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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然夢(七周年修訂典藏版)》第89章 前仇
  第89章 前仇
  “祈然!!”我尖叫了一聲,狂衝過去抱住站立不穩的祈然,鮮血順著我扶住他的手滴滴灑落,粘膩而灼熱。

  “都是你害死了逸天!!”冷琢夕一把抽出扎在祈然胸口的尖刀,鮮血狂湧,迷離了我的眼。

  冷琢夕撞開攔阻她的步殺,刀鋒劃破他的衣衫,黑衣滲血。冷琢夕半刻不停,瘋狂地拿著尖刀又衝過來,一邊歇斯底裡地尖叫著,“如果我當初不讓你出生,逸天就不會死!對,逸天就不會死了。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砰——”我凝聚起全身十成的功力,一掌將她打飛出去,再不抬頭看一眼。

  我點了祈然胸口的穴道,看著那被鮮血染紅一大片的淺色衣衫,映著他蒼白如雪的容顏,潸然落淚。

  衛聆風衝過來接住冷琢夕飛退的身體,幾絲血線從她口中溢出,然後渾身猛然一震,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沒有昏迷過去,臉色慘白,卻慢慢平靜下來。我沒有時間管她是死是活。

  “祈然,你怎麽樣?”我語帶哭腔,抱緊他,幸好沒有刺中心臟,幸好!

  祈然對著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柔聲道:“我的腰帶裡有一顆黑色的藥丸,你取出來剝去外面一層,喂我服下。別哭,我不會有事的。”

  我狠狠點了點頭,連忙照做。服下藥後,祈然的臉色慢慢恢復過來,他勉力站起身來,望著情緒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冷琢夕,淡淡道:“你口中的逸天是誰?為什麽說是我害死了他?”

  冷琢夕靠在衛聆風懷中,再度深深凝視著祈然,眼中慢慢流露出痛苦、憐惜以及悔恨的神光,良久,她淒然地笑了笑,語音慘淡,“哈哈,你竟不知道逸天是誰?蕭逸天,他是你的……”

  “誰!”步殺忽然望著幽谷地西南方,大喝了一聲。

  就在眾人驚愕之際,只聽“嘩啦啦……”聲大響,西面的岩石壁竟緩緩向兩邊收縮,一道八尺見方的門,詭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一道低沉如深海磁石的聲音,帶著仿佛天生的微微的沙啞,在那道門後悠然響起,“蕭逸天,他是你的親生父親,然兒!”

  強勁的風,夾雜著飛沙向我們直襲過來,我忙舉起手臂用衣袖掩住口鼻,隱約中只看到一個身著藏青錦袍,黑發高束的男子,緩步從石門中穿越進來。

  風沙退去,石門關合了起來,我揉了揉有些澀痛的眼睛,看到一張溫文含笑的臉。

  那張臉,很奇怪,看上去很年輕,年輕到你幾乎要以為他不過是個與衛聆風一般大小的青年,可是你又偏偏知道,那張溫文俊秀的臉,早已歷經滄桑,過了不惑之年。

  他的容顏,乍一見光彩耀目,似乎並不比祈然和衛聆風遜色多少,可是轉眼間,那光輝散盡,你又覺得,他只是個普通的文雅男子,對人構不成半點威脅。

  在石門關閉的瞬間,那中年男子停下了腳步,回過頭,臉上露出溫柔憐惜的神色,抬手不知在做些什麽。

  我恍恍惚惚間跟著他的手勢看去,心頭狂跳了一陣。原來進到這幽谷的並不只那男子一人,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女子容顏絕麗,竟正是幽居衛聆風宮中的太后。那男子面容有些熟悉,我一時卻想不起到底是誰。

  我想的入神,待察覺到周身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時,才發現那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到了我們面前,而且,一雙深如寒潭的眼睛正灼灼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間,我隻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冷汗一絲絲滲出脊背。那種被盯上的感覺,比之初遇白勝衣時更為清晰恐怖。

  祈然拽緊了我的手,踏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我頓覺壓力一輕,渾身卻還是打了個冷戰。衛聆風也松開了冷琢夕,緩步走到我身邊,他雖站立得閑適,我卻能感覺他全身一觸即發的緊繃。

  中年男子發出一聲輕淺的笑聲,神情稍斂,目光仍落在我身上,卻沒有了先前的寒意。只聽他柔聲道:“你就是水冰依?”

