張婚紗照拿了下來,準備離開房間。
等到走到門口時,猛然又想起什麽,把婚紗照放了下來,靠在門邊,自己又回了房間,拉開衣櫃最底下的那個抽屜。
那個抽屜平時秦曦是鎖著的,但這次沈寧遠一拉就開了,可能是秦曦著急,忘記鎖了。
裡面有幾本厚厚的日記本,沈寧遠全部拿了出來,並沒有翻。
沈寧遠找了個袋子把日記本都放了進去,視線隨後落在了抽屜的另一邊,看著像藥瓶的好幾隻瓶子上。
其實沒錯,就是藥瓶。
沈寧遠遲疑地拿起其中的一隻藥瓶,瓶身上印著英文名稱,連說明都是英文。
沈寧遠眯著眼睛把說明看了一遍,心中一陣駭意,臉上仍然紋絲未動,然後把抽屜裡的藥瓶全都裝進了剛才的那個袋子裡。
沈寧遠一手提著袋子,一手抱著相框下樓離開。
沈寧遠回去的路上一邊開車一邊給封淮打電話。
其實這段時間,也不光沈寧遠疲憊,封淮也同樣如此,前段時間因為秦曦的事,他已經休太多假了,所以最近他一直在醫院上班,有時候還得加班,通宵都熬過。
熬得封醫生心裡無限煩悶。
沈寧遠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封醫生正睜著熬紅的雙眼,訓斥一個院長硬塞給他的實習生。
看到沈寧遠的電話,皺了皺眉頭:“沈先生,有什麽事嗎?”
“有點事想問你,你在休息還是?”沈寧遠直截了當。
“我還在醫院,有什麽事你說。”
“電話裡說不清楚,我能過去找你嗎?”
“現在?”
“是。”
封淮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一旁的排班表。
“行,那你過來吧。”
等掛了電話,封淮在辦公室來回地走了好幾圈,猜測著沈寧遠究竟來找他做什麽。
沈寧遠到醫院上樓去找封淮的時候,最先看到他的人是剛剛被封淮訓了一頓站在樓梯口的實習生石磊。
因為樓梯就在電梯旁邊,所以沈寧遠一上樓,石磊第一個就看到了。
“哎,您找誰呢?”
沈寧遠回頭:“我找封醫生。”
“哦,你找我師父啊,我帶你去吧。”
石磊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剛剛被封淮訓,他看上去一點都不難過,領著人就往封淮的值班室走了過去。
“師父,有人找。”
“讓他進來。”
石磊嘻嘻一笑,對著沈寧遠道:“我師父讓您進去呢,您進去吧。”
沈寧遠道了聲謝,推門而進。
“沈先生,坐。”封淮指了指眼前的椅子,“要喝水嗎?”
“不用,封醫生客氣了。”
“沈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呢?”
“是這樣的,我帶了兩瓶藥過來,希望封醫生幫我看看。”
沈寧遠一邊說一邊從袋子裡拿出兩瓶藥,那是他從那一堆瓶子裡拿出來的其中兩瓶。
看到那藥,封淮的眉頭皺了起來:“秦曦呢?”
“她回H市了。”
“那這藥你是怎麽拿到的?”
“在家裡找到的,她並沒有帶走。”
封淮點點頭,把藥又放下。
“封醫生,可以告訴我嗎?”
封淮一笑,手指彈了彈桌子,問了沈寧遠一個問題:“沈先生知道我跟秦曦是怎麽認識的嗎?”
“秦曦說你是封靜的小叔,我知道她跟秦曦是朋友。”
封淮搖搖頭:“的確,我跟秦曦會成為朋友,是因為靜靜,不過,在那之前,我跟秦曦就認識了,因為,秦曦是我的病人。”
“病人?”
沈寧遠似乎有點消化不了這兩個字。
仔細回想了一番,沈寧遠似乎隱約記起,那時候他奶奶安排他跟封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天秦曦似乎說要來醫生拿病例報告,當時他以為只是一般的體檢。
基本上,這樣的體檢,他跟秦曦每年都會做一次,只是之前一直沒有什麽問題。
“是的,病人,白血病。”
“白血病”這三個字,像是突然間在沈寧遠的腦子裡炸開了一般,引起腦袋一陣轟鳴。
“秦曦一開始就知道?”
