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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第20章 對詩對峙
  第20章 對詩對峙
  花廳位於園子中央,地勢頗高,花廳四周,栽種著數種花木,如今已是花開季節,開得極是熱鬧。遙遙看去,恰如花海中的島嶼。眾人在明媚的日光下,沿著長廊,向花廳而去。

  早有宮女們在花廳內擺好了桌椅,看到眾人到了,便忙著開始擺膳。

  秦玖在迎客宮人的引領下,到了自己的位子落座。

  花廳地勢很高,從裡面放眼望去,外面各種花木,皆收眼底,不失為觀賞百花的好去處。不遠處栽種著數株美人櫻,滿樹的櫻花開得如火如荼,紅雲一般。四周的柱子上,纏滿了胭脂藤,正是花開季節,串串朱紅色小花點綴在蔥綠的葉子間,恰如美人唇上的胭脂,紅得嫵媚。

  眾人邊用膳邊賞花,果然是一個獨特的賞花會。秦玖卻無心賞花,雖知曉榴蓮受傷實際不重,但畢竟不放心,匆匆用罷午膳,便帶著枇杷去探望榴蓮。

  明月山莊雖是依山勢所建,但畢竟是皇家別宮,佔地頗廣,亭台樓閣,幾步一景,別宮中屋舍也頗多。秦玖知曉榴蓮是被安排在了一處名叫“沐芳園”中暫歇,秦玖便帶著枇杷尋了過去。

  別宮極大,但秦玖以前隨著姑母在此處居住過,對此很熟悉,當下沿著花間小徑,尋了過去。兩人經過一處瑞香花叢,看到不遠處有一道粉藍色身影閃了過去,秦玖認出是宮女的服飾,不禁微微蹙眉。快步走近了,看到一個身著粉藍色宮裝、梳著樂遊髻的宮女正蹲在地上撿掉落在地上的糕點,想來是不小心摔落在地上了。她看到秦玖和枇杷,似乎吃了一驚,撿拾糕點的手微微一抖,忙起身施禮。

  秦玖心內一歎,是不是自己這妖女的名頭太大了,竟然這個小宮女怕成這樣,貌似沒有流傳她會對女子下手吧!?

  她微微一笑,問道:“這些糕點是往哪裡送的?”花廳離此處頗遠,往花廳中送糕點,無論如何不會拐到這裡的。

  宮女眸光一閃,很快平靜下來,她低垂了頭,低聲道:“稟九爺,奴婢是為歇在沐芳園中的狀元郎送糕點的,誰知走得匆忙了,不小心就摔倒了。”

  秦玖笑道:“原來是要為狀元郎送的,那你不必麻煩了,狀元郎不愛這些甜點,你且去吧。”

  宮女忙垂了頭,恭恭敬敬施了一禮,便提著食籃自去了。

  秦玖和枇杷一進入沐芳園,便聽到屋內有笑聲傳了出來,她聽出是雲韶國三公主尚楚楚的聲音。她負手站在園中月洞門前,聽著屋內的笑聲,微微一笑,一雙丹鳳眼眼角微微上翹,眼神溫柔而嫵媚。

  “枇杷,沒想到尚楚楚會來探望蓮兒,我們此番前來恐怕是多余的了。”秦玖望著一株開得正豔的紫荊花,笑微微道。

  枇杷淡淡道:“奴才覺得九爺來得不多余,而是正好!”

  “你這樣想?”秦玖啞然失笑道。

  枇杷點了點頭。

  “想不到你竟然還是此次春試的狀元郎,真是想不到。”尚楚楚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

  “三公主,我也沒想到你竟是雲韶國的三公主。”榴蓮低低的聲音。

  “我們是朋友,你不必叫我公主,就還叫我鈴兒吧。”尚楚楚說道。

  “那就太失禮了。”榴蓮緩緩說道。

  “難道我成了公主,你就不當我是朋友了?”尚楚楚嗔怪道。

  “不是的,公主誤會了。”

  “那你就叫我鈴兒。”尚楚楚的語氣裡隱帶霸道。

  “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鈴……鈴兒。”榴蓮略有些不願的聲音傳了過來,秦玖可以想象榴蓮微紅的臉。

  尚楚楚似乎很滿意,舒了口氣,道:“非凡,你既然是狀元郎,那想必會作詩吧。”

