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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第28章 歡喜之初
  第28章 歡喜之初
  過了幾日,恰逢十五,秦玖便命枇杷再去玲瓏閣,讓慕於飛安排溫泉練功。入帝陵那一夜,她真氣亂竄,只是被顏聿的內力暫時壓製住了,所以必須設法再次疏導通暢,否則,她這段時間很難再用內力打鬥。

  枇杷並不知秦玖走火入魔之事,秦玖也有心隱瞞,並未告訴他,隻說需要再次練功。

  因第一次溫泉練功被顏夙撞見上了公堂之事,後來秦玖練功再沒到昭平的別宮內,而是讓慕於飛在九蔓山搜尋,看是否還有隱秘的沒有被皇家發現的溫泉。也是運氣好,在九蔓山北麓山腰的一處隱秘的小山坳內,發現一處溫泉。這裡山勢陡峭,人跡罕至,所以這處溫泉才沒有被皇家發現。

  十五日夜,秦玖和枇杷以及慕於飛悄然上了九蔓山。她已經在這裡修習過一次“補天心經”了,這一次她剛剛經歷了走火入魔,便讓慕於飛多找了幾個少年。當夜,她修習了一整夜,終於將被顏聿壓製住的真氣疏導通暢。

  帝陵之事,慶帝發現有人潛入帝陵,極是震怒,但最終卻因沒有線索追查而不了了之。慶帝對於袁霸的失職嚴厲責罰了一番,卻並未懷疑到是他監守自盜。

  這些日子京中很平靜,但朝中卻非風平浪靜。

  慶帝經過數日考慮,又因多名官員舉薦,竟破格提拔榴蓮為刑部尚書,並賜了府邸給他,榴蓮帶著櫻桃搬了出去。秦玖並不放心,暗中派了素衣局之人保護榴蓮的安全。

  吏部尚書劉栗被撤職後,慶帝也一直沒有派人繼任,這一次,也是破格錄取了吏部一名小官員韓幾道。此人是一個純臣,並未涉及顏閔和顏夙的奪嫡之爭中。

  秦玖成功地削弱了顏閔在吏部的勢力,也改變了顏夙在刑部一手遮天的局面。

  這些日子,司織坊很忙碌,因為到了五月初,就是大煜國一年一度的耕織節。

  大煜國重耕織,每年到了這個節日,皇帝會親自帶領百官到農田去勞作一日,而後妃們,則帶領朝中官員家眷,裁布做衣製成新袍,贈到貧寒地區的人們手中,以彰顯朝廷的親民。這個節日,因為皇帝的重視,所以相當隆重。麗京城的百姓在皇室的號召下,也會家家戶戶裁製新衣,一同捐贈過去。久而久之,這便成為大煜國的一個傳統。

  巧手的姑娘都會在新袍上繡花,於是,這個節日,便也演變為女子比賽刺繡的節日。

  司織坊采買局的管事曹福順,最近忙碌著采買布帛,織染局的管事李湘容則帶領局中人日夜將布料染色,以便到了五月初六能順利地發放到後妃手中。後妃們裁製新衣都是司織坊發放的統一的布料,自然,這樣也便於辨別誰的繡工要高,後妃們在這件事上,比民間姑娘們攀比得更是嚴重。

  秦玖白日裡在司織坊待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日晌午,她待織染局最後一批布料染色完後,正要回府,便見雲韶國的兩位公主尚思思和尚楚楚帶著侍從到了司織坊。

  秦玖微笑著將兩位公主讓到了屋內,“兩位公主今日怎麽有空來司織坊了?”

  尚楚楚一雙靈動的大眼打量了一番秦玖的屋子,“秦姐姐,我們就不能想你,所以來看你嗎?”

  秦玖抿唇笑了笑,“當真?那不如我們出去玩樂,在這裡,可是實在沒有什麽可玩的。”

  尚楚楚羨慕地說道:“秦姐姐這個職位真好,每日裡不怎麽忙碌,平日裡想玩就玩,我聽說,秦姐姐還包了無憂居的一個清倌呢,令我當真佩服得緊。”

  秦玖婉然一笑,沒想到在旁人眼裡,她是如此輕閑自在,“三公主說笑了,倘若有蓮兒那樣的人真心待我,我也不會如此。三公主當珍惜自己眼下擁有的,我這種日子,只是醉生夢死罷了。”

