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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鍾情》第16章 有緣無份
  第16章 有緣無份
  甜品店的裝修很精致,走的是浪漫小資情調。倒是和上學的時候她們常去的那家有幾分相似。

  陳欣婉坐下來之後四處環顧了一周,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感慨之色:“說實話,我真沒想到還有機會能這麽面對面的和你坐在一起。”

  “其實我內心裡是不想給你這次機會的。”顏青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旁邊購物車裡那四個碩大的塑料口袋。

  她倒想撇下她,然後頭髮甩甩大步地走開。可這四個大口袋她要怎麽辦?別說走了,估計拎起來她就得直接趴在地上。

  陳欣婉已經習慣了她這麽樣毫不留情,只是搖搖頭笑了笑,沒說什麽。

  可那副貌似恬淡不驚的表情映在顏青眼裡實在是無比的刺眼。顏青一陣煩躁,她著皺眉把手裡的杓子往杯裡一扔,濺出一片水花。

  “說吧,到底有什麽事?趕緊說!”

  “沒什麽,就是找你敘敘舊而已。”

  “哦,那你得趁我現在不方便走人趕緊敘。不然一會兒顧澤宇來了,你就沒機會了。”

  “顧澤宇。”陳欣婉輕輕重複這三個字,語氣裡別有深意,“顏青,你幸福嗎?”

  顏青被她問得一愣,而後冷笑著反唇譏問:“怎麽,你不幸福?”

  “你那麽恨我,我過得越不好,你應該會越高興吧!”

  “我要說不是,估摸著你也不相信。不過說句實話,你幸福與否,哪怕現在病入膏肓或是哪天遇見意外了,都與我無關。”顏青忽然覺著自己無法理解她的思維,“陳欣婉,你要是真放不下穆成,你應該去找的是馮馨而不是我,因為她現在才是穆成的老婆。還是你覺著自己為了穆成孩子都打過一回了他還沒跟你在一起,心裡不平衡啊?”

  “孩子……”陳欣婉的目光漸漸幽深,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原來你一直以為那個孩子我打掉了。”然後就那麽一直笑,一直笑。

  顏青有點兒發毛了,後悔自己和她說了這些,不搭理她,東西不要直接走人不就得了。現在倒好,想走也得猶豫猶豫。萬一自己前腳剛離開她就出點什麽事,恐怕更麻煩。

  “陳欣婉你是不是該看看心理醫生!”顏青試探著說了一句,見她不像是有情緒過激的跡象,便繼續道,“不管怎麽樣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所有的恩恩怨怨也該過去了。過不去的就讓它被時間掩埋了不好嗎?”

  “可是顏青,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沒有過去,就沒有現在。”

  “對,有因才有果,你說的沒錯。”顏青重重點頭,隻覺著自己的耐性已經要接近極限,“不光有因果循環,還有報應不爽呢!可是今天這樣,究竟是誰造成的?是有人逼著你勾引穆成了,還是有人逼著和他上床生孩子?就算當初,我不也沒把你怎麽著?我也好,穆成也好,都已經重新開始了。我身為受害者都沒說什麽呢,你這個肇事者還這麽揪著過去一直不放,有意思嗎?”

  “受害者,哈哈。”她搖頭輕笑,神情諷刺,“顏青,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就是這副總是一派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愛穆成,比你隻多不少,我從來不覺著爭取自己的愛情有什麽不對。”

  “是,一般‘小三’都說自己的愛都是真愛,而且很深很偉大。”

  “小三?”陳欣婉神情譏誚,“你和穆成一個未婚一個未嫁,我算什麽‘小三’?你根本不夠愛他!如果你對你們之間的感情有信心,足夠愛他的話,我根本不會成為障礙!”

  “沒有孩子!根本沒有孩子!”

  “你說什麽?”顏青看著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張化驗單不是我的!我和穆成從始至終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本來我是想花錢買通醫生的,可是在那之前我正好遇見了一個未婚懷孕的高中女孩兒。我給了她兩百塊錢,讓她在化驗時用我的名字。”

  顏青猛地站了起來,引得店內的人紛紛側目。可她現在管不了這些,她捏著茶杯的手骨節分明,幾乎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情緒,否則滾湯的茶水便會澆在陳欣婉的頭上。

  陳欣婉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但隨即只是坐在椅子上無所謂地笑了笑了,便又繼續剛才的敘述:“你和我說過,你看見穆成的第一眼就喜歡他。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把他藏在了心裡。我和他一起在同一個數學培訓班集訓過一個月。他是高中組的翹楚,偶爾會幫老師給我們做些輔導。從那時候起,他在我心裡就像是一個神一樣的存在,我一直注意著他。”說得這裡,她不由得哽咽,“你不知道我接到A大錄取通知的時候,我高興的幾乎瘋狂,因為我終於有機會離他更近了。可是我沒有想到……”

  “可是你沒有想到,穆成竟然成了我的男朋友!”顏青緩緩接下了她後面的話,“所以你就捏造了那張假的化驗單,想製造矛盾讓我們分手!”

