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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第30章 亂點鴛鴦
  第30章 亂點鴛鴦
  耕織節由來已久,早已成了大煜國的傳統。歷代皇帝也都分外重視此節,到了慶帝自也不用說。

  耕織節當日,慶帝一大早便攜了幾位王爺以及眾臣乘車輦到了麗京近郊的農田勞作。皇宮內,辰時一過,便有官員家眷乘車到了前門外,那裡事先早已擺好了繡花架子以及絲線匣子。姑娘們分別在各自的繡花架子前落座,打算送到貧寒地區的新袍早已事先縫製好,如今要繡的,便是最後要拿來比較的繡品。

  幾年前,白皇后主持織繡大會,只是命官員家眷們聚集在一起,說說笑笑趕製一些新袍,並未繡花,因繡花太費工夫。如今,既然多了繡花,裁製新袍就放在事前私下先做了。

  秦玖剛到,尚楚楚便主動尋了過來,坐到了她右側,俏皮地笑道:“秦姐姐,你今日要繡什麽?”說著,朝秦玖眨了眨眼睛,顯然是已經將秦玖告訴的法子不露聲色地透露給了尚思思。

  秦玖含笑道:“我打算繡一隻豬!”

  尚楚楚一聽,撲哧笑出了聲,“秦姐姐,你真的要繡豬,那我們可是不謀而合了。”

  秦玖挑眉道:“你要繡什麽?”

  “我要繡幾隻呆鵝。”尚楚楚抿嘴笑道。

  秦玖不禁莞爾,女子繡花大多都喜繡花草鳥魚,繡動物的也多半是威武神駿的,譬如虎豹馬。像繡豬羊家禽之類的,當真是少之又少。

  尚思思也隨著妹妹,坐在了秦玖左側。她面色看上去還不錯,麗目中眸光堅定,顯然已經胸有成竹。

  秦玖掃視了一圈,便看到蘇挽香帶領兩名侍女徐徐而來。因這節日的特殊,為了讓宮闈中的女子體會百姓的不易,所以無論織繡都是要身著布衣荊裙的。蘇挽香今日著一襲月色布裙,烏發梳成一個簡單的發髻,頭上僅插了一根木釵,看上去樸素而端莊。她在秦玖前排一個繡花架子前落座,尾隨在她身後的侍女將布帛繃在了繡花架子上。

  惠妃與慶帝的幾位嬪妃到來後,廣場上便再無人說話,眾女皆垂首開始繡花。

  荔枝已經將絲線分好,秦玖拈了繡花針,開始繡了起來。繡花是個精細活,極費工夫,晌午時,惠妃命禦膳房在崇仁殿擺好了膳食,留大家用膳。用罷膳,眾閨秀歇息了一會兒,便又過去開始繡。

  一直到了午後申時,秦玖才終於繡好。她繡的是一隻豬,用的是粉嫩色絲線,豬的前面,是一叢墨蘭。她用的是雙面繡,正面看是豬,背面看卻是一隻火紅狐狸和一叢黃色野菊花。憨態可掬的豬和狡猾的狐狸,正反面顏色絢爛,對比鮮明,極是別致。

  雙面繡雖不是什麽新奇的繡法,但卻極難掌握,一般皆是繡比較簡單的物事,能繡出秦玖這樣的,也不多見。

  尚楚楚繡的是幾隻大白鵝戲水,她也已繡完,看到秦玖繡好,便湊了過來觀看。

  “秦姐姐,我原以為豬沒什麽可繡的,卻未曾想到你竟繡得這般可愛,讓人愛不釋手,秦姐姐何時再繡一隻送給我。”尚楚楚嘖嘖稱讚道,最後忘不了開口討要。

  秦玖勾唇笑道:“你堂堂一國的公主,要什麽樣的繡品沒有,這也值得你巴巴來要。”

  尚楚楚伸出手指摸了摸粉色小豬的頭,雙眼放光,“秦姐姐,我實在太喜愛這隻小豬了,從來不知道,它也可以這般討人喜愛。”

  秦玖瞥了一眼尚楚楚繡好的那幾隻白鵝,意有所指地說道:“看上去很憨很呆的有時卻是很可愛的。你若喜歡,我回頭給你繡一個香囊。”