  尚楚楚聞言眨了眨眼,不再說話。二公主尚思思自來後就一直沒說話,秦玖覺得尚思思似乎是有心事,她神色間帶著些許落寞,這讓秦玖很是不解。她在大煜國得了如意郎君,按說,應該欣喜才對。而尚楚楚心儀顏夙,卻沒有達成心願,應該落寞才對。然而,尚楚楚看上去沒什麽事,尚思思倒是心事重重了。

  尚思思注意到秦玖在打量她,柳眉微蹙,“九爺,我們今日來,其實是有事相求。聽說,過些日子,便是貴國一年一度的耕織節,我和楚楚也想參加,今日特地來取布料。”

  秦玖一愣,“原來兩位公主也想參加耕織節,這有何難。這裡第一批布帛已經染好色,兩位公主盡管挑便是。其實,派人來說一聲,我派人送到驛館便是,還勞駕兩位親自跑一趟。”說著,便命織染局的李管事過來領了兩人過去挑選布帛。

  尚思思隨著李湘容去了,尚楚楚卻並不急著走,而是湊到秦玖面前,眨了眨眼,低聲道:“秦姐姐,聽說,蘇挽香繡工極好,你們司織坊可有她的繡品?”

  秦玖揚眉問道:“怎麽,你要蘇小姐的繡品做什麽?”

  尚楚楚低聲道:“不瞞秦姐姐,我二姐要參加耕織節,其實就是為了贏蘇挽香。聽說,每年耕織節,會選出繡得最好的三件新袍,我二姐隻想贏蘇挽香。所以,我想事先找一件蘇挽香的繡品,襄助我二姐。”

  秦玖倒是不知,這兩年,耕織節多了新花樣,還要選繡得最好的新袍。她搖搖頭,“我們這裡沒有蘇小姐的繡品。”

  尚楚楚聞言一臉失落之色。

  秦玖見狀安慰道:“我這裡雖說沒有,但安陵王和嚴王那裡說不定有的。二公主何不去找嚴王討要一件蘇小姐的繡品。”她刻意沒說讓她去找顏夙要,因為知道尚楚楚是絕對不會去的。

  “二姐是不會讓我去的。”尚楚楚蹙眉道。

  秦玖心中不解,“這是為何?”更不解的是,尚思思為何要贏蘇挽香?

  尚楚楚也是玲瓏心竅,自然知曉秦玖為何疑惑,她眨了眨眼,“秦姐姐,實話說吧,我二姐她……對嚴王有些意思,但因為嚴王喜歡蘇挽香,所以她才……”

  秦玖更疑惑了。說起來,尚思思和聶仁郎才女貌是極般配的,且聶仁還是二公主尚思思親自選的,怎麽這才沒多久,尚思思就移情別戀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顏玉衡的魅力也太、太、太大了吧。

  尚思思看上去絕不像會隨意移情別戀的人。她容貌清麗,性情沉靜,是極有決斷之人。這種人,當是很難動情的,但一旦動情,該是很執著的,絕對不會是朝三暮四的牆頭草。

  尚楚楚攬住秦玖的胳膊,“秦姐姐,這件事,你可千萬別說出去!要是被我二姐知道了,她又會讓我禁足的。”

  秦玖親昵地笑了笑,“我自然不會說出去,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你二姐怎麽會對嚴王有意,那個人的名聲可不太好呢!”

  尚楚楚眨了眨眼,踮腳附在秦玖耳畔低聲道:“秦姐姐,嚴王雖然風流放蕩,又不務正業,毛病雖多,但你沒發現,其實喜歡他的女子還真不少呢,我想若不是因為他沾了那個克妻克家人的不好的名聲,不知有多少姑娘搶著要嫁他呢。”

  克妻克家人!秦玖差點忘記了,嗯,當初,她算是被顏聿克死的。

  “你二姐連這個都不嫌嗎?”如果她記得不錯,雲韶國可是最崇尚佔卜之術的。如果尚思思連這個都不嫌,那就更奇怪了。

  尚楚楚搖了搖頭,“我二姐不太信那個,她說一切皆在人!”