“是的,來拿病例報告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她說她自己能做主,你知道,病是不能拖的,所以我就告訴了她,希望她能盡早接受治療。不過,看來秦曦生病的這件事,秦曦對沈先生倒是瞞得很好。
”
沈寧遠被封醫生說的臉色一陣青白,無從反駁:“那她現在……”
“一直到秦曦回H市之前,她的身體基能還算得上可以的。但秦曦回去之後挨了她父親的打,回來之後你奶奶又……一般得了這個病,醫生都會告訴病人自己要小心,最好連碰傷都不要有,否則一旦感染
或是發生連鎖反應就麻煩了。她現在已經要開始進行化療治療了,當然,前提是,在她本人願意配合的情況下。”
沈寧遠早已沒有了剛才進來時的冷硬,神色松散下來,抹了把臉,有些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又從何說起。
“我竟一點都不知道。”
封淮輕笑:“沈先生當然會不知道,秦曦在這進行治療的時候,沈先生正忙著處理沈老夫人的身後世呢。”
沈寧遠吸了吸鼻子:“那,封醫生,關於秦曦的母親……你知道什麽嗎?”
“我什麽也不知道,只是聽說秦太太是被她女兒給氣死的。”
他的話剛落音,沈寧遠一下子像被抽幹了般,整個人顯得疲憊至極。他再也沒有勇氣在這裡待下去:“封醫生,今天謝謝你了,我先走了。”
“不客氣,沈先生慢走,有什麽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沈寧遠點點頭,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了封淮的辦公室。
沈寧遠走後,封淮收起了剛剛保持的微笑,臉上落了一層灰,然後他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調整的時候卻發現前方有個不明障礙物在那兒礙著。
“你在那鬼鬼祟祟做什麽?”
“嘿嘿,師父,您談完事了?”石磊推門而進。
封淮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這個神經質的徒弟。
下次!下次要是誰要再給他塞這種白目的實習生,他一定會抗議!
“師父,剛剛那個人是誰啊?人家是誰跟你有什麽關系?”石磊朝封淮賣乖,“我只是好奇嘛。”
“有什麽好好奇的?”封淮哼了哼,壓根就沒打算滿足他徒弟的好奇心。
石磊被他一堵,無話可說。
對於秦曦的回歸,秦大伯和秦父都顯得異常開心,而秦曦每天做的事就是陪著兩位老人散心。
秦家的公司商鋪等一些產業,現在全交給秦曦的堂弟秦子硯了。秦子硯也是個可憐孩子,父母雙亡,由著他奶奶一手帶大,秦父以前承過秦子硯父母的恩,所以在他父母過世之後,幫過他不少。
後來秦曦離開,秦父看秦子硯人品、頭腦都還不錯,就乾脆跟他奶奶商量著把秦子硯過繼過來,重要的是,他還能陪陪秦母,以解秦母思女之苦。
可就算秦子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陪在秦母身邊,那也是替不了秦曦的。
秦母最終還是離開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來秦大伯告訴秦曦的。
秦曦對於稀裡糊塗地突然多了個弟弟並沒有太多感覺,但對於秦子硯,至少她是心存感激的。
感激這幾年來,他能代替她照顧她父母。
但秦子硯平時生意場上的精明能乾不知道怎麽在面對秦曦的時候卻總是渾身不自在,外加一臉愧疚,感覺好像是他搶了她父母似的,就差磕頭謝罪了。
那天,秦大伯說完這些,突然話題一轉,對秦曦說:“我們兩個老頭子有什麽好陪的,年輕人就該好好談戀愛,一心一意地談戀愛,直到談到世界充滿愛。”秦大伯說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曦,然後滿意地點點頭,“你真跟那個人分了也好,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我看上次陪你回來的那個姓封的小子就不錯。”
是啊,挺不錯的。受了一頓冤枉打,人硬是一聲沒吭一句怨聲都沒有。
“大伯,那是朋友。”秦曦慌忙解釋,看到秦大伯又開口,她立馬閃人,“那個,大伯,我去看看我爸……”
秦父正在樓下遛狗,看到秦曦過來,對她說:“下午陪爸去趟山上。”
“山上?”
秦曦不明所以。
基本上,回到家後的這段時間,秦父每天都會帶著秦曦出門,有時候見見老朋友,有時候就只是在離家不遠的那個小市場逛逛。
脾氣還是以前一樣倔,人家跟他打招呼也不理,每次弄得秦曦跟在她爸身後一個勁地衝著人家不好意思地笑。
“你媽生前很喜歡去山上的庵裡,都跟那兒的師太成好朋友了。”
提到母親,秦曦神色暗了暗。
其實秦父沒說的是,秦母每次去都是去給秦曦祈福,希望秦曦一個人在外面不要受苦,能身體健康,能心想事成,還能跟那個人過得好。
“好。”
秦曦回答得響亮,母親生前喜歡去的地方,秦曦也想去看看。
她剛答完,就見秦子硯突然手上提著東西回來了。
“怎麽這個點回來了?”