  “太好了,謝謝秦姐姐。”尚楚楚高興地一笑,雙眸彎成了月牙兒。

  “九爺,可否為本公主也繡一個香囊?”一道嬌俏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秦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昭平公主顏水璿的聲音。她忍不住一驚,這才發現昭平公主就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繡架前。她手中拈著繡花針,但面前的繡架上,隻繡了一朵菊花,顯然還沒有繡好。

  秦玖不是沒注意自己四周的人,她記得自己身後明明無人的,誰知道用了一趟午膳,昭平不知何時竟坐在了她後面,也不知昭平是何時過來的。按說,她如今和昭平算是沒有什麽交情,就是在祈雪節上見過一面。以昭平的為人,絕對不會向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去要這種只有閨中好友才會互贈的荷包香囊。尤其是,她還是讓昭平不待見的天宸宗中人。

  難道說,她看出來什麽了?秦玖不免有些心驚,但細細一想,她似乎沒有做什麽可能會引起昭平懷疑的事。

  秦玖起身朝著昭平公主施了一禮,撫了撫額前秀發,朝著昭平妖嬈一笑,極是客氣地說道:“承蒙公主看得起我這點微末技藝,公主若喜歡,別說繡一個香囊,就是繡一架屏風也是使得的。”

  昭平公主盯著秦玖的臉怔愣了一瞬,隨即笑道:“本公主覺得九爺能將這麽普通的俗物繡得這麽招人喜愛,極是厲害。我想請九爺為我做一個繡滿了無憂花的香囊,不知九爺可願意?”

  “能為公主效勞,我自然求之不得。”秦玖微笑著答應了,便坐回到繡架前。繡滿了無憂花的香囊,她以前曾經送給昭平一個。如今,她忽然向自己要,顯然是方才自己繡花時,做了什麽動作,讓昭平覺得熟悉了。

  她繡花時,有一些習慣性的動作,雖然這兩年改了不少,但一旦身心投入時,便不免會流露出來。這也是昭平,換了旁人是萬萬看不出的,因為她經常和昭平在一起繡花。

  秦玖雖有些擔心,但很快便釋然了,如今她繡出來的東西,可是和以前決然不同了,就再為昭平繡一個香囊,她也看不出什麽。

  時辰已到,一眾閨秀差不多都繡好了。因時辰有限,所以選的都是小幅繡品,所以繡起來也快。宮女過來,將繡品收了上去。由宮中的刺繡女官聚在一起,評出了前十位。

  令秦玖出乎意料的是,前兩位是並列的,分別是蘇挽香和尚思思。據說兩位都用了自己獨創的繡法,第二位便是秦玖了,據說她能得第二,是因她繡的是小豬,極是新穎,繡工也好,又因這是耕織節,所以作為農家家養的豬很是應景,所以便給了她第二名。尚楚楚的大白鵝在第三名。因慶帝的嬪妃們不在參選之列,所以後面幾位皆是朝中大臣千金的繡品。昭平公主沒有被選上,因為她那一叢菊花並沒有繡完。

  慶帝的鑾駕已經回宮,惠妃便派宮人將前十位的繡品呈了上去,片刻後,慶帝跟前的總管太監李英過來傳話,說是聖上請她們幾位過去領賞。

  天色尚未全黑,但崇仁殿卻早早燃起了宮燈,照得整個大殿燈火通明。慶帝身著一襲布衣,端坐在正中的龍椅上。他右首的椅子上,坐著幾位朝中的老臣。左首的椅子上,坐了幾位王爺。正中的案席上,擺了幾道菜肴,都是農家百姓用的粗茶淡飯,慶帝是要讓他的臣子不光體驗百姓的耕種之苦,還要嘗一嘗他們平日裡的飲食。

  秦玖隨著眾女一起給慶帝施禮後,偷眼瞄了一眼,瞧見嚴王顏聿手中捧著一隻地瓜,皺著眉頭,仰著脖子,正在極其艱難地下咽。站在他身後伺候的小太監,有些惶恐地小心翼翼幫他拍著後背。另一個小太監手中捧著茶盞,悄聲道:“王爺,您喝口水順順吧!”

  顏聿瞪了那太監一眼,甕聲甕氣道:“用不著。”

  秦玖幾乎想要笑出來,不過,她很費勁地忍住了。站在她前面的尚楚楚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慶帝臉色沉了沉,皺了皺眉頭,冷冷哼了一聲,“嚴王!”