  尚思思的確不像是信奉神靈的人,秦玖勾唇,“走,我帶你去挑布料,蘇小姐的繡品,我會想辦法為你弄到的。”

  “那太好了,謝謝秦姐姐。”尚楚楚笑得極歡暢。

  秦玖心中明白,其實不光尚思思想要超過蘇挽香,恐怕尚楚楚也有此心。畢竟,她喜歡顏夙,而顏夙卻心儀蘇挽香。女子對這種事情,總會有諸多的不甘,對於不喜歡自己的男子,常會這樣問自己:她到底哪裡好,他喜歡她而不喜歡我?
  當初,她也曾這樣問自己。當她第一次知道他另有喜歡之人時,就是這樣想的。可是如今,她不會那麽傻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算你哪裡都好過另一個人,他還是不喜歡,你又能怎麽樣?當年的她,可是一點也不比蘇挽香差呢!
  “鈴兒,又在那裡嚼什麽舌,布料拿過來了,你過來看看!”尚思思漫步走了過來,看到尚楚楚的樣子,板著臉說道。

  她身後的侍從捧著兩匹素色布料,燕雲舟在她身側寸步不離。

  尚楚楚俏皮一笑,忙到侍衛手中翻看起布料。

  尚思思走到秦玖面前,淡淡一笑,麗目中清光瀲灩,“九爺,今日打擾了,我們這就告辭!”

  秦玖嫣然一笑,“二公主不必客氣,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盡管派人來司織坊取。”

  “多謝九爺了!”尚思思淺淺一笑,轉身徑自離去。尚楚楚朝著秦玖揮了揮手,忙跟了上去。

  秦玖抱著黃毛眯眼沉思了一會兒,低聲對身側的枇杷道:“枇杷,你讓蔡供奉將這幾年搜羅的繡品派人悄悄送到府中,我要親自再看看。”

  枇杷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吩咐。”

  秦玖撫著黃毛的羽毛,忽然一笑道:“枇杷,你說,顏聿手中,有蘇挽香送的繡品嗎?”

  “奴才怎麽知道。”枇杷淡淡說道。

  “不如我們去嚴王府問一問吧,也許她如今繡的和之前繡的不一樣呢。”秦玖懶洋洋說道。

  蔡供奉這幾年一直在搜羅繡品,尋找會織“流水錦”、會用“驚鴻紋”繡法的女子。因為當初,為了陷害白家造反,有人在白家放了一件龍袍,龍袍的布料用的便是流水錦,而上面的龍,用的便是“驚鴻紋”繡的,因為這種織法和這種繡法,是白素萱獨創的。

  她摒棄了前人的常用織法,另辟蹊徑,試著創出另一種織法。這樣織出來的錦緞,在平滑的布面上,會呈現出流水的波紋,看上去典雅別致,有著繡花所不能表現出來的那種若隱若現的韻味,一問世便得到了麗京百姓的交口稱讚,許多布匹莊都來求白素萱將織法相傳。她並不吝嗇,便將織法說出。但是,布莊中的“流水錦”並未有問世的機會,因為她們家出事後,這種布料,便沒有人敢織了。

  可是,她明明已經將織法傳授了出去,這麗京城並不止她一個人會。而“驚鴻紋”也是她獨創的,比“流水錦”還要早,這是一種刺繡的繡法,這種繡法她倒沒有傳出去,但是,她曾穿過用“驚鴻紋”所繡的衣衫,被有心人學了去也是可能的。但當時朝廷卻不信,所以,當這件龍袍被搜出來後,這獨特的“流水錦”和獨特的“驚鴻紋”繡法,便成了白家謀反的有力證據。

  這件事,也是她心底最深的痛,每當想起來,就好似掀開了血淋淋的傷口,痛得不能呼吸。因為,她內心深處,常常認為,她是罪魁禍首,她是白家毀滅的罪魁禍首。她不該獨創織錦的織法和刺繡的繡法,那樣,或許朝廷就找不出陷害的法子,白家或許就沒事。

  蘇醒後,她很久都捏不住繡花針也不會織布。可是,偏偏,她學武,所修習的“補天心經”用細小的武器發揮的威力會更大。所以,她強壓著心頭的痛,每日裡強迫自己去繡花,時時刻刻拿著繡花繃子繡花,直到再次將手指練習得靈活起來。

  那個人,那個會織“流水錦”的人,她一定會將她找出來的。而她懷疑的對象,毫無疑問,便是蘇挽香。

  嚴王府除了後院的跑馬場,還有一處布置得不錯的花園。原本住在這裡的主人是一個附庸風雅的人物,園內栽種著品種不同的花木,但自從慶帝將這個府邸賜給顏聿後,這裡就只剩一種花了,那就是牡丹。