  “勉強會作兩首。”榴蓮的聲音裡略帶謙遜之意。

  “那你為本公主作首詩如何?”尚楚楚說道。

  “這個……三公主還是不要為難我了。”榴蓮低低說道。

  秦玖一蹙眉,悠悠歎息一聲。

  這個時候不是該作一首讚美三公主的詩嗎?
  “不行,我們既然是朋友,你就作一首又如何?你若是不作,我就認為你不會作。”尚楚楚略帶刁蠻的聲音順風傳了出來。

  “這個,不如我以花為題作一首吧!”榴蓮躊躇著說道。

  “不要,就以我為題。”尚楚楚似乎不高興了。

  枇杷側首對秦玖道:“奴才說得對吧,九爺來得正好。”

  秦玖啞然失笑道:“確實來得不多余,正好。”她蹙眉思索片刻,一首詩已經在腦中一氣呵成。她繞過紫荊花樹,漫步走到屋前,漫聲吟道:“空谷幽蘭兮伊人清,火紅薔薇兮伊人嬌,雍容牡丹兮伊人貴,出水芙蓉兮伊人傲。三公主,這首詩雖作得直白,但卻將公主的美貌勾勒得很清楚呢。”

  枇杷上前一步,為秦玖挑起軟簾,她踏入閣內,微笑著說道。

  雅閣內,榴蓮正斜靠在軟榻上,尚楚楚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有兩個雲韶國宮女侍立在她身後。

  尚楚楚聽到秦玖念出的詩句,知曉她聽到了自己方才之言,臉色微紅,脆生生道:“原來是九爺到了。這首詩本公主很喜歡呢,多謝九爺謬讚。”雲韶國的姑娘倒是毫不扭捏,不客氣地收了秦玖的誇讚。

  秦玖擺手道:“三公主誤會了,這首詩不是我作的。”

  尚楚楚疑惑地轉了轉眼珠,目光在榴蓮臉上停留了一瞬,問道:“不知九爺這首詩是何人所作?”

  秦玖走到榴蓮身側的椅子上坐下,神秘地笑道:“這首詩嘛,我也不知是誰作的。不過呢,我和狀元郎皆出自天宸宗,這次來京中做事,是和狀元郎住在同一處宅院的。狀元郎有一日徹夜未歸,回來後人就有些恍惚。前幾日枇杷在院內拾到了一張信箋,上面就寫了這樣一首詩。”

  榴蓮眼角跳了跳。

  一看到秦玖嫋嫋娜娜地進來,他就覺得心跳加速,不曉得這妖女又要出什麽么蛾子。這會兒聽了她的話,忙擺手道:“公主別聽她胡說,這首詩不是我作的!”

  秦玖嫣然一笑,放松身軀,靠在椅子上,慢悠悠道:“我家蓮兒就是臉皮薄,三公主,你看他臉都紅了,竟然還不承認。”

  榴蓮的臉的確紅了,不過不是羞紅的,而是氣紅了。

  尚楚楚瞥了榴蓮一眼,嫣然笑了。她拂了拂衣衫,站起身來道:“和秦狀元說了一會兒話,心情好多了,不打擾狀元郎歇息了。我這裡有我們雲韶國出產的金瘡藥,對於外傷最是有效,送與狀元郎療傷吧!”尚楚楚說著,從衣袖中掏出來一個瓷瓶,遞了過去。

  榴蓮紅著臉道:“這麽珍貴的藥,我怎麽敢收,請公主收回去吧!”

  秦玖起身接了過來,笑道:“多謝三公主。蓮兒就如同我的親弟,我會照顧好他的。”

  尚楚楚笑了笑,帶領兩名侍女自去了。

  秦玖送了尚楚楚出去,回到閣內,只見榴蓮已經煩躁地從軟榻上下來,在屋內亂轉。

  “你到底要做什麽?”他氣呼呼地問道。

  秦玖慢慢坐在椅子上,搖著手中的繡花繃子,笑吟吟道:“蓮兒,你可是受了重傷的,快坐下,別亂轉了。”

  榴蓮愁眉苦臉道:“我到底是不是受了重傷,你還不知道啊?九爺,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麽說那首肉麻的詩是我作的?你到底要做什麽啊?”

  “我沒要做什麽,自然是為了蓮兒好啊。”早晚都要和他說的,不如直接告訴他是為了撮合他和尚楚楚。只是,秦玖又有些擔心,怕告訴了他,他若是反對,和尚楚楚鬧翻了就不好辦了。正在躊躇,忽聽得榴蓮腹中傳來咕嚕的聲音。

  秦玖一愣,笑道:“怎麽,蓮兒還沒用飯?”