  顏聿答應一聲,忙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慶帝冷聲斥了顏聿一聲,但唇角隨即便勾起笑意,顯然心情不錯。惠妃坐在慶帝一側,面帶喜色道:“陛下,臣妾今日可是開了眼界了。這幾位的繡品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品,尤其是蘇小姐和雲韶二公主,皆是獨創的繡法,臣妾從未看過呢。”

  慶帝眉梢一挑,訝異地說道:“那讓朕與眾卿也開開眼界。”

  坐在慶帝左下首的顏聿也饒有興趣地眯起了眼睛,顏夙倒是不動聲色,但是長眸中掠過的波瀾泄露了他的心思。顯然,對於獨創繡法什麽的,不會繡花的男子也是很感興趣的。

  惠妃微笑著命宮女們將尚思思和蘇挽香的繡品一起抖開,然後一人拽住一角,鋪展開來。

  大殿內明亮的燈光照在光華瀲灩的繡品上,讓人眼目頓時一亮。

  左側是蘇挽香的繡品,繡的是一幅芙蓉梅花圖。翠綠的枝葉掩映下,兩朵綻開的芙蓉,風姿秀雅。此繡品名叫芙蓉梅花圖,但是繡品上只有芙蓉,並沒有梅花,在眾人訝異之時,手持繡品的宮女將繡品轉了個方向,於是,在燈光照映下,再去看這幅芙蓉圖,卻已經換成了一幅梅花圖。

  秦玖頗感詫異,這樣的繡法,確實是獨創,因為在大煜國,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繡法,也無人見過這樣的繡品。一幅繡品換一個角度,便換成了另一幅圖。這種想法,當年,她曾設想過,私下裡嘗試了多次,但並未成功。這三年來,她也多次琢磨過,終於讓她琢磨了出來。這一次,她暗中讓尚楚楚教給尚思思的,便正是這種繡法。這種繡法用的是套針、疊針、斜針……多種繡法,繡線相接時不露痕跡,要求繡者奇巧的構思。最關鍵的還是挑選絲線,一種絲線呈現出兩種色澤來,這樣才可以在變換角度後,呈現出另一種圖案來。

  尚思思經她指點後,果然是會了這種繡法。她所繡的,是桃李圖。正面看,是桃子,光線一轉,便是李子。和蘇挽香的圖比較起來,尚思思的桃李圖較為簡單,因她才掌握這種繡法。蘇挽香的芙蓉圖其實也不複雜,只有兩朵芙蓉。但這種繡法本身太過新奇,早已壓過了繡圖本身簡單的缺陷。

  慶帝震驚地說道:“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明明是兩幅繡圖,正面卻看不出來。”

  蘇挽香上前一步,溫婉一笑,“稟陛下,此繡法雖要求針法精妙,但最重要的還是構思和配線,要將梅花圖的輪廓恰和芙蓉圖的輪廓重合,再配以精妙的繡法,從正面便不易發覺梅花圖。”

  慶帝連連點頭,微笑著側首瞧了一眼蘇相,“蘇愛卿,你當真好福氣,有這麽心靈手巧的女兒。”

  慶帝的目光又在尚思思的繡品上流轉一圈,頷首道:“雲韶二公主的繡品也極是精妙,你們二位這第一是當之無愧的。”

  相對於蘇挽香的淡然溫婉,尚思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她好不容易熬了幾夜,想出了這麽一個奇巧的繡法,原本是要壓過蘇挽香的,如今卻和她並列,心情自然不好。秦玖心中也是連連歎息。她實在沒想到,蘇挽香竟也獨創了一面雙圖,當真是不謀而合。

  “這種繡法,叫什麽名字?”顏夙身著絳紫布衣,坐在案席一側,琉璃燈之下,一張不染塵色的清冷俊顏,雖然蒼白如雪,但目光卻灼灼如火,好似黏在了繡品上一般。

  蘇挽香微微一笑,嫻靜若嬌花照水,“稟殿下,此繡法臣女不才,還不曾起名。”