  這園子的名字也被他起名“國色園”。

  尚思思在一名青衣侍從的指引下,一步步尋進園中來。她一邊走著,一邊驚歎,她是第一次看到只有一種花的園子。此時正是牡丹花開的季節,尚思思從花叢中穿過,忍不住被牡丹妖嬈的風姿所吸引。花叢中隱隱夾出一條天然的路徑,曲曲折折地穿過花叢。尚思思沿著小徑走到花叢盡頭時,更是驚訝。

  眼前矗立著一座大棚,通常,要培育世間少有的花草,都會建造這樣的花棚,就是以竹子建造的花房,外面用特殊的布料蒙上,這樣,到了冬天,日光可以照射進來,但寒意卻被特殊的布料阻擋在外。冬天再在花房中生上火爐,如此,花房內便四季皆春,才能順利地培育出珍貴的花木。

  尚思思完全沒想到在顏聿的府中會有這樣一個地方。

  侍從將她引到花房門前,施禮道:“王爺在裡面,請二公主進去。”

  尚思思慢慢推開花房的竹門,緩步走了進去。這花房佔地約有一座宮殿那麽大,裡面引來了溫泉水,極是暖和。正中空地上,栽種著許多花木。日光透過薄薄的布帛照耀進來,變得極為朦朧,盛放的繁花看上去也如夢如幻。

  尚思思原本以為這裡栽種的是別的花木,卻沒想到依然是牡丹。不過,這些牡丹品種似乎很珍貴,都是世間很難見到的品種,花開妖嬈,極是豔麗。尚思思聽說,祈雪節上,顏聿曾送給蘇挽香牡丹。她原本以為他是花大價錢買來的,如今看來,竟像是他親手培育出來的。

  尚思思環視一圈,沒有看到顏聿,她向前走了幾步,一不小心踩進了水中。這是用來灌溉花木的溝渠,一側栽種著珍稀的牡丹品種,花盤極大,顏色豔麗,香氣馥鬱。她又向前走了幾步,這才發現了蹲在花叢中的顏聿。

  這尊貴的嚴王爺,正卷著袖子,在給花木施肥,他拿著一個花鏟,將馬糞撒在花木的根部。花房之中,除了淡淡的濃鬱的花香,還有淡淡的糞臭味。

  尚思思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

  當然,如果你去拜訪一個人,而這個人卻在滿是臭味的花房之中招待你,你的臉色肯定好看不起來的,可見,在這主人眼裡,他是多麽不喜歡你。

  尚思思快步走了過去,站在顏聿面前,望著這個垂首忙碌的人,望著他優美的側臉,她半晌都沒有說話。可她心中明明是有很多話要說的。

  她要問他,當初為什麽不告而別。她要問他,不告而別也罷了,為何又忽然派別人去冒充他。

  五年前,她第一次出宮遊歷時,不幸遇到了盜賊。她記得,那天的雪很大,她趴在雪地上,當敵人的兵刃就要斬落到她身上時,她聽到一聲輕笑。

  那聲音如魔魅一樣,其後,她便看到了迎風飄飛的玄色風氅,她不能仰頭,趴在地上看著一雙沉穩有力的腳慢慢走到她身前不遠處。不過一個閃眼間,那些盜賊便被他斬殺光。他走到她身前,將她從雪地上扶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雪。

  於是,她看到了他的臉。一張戴著銀色面具的臉,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卻能感覺到,他一定很俊美。

  因為他唇角掛著的笑意,是那樣的魅惑,而他的身影,在雪地上挺拔而立的身影,被一圈雪光環繞,竟是風華絕代得令人心驚。

  後來,她便約他在雲韶國遊玩,他們度過了很美好的一段日子,便是在那段日子裡,她深深地戀上了他。她拋棄了女子的自尊,要他留在雲韶國做她的駙馬,他卻說:我不是你的良人,永遠不要愛上我。

  後來,他便消失了。

  他留給她的唯一信息便是,他是大煜國人,他之所以不願以真面目見她,是因為他沒有自由之身,不能隨意到處遊逛,所以出來才戴著面具。

  一直到了今年,他忽然又來到了雲韶國,這一次,她決意要看一看他的相貌,便使了詭計將他灌醉,揭開了他的面具,結果,看到的便是聶仁的臉。她看到了他的臉,卻不知他的名姓,而他,又再次離開了她。