  我反握住祈然的手,點了點頭,盡量讓聲音保持平和鎮定:“是,冰凌國……之主。”趁著對方微愣,隨即淺笑的時候,我忙轉頭問祈然,“喂,我沒猜錯吧?”

  祈然愣了半晌,仍有些蒼白的臉上,緊繃神情一掃而光,松手輕揉了揉我發絲。

  我有些鬱悶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心道:我本就是為了讓你放松才這麽說的。不過這頭髮,你再揉可就成鳥窩了。

  “哈哈……”中年男子從淺笑變為大笑,“果不愧是然兒和軒兒看上的女人。”

  我在心底冷笑,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不過,水姑娘……”中年男子眼中透出森寒的殺機,冷冷道,“你先嫁軒兒,後又回到然兒身邊,如此周旋在我兩個兒子之間,圖的到底是什麽呢?”

  我一愣,心頭有些怔忪,這冰凌王眼中透出的殺機和擔憂,竟是實實在在,沒有半分虛偽的。難道他是真的關心衛聆風和祈然?
  我忽然感覺到凜冽的寒意,抬頭看到再度變為寒潭般深邃的眼,還有周身不知因何忽然變得緊張萬分的氣氛,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我握住祈然有些冰涼的手,舉到胸前,看著眼前的一代地下王者,平靜地道:“我圖的是什麽,皇上你沒看到嗎?只是我不明白,皇上你圖的又是什麽?”我緊皺了眉,將祈然的手緊緊按在胸前,冷聲道,“把衛聆風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將他拋在異國皇宮。放任你所有的兒子都憎恨祈然,然後殺了我,挑撥他和步殺,一步步將他逼入絕境。皇上,如果你真有此刻表現得如此愛你兩個兒子,那麽你的目的,卻是什麽?”

  “塚蠱絕代……”冷琢夕幽冷虛弱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他的目的,是讓然兒有一天,能狠下心,發動這個巫術。”

  我猛然一驚,頓時想起了文若彬當初提起的,冰凌用以控制他國軍隊的恐怖殺手鐧——塚蠱。

  這個“塚蠱絕代”想必定然與此有關,可是,卻到底是怎樣一種巫術呢?

  祈然的臉色一息數變,望見我驚疑的表情,平緩了口氣解釋,“我也只是在一本古籍醫書上見過這個巫術,是一種極端惡毒的蠱咒。中蠱之人,其子女兒孫,世世代代都會受此蠱所累,一旦巫術發動,生不如死,直到變為行屍走肉。此蠱還有一個可怕之處,一旦中蠱,蠱蟲便會融入血液,無形無影,無法可解。而且還會通過傷口的接觸,從一人傳至另一人。”

  我微微開合了唇,想起血蠱的恐怖,比之這個竟只是九牛一毛。衛聆風雙眉緊皺,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還是為之動容。

  冷琢夕的目光一點點瞬移,最後落在與她一般相似的女子臉上,顫聲道:“姐姐……清雅姐姐,你和蕭逸飛怎能如此狠心?你們已經害死逸天,為何連我兩個孩兒都不放過?”

  我心頭竟覺一陣火大,這女人剛剛將刀插入祈然胸膛的時候,怎麽不想想這個也是你兒子?現在倒有臉質問他人。

  太后——冷清雅,聞言嬌聲大笑了起來,直笑到慘然,讓蕭逸飛眼中都出現了憂色,才停下,懶懶道:“妹妹,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就警告過你不要生下祈然,你卻不聽,若非祈然的血是為全陰之血,若非有了新的繼承人,冰凌又豈會輕易犧牲逸天。”

  我來不及驚訝冷清雅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卻著實被她眼中的悲傷、絕望和痛恨,嚇呆了。

  她說,聲音冷如寒冰,“害死逸天的人,是你和祈然!”