  “不如叫一面雙圖繡。”顏夙低低說完,側首望向蘇挽香,目光在蘇挽香身上一寸寸移動。

  秦玖微微苦笑,一面雙圖繡啊!當初,她便是打算為這種繡法起名叫一面雙圖繡的。按說在慶帝面前,是輪不到顏夙為這種繡法命名的,可他就是不顧禮法,竟然擅自命名。

  “夙兒,這名字可不好!”顏聿低醇極具磁性的聲音傳來。

  秦玖側目望去,只見顏聿坐在椅子上,薄唇輕勾,笑得些許憊懶,“一面雙圖太過直白,不如叫作雙影變幻。”言罷,他反手扣杯,舉手將杯中酒水飲盡,長睫深斂。

  慶帝淡淡一笑,“你們兩個,命個名字也要爭一爭,這繡法是蘇小姐自創的,自然應該由蘇小姐來命名。”言罷,目光凝注在蘇挽香身上。

  蘇挽香似乎頗為難,慶帝的意思是要她從這兩個名字中選一個,她又如何不知。她躊躇了一下,斂眸道:“王爺和殿下所起名字都甚好,無須臣女再起,不如,請陛下酌情擇一吧。”

  秦玖微微凝眉,其實這種繡法不能算是蘇挽香獨創的,因尚思思也用此法繡了。不過,這些人似乎都忽略了一點。尚思思明顯不高興了,她上前一步,淡然一笑,“陛下,我有一語不知當說不當說。”

  慶帝這次察覺自己似乎忽略了尚思思,怎麽說,她也是雲韶國的公主,頷首道:“雲韶二公主有話請講。”

  尚思思微微一笑,“我方才聽陛下說獨創,這種繡法不該說是蘇小姐一人獨創的吧?那我的繡圖也是用此法繡出來的,是不是我也有命名權?”

  慶帝頓時有些尷尬,呵呵一笑,“那是自然,那這名字就由你們兩個商量著命名吧!”

  尚思思淡淡笑了笑,轉首對蘇挽香道:“命名倒是不急,我只是好奇,蘇小姐,既然你會獨創一面雙圖,那麽,想必,你不光獨創了這種繡法吧?不知還會些什麽繡法?”

  秦玖凝眉,尚思思說得不錯,既然蘇挽香能獨創出一面雙圖繡,想必當初龍袍上的驚鴻繡,她也必會的,那種繡法,比一面雙圖繡可是要容易多了。

  蘇挽香抬眸看了尚思思一眼,複又垂下,淡淡斂去眸中神色,朱唇輕啟,“二公主見笑了,別的倒也是想過,只是其他的都是較為簡單的,不值得一提。”

  “蘇小姐可否說一說?”尚思思淡淡說道。

  慶帝蹙眉,有些不悅,輕輕咳了一聲。惠妃見狀,忙笑著指著一幅繡品故意問道:“這幅圖當真可愛,是誰繡的?”

  眾人隨著惠妃手指著的方向望去,看到的便是秦玖繡的那幅豬拱墨蘭圖。

  “哈哈,這小豬確實可愛。”有人捧腹而笑。

  這幅圖成功地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就連蘇挽香和尚思思都望了過去。相對於方才的芙蓉梅花圖和桃李圖,這幅圖似乎更讓人感興趣。就連一向很少說話的於太傅也捋著胡須點頭道:“能將豬這種平凡的俗物繡得如此惹人憐愛,可見繡者心胸寬闊,有著包容萬物的仁心。不錯!”

  秦玖愣然,心中暗自好笑。於太傅也算是老古板了,她至今記得,在瓊林宴上,他聽說榴蓮是自己的侍從後,那痛惜的目光。他對慶帝說:“老臣實在不知狀元郎是如此出身,當真是一塊美玉落在了淤泥裡。此子甚有才華,真是可惜。”

  如果於太傅知曉,這個繡小豬的,就是當日他說的淤泥,不知道他的胡子會不會翹起來。秦玖正這般想著,惠妃朝著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將小豬圖翻了個面,背面,那一只在菊花叢中嬉戲的火紅狐狸便出現在眼前。

  眾人又齊齊說道:“原來是雙面繡,當真不錯!”