  “是,沒想到我成功了。那時候我想不通為什麽會這樣,但是不管怎麽樣我的機會來了,我開始找各種機會接近他,甚至是不顧自尊地粘著他。去他的家裡,討好他的父母……對了,那天我接到你給他打的那通電話時,他其實只是去廚房倒水,並不是準備洗完澡和我上床!”

  “不要臉!”

  “不要臉?你不必把話說的那麽難聽。顏青,你曾經口口聲聲當我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又了解我多少,關心我多少?”陳欣婉冷哼一聲,抬眸看向她的目光裡竟然寫滿了嘲諷和憐憫,“現在知道這些,是不是很生氣很難受?可是你就不好奇,既然當初一切都是假的,穆成為什麽不去找你解釋嗎?”

  “因為他母親是重症肌無力的隱性攜帶者,而他剛好不幸被遺傳了。在我拿到那張化驗單前一個月他知道的,醫生語言他最多活不過三十五歲。”

  嘩的一下,那杯已經冷掉的茶終於潑到了陳欣婉頭上。

  顏青連指尖都在顫抖著,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這杯茶,是我替左莎敬你的,不管我和穆成怎麽樣,左莎再也回不來了。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你一己私欲!要不是你接了那通電話,我也不會在左莎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出了車禍,延誤了求救的時間!我欠她的,是一條命。你欠她的,同樣還不清!”

  “所以這麽多年你一直恨我恨穆成!”陳欣婉抬手擦了擦已經流到嘴角的茶水,緩緩站了起來,“你不過是把你心裡無處宣泄的痛苦轉嫁到我們身上而已,你一直在用自己的錯誤來懲罰別人!可你知道穆成這些年過得心裡有多苦嗎?我的悲哀是愛上一個不愛我的男人,他的悲哀是愛上你這個根本沒有心的女人!”說完抬步要走,卻在經過顏青身邊時頓住,“穆成現在就躺在醫院裡,醫生說他最多活不過半年。別讓他最後一段日子都不好過,去看看他吧!算我求你!”

  顧澤宇拐過彎,剛剛把車減速就看見了自己要找的人。瘦瘦小小的一個,坐在超市外面的木頭長椅上。混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不知怎麽竟然讓他讀出種形單影隻的味道。

  他本來是準備把車先停進地下車庫,再去甜品店找她的。現在方向盤一打,直接滑到她身後的馬路緩緩停了下來。然後推門下車,走過去輕輕在她肩膀上拍了下:“青兒。”

  顏青被嚇到,回過頭來,眼睛是微紅發腫的。

  “哭了?”顧澤宇濃黑的眉立刻皺攏成‘川’字,指尖在她眼瞼上摩挲,“好端端地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

  他幽深的目光裡,她心中的淒楚更勝。此時此刻,顏青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撲進顧澤宇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可幾秒鍾的對視之後,她只是低下頭用手揉了揉眼睛,甕聲甕氣地說:“剛有沙子進去,我迷眼睛了。”

  “現在呢,沙子出來了嗎?”顧澤宇無奈地笑了出來,然後拉下了她正在揉眼睛的手,“再揉感染了。”

  “出來了。”顏青差點哽咽,趕緊吸了吸鼻子掩飾過去,“就是有點不舒服,總是想流眼淚。”

  他掏出紙巾來在她眼睛周圍仔細擦拭著:“沒事兒,回家上點眼藥水兒衝衝就好了。”

  “嗯。”

  “我不是讓你在裡面等著嗎?怎麽跑這兒坐著來了,不嫌涼?”

  “裡面太悶了,沒有外面空氣好。”

  顧澤宇一陣無語:“這兩天揚沙天氣!好什麽啊!”說著一手兩個,拎起了顏青腳邊的四個大塑料口袋,忍不住感歎,“這麽沉,你怎麽拎出來的!”