  “不!不是的!”冷琢夕瘋狂地抱住了頭,尖聲大叫,“那都是你和蕭逸飛的陰謀,那些叛亂,分明就是你們招來的。是你們……你們脅持了軒兒威脅逸天,存心要讓他發動‘塚蠱絕代’,流血而死!那麽多血……那麽多血……”

  我渾身猛地顫了顫,血色褪盡,和一旁同樣震驚的步殺相望了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中的恐懼。那麽多的局,那麽精密的套,竟只是為了讓祈然,步上和他父親一樣的後塵,利用全陰之血發動塚蠱絕代,血流殆盡而死?!
  難怪蕭逸飛要殺了我,弄到祈然眾叛親離,為的是讓他有足夠殘忍的心,發動塚蠱。難怪他挑撥祈然和步殺,卻不殺了他,只因有步殺在手,才能威脅祈然按他們所布的局走下去。

  那麽衛聆風呢?不具備催發蠱毒血液的衛聆風,為什麽……

  “逸天已經死了!”冷琢夕抱住了頭,失聲痛苦,我看到冷清雅眼中的痛色一閃而逝,“再也……回不來了。我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失去了軒兒。姐姐,你到底還想怎麽樣?你到底要報復到何種地步才能甘心啊?!”

  “冷琢夕!!”冷清雅渾身顫了顫,高貴慵懶之色退盡,轉為淒厲的猙獰,“你和蕭逸天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這一輩子都償還不盡!你們的悲慘,哈哈……不夠,遠遠不夠!!所以,我不殺軒兒,我讓逸飛把他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我讓他擁有足夠和祈然匹敵的實力!我要親眼看著他和祈然相殘至死!!”

  這個人瘋了!我拽住祈然顫抖的手,看到了身邊衛聆風慘白如雪的面容。為什麽!為什麽!這兩個人,要為了上一代的恩怨,受苦到如斯地步!
  只是她如今這麽說出來,卻又是……

  “不過現在不用了。”冷清雅的身子有些搖晃,面色蒼白,卻笑得詭異非常,“哈哈!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兩兄弟……”

  她忽然把目光移向我,那眼中的徹骨冰寒讓我生生打了個抖,仿佛在透過我看某個久遠的時空,然後淒然地笑著,笑著,“因為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愛到……生死不休的地步!”

  我隻覺得,那一聲聲嘶吼,一陣陣慘笑,像詛咒一般滲入我的心底,讓我無從逃脫。

  “清雅,夠了。”蕭逸飛踏前一步扶住冷清雅搖搖欲墜的身體,柔聲道,“天下,復仇,感情,我都可以給你,卻仍不能忘記那段過去嗎?”

  冷清雅撇過頭,蒼白的臉上淒楚一片,冷冷道:“不用你來可憐我。”

  蕭逸飛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淡淡道:“傲君,好生照顧她。”

  那跟在蕭逸飛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男子,低低應了聲是,從蕭逸飛手中恭敬地扶過冷清雅。

  我心中一動,這才醒起,眼前這個男子,好像是當日望江樓中,最後一關的把關者。天下第一才子,同時也是冰凌四大丞相之一的傲天君。

  “步殺……”蕭逸飛的目光瞥向一直漠然不語的步殺,冷冷道,“沒想到,你竟真的有本事把他們帶到這裡。哼!好,好個冷玉!”

  冷玉?我歪了頭看向神色有些茫然的步殺,冷玉不是冷月教的教主嗎?這……這又關他什麽事了?很明顯,步殺也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蕭逸飛冷哼了聲,移開目光,“軒兒,如今,你打算怎麽做呢?”