  於是,她便陪同三妹一道來到了大煜。在賞花會上,她認出了他,知悉他叫聶仁,是大煜國的將軍,她以為他便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可很快她就發現,他不是。她便逼迫聶仁,說出他冒充的是誰。聶仁自然是不肯說的,於是她便說,若是他不說,她便告到皇上那裡,說他是假冒的,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聶仁不得已隻好招了。

  此時,她就站在日思夜想的人面前。而那個人,卻在侍弄著花木。他侍弄花木的樣子太認真了,動作溫柔,眼神專注,小心翼翼地用鏟子拍著土。

  尚思思神色複雜地望著顏聿,她來麗京後,聽到過太多關於顏聿的傳言,比如作為皇室之人自甘墮落去唱戲,比如包養妓子,比如喜怒無常……太多太多,這其中自然是沒一句好話。賞花宴那一日,他和聶仁杠在一起時,她便對他有極深的印象,及至知曉他就是她曾經愛慕的那個人,她的心忽然痛了。

  她與他最初相識時,他可不是這麽放蕩的男人。她尋了他這麽多年,終於站在他面前,他卻當她是透明人。她實在不能忍受,終於低聲開口,“夜璨。”她認識他時,他說他叫夜璨。

  夜璨,黑夜之中散發著璀璨光芒的,可不就是星嗎?
  顏玉衡,七星之中最亮的星。

  顏聿抬起頭來,朝著她輕輕噓了一聲,俯身在他面前那株牡丹翠綠的葉片上凝視著,他伸出手指,將一條正在蠕動的蟲子捏了下來,扔在腳邊。

  尚思思臉色頓時有些白,她一腳踏在地上,將那條蟲子踩死,伸手一把將顏聿的袖子抓住了。

  “夜璨,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讓聶仁去騙我?”一向沉冷如水的尚思思終於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顏聿看了看拽住她袖子的尚思思,鳳目妖嬈,薄唇勾起一抹笑意,“二公主,我原本要侍弄好這株花,淨了手再和你說話,你這麽急摸了過來,我身上可是有糞味的。”

  尚思思臉色更難看了,但她卻絲毫沒有撒手的意思,她仰著頭,直直盯著他的眼睛。而他那雙迷人的眼中,滿是邪魅的浪蕩之意。

  “夜璨,你為什麽這麽對我?”尚思思壓抑著心中的波動,靜靜問道。

  顏聿雙手拄著鏟子,唇角笑意漸濃,“隔了這麽多年,你是怎麽發現聶仁不是我的?”一雙墨色瞳仁閃著波光,直直逼視著尚思思,眸光似有火花忽明忽暗,令人捉摸不定。

  尚思思平靜無波的臉上劃過一絲波動,她的臉慢慢染上了一絲紅暈。

  “因為吻!你我之間的那個吻!”尚思思有些怨氣地說道。

  當年,她吻過他。因為喜歡,所以便主動去親他,但是他卻推開了她,說讓她永遠不要愛上他。自從這一吻後,他就離開了。

  但是,聶仁不知道,她和聶仁在一起時,她問他:“你還記得那一吻嗎?”其實她是想說,那一吻是她主動,且還沒有得逞,所以現在想要討回來,讓他來吻她。

  聶仁說:“記得記得,就是我親了你嘛!”

  她當時就蒙了,或許是時間太久,他忘記了吧,她再問:“是你親的我嗎?”

  他疑惑:“不是我親的你嗎?”

  “親了還是沒親?”她再問。

  這一次聶仁皺了皺眉,“時間太久,我忘記了。”

  她當時就起疑了,總感覺不對勁。她又詐他道:“好,這個不記得沒事,那你應該記得我們第一次睡在一起是在哪裡吧?”

  他們其實根本沒有在一起,如果他說沒有,那她或許就不會再懷疑他。如果說在一起了卻不知具體在哪裡,就鐵定是假冒的了。但是,聶仁聽了這句話竟像被蠍子蜇了一樣蹦了起來,“你們……你們都睡在一起了?”

  你——們?!
  尚思思心下一沉,冷著臉問道:“聶大將軍,你這句話中的你們,一個指的是我,另一個指的是誰?”