  “購物車推的。車讓工作人員收回去了!”

  “剛有人給我捎了兩箱澳洲空運的大閘蟹,晚上清蒸?”

  “行。”

  他衝著車撇撇嘴:“去,幫我把後面車門打開。”

  陳欣婉那天走的時候只是穆成躺在醫院裡,卻並沒有留下具體地址。

  於是,顏青在各種情緒的無比糾結中熬過兩天之後,終於厚起臉皮忍不住給王副總撥了通電話。

  鈴聲響了許久都沒人接聽。顏青的臉隨著那一聲聲長音越來越熱,就在她快撐不住準備放棄的時候,電話卻忽然接通了。

  “喂?顏青?!”對方顯然很驚訝,隨即又有些驚喜,“我手機震動,才聽見。真沒想到你還肯打電話給我。”

  “抱歉王總,我能耽誤你幾分鍾嗎?”

  “怎麽那麽客氣。”他輕笑了一聲,“有什麽事你直說。”

  “我……”顏青猶豫一下,然後一咬牙,“穆成,他是不是住院了?”

  那邊有幾秒鍾的靜默:“你都知道了?”

  “我想見見他!”

  “好,正好我也準備過去。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

  顏青那天和陶哲儒請了大半天的假,連午飯都沒吃就和王副總一起去了醫院。

  穆成住在軍區總醫院。

  這讓顏青想起去年冬天,顧澤宇車禍住院,她也在這裡遇見了穿著病號服的穆成。她差點摔倒在台階上,他還扶了她,然後撿了她的錢包,送到了顧澤宇的病房。那時他只是臉色蒼白,看上去像是休息不好或是普通感冒。

  許多不被注意的東西都在那一刻紛至而來,在腦海裡湧現著。

  其實不是沒有預兆的,自從在會所重逢之後,她一共遇見他幾次,可有兩次都是在醫院裡。還有她辭職那天,那樣高大的一個男人,竟然那麽輕易被推倒了。她怎麽就沒有想想為什麽?
  她是被怨恨和憤怒衝昏了頭腦!她曾經怎麽會動過那種念頭,希望穆成終生不得所愛。真正不配被人愛的應該是她。陳欣婉說的沒錯,她是個自私到極點的人,將自己的悲傷轉嫁,用自己的錯誤懲罰別人!
  看樣子一個月前穆成應該就已經很嚴重了。那麽現在呢?現在的他會是什麽樣?

  她雖然不是學醫的,但對於這種病她多少也還是有些印象的。因為顏所長的一個戰友,就是在這種病的病發者。慢性的絕症,幾乎無法治愈。

  在她孩提時代記憶裡那個高大威武的叔叔,單隻手能劈開三塊磚,可最後卻連帶動呼吸的力氣都沒有,去的時候已經瘦骨嶙峋得辨不出模樣。

  那麽穆成呢,穆成現在是不是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加快腳步奔向病房。可當病房的門真正近在咫尺的時候,她卻又膽怯了,猶豫了。

  她怕,怕見到穆成奄奄一息的樣子。更不知道在恨了他這麽多年,如今真相大白之後,自己該用怎麽樣的情緒來面對他。

  “顏青。”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一旁的王副總輕輕出了聲,“剛剛那麽著急,為什麽忽然猶豫了?”

  “王總,我……”顏青扭頭看他,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願意見我。”

  “呵……”王副總輕笑出來,“他怎麽會不願意見你!他一直都在念叨著你呢,進去吧!”

  然後,在他滿眼的肯定和鼓勵下,她終於輕緩地推開了房門。

  病房裡沒有其他人。

  穆成躺在床上似乎睡熟了,安安靜靜地在那裡一動不動,讓顏青幾乎有種錯覺,這個人其實已經離她而去了。

  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輕手輕腳地摸到床前,生怕發出半點聲音把人驚醒。

  他瘦了,不至於認不出模樣。可下巴尖尖的,眼窩深陷,滿臉的憔悴和無力。顏青心裡無限酸楚,眼淚控制不住地就湧了出來。怕哭出聲,急忙把拳頭塞進嘴裡。

  “你別太擔心了。”王副總不知道什麽時候毫無聲息地站到了她身邊,“醫生說他現在的情況很穩定。”

  顏青回眸看他,哽咽的聲音壓到最低:“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

  王副總默然,然後還是忍不住輕聲勸慰她:“最近醫生換了美國進口的幾種新藥,用在他身上效果很明顯。其實還是有希望的,你也別太悲觀。”

