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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家的兒女(白宇、毛曉彤、宋祖兒主演)》第55章
  第55章

  喬一成不由得就把原本想給戚成鋼看的臉色全收了回去。

  四美也瘦得不行,穿了一件軍大衣,裡面一件厚毛衣,外罩著一件男式的大格子襯衫。精神倒還好,而且,喬一成覺得這個小妹妹似乎有哪裡不一樣,喬四美從來就不是這樣沉靜的,原本她身子的重心是在脖子以上,三麗就曾開玩笑地說她腦子裡裝滿了糨糊,是沉的,骨頭卻輕,整個人是飄著的,現在,這重心好像下移了。

  戚成鋼夫妻在喬一成的房子裡住下了。

  沒過兩天,喬四美回了老屋一趟,收拾些用得著的東西。

  四美在舊的樟木箱中的一堆雜物裡發現了一本老舊的數學簿子,上面鉛筆寫的名字幾乎看不清楚了,翻開來看,連老師紅筆的批改都變得黯淡不堪,可是依稀可辨,一個叉,一個叉,又一個叉。

  是她的沒錯。

  四美坐到地上,慢慢地把那本子翻開來看。

  喬四美從小最討厭數學,她不善分析,不善思考,不善列式,不善計算,她不善所有需要理性思維的東西。

  老師用紅筆打著叉叉叉,力透紙背,一邊說:喬四美,你腦子裡都是糨糊吧,喬四美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喬四美你怎麽不開竅?
  喬四美不是沒腦子,只是她的腦子裡是一馬平川,沒有任何高低起伏,更沒有溝壑縱橫。

  四美隱隱地記起,她曾經似乎是很喜歡畫畫的,鉛筆草草地勾了個輪廓,便迫不及待地捏了短小的蠟筆,重重地塗上去,紅是紅藍是藍,鮮明深刻,淋漓盡致也一塌糊塗。

  太傻了。

  與數學本子塞在一起的,還有一堆明星照片,都是當年費盡心力收羅了來,寶貝似的藏起來的。人真傻啊,四美想,藏得這樣密實,自己都找不著了。

  照片都褪了色,那些年輕的鮮豔明媚都留在方寸之地出不來。

  四美想起那時看瘋了的言情片,總會有天災人禍或是疾病苦難拯救瀕臨絕境的愛情,背叛者皈依了最初的愛人,兩人一起走向幸福的結局。

  但是,四美知道,自己的愛情故事並沒有這樣夢境一樣的走向與編排,亦不會有那樣的收梢。

  也好。

  將養到年底,新歷年來的時候,喬四美頭一次帶戚成鋼去飯店吃了頓。然後兩人回家。

  四美替戚成鋼洗臉,給他按摩肩背。躺得太久,戚成鋼的背常常會痛。四美問:這一下,病應該是好清了吧?

  戚成鋼點頭說:我覺得又跟從前一樣了。

  戚成鋼突地轉過身來,看著喬四美,看得很專心。

  這個男人,四美也看著他,想,他終於也老了。

  的確,這一場大病,讓他驟然老了,臉上的皮也掛了下來,嘴角現出了深深的法令紋。

  戚成鋼慢慢地把頭埋在四美溫暖柔軟的懷間,說:四美,這回我死過一次了,我會收心安分,我要跟你好好地過日子。四美,四美,你相信我。

  四美摸他的頭,看他抬起的鋪著熱淚的面孔。

  那眼淚讓他的臉一點點地明淨滋潤起來,充滿了孩子般的討好和憂傷,好像還是當年她在街口遇見的那個年輕英俊的人,讓她拋了一切也要嫁的人,讓她掏心掏肺愛了這麽許多年的人。深眉俊目,挺拔標致,迷惑了她一整個的青春歲月。

  起初她不過愛上了他的好皮囊,後來竟然愛上了他不那麽美好的靈魂。

  然而,都過去了。

  四美說:戚成鋼,我看到那些信了。我也是,陪著你死去活來了一回。

  什麽?戚成鋼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四美也並不做解釋,卻說:你想跟我好好過日子嗎?