  聶仁終究扛不過她的逼問,招了。

  “我就是這樣知道的!”尚思思咬牙道。

  顏聿歎息一聲,當初,他第一次遇見尚思思時,聶仁也是跟著他的,但是他沒露面。後來,他知悉聶仁對尚思思有意,這才有意撮合他們。誰能料到,聶仁對尚思思有情,隻這麽一詐,就穿幫了。他和尚思思之間的事,差不多該說的他都告訴聶仁了,唯有這一吻,他不願意讓聶仁知道,因為,他是要撮合他們的,這種事不說還是比較好的,更何況,不是光彩的事,是人家姑娘主動去親他,挺丟臉的。誰知道,就因為這個沒說,竟壞了事。他哪裡想得到,尚思思竟主動去提起這次讓她丟面子的一吻呢!

  顏聿勾唇一笑,“二公主還當真是聰慧!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該知道我為何會說那句話了吧?我是個不祥之身,和我親近的人都沒好下場。聶仁真的很喜歡你,你和他很合適!”他放下手中的鏟子,走到溝渠一側,蹲下身子,淨了淨手。

  尚思思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遞了過去,顏聿卻不接,而是拿起擺在一側竹凳上的帕子擦了手,“我這雙手,不知摸過多少女子的身子,剛才還摸了糞,二公主不怕汙了你的帕子嗎?”

  尚思思算是極沉得住氣的,但也被他這句話氣得身子抖了起來。

  “你……”她拿著帕子,聲音也抖得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她才平靜了下來,指著他道:“你何必自甘墮落,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和聶仁明明是好兄弟,你卻和他在賞花會杠了起來,我猜這個京城裡,沒有人知道你和聶仁的關系吧?當初,你到雲韶國,恰巧遇到了我,我以前還以為是巧合,現在想來,那是你的計策吧!你接近我,為的是我手中那雲韶國的一半兵權吧,你利用我,我不怨你。可是你,到底因為什麽,改變了主意,讓聶仁代替你呢,你連利用我都不屑自己親自利用了嗎?”

  尚思思望著顏聿,臉色沉凝,眼神幽怨。顏聿一愣,他走到尚思思面前,低頭望著她,淺淺一笑,“思思,你說得對,當初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那個時候我不懂,不懂一個人在情感上受了傷,會有多痛。所以,我傷害了你。但後來我懂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也知道聶仁喜歡你,你們兩個,真的很般配。”

  尚思思挑眉冷笑,“不!顏玉衡,你還是不懂。你覺得般配,可我偏不覺得。”她仰著頭,麗目中閃耀著奪目的波光,“玉衡,你的秘密,我會替你保守的。我不會壞你的事,不會和聶仁鬧翻,在旁人眼裡,我們依然會是一對。我喜歡你,我也相信,你終究會喜歡我的。你現在不就是喜歡蘇挽香嗎?我會讓你知道,我比她還要好!”她仰望著顏聿,唇角漾著固執的笑意。

  顏聿撫了撫額,“思思,你不要執拗!我還是那句話,你是個好姑娘,我也喜歡你,但永遠不會成為那種感情!我心裡,這輩子已經有人了,容不下一點地方給你了。”顏聿一字一頓地說道,聲音裡的決絕猶如金石擲地。

  尚思思抬頭,目光陷在了顏聿漆黑的眸中,一顆心頓時戰栗不定,悸動莫名。她並沒有去聽顏聿的話,她只知道,她總會得到他的。她踮起腳,伸手便要去撫摸顏聿俊美的臉龐。

  顏聿慌忙後退了一步,一把提起了糞桶。

  秦玖到了嚴王府,侍從便引著她到了後花園。因為顏聿吩咐過,只要她來,無論他在哪裡,都會見她。後花園中花開正盛,有一座漢白玉石的亭子,四周圍繞著各色牡丹。嬌滴滴的柔粉、胭脂般妖冶的大紅、清麗淡雅的淡綠、不著一點凡塵之氣的仙子般的純白、高貴典雅的灑金色……

  秦玖還從未看到過這麽多種色澤的牡丹開在一處園子裡。倘若是以前的她,恐怕早就拿出畫筆開始描畫起來,為繡一幅國色圖而準備。只是,如今,她卻沒了這樣的心情。

  全是牡丹啊,在賞花上,顏聿還真算個專情的人。秦玖伸出手指,撫摸著一株開得正燦的夜光白。

  “九爺,王爺在花房中,容我去稟告一聲。”侍從低聲說道。

  秦玖淺淺一笑,與侍從一塊兒向花房走去。顏聿真是個怪胎啊,這座花房想必就是為蘇挽香栽培牡丹的花房了。

  侍從在花房門口揚聲道:“王爺,九爺來訪!”