  櫻桃輕聲道:“這都過午了,也不見送膳食的過來。”

  “我以為你們用完午膳了,可能是張大人忘記了吧。”秦玖說完這句話,忽覺得心中一跳,似乎有哪裡不對了。方才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小宮女說是要給沐芳園送糕點的。若是記得送糕點,自然不會忘記送膳食,因為糕點是正餐後用的。除非,那送糕點的宮女是說謊的。

  為什麽說謊呢?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嗎?
  秦玖心中一跳,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她起身對枇杷道:“枇杷,尚楚楚可能有危險,你速速去追。”

  枇杷也是一驚,雙眸內冷光乍現,他淡淡說道:“九爺放心!”話音方落,他的人已經在屋內消失了。

  榴蓮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問道:“枇杷的武功已經這麽高了。”

  秦玖心中一酸。

  枇杷的武功,和她如今習練的補天心經一樣,也屬於陰柔一脈,不是什麽正道的武功。因他是太監,又很是勤奮,所以進境極快。但這樣的話,自然不能解釋給榴蓮。她微微笑道:“枇杷練武極勤奮,自然進境快!說起來,到底是誰,要對三公主下手呢?”

  “九爺,先不管是誰,你先去救三公主吧!”榴蓮跺腳道。

  “原來,你擔心她!”秦玖慢條斯理笑問道。

  榴蓮這會兒對秦玖的調侃也顧不上羞澀了,焦急地說道:“我確實擔心她,她是一個好姑娘,可別出什麽事。”

  “也有可能是我猜錯了,說不定那個宮女不是刺客。不過,既然蓮兒如此關心她,那我也跟去看看吧。”秦玖其實也不是很放心,雖然枇杷的武功不弱,但她卻不清楚刺客的實力。

  榴蓮也要去,秦玖一把將他按在軟榻上道:“別忘了,你如今是重傷!何況,你去了又幫不上忙。”秦玖加重了“重傷”兩個字的語氣。

  榴蓮知道自己去了只會拖累秦玖,隻得乖乖坐在軟榻上望著秦玖嫋嫋娜娜去了。

  秦玖沿著方才過來的路徑尋了過去,走了不到一炷香工夫,便看到雲韶國的兩個侍女護著尚楚楚避在一株花樹下,枇杷抱著刀站在她們身側不遠處的花叢一側。而前方花叢外的空地上,謝濯塵正在和方才他們遇到的那個宮女打鬥。

  看來,枇杷來晚了一步,英雄救美的戲碼被謝濯塵搶先了。

  秦玖冷冷一笑,眼底的溫柔嫵媚不再,雙目幽深得宛若無月的子夜,透著清澈逼人的清冷氣韻。如果刺客是顏夙安排的,旨在讓謝濯塵英雄救美,以博得尚楚楚的歡心,這戲碼就太老舊了。

  “公主沒事吧?”秦玖快步走到尚楚楚面前,問道。

  尚楚楚看到是秦玖,低聲說道:“本公主無事,那個宮女欲要刺殺我,多虧謝公子恰好經過,及時阻止了她,不然,本公主的命怕就此丟了。”

  秦玖嫣然笑道:“謝大人想獲得公主的芳心,所以才恰好趕上這個機會,真是很巧啊!”

  秦玖意味深長的話,讓尚楚楚有一瞬的沉默,原本嬌俏可人的臉上,掠過一抹揮之不去的淒婉。她已經知曉謝濯塵是顏夙一派的人,更知道謝濯塵是顏夙選中的欲要娶自己的人。這一次的刺殺,倘若是顏夙安排的,尚楚楚心中更加寒涼。她從樹下向前走了幾步,衝著正在打鬥的謝濯塵喊道:“謝公子,你走吧,本公主用不著你來救,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會以身相許!”

  還真是直白啊,雲韶國的兩個公主皆是妙人。秦玖笑微微靠在樹乾上,打算看熱鬧。她的目光掠過尚楚楚身側地面上的短劍,臉色忽凝。

  在尚楚楚腳邊的地面上,插著一把短劍,劍刃有半截是插在土裡的,但是露在外面的半截劍刃,在日光照映下,竟呈現出藍汪汪的顏色,顯然是淬了劇毒的。

  秦玖唇角的笑意慢慢凝住,暗暗抽了一口氣。很顯然,這並不是顏夙導演的戲碼,謝濯塵也確實是恰巧路過的。顏夙再怎麽做,也不會用淬了毒的兵刃。

  這個女刺客在兵刃上淬了毒,顯然是要一擊斃命的,可見幕後之人的狠辣。

  如今,大煜國和雲韶國眼看就要聯姻,若是尚楚楚意外身亡,那麽大煜國和雲韶國多年的邦交之誼怕就此瓦解了。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幕後之人,會是誰呢?