  顏青勉強一笑,沒再說話。

  兩個人一起在床前站了一會兒,王副總公司裡還有事,便先回去了。

  顏青留了下來。她搬個椅子在床前坐了一下午,然後一整個下午眼淚流個不停。

  穆成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床邊坐著個女人,一個一隻拳頭塞進嘴裡,眯著眼不停抹眼淚的女人。穆成嚇了一跳,等發現是顏青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顏青怎麽會在這兒?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久到眼睛都已經開始乾澀了,才相信這不是在夢裡,啞著嗓子輕聲喚她:“小青……”

  顏青哭得太專注,穆成醒來半天都沒發現。這會兒聽見有人喊她,才淚眼朦朧地看向床上的人:“你醒啦?”她的聲音很輕,像是生怕把他震碎一樣。

  “醒了。”穆成虛弱地笑著,眸光隨即暗淡,“你都知道了。”

  “嗯。”顏青點點頭,“陳欣婉告訴我的。”

  他歎了口氣。

  “穆成……”顏青輕輕叫了他一聲,緊接著哇的一聲痛哭了出來,“穆成你個騙子!你怎麽能騙我這麽多年!”

  然後,心痛、內疚、自責……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刻爆發了……

  “你說過不管有什麽我們都要一起面對的,你怎麽能這樣?”

  “你讓我白白恨了你這麽多年。”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心裡有多難受,多內疚!”

  “我不管你什麽病,你一定要好起來,不然我就……嗚嗚……”

  穆成想要起身,像從前那樣拍她的頭安慰她,卻無奈力不從心,只能眼巴巴看著她乾著急,嘴裡不停地重複著那幾句話。

  “小青,你別哭了。”

  “是我不對,不該騙你的。”

  “別哭了好不好?”

  “對不起……”

  可他越是好脾氣,顏青便哭得越凶,並且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跡象。

  穆成又心疼又著急,連帶著呼吸都開始有些不順暢。

  “咳咳……”他嗆咳起來,顏青這才止住了哭聲。

  “你沒事吧?”她趕緊伸手輕拍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我沒事。”他許久才緩過來,然後微微喘息著對她說,“小青,你能扶我一下嗎?我想坐一會兒。”

  “好。”顏青忙應著,一手從他身下穿過去托著他起來,一手扯了枕頭給他墊在背後。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馮馨拎著一大兜子水果和保溫桶,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穆成,該吃飯了!我煲了你最愛吃的……”話沒說完便硬生生地定住腳步,直勾勾盯著兩人許久才磕巴巴吐出最後三個字,“海、鮮、粥!”

  時間在那一刻定格了。

  顏青此刻還保持著扶穆成起身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把他抱在懷裡一樣,真心無比曖昧,也……無比尷尬。

  她怎麽忘了,穆成早已經是有家室的人。嬌妻在旁,如花美眷,自己前女友的身份很敏感,現在兩人這個造型被正牌穆太太撞見,怎麽都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扶他坐起來,你別多心。”顏青一面嘴上急著道歉,一面又不敢動作太大,怕摔到或者磕到穆成。等她小心翼翼的把人扶好,已經是滿頭大汗。

  “馮小姐,我……”她看著馮馨覺著應該說些什麽,可張開嘴卻又覺著說什麽都有點兒多余。

  “沒關系沒關系!”馮馨提著東西不方便擺手就一個勁兒搖頭,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樣子,“我知道你只是要扶他坐起來,我不會誤會的。”

  “呃……”顏青更是無語。她這話大度的無可挑剔,可聽著怎麽就這麽別扭呢。

  忽然手上一暖,穆成輕拉住她的手晃了一下:“你別理她!”說完無奈地看向馮馨,“小四……”

  “別讓我買東西,我自己出去溜達!”馮馨嘴一撇,一臉“我知道你想說啥”的表情。

  “你看著辦吧!”