  “進……進來!”顏聿的聲音有些怪。

  秦玖推開竹門走了進去,花房內極大,各色花開得正盛,一片姹紫嫣紅。但秦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房中間的顏聿和尚思思。

  顏聿挽著袖子,手中提著糞桶,而糞桶卻是提在身前,向著尚思思的。尚思思站在他身前不遠處,蹙眉看著他身前的糞桶,那架勢,似乎是在猶豫著要不要將糞桶一腳踢翻了!

  “九爺,你來了啊!”顏聿看到她,淺淺一笑,豔光四射。

  尚思思見秦玖來了,眸光複雜地瞥了一眼顏聿,“王爺,本公主就不打擾你侍弄花木了,告辭。”經過秦玖身邊時,尚思思朝著秦玖施了一禮,便快步走了出去。

  顏聿勾唇一笑道:“淚珠兒,來幫本王提著糞桶。”

  秦玖真沒料到顏聿會親自侍弄花木,瞧他穿著一襲樸素的布衣,寬袖高高挽了起來,腰間隨意束著一條寬寬的衣帶,倒真和山野農夫一樣。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這種生活,她以前倒是不曾向往過,但如今,她覺得這樣的生活當真美好,可她也知道,於她而言,那就是遙不可及的夢。這種遺憾,別有幽愁暗恨生啊!不過,如今,能感受一下這樣的生活,她是極其願意的。她沒有應他的話,只是回了他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朝著他漫步走去。銀紅的裙袂拂過怒放的花朵,身上環佩錚然叮當。

  “你這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耕織節做準備嗎?不過,鬼王大人發話,我怎敢不從命?”閻王音同嚴王,叫閻王實在不夠解氣,所幸閻王是群鬼之王。這鬼王大人秦玖叫得是親熱而順溜,誰讓他隨意給她起外號了。她對淚珠兒這個稱呼有些本能的抵觸,這三個字就好似飽含著她所有的苦難,所有隱在心底深處的痛。如此被他輕輕巧巧喚出來,就好似內心深處的隱秘被人瞧了出來一般。

  顏聿啞然失笑。

  這個女人還真是一點虧也不吃啊!好在不管是閻王,還是鬼王,抑或是魔鬼,他都不在乎。他將糞桶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漫步走近。

  秦玖走到顏聿面前,將袖子也高高挽了起來,再將裙擺撩起來掖到寬寬的腰帶中去,原本裙袂翩飛此時便極是清爽利落了。她揚起笑臉來看他,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糞桶。顏聿本來沒打算讓她真的提糞桶,這主要是他不相信她會心甘情願來幫他提。看她如此誠意地來接,他揚了揚眉,有些不可置信。

  秦玖接過糞桶,神色自然地問:“鬼王大人,要施到哪一株啊?”

  顏聿一動不動地望住了秦玖,他依然不相信,她會乖乖地幫他施肥。他伸手隨意指了一株花木,秦玖看了一眼,說道:“這株明明剛剛施過糞了,是該這株了吧。”

  秦玖提著糞桶到了他身後,將糞桶傾倒,將裡面馬糞倒出來一點,拿起一旁的鏟子,開始一株一株地往花根處放馬糞,神情比他方才還專注認真。

  顏聿驚訝歸驚訝,但看她乾得認真,便跟在她身後,將她鏟到花根處的馬糞拍散,兩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不一會兒將一排花木都施了糞。

  顏聿直起腰,似笑非笑,“九爺當真令我刮目相看啊!”這句話,他是由衷說出來的。要知道這種髒活,沒有女子願意乾的。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見秦玖一揚手中的鏟子,有東西被扔在了他的靴子上,黏糊糊的。他低頭看去,臉色頓時黑了起來。

  他就知道,妖女是不會這麽乖順的。大約之前那麽順從地幫助他給花木施糞,也不過就是為了最後給他這麽一鏟子馬糞吧?!虧得他還真心地讚賞她!
  他抬起頭去看她。卻見她站在花叢中,手中揚著鏟子,笑得春花燦爛。一襲銀紅色絲緞衣裙裹著她玲瓏的身子,那銀紅的衫裙裙角撩起,露出底下素白色的褲筒來。雲鬢如霧,松松綰成墮馬髻,斜插著一支珊瑚釵,兩個相思豆大小般的耳珠在光線有些黯淡的花房內折射著光。