  顏聿瞥了一眼火紅的狐狸,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撇嘴評說道:“這狐狸倒繡得惟妙惟肖,看上去自有一股天生的狡詐之氣。一憨一狡,對比分明,這顏色又是粉豬墨蘭,紅狐黃菊,很鮮亮。”

  惠妃笑吟吟道:“雙面繡是極難繡的,能將兩種截然不同的動物用雙面繡呈現出來要求的技法也是極高的,而且,針法講究也很多,這幅繡品掌握得很不錯。”

  慶帝也點了點頭,問道:“這是何人所繡?”

  秦玖上前一步,笑意盈然道:“稟陛下,是微臣所繡。”

  顏聿一見,唇角的笑意宛若暗夜之花,開得那個燦爛。

  “原來,秦門主便是太傅所說的,心胸寬闊,有著包容萬物的仁心之人。”顏聿說著,斜睨了於太傅一眼,果然看到於太傅的胡子氣得吹了起來。他還是首次看到於太傅吃癟,而且,還是自己把自己繞到圈裡的。

  慶帝微笑道:“原來,秦門主有如此繡工,當真是不錯。李英,賞!”

  總管太監李英領著小太監端著賞賜到了幾人面前,一一將賞賜發放了下去。最後,慶帝將尚思思尚楚楚等人屏退,隻留下秦玖和蘇挽香兩人。

  秦玖心中知道,慶帝是要點鴛鴦譜了。要說,這種當著女子的面賜婚的,她是首次遇到,這是不打算給拒絕的機會了。惠妃希望她嫁給康陽王顏閔,雖然,昨日她已經給姚昔兒吹了風,但她可不敢保證姚昔兒能夠說服惠妃。假若沒有說服,那麽惠妃必定還是向慶帝進言,要將自己嫁給顏閔。

  慶帝是否會依著惠妃的心思,秦玖倒覺得不一定。慶帝此人,除了身體不太康健外,近年來也疑心漸重。當年,他重病,將朝政交給了白皇后,而當白皇后勢力漸大時,他又心生忌憚,有如此重的疑心,那麽他對天宸宗並不是沒有忌憚之心,否則,惠妃在宮中多年,卻為何沒有子嗣呢,只能說明,慶帝也不想讓出身天宸宗的惠妃有了子嗣後,而趁機來爭奪大煜的儲位。恐怕,他也不願意讓身為天宸宗的秦玖做未來儲君的正妃,可是,天宸宗勢大,慶帝並不能直接反對,所以,這指婚對慶帝而言,也不是那麽輕松。

  “蘇愛卿,令千金今年芳齡幾何?可曾定親?”慶帝微笑著問道。

  蘇青上前答道:“稟陛下,小女今年已雙十年華。只因自幼體弱,多年來一直在蒼梧山庵堂修行,所以還不曾婚配。”

  雙十年華便是二十歲,與秦玖年齡相同,大煜國女子到了這個歲數,大多都已婚配,蘇挽香倒是一個例外。

  慶帝還未曾開口,惠妃勾唇笑道:“陛下,臣妾聽說,上元節那一夜,嚴王煙花示情都傳遍了麗京城。嚴王若是娶了蘇小姐,當真是一段錦繡良緣。”

  慶帝眯了眯眼,沉默不語。就在這時,顏夙起身走到慶帝面前,跪倒在地,“父皇,蘇小姐雖然沒有定親,但是,蘇相卻曾經說過,要將蘇小姐許給兒臣的。今日,兒臣請父皇賜婚。”

  顏聿目光掠過顏夙,將手中的玉箸慢慢放了下來。他深深凝視了蘇挽香一眼,這一眼裡麵包含的東西,太過複雜。他緩緩起身,從容走到慶帝身前不遠處,一撩衣襟跪下道:“臣弟也願娶蘇小姐!”

  慶帝低頭望著跪在地下的顏夙和顏聿,臉色微變,眉頭漸漸鎖了起來。或許,這樣的事情,是慶帝最不願意看到的,可是,卻再一次發生了。

  大殿內的氣氛瞬間凝滯了,似有一根看不見的弦慢慢地繃緊。這種境況,在幾年前也曾經出現過,歷史,再一次重演了。當年,秦玖雖然沒有親見,但是卻聽姑母和她說起過,當年大殿上,為了求娶她白素萱,顏聿和顏夙似乎也是如此跪下求娶的。