  馮馨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兒:“鄙視你!”說完瞬間變臉,笑著過去把手裡的東西都轉交給顏青,“粥在晾一會兒正好。我一會兒回來,你倆慢慢聊。”

  顏青把那碗粥喂著穆成喝下,然後在醫院裡又呆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

  她心裡其實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和他說,只是話到嘴邊卻又千言萬語無從道。更怕自己太聒噪,會累到他,讓他的病情加重。

  顏青到家的時候天剛剛擦黑。光線昏暗的屋子裡連點兒聲兒都沒有,安靜得讓她在進門時沒來由的有那麽一絲心慌。

  顏青順手開了客廳的燈,忍不住心裡直犯嘀咕。顧澤宇這段時間回來的都很早,而且平時如果有事晚歸,都會告訴她一聲兒。今天這是怎麽了?
  掏出手機準備給他撥通電話,卻發現上面十多條未接來電記錄和兩條短信,全是顧澤宇的。這才想起來下午在醫院的時候她怕打擾穆成休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沒聽到。

  估摸這男人一下午沒聯系上自己應該急得夠戧,趕緊回撥了過去,結果傳來的是服務台機械甜美的語音提示: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再點開那兩條短信。一條是下午4點50:

  人在哪兒呢,看見回話!

  另一條就在半個小時前:

  妞兒,一直聯系不上你。有急事去澳洲,馬上登機。注意安全,勿念!

  那這會兒他應該是在飛機上。去澳洲,估摸著明天中午之前都聯系不上了。

  顏青噓口氣,把手機扔在沙發上,轉身去了廚房。

  顧澤宇不在家,她一個人也沒情緒做飯。泡了盒紅燒味兒的牛肉面,糊弄著吃過之後洗了個熱水澡,便早早地上床睡覺了。

  顏青困意上來的很快,可睡得並不是很安穩。

  這一晚上一直不停地做著夢。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片段在腦海裡閃過,卻零零散散的無法串聯到一起。夢裡有顧澤宇、有穆成、有陳欣婉,有徐女士顏所長……甚至連童年時期的幼兒園食堂總是多給她盛肉的胖阿姨都出場客串了一把。

  最後場景定格在了左莎自殺那天,殯儀館裡的景象。

  冰冷陰森的房間,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掀開白布坐了起來,然後血肉模糊的臉上帶著詭異的表情,對她說:“青青,我好疼……替我報仇……”

  “啊!”尖叫聲劃破喉嚨,顏青掙扎著從噩夢中醒來。癱在床上隻覺著頭疼欲裂,虛脫得像是身體散了架被重新組裝上一樣。

  她睡前沒拉窗簾,今晚的月亮的很大很明亮。月光透過窗戶映進來,蒼白得教人心裡一片冰涼。

  打開壁燈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鍾,凌晨3點46。離天亮還遠得很,可後面的時間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然後一個人躺在床上,思緒開始不受控制地四處亂飄,飄回了她曾經最幸福最美好無憂的大學時代。

  顏青想起大一軍訓的第一天,她在日頭底下曬得太久中暑暈倒。方隊的分配是打亂的,周圍一個熟人也沒有。朦朧中她聽見驚叫聲一片,可除了幾個熱心去喊教官和輔導員的,大部分都只是圍觀。

  就在她忍不住感歎人心涼薄的時候,一雙強健有力的手臂把托了起來。

  “麻煩幫個忙,把她放我背上!”是個很溫和悅耳的男聲。

  那一刻,她還很不合時宜的意淫著,有這樣一副好嗓子,想必也該是很帥氣的男生吧。顏青很想看看這位見義勇為的帥哥的尊容,但是很可惜,等她勉強撩開眼皮的時候,已經被大家七手八腳轉移到了好心人的背上。

  從操場到醫務室一個人走去也要半個小時,好心人背著她卻依舊走得很快很穩。他的背很溫暖,很堅實,仿佛天塌下來都能扛起一般。不知怎麽,顏青忽然就生出這樣一種想法……將來她的男人,可以不富有可以不成功,但是一定要有堅實的脊背,可以這樣背著她一直走下去。

  後來,她知道那個“好心人”,就是穆成。在後來,兩個人走到了一起。有次周末她和穆成出去玩兒,逛得太晚太累,回來的的路上她耍賴不肯動彈。他笑罵著說她是懶豬,卻滿眼寵溺地把她背了起來。

  顏青和他敘述了軍訓那天事情,本以為穆成會如往常那般打趣她幼稚。卻不想他說:“好,我背著你一直走。直到我老了,病了,再也背不動了。”

  那晚夜空繁星點點,夏風微微吹拂。

  他的嗓音依舊那般悅耳耐聽,很輕,卻又無比鄭重。

  那時候,她以為無論發生了什麽,兩個人都會不離不棄,相守到最後。只是沒想到,曾經的情濃意切,終究免不了潦倒收場。

  陳欣婉說的沒錯,如果她足夠愛穆成,當時就不會那樣輕易放棄。可是又有誰能想到,悲傷竟是接踵而至的,她還未從上一個打擊裡恢復理智,最好的朋友便遭遇了那樣的事。

  在沒有向顧澤宇敞開心扉的很多年裡,她恨穆成恨到無以複加。她也知道,那是遷怒。可人往往容易寬恕陌生人,而傷害最親近的人。所以,她遷怒穆成,又何嘗不是因為曾經太愛。

  陳欣婉爭取自己的愛情沒有錯,穆成身患絕症不想拖累她沒有錯,那麽她傷心欲絕想要宣泄就有錯嗎?