  戚成鋼熱烈地點頭。

  四美說:可是,我不想跟你過了。

  二〇〇四年即將到來的時候,喬家的幾個孩子中有兩個離了婚。

  四美跟戚成鋼兩口子離了。

  是四美提出來的,態度極其堅決,沒有絲毫緩和的可能。公婆的苦勸,小女兒巧巧的哭泣,都沒能勸阻住四美。並且,四美說,在離婚後,希望戚成鋼趕快搬離喬家老屋。

  女兒戚巧巧判給了喬四美。因為法院考慮到喬四美工作穩定,收入尚可,且身體健康。

  孩子臨走那天,戚家老兩口老淚縱橫,戚家老太太說,這是活活地要了她的命,摘了她的心肝兒去了。

  喬四美抱過女兒說:您可以來看她,天天來都行,您住我那兒去都行。可是我不會過來。

  老太太這才緩過一口氣來。

  喬四美的生活在離婚後反而順當起來。

  她並不拙笨,他們的賓館發展得也相當不錯,在戚成鋼生病以前,喬四美已做到客房部的部長,現在回去,單位也還是歡迎的。

  她搬回了老屋,搬前把大哥的屋子收拾打掃得比她們賓館的客房還要乾淨,連床鋪都鋪好了,折了一角,壓了新洗好燙好的睡衣。

  喬四美變得寡言少語起來。

  一成與南方的婚姻也在這一年的年頭走到了盡頭。

  南方成了鄰市的一名副市長。赴任前,南方與一成兩人見了一次面。

  兩個人的分手相當地平和。平和得就好像太陽在早上升起,又在傍晚落下去一樣。

  南方說:一成,以後,無論你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你答應我一定要讓我第一個知道。

  一成點頭,一直把南方送到項家小院。

  南方進門前一成突然高聲叫她:項南方,以後有人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揍死那個×樣的!
  聲音囂張如同一個年少的市井混混。

  南方回頭看到一成在街對面望著她笑得張狂而松快,這樣的一個陌生的喬一成,忽地引得南方很想問上一聲:一成,我們以前,是不是沒能好好愛過,沒能認真地讓你看看我,也讓我看看你?

  話南方沒有說出來,南方想,反正也不是千萬裡之遙,有一天,她總是要問的,不論那一天,兩個人會是何等的境況。

  也不是沒有好事的。

  一件好事是,二強與馬素芹這兩年的生意做得不錯,兩個人一商量,下決心開了一家小小的飯店,賣南京本地的家常菜與東北水餃。飯店就開在他們租的房子附近,這兩年這裡陸續地搬來了一些大專院校,還有兩家外企公司,飯店的食物簡單但是勝在家常入味,馬素芹又是個極乾淨的人,灶台都被擦得亮閃閃的,每天一個中午一個傍晚,生意相當地紅火,很快地有了個小夥計,智勇周末也會來幫忙。

  另一件好事是,喬一成做了電視台新聞中心的副主任。

  宋清遠說他是情場失意,官場得意。當然啦,宋清遠也由衷地說,老喬也並不是那種只有官氣沒有本事的人,正經是自己的真才實學加上努力才有這麽一天的。並指明喬一成一定要罩著他,他打算從此以後在新聞中心橫著走路。

  一成與他開玩笑說:老宋你現在已然是橫著走的了。

  那麽就再橫一點。甩著兩膀子橫。媽的,我是副主任的前任小舅子我怕誰?

  對於一成與南方的離婚,起初一成簡直不敢跟宋清遠提半個字,提心吊膽地等著他的一頓好罵。怪的是,宋清遠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了聲,離了也並非壞事。

  宋清遠在之後的一次午飯時對喬一成說,我有個預感,你跟我南方姐,沒完呢。

  一成怔忡了半晌。哪會有這種事,他說。

  這天晚上,喬一成接到一個電話,是他二妹妹三麗打來的。

  她說她要和一丁去北京。

  一成問:去幹嗎?