  花叢那邊的打鬥正是激烈之時,那個扮作小宮女的刺客看上去不起眼,但武藝卻不弱,謝濯塵顯然想要生擒她,所以還在和她遊鬥。女刺客原本是看到尚楚楚隻帶著兩個侍女到了這邊來,想要出其不意一擊得手,如今眼看著大勢已去,隻想著要脫身而去。尚楚楚因為氣憤,喊完不用謝濯塵幫忙,氣急敗壞之下,又向前走了兩步。

  就在這時,女刺客看準了時機,袖子一揚,一道銀光朝著尚楚楚這邊射了過來。

  謝濯塵原本一劍已經刺向了女刺客,見勢不好,劍尖急收,身子向後躍去,伸劍去阻飛向尚楚楚的暗器。女刺客趁著這一瞬,疾速奔入了花叢之中。謝濯塵匆忙去追,就見女刺客左手猛然揮出,只聽“轟”的一聲,紅光乍閃,煙霧四溢,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四散彌漫開來。煙霧之中,隱約看到一道黑影朝著前方奔去。

  謝濯塵既已插手此事,秦玖原本不想再惹麻煩,如今眼看著刺客鑽入了花叢中,忙對枇杷道:“枇杷,跟上去,別讓她跑了!”

  枇杷一聲不響,跟著那道影子追了過去。

  謝濯塵收了劍,軒昂的眉揚了揚,俊臉上神色安靜。

  “九爺不必著急,她逃不出明月山莊。”謝濯塵淡淡說道,“不知九爺和你的侍衛如何知曉公主會出事,莫非九爺有先見之明,這麽快就趕了過來。”

  尚楚楚也疑惑地望著秦玖道:“是啊,九爺,你不是在非凡那裡,如何這麽快趕了過來。”

  秦玖原本懶得解釋,見尚楚楚也很疑惑,便道:“實不相瞞,我方才去沐芳園時,路過此處,看到這個扮成宮女的女刺客正在那邊的瑞香花叢中撿拾糕點,說是糕點是要送到沐芳園的,她不小心摔倒了。當時我並沒有起疑,方才聽秦狀元說,他還沒吃午膳,既然禮部官員忘記給秦狀元送午膳,又怎會記得送糕點,所以我便起了疑心。怎麽,難道謝大人還懷疑是我要刺殺公主嗎?”

  謝濯塵一笑道:“哪裡,我只是隨意問問,九爺果然是心思敏銳之人。”

  秦玖淡笑道:“多謝謝大人誇讚。”

  謝濯塵神情嚴肅,忽然轉過身朝著秦玖身後的花叢中走了過去。秦玖疑惑地望了過去,忽見風過之處,露出了一隻粉色的繡鞋。她心中暗驚,只見謝濯塵用寶劍分開花叢,臉色忽沉。秦玖和尚楚楚也跟了過來,待看到花叢中的情景,心中皆是一跳。

  一個女子躺在落花叢中,身上穿著粉藍色宮裝,梳著樂遊髻。她臉色白裡發青,雙目圓瞪,神色有些驚恐。讓秦玖驚訝的是,這女子的模樣,赫然就是方才女刺客的模樣。

  謝濯塵伸指探了下她的鼻息,搖了搖頭。

  這女子已經死去多時了。

  倘若這女子沒有死,秦玖幾乎以為是方才的女刺客躲在這裡了。但顯然不是,那女刺客逃離的方向不可能是這裡,那麽只有一個可能。

  “方才那個女刺客,顯然是害了這個宮女后,易容成了她的模樣。假若她本人就是這賞花會上的一人,枇杷恐怕難以尋到她了。”既然女刺客方才是易容,煙霧遁走後,再恢復成真容,枇杷自然很難認出。

  謝濯塵神色凝重,護著尚楚楚向花廳而去,秦玖也隨著他們回了花廳。此時,午宴已經接近尾聲,但也有飲酒的,卻是酒意正酣。

  秦玖剛入了花廳,便聽得席間傳來一陣嬌笑聲。她循聲望去,只見顏聿所在的案席四周,圍了好幾個女子,其中便有王玉珍,皆是麗京城中的名門閨秀。被她們圍在中間的顏聿,鬢邊竟簪了一朵胭脂藤的紅花,顏聿發色烏黑,烏發紅花,格外妖嬈。