  被各色花朵兒包圍的她,一點也沒有被嬌豔的花奪去風華,相反卻相得益彰彼此襯托!
  他盯著她銀紅衫裙上暗鏤著的細密的折枝圖案,再看她那燦爛純淨的笑意。純淨?他覺得她一定是眼花了,才從她的笑容裡看出純淨的錯覺。不過,這個笑容真的好像是孩子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太歡暢了,和她平日裡嫵媚的妖嬈的笑都不同,此時的她也和平日裡有些不同,這個笑容惹得顏聿心中癢癢的。

  就好似有一滴淚珠兒跌落到了他的心中,讓他的心湖蕩開了一圈圈的漣漪。這種極其細微的心潮湧動,這種莫名的歡喜,不但不易覺察,且太難描述。

  秦玖笑夠了,瞧著顏聿靴子上的馬糞以及沾在衣角上的馬糞,她眨了眨眼。本以為他會發怒的,不過,看他的樣子卻很奇怪。他臉上浮現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惆悵,明明彎著唇角,可是那笑意裡卻有幾分無奈。他徑自走到一側的竹凳上,將腳上的靴子換了下來。

  “你今日來,不是沒事吧?”顏聿一邊換了乾淨的靴子,一邊問道。

  秦玖在溝渠中淨了手,將衣角和袖子放了下來,坐在他身側的竹凳上,“也不是什麽大事,快到耕織節了,我也去湊個熱鬧。不知道,你手裡可有蘇小姐的繡品?”

  顏聿換上靴子,跺了跺腳,長眉一蹙,“怎麽?你也想參加?也想贏挽香?但是,很遺憾,我手中沒有挽香的繡品,就是有,你覺得我會給你嗎?”

  “你不是這麽偏心吧?你不是當我是兄弟嗎?這樣重色輕友可不好!”秦玖疏懶一笑。

  顏聿唇角綻開一抹笑意,“你倒是會拿話壓我,不過,我告訴你,你就是贏了挽香,安陵王也不會對你有心的。而且,挽香的繡品我雖沒有,但是卻是見過的,她曾給尚佛的嫻妃送過一幅觀音圖,我湊巧見過。她繡功很好,你要贏她,只能獨創一種新的繡法了。”

  秦玖來之前,其實就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不過,顏聿說到觀音圖,秦玖頗感興趣。

  “獨創新的繡法?我恐怕做不來,不過,有人倒可以!”秦玖淡淡說道。

  顏聿頗感興趣地問道:“誰啊?”

  “就是剛才從這裡怒氣衝衝離開的尚思思公主啊,她和尚楚楚今日到司織坊去了,取了些布料,說是要參加耕織節。我很奇怪,便從尚楚楚那裡套了話,這才知道,尚思思獨創了一種繡法,據說比之當年白家……”秦玖壓低了聲音,“王爺一定知道吧,就是白家的那位。據說尚思思獨創的繡法比之她當初獨創的驚鴻繡還要複雜,繡出來的繡品更加平滑綿密。聽說尚思思是憋著勁要贏蘇挽香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顏聿神色驀然一沉,眸中掠過一絲黯淡,“這個啊,我怎麽知道為什麽!”

  秦玖心下暗笑,你知道得很清楚吧,人家尚思思移情別戀上了你,剛才恐怕就是來示愛的。秦玖不再說話,她起身走到溝渠邊,彎腰撩了一下水中的花瓣,幾條小魚刺溜一下從她指縫中溜走了。她逗弄了一會兒小魚,起身道:“既然你沒有蘇小姐的繡品,那我就不打擾了。方才我告訴你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啊,更不能告訴蘇小姐,萬一被尚思思知道是我說出去的,那可不太好。”

  秦玖嘴裡如此說,但是她心中卻清楚,顏聿一定會去告訴蘇挽香的。這是他討好她的一個機會,他不會不利用的。她就是要他將話傳到蘇挽香耳中。

  顏聿含笑撫摸著一朵兒牡丹的花瓣,“那是自然。”

  秦玖撫了撫衣裙,蹙眉道:“我走了,我得回去洗洗身上的臭味。”說著,便徑自離去了。她穿過花園中的漢白玉亭子時,眼角掠過花叢,眉頭皺了皺。花叢中明顯有人在潛伏,這讓她很驚異,這人應該不是尚思思,她應該早已經由侍從引著離開了,絕不會鬼鬼祟祟藏在這裡。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暗中來見顏聿,而那個人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秦玖心下微微一沉,終於不動聲色地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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