  就在所有人以為慶帝會雷霆震怒時,慶帝卻笑了起來,他愉悅的笑聲在殿內回蕩,“真是想不到啊!”他笑完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負手踱到顏聿和顏夙面前,輕歎一聲,“夙兒,朕知悉你喜歡蘇相之女,朕心甚悅。”

  這句話,飽含著濃濃的說不清的意味。在場之人卻都是明白的。顏夙這幾年來一直清心寡欲,他為何如此,包括慶帝在內的人們都是清楚的,不是沒人擔心過,他或許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子了。如今,他對蘇挽香情有獨鍾,這至少表明,顏夙忘記了白素萱,父子倆之間曾經因白素萱而造成的隔閡,也會慢慢消淡的。這自然是慶帝喜聞樂見的。

  至於顏聿,他不管喜歡誰,人們心中或許都不會替他歡喜。因他本就風流放蕩,這個性子,導致當年他喜歡白素萱時,有人還為此設賭局,賭他能喜歡白素萱幾個月。雖然最後,白素萱已經和他定親,名義上已經是他的妻子,但最後白素萱出事時,沒有人以為他會多麽難過,都以為最難過的,該是顏夙。而他,不久後,果然也不負所望地重新開始風流放蕩。他喜歡蘇挽香早在上元節,麗京城人都知道了,自然,這一次,人們也沒覺得他喜歡蘇挽香會比喜歡白素萱要長久。

  慶帝重新在龍椅上坐下,“蘇愛卿,夙兒和聿兒,一個是朕的皇子,一個是朕的皇弟,這件事朕不能再插手,就由你來做主吧!”

  慶帝撂挑子了,將事情推給了蘇青。

  秦玖微微一笑,慶帝的態度,顯然是顏夙。因為由著蘇青選,他十有八九會選顏夙。可見,他並沒有聽取天宸宗的意見。由此也可以看出,在選儲君上,慶帝對於顏閔和顏夙雖然都不大滿意,但是,偏向的還是顏夙。顏閔和天宸宗親近,慶帝自然不喜。而顏夙,這個皇子雖然難以掌控,且因為三年前的事情,和他不太親近。可這一次賜婚,他如了顏夙的意,說不定父子心結就此可以解開。

  惠妃心中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就在蘇青即將開口時,她淡淡說道:“陛下,雖說我們大煜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既然蘇小姐本人就在此,不如聽聽蘇小姐本人的想法。”

  惠妃的話讓慶帝的臉色瞬間暗沉,本來是要蘇青做主,惠妃如此一說,倒成了他的皇子和皇弟是任由蘇挽香挑選了。蘇挽香自然也看到了慶帝的臉色,她款步上前,跪倒在地,靜靜說道:“稟陛下,臣女自小體弱,被父親托庇在庵堂得以成人。臣女曾在菩薩佛前許下諾言,要常伴青燈二十載,如今,還有一月便會期滿。臣女懇請陛下,恩準臣女期滿後再議親。”

  慶帝聲音溫和地說道:“朕準你期滿後再嫁,不過,今日還是就把親事定下來吧。”

  蘇青忙上前一步,叩首道:“多謝陛下恩典,臣感激不盡,臣願將小女嫁於安陵王。”

  “好!”慶帝從龍椅上起身,走到顏夙和顏聿面前,俯身先將顏聿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聿兒,既然蘇愛卿做了主,日後,朕一定為你選一門可心的親事。”

  顏聿鳳目低垂,眼神幽深,隻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臣弟多謝皇兄。”

  惠妃見大勢已去,便不再關注,微笑著說道:“陛下,既然夙兒的親事定了,那閔兒的親事今日是否也一道定了?”

  慶帝眉頭不動聲色地一皺,雖然只是一瞬間,卻還是被秦玖捕捉到了。慶帝顯然不樂意讓她嫁給顏閔。

  惠妃笑意盈然道:“玖兒德容繡工皆是上上之選,是宗主刻意調教出來的。陛下今日也見玖兒的繡品了,太傅也說了,玖兒是心胸豁達之人,必會成為閔兒的賢內助。”

  於太傅的胡子再次吹了起來,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幅小豬繡品是秦玖繡的,如今,又被惠妃拿了自己的話來說服皇上,當真氣得不輕。

  慶帝撫了撫額頭,他剛剛為顏夙賜婚,若是不理顏閔,那實在說不過去。於太傅快步走到慶帝面前,“陛下,這位秦門主繡工確實不錯,隻德容……德容實在欠佳。微臣聽過不少她的傳聞,實在是不堪入耳,如何能做得王爺正妃?”