  王玉珍掩唇笑道:“這朵胭脂藤,真真和王爺極相配。”

  顏聿笑著撫了撫鬢邊的胭脂花道:“王小姐你別笑,一會兒你輸了,也是要簪花的,胭脂花簪在王小姐發髻上,只怕更相配。”

  王玉珍笑著說道:“王爺先喝了這杯罰酒再說吧!”說著執起酒壺,為顏聿慢慢斟了一杯,笑著推到顏聿面前。

  顏聿執起酒盞,笑著一飲而盡。他拉了拉領口衣襟,斜靠在椅子上,目光斜睨,朝著花廳一角望了過去。

  花廳一角,坐著的是蘇挽香。她著一件秋香色宮裙,烏發梳成凌雲髻,簪了一支綠雪寒芳釵。她坐在席間,側臉望向花廳外,柳眉似顰非顰,若有所思,只是在顏聿這邊笑聲極大時,她偶爾會回眸望一眼。

  王玉珍順著顏聿的目光望去,看見了蘇挽香,即刻便明白了顏聿的意思。她唇角一彎,漫步走到蘇挽香身側,拉住蘇挽香道:“挽香,一個人坐在這裡有什麽意思,王爺方才說行酒令誰也贏不了他,瞧他得意的,不如挽香出馬,非得輸得他戴滿一頭花。”

  蘇挽香被王玉珍扯著袖子半推半就地起身,隨著她到了顏聿的案席前,嫣然一笑道:“行酒令我恐怕也不是王爺的對手,不如,改聯詩接龍。若是有那接不上的,罰酒三杯,簪花一朵,大家覺得如何呢?”

  幾個女子皆拊掌稱妙。

  顏聿唇角一彎,笑如春風,“這個主意甚妙,來來來,倒要看一看最後是誰簪花最多。”他坐正了身子,長長的睫毛微顫,漆黑的瞳仁裡,閃耀著灼亮的光芒。

  正午的日光正盛,隔著胭脂藤照映進花廳之中,顏聿沐浴在淡淡的日光之中,玄紅衣衫鼓風飛揚,魅惑難言。俊美絕倫的臉上,迷人的眼眸流轉間奪人心魄。

  秦玖在花廳中站定,望著這些笑鬧的人們,感覺這情景有幾分不真實。不知為何,她心情忽然覺得有些糟糕,不遠處傳來的喜慶的絲竹聲,在秦玖聽來,似乎也帶了一絲憂傷。

  顏聿和幾個女子玩起了詩句接龍,他們押的韻是七揚韻。

  王玉珍起頭,起了一句:“柳綠翠做堆,”

  一個綠衫女子微笑著接道:“梨雪翻白浪。常羨人間春,”

  蘇挽香柳眉輕揚,輕笑著接道:“莫如琢玉郎。歸來年愈少,”吟完,她神色淡淡地望向顏聿。

  顏聿微笑著望著蘇挽香,讚了聲此句甚妙,長眸中流轉著溫柔的光亮,他慢條斯理接道:“衣帶風塵香。試問流浪好?”

  王玉珍眉頭一凝,正要接這句,蘇挽香已經搶先接道:“心安是吾鄉。煙雨朱弦切,”吟完神色清傲地望向顏聿。

  王玉珍和其他幾個女子面面相覷,知曉蘇挽香和顏聿是杠上了,心中雖然略有不快,但自從上元節煙花示情後,這京中誰人不知顏聿心慕蘇挽香,便一笑置之。

  “這句也好,挽香不愧是麗京中出名的才女。”顏聿歪在椅子上,眸中光芒慵懶似貓,顧盼之間,極是惑人。他敲了敲桌案,其他幾個女子便起哄道:“王爺這句莫非是接不上來了嗎?快些接,不然要罰酒的。”

  “別急別急,”顏聿微微一笑,一揚眉道,“我有了。風月鼓瑟商。暮蟬盡黃昏,”

  其他幾個女子都不再接,只是瞧著蘇挽香,看她如何接。蘇挽香斂眸一笑,在桌畔輕踱兩步,抬眸笑道:“皓月瀉寒光。獨自步池塘,”

  顏聿淡淡一笑,眼神灼亮,似乎蘇挽香詩句作得越好,他便越高興。他的視線對上她閃亮的清眸,皺眉道:“哎呀,這一句……好難接。讓本王好好想一想。”

  一陣嬌笑聲揚起,王玉珍笑著將顏聿面前的酒盞滿了,“王爺這次輸得心服了吧,挽香的詩才可是京中聞名的,堪稱詩仙呢!”