一般白天秦子硯都在公司,秦曦想要在白天見他一面,還挺困難。
“上午有人送了點野參,這不,我就拿回來了,叔叔想要提神的時候就扯點根含嘴裡就好。”
秦子硯說把拿著東西上了前。
秦父扒拉著看了看,倒是挺有興趣,直接扯了一小根給秦曦。
“看看味道怎麽樣。”
秦曦半是被動地將野參含進嘴裡,還嚼了嚼,秦子硯那聲不用嚼已經來不及了。
秦曦臉色塌了塌,在秦父與秦子硯的目光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隻好扁嘴道:“還好,有點苦,不過可以接受。”
“那你收著,沒事就嚼一嚼。”
秦父不怒不喜地把東西把秦曦懷裡一放,秦曦剛想說這是人秦子硯同志拿來孝敬他的,可秦曦脖子一扭,秦父已經轉過臉去跟秦子硯說話了。
“說吧,你這小子,是不是有事求我?”
“嘿嘿,什麽都逃不過您老的法眼。”
“你就算是隻猴子,也逃不過我的手掌心。”秦父得意地道。
秦子硯從裝著野參的盒子底下抽出一份文件,遞給秦父。
秦父接過去看了看:“J市?”
“是啊,我派人去考查過了,J市的大龍頭正在內訌呢,我們這個時候入市是最好不過的,搶佔了先機,就等於搶佔了市場,等到那群人鬥完了,回過神來,我們已經站穩了腳了。”
秦父敲了敲一臉得意的秦子硯的腦袋。
“你自己都想好了,還跑回來問我做什麽?”
秦子硯仍是嘿嘿直笑:“薑還是老的辣嘛,給叔過過眼。”
老薑秦父聽了這話舒服了不少,笑著大筆一揮,直接在文件上就簽了字。秦曦看著堂弟秦子硯與秦父的互動,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這些年……
真他媽的錯了啊!
瞧她都錯過了多少。
原本這種溫馨的父女場景應該發生在她身上的!
午飯之後,秦曦與秦父帶了點東西,叫了司機就直接上山了。
車子行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山上,只是車開不到庵前,有一小段路是要走的。
司機把車停好後,扛著東西走在了前面,秦曦扶著秦父在後面跟著。
“這裡空氣挺好。”
“是啊,你媽就喜歡這裡,有時候一來就在這裡住上好幾天。”
“我也喜歡這裡。”
秦父笑笑,拍拍秦曦的手,以示寬慰。
走了沒多久就當了庵前,因為不是什麽誕辰日之類的日子,又是工作日,所以香客不多,三三兩兩地進進出出。
倒顯得這庵格外仙氣,秦父一如既往地朝著他以前陪秦母來時一個人待著的禪房走去,讓秦曦自己一個人隨意地看看。
天氣還算不錯,雖然烈日當頭,風也不小,秦曦眯著眼表站在庵前看著那棵大大的許願樹。
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跟沈寧遠一起看過的那部電影。
“我終於來到瀑布,我突然想起何寶榮,我覺得好難過,我始終認為站在這兒的應該是一對。”
許願上掛著許許多多的許願牌,看得出來,這世上還是有許多的善男信女。而許願樹的周圍種滿了水仙。
秦曦覺得那句話是對的:我覺得好難過,我始終認為站在這兒的……應該是一對。
她雖然很努力,並且執意地說要忘記沈寧遠,可真要做起來,卻並不是那麽容易。
糾纏五年,怎麽說,那麽長久的一段時間,總不可能什麽都沒留下,雖然回想起來,疼痛總多過於歡樂。
可即使是疼痛,還是忍不住想,覺得那是她跟沈寧遠在一起過的證據。
秦曦吸吸鼻子,她一直沒有哭過,一是怕秦父與秦大伯擔心,二是自己堅定地認為,那也沒什麽好哭的。
可如今,站在這裡,秦曦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想起的事情太多,一樁一件的,從開始,到後來,卻又像是理不清似的,竟分不清在那些畫片中,究竟代表著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