  可偏偏就是這每一次的偏離,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結果,讓她和穆成越行越遠,終究成為不可能。

  如果要怪,大概也只能怪世事無常,造化弄人。而她和穆成,終究是有緣無分罷了。

  顏青就這麽瞪著眼睛一直熬到天亮。簡單地梳洗了,從冰箱裡掏出袋速凍餃子,煮著吃完便去了公司。

  電梯裡遇見陶哲儒,看見她頂著兩隻大黑眼圈,忍不住打趣:“喲,顏青,今兒個化的熊貓妝啊。”

  顏青狠狠地夾了他一眼:“什麽熊貓啊,你會不會說話。”

  “噗……”陶哲儒笑出來,一本正經的改口,“哦,對。不叫熊貓妝,叫煙熏妝。”

  顏青無語,大度地決定不和他爭口舌高低。

  “你最晚沒休息好?”

  “嗯,後半夜被噩夢驚醒,然後就睡不著了。”

  “要不你今天回去歇歇吧,反正最近業務也不忙。前一段時間你也夠累的!”

  顏青神色微窘:“今天就不了,那個……我把手頭上工作整理一下,這一段時間可能要經常蹺班。”

  叮的一聲,電梯這時候正好停了。陶哲儒神情示意顏青先走,嘴裡問道:“遇到什麽事了?需要幫忙的說一聲。”

  顏青腳步一頓,眼神暗了下來:“穆成他住院了,重症肌無力。”

  “什麽?”陶哲儒驚訝得眼珠子差點兒滾地上,“什麽時候的事?那天同學聚會遇見他不還好好的嗎?”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最近一段時間情況加重。”

  “難道你們時候分手也是因為……”

  “算是吧。”顏青沒等他說完便開口打斷,“我想最近一段時間去醫院多陪陪他,他大概……活不過半年了。”

  陶哲儒點點頭,表示理解:“你放心去吧,沒結束的工作和設計組的人交涉一下就行。”

  “師兄……謝謝你。”

  “謝什麽!等我把手上的合同處理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嗯,好。”

  顏青今天來得特別早,這個點兒設計組的人還沒到。

  她坐到座位上,先是掏出手機又給顧澤宇撥了通電話,結果仍舊是不在服務區,便開了電腦,開始對這段時間的工作做簡單整理。

  快到午飯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來電號碼是顧澤宇。

  顏青急忙接通電話,“喂”了一聲。

  “青兒……”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神奇的讓顏青一陣安心。

  “你到澳洲了?”

  “嗯,剛下飛機。這邊的工廠臨時出了點急事兒不能耽誤,昨天走得匆忙也聯系不上你。短信收到了?”

  “收到了。”

  “怎麽昨天一直不接電話?”

  顏青猶豫了兩秒,最後還是有所保留:“一個朋友生病了,我去醫院看他來著,手機就調了靜音。”

  顧澤宇“哦”了一聲:“我少說也得在這邊呆半個多月,多說可能要一個月,你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不行就找個朋友陪你一起住幾天吧。”

  “不用。你以前也不是沒出過差。”拒絕完又不放心的囑咐道,“倒是你,在那邊要注意身體,別工作起來不要命。”

  顧澤宇笑著說好,語氣忽然變得匆忙:“我得掛了,回頭打給你!”

  顏青來陶哲儒這邊雖然時間不長,可工作量倒是比原來公司大了不少,也瑣碎不少。

  她午飯叫的外賣,邊吃邊乾活兒,終於在下午兩點之前把手上那些亂起八糟的工作整理出個眉目,然後和同事簡單交接了一下,便又匆匆去跑去醫院看穆成。

  命運弄人也好,人為破壞也罷,不管當初是誰對誰錯,如今計較這些,都已經不再有意義。而之於穆成,終究是她有所虧欠。

  她沒有能力改變結局,說彌補也太虛假。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陪他走過這最後一段路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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