  7
  三麗與一丁在二〇〇三年的年底去了北京,一成在他們走之前,曾跟三麗談了許久,可是這丫頭就是咬緊了牙關不肯說出走的原因來。一成不免越發地覺出事情的嚴重性來,三麗一向是什麽也不瞞著他的,這麽多年來,他們倆如此地親近,一成的心裡,三麗永遠是那個躲在喬家老屋陰暗的臥室一角,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待他去發現,待他去救贖。他們共享著生命裡所有的苦楚、絕望與不多的珍貴的快樂,彼此都認為對方是最好的男人與女人,覺得對方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他們如同在黑暗的風雪夜裡擠作一團相互以體暖取暖的羔羊,他們各自的婚姻也不能阻隔他們的血脈親情。

  然而這一次,三麗竟然什麽也不肯跟一成說。三麗給一成留了件新織的全毛高領毛衣,她每兩年會給一成和一丁分別織一件厚實的毛衣,襯在羽絨服裡穿,極其暖和,開春以後外頭換上件休閑外套也是好的,三麗愛沉一點的顏色,藏青、深灰、黑、棕、墨綠。喬一成長到三十多歲,沒穿過愛人織的毛衣,給他織毛衣的不過就是這個妹妹。

  一成最後也不再問她,想必她有什麽為難的事,不願意出口,隻囑咐她要是有難處了就打電話回來,另外又寫了幾個自己比較要好的如今在北京工作的老同學的聯系方式給三麗,叫她萬一有急事可以向他們求助。

  三麗把兒子托給了四美。

  這起初也頗叫一成有些詫異,可是當他看到四美左手牽著女兒巧巧,右手拉著三麗的兒子的時候,不知為什麽,心裡突然地有了底,一顆心像是撲地落到了實處,一雙腳也好似剛從一攤爛泥中拔了出來,踩到了實地上。

  四美剪掉了一把長發,如今她留了短發,那樣短,街面上稍微時髦一點的男孩子的頭髮都比她長。

  一成慢慢地笑起來。

  就像那首歌裡唱的,我剪短了我的發。他的這個妹妹喬四美,無論到了何種境地,總還是要略微的那麽戲劇化一下子的。然而這又有什麽呢?人總得想法子給自己找點安慰,生活裡的樂子無非是一點點的戲劇一點點的真實,一點點的愛恨一點點的釋懷,一點點的真以及一點點的假。

  三麗走了,四美安穩些了,二強日子好過了,他總算是有一點時間來給自己找一點幸福與安慰了。

  文居岸。

  這個名字使得喬一成夜晚躺在床上,對著一片灰黑的虛空笑起來。

  喬一成再一次見到文居岸,是在二〇〇四年的元旦。

  節日是一個與人相聚的好借口,一成給居岸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有人接,便下決心按居岸給的地址去看看她。

  居岸的家並不難找,因為電話關機,一成還擔心居岸不在家。

  其實居岸在。

  喬一成在看見居岸時吃了一驚。居岸頭髮散亂,目光渙散,撲面的酒氣,顯然並沒有認得是喬一成。

  喬一成第一個念頭是,怎麽這麽糊塗,喝成這樣誰來敲門她怕是都會開門,實在是危險。

  一跨進居岸的家門,喬一成便聞到一股子味道,這味道厚釅釅的,微微的腐臭裡混著一點點年輕女人的脂粉香,還有擺了許久的食物悶悶的酸。

  喬一成叫:居岸,是我,你怎麽啦?
  居岸沒有回答,搖搖晃晃地往屋子裡走,喬一成不得不在一旁扶她一把,以免她絆倒。走到沙發前,居岸微微用力掙脫一成的攙扶,重重地倒在沙發裡,腦袋在沙發扶手上磕了一下,居岸扭扭頭,找一個相對舒服一些的角度枕好頭,腿也縮到沙發上去。

  喬一成看她一時半會兒清醒不了,隻好從地上撿起一床毛毯蓋到她身上,居岸立刻把毯子緊緊地裹在身上,哼哼兩聲,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

  一成走不得,四下裡看看,便脫了外套,找了半天,在客廳冰箱的後面拖出一柄顏色發灰了的拖把,先摸到衛生間好好地把它洗淨了,開始替居岸打掃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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