  衛聆風微微頓了頓,仿佛是此刻才從剛剛的怔忪中醒過來,“我要帶母后離開。”

  他明明沒有在跟我說話,他明明沒有看著我,他甚至沒有提到一點跟我有關的話題,可是為什麽,我會想起冷清雅的話,愛到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可以。”蕭逸飛一臉輕描淡寫,眉梢眼角卻冰冷到殘酷,“只要你們肯用四聖石和這個女孩作為交換。”

  氣氛一觸即發。祈然皺緊了眉,將我攬在身邊。

  衛聆風此時反而徹底恢復了平日的悠然沉靜,冷冷一笑,轉身,扶起冷琢夕。

  勁風,滑過臉頰,陣陣生疼。

  恍惚間,我看到那被掀翻在地的身影,月白的長衫隨風舞過。

  “衛聆風!!”我驚叫了一聲,祈然已經在那一刻松開我的手,身影飛掠,堪堪接住他。

  衛聆風,連著扶住他的祈然,兩人齊齊踉蹌後退了幾步。

  衛聆風臉色慘白,唇泛青紫,祈然卻是,胸口的傷再度裂開,兩人淺色衣衫上血跡斑斑。

  衛聆風站直了身體,隨手撣掉衣衫上的塵土,臉上的笑容更冷、更幽雅,“父王,不!我或許應該叫你一聲叔父,今日,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勢必要帶母后離開。”

  “軒兒,你是在威脅我嗎?”蕭逸飛隨手一抽,從懷中取出一管殷紅如血,卻透明如水晶的玉簫,輕輕一甩,尖細森寒的利刃便露了出來。

  衛聆風眼中冷寒更甚,正待上前,卻被身後的祈然一把拉住。

  祈然臉上淡然一片,眼中卻是萬軍難變的堅決,“大哥,你去帶她走吧。”

  說著,他伸手一抽,寒血劍閃著耀眼的銀光,從柔軟變為剛直。他踏前一步,把衛聆風護在身後,渾身的殺氣如滾滾硝煙般爆漲。

  蕭逸飛微微一愣,眼中閃過詫異之色,“想不到,然兒已經強到了如此地步。不過,以你現在的身體,你認為自己可以贏嗎?”

  “試過就知道了。”祈然淡淡一笑,那笑如日暮雲霞,美到毫巔,卻不沾半點私情,“這話,可不正是父王你教我的嗎?”

  蕭逸飛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卻是長歎了一聲,忽然舉簫向祈然攻去。

  幽谷中,一時劍影大盛。

  我緊盯著鏖戰中的兩人,雙手扯在裙畔,汗濕絲綿。他們的動作迅如閃電,我其實什麽都看不清楚,隻覺有那麽多青藍剪影在眼前呼嘯來回。

  就在這時,衛聆風動了,卻是退後兩步,徹底走出戰場,走向神色茫然混亂的冷琢夕。

  一個人,一把劍,攔在衛聆風面前。

  傲天君微微躬身,默然不語,表情卻堅決無比。

  衛聆風瞥了他一眼,神色從容淡定:“讓開!”

  “大公子,恕屬下只聽皇上一人的吩咐。”

  “是嗎?”衛聆風冷冷一笑,忽然湊近他耳畔,低低說了句什麽。

  只見傲天君面色猛然一變,白得煞人,目光向某個方向瞥了一眼,忙收回來,強自鎮定,雙唇輕動,吐出句什麽,我卻聽不見。

  衛聆風眼中幾不可察的精芒一閃而逝,嘴角笑容幽深,仿佛是在忽然間了然了什麽事情。

  “他說:看來今日我不能留你性命了。”步殺忽然走近了我幾步,垂首低聲道。

  我驚愕地抬起頭,看著他淡漠的神色,嘴巴張成了O型。

  步殺眼中笑意一閃而過,冷聲道:“受傷後,我的六識提高了不少。”

  我恍然地點點頭,看著同樣已經開打的兩人,以及之後加入的無夜,不由蹙眉,“衛聆風說了什麽聽不見嗎?”

  步殺思索了一下,似在沉吟該不該告訴我,半晌微歎了口氣,回道:“他說,你主子洛楓不在這裡嗎?”

  我一愣,感覺自己忽然間牢牢抓住了那鑰匙,那關鍵,可是轉瞬間,腦子中卻又空白一片。難受得我想狠垂自己腦袋。

  我忍不住低聲喃喃道:“就算衛聆風真的知道了什麽,又為何要當著傲天君的面說出來呢?倒像是想從傲天君的反應中求證什麽……”

  我的話音未落,步殺忽然渾身輕顫,猛地朝後方回過頭去。

  “啊!!”我還來不及想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聲尖利的慘叫已然劃破長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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