  秦玖真想謝謝這個老頭啊!
  惠妃柳眉一豎道:“於太傅,你也說是傳聞了,當不得真。”

  於太傅道:“陛下,此事還請三思,此事不宜操之過急。若真是傳聞,那便讓秦玖參加今年九月的秀女之選,倘若她入了選,陛下再將她指給康陽王也不遲。”

  秀女之選極是嚴格,有一項便是驗身,若傳聞是真,秦玖自然過不了這一關。

  惠妃怒道:“我們天宸宗派來的女子,自是身家清白,從來沒有參加過秀女之選。”殿內原本還有出身天宸宗的臣子,見狀自然聲援惠妃,眼看著雙方臣子就要跳著腳吵起來了。

  慶帝眉頭一皺,目光向著秦玖掃了過來,顯然在想應對之策。秦玖不動聲色踏前一步,側臉掃了一眼殿內的琉璃燈,左眼角的鮮紅淚痣便暴露在了燈光之下。慶帝雙目一亮,冷聲道:“秦玖,你眼角這顆淚痣,生得可有些不好。”

  於太傅那一方聞聲而知意,立刻順勢道:“這就是顆克夫痣,如何能嫁入皇家。惠妃娘娘,你們天宸宗是想要克死康陽王嗎?”

  秦玖這顆淚痣確實是故意點在這個位置的,也確實是克夫痣,不光是讓她記住當年的冤屈,也是為了不讓自己的親事任人擺布。惠妃頓時無語,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秦玖眼角的那顆淚痣。看來,只有從天宸宗另外再派人前來了。

  秦玖無辜地眨了眨眼,退後一步跪在地上道:“微臣謝陛下和娘娘厚愛,是微臣福薄。”

  慶帝歎息一聲道:“這淚痣也是天生的,你也無錯。今日這事一宣揚出去,你怕是不好嫁人了。李英,賞!”慶帝雖不想秦玖嫁給顏閔,但也沒想著讓秦玖一輩子不嫁人。

  “陛下,微臣不信克夫之說,願娶秦門主!”

  秦玖剛剛說服慶帝,惠妃也備受挫敗地坐在那裡不發一言,顯然已經黔驢技窮。此時忽然冒出來一個人要娶她,秦玖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是個來攪局的吧,如果不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秦玖真的很想用繡花針扎他!不過,她回過頭看到蕭樂白時,就覺得手中的繡花針恐怕是扎不出去的。不是因為這種場合不合適扎,而是,她恐怕根本下不去手。

  因為那人是蕭樂白,他原本在階下與樂師們跪在一起奏樂的。此時,他緩步行來,雖是朝著慶帝說的話,但是目光卻是朝著秦玖的。他微仰著臉,殿內的燈光照在他臉上,為他那張很平凡的臉平添了一絲絲的暖色,而讓秦玖真正感到溫暖的,是他的目光。溫暖、柔和,除了這兩個詞,秦玖想不出用別的詞來形容他的目光。

  他一點也不俊美,但是氣質是那樣的溫和寧靜。這一瞬間,秦玖甚至想,嫁給他的女子,應該會很幸福吧。只可惜,她此生配不上這樣的人。她注定不得善終,而她,不能把別人拉到黑暗之中去。

  蕭樂白忽然請婚,慶帝也很驚訝,他曾經想給蕭樂白指婚,且對方都是名門閨秀,但蕭樂白拒絕了。如今,卻求娶秦玖這樣一個名氣不怎麽好的還可能會克夫的女子。

  “蕭愛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慶帝皺眉問道。他剛剛說了秦玖是克夫之命,他竟然要求娶?

  蕭樂白跪倒在地,重複道:“陛下,微臣不信克夫之說,願娶秦門主,求陛下賜婚。”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在寂靜無聲的大殿內回蕩。

  秦玖忽然覺得事情不妙,當然,她心中很感動。她不知蕭樂白為何會要娶她,似乎,從第一次見到她,他便對她很好。但是,她覺得他並不喜歡她,畢竟,自己是一個聲名狼藉的人。她思索著該怎麽去拒絕他,若是自己親口拒絕,也許會讓慶帝和惠妃懷疑自己誰都不想嫁的事實。她側首望向顏聿,恰巧顏聿也正望向秦玖。他神情有些閑閑的,目光卻有些怪異。

  秦玖以唇語向他求助,“我不想嫁他,幫我解圍。”

  顏聿慵懶地倚進靠椅,唇角閑閑綻開一抹魅惑的笑意,這笑容當真又痞又邪,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他也以口型無聲地說道:“挽香嫁給了夙兒,你就嫁給大司樂吧!”

  秦玖明白顏聿的意思。以前,她答應替他將蘇挽香追到手,原本蘇挽香對他已經生了好感,如今慶帝一賜婚,可說是前功盡棄。她沒有幫顏聿辦到,而她告訴過顏聿,說自己喜歡顏夙,如今,自己要嫁給蕭樂白,顏聿自然幸災樂禍了。

  秦玖唇角含笑,以口型說道:“玉衡,拜托了。”這句話是無聲的,秦玖面上也並沒有顯現出祈求的意味來。但是,顏聿心中卻不知為何忽然一滯。

  玉衡,拜托了。

  這句無聲的“玉衡”,雖然沒有聽到,但不知為何,讓他心裡極是受用。這一瞬間,他忽然特別想聽到,從她口中叫出來“玉衡”到底是什麽樣的語氣又是什麽樣的聲音。他看著她,她的笑容,那豔麗嫵媚的笑容中,竟然讓他品出一種一朵花即將開到荼蘼的哀傷之感。他原本在桌面上懶散輕點的修長食指微微一頓,唇邊隨之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殿內眾人注意力都在蕭樂白身上,但有一個人還是注意到了秦玖和顏聿之間的“眉目傳情”。自然,在旁人眼裡,他們之間這真算是眉目傳情了。

  這個人便是安陵王顏夙。

  在蕭樂白請婚後,顏夙的目光便凝注在了秦玖臉上。看到她向顏聿求救,他冷冷揚了揚眉。在他心中,他認為秦玖不願嫁給蕭樂白是必然的,因為他覺得秦玖不願嫁給任何一個男人。因為,這樣浪蕩的一個女子自然不願意被一個男人拴住。不過,秦玖竟然向顏聿求救,這讓顏夙驀然發現,原來不知何時,顏聿也和天宸宗走得如此近了,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顏聿卻並未察覺顏夙的異色,他淡淡一笑,起身向蕭樂白走了過去。

  “皇兄,臣弟有句話,想和大司樂私下說一說。”顏聿站在蕭樂白面前,微笑著對慶帝說道。

  慶帝愣了一下,皺眉笑道:“聿兒,你有什麽話,不能當著大家的面兒說?”

  蕭樂白也淡淡笑道:“嚴王有話但說無妨。”

  顏聿微微一笑,薄唇如削,帶著致命的誘惑,“我覺得還是私下說比較好。”

  蕭樂白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他朝著顏聿溫雅一笑,“嚴王,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確實想娶秦門主,因我喜歡她,就算那些謠言是真也無所謂。”蕭樂白是個聰明人,顏聿一說話,他似乎便料到顏聿想要說什麽了。他這麽一說,顏聿真不好說什麽了。他原本是想私下裡告訴蕭樂白,秦玖在無憂居包養了小倌。可是看蕭樂白執著的眼神,顯然就算是他說了,他也是不在乎的。

  顏聿頓覺牙酸。蕭樂白就這麽喜歡秦玖?喜歡到,她和別的男人睡了他也不嫌棄?他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這個蕭樂白是這樣一個奇葩呢!

  看來,從蕭樂白這邊是走不通了。顏聿頓覺為難,於是轉向了慶帝。

  “皇兄,臣弟有一件急事,必須要和皇兄私下說。”

  “稍後再說不行嗎?”慶帝雙眸一眯,淡淡說道。

  “皇兄,十萬火急,耽誤不得,大司樂和秦門主的婚事,還是日後再議吧!”顏聿急急說道。

  實際上,慶帝也覺得蕭樂白要求娶秦玖之事有些棘手。畢竟,剛說了秦玖克夫,馬上就賜婚給蕭樂白,自然不太好。顏聿這一鬧,也算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慶帝當即宣布日後再議,將眾人屏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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