  顏聿連連稱是,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眾女叫道:“王爺,該簪花了吧。”說著從胭脂藤上摘了一朵胭脂花過來,就要為顏聿簪上。

  “等一等!”一直侍立在顏聿身後的四大美人中的貂蟬輕笑一聲道,“簪花可以,但我們王爺可是輸在蘇小姐手上的,怎麽著也得蘇小姐來為王爺簪上這朵花才合規矩,對不對。”

  這邊的熱鬧引得花廳內的人們皆望了過來,待明白了怎麽回事,有幾個多事的便起哄道:“是啊,輸在誰手上,就得由誰來簪花,這是行酒令的規矩。都知道酒令如軍令,可不能破了規矩啊。”

  “說得是啊!王爺這花的確該蘇小姐來簪!”有人笑鬧著說道。

  秦玖和尚楚楚緩步走到一側桌旁坐下,冷眼旁觀這一場熱鬧。秦玖以前只是聽說蘇挽香詩才很好,今日終於算是親眼見識了一番。倒確實是才思敏捷,所作詩句也俱是不俗。她環視一周,花廳內並不見顏夙的身影。她記得,初到麗京那一夜,蘇挽香還被顏夙約走去天一街看花燈。自從劉來順那件事她被顏聿相救後,倒是對顏聿另眼相待了。

  蘇挽香在眾人的慫恿下,臉色微紅,嗔怒地瞪了顏聿一眼,伸手接過了王玉珍手中的胭脂花,漫步走到顏聿面前,輕聲道:“王爺,得罪了!”

  顏聿似笑非笑地望著蘇挽香,目光幾分癡纏幾分繾綣,他挑眉道:“本王,求之不得。”

  蘇挽香輕咬下唇,抬起手來,秋香色寬袖滑落而下,露出了皓白的手腕,她抬手便將胭脂花向顏聿的頭上簪去。

  “這是鬧什麽呢?”清若流泉般的聲音傳來,蘇挽香玉手微微一顫。

  這聲音秦玖分外熟悉,正是安陵王顏夙的。

  顏夙喜歡蘇挽香,這裡的人們都是知道的。此刻他的聲音傳來,花廳內的氣氛瞬間變了,笑鬧聲和起哄聲瞬間停止了,有一個揮手的男子舉著胳膊僵在了空中,王玉珍和幾個女子臉色微白,低垂著頭默默無聲地坐到了別的桌案旁。

  顏聿的桌旁,就剩下顏聿和他的四大美人,以及正在簪花的蘇挽香。

  安陵王顏夙繞過纏滿了胭脂藤的紅木柱子緩步踏入花廳。跟隨在他身後的,還有康陽王顏閔和他的謀士李雲霄。

  顏夙一襲皓白色雲紋長衫在春陽下分外奪目,他俊臉上神色冷凝,軒昂的長眉微蹙著,目光掠過蘇挽香的手,好似覆了一層霜。他似笑非笑著走近,唇角輕勾,問道:“七叔,這是在作詩聯句嗎?莫非是七叔輸了?”

  顏聿修眉飛揚,斜飛入鬢,笑吟吟說道:“是啊,所以挽香在為我簪花。”

  蘇挽香淡淡瞥了一眼顏夙,臉色雖有些發白,但神色平靜,她湊近顏聿,繼續著方才的動作,要將手中的胭脂花簪上去。顏夙不動聲色輕輕一笑,抬手握住了蘇挽香的皓腕,淺笑著接過她手中的胭脂花,慢悠悠道:“蘇小姐詩才這麽好,那不如也和我來聯句如何?”

  這話裡倒聽不出別的意思,但語氣裡卻是說不出的酸澀,很明顯是打翻了醋缸。顏閔附和道:“不錯,七叔和蘇小姐有什麽好玩的,不如我們一起來玩。”

  顏聿淡淡哼了一聲,執起酒盞,唇角含笑,淡淡道:“我已經沒有興致了,你們愛玩就玩吧!”

  蘇挽香慢悠悠轉過身,目光凝在顏夙身上,蹙眉說道:“殿下不是要和挽香比試嗎?如此就來吧!倘若挽香有幸贏了,還請殿下不要插手挽香之事。”

  顏夙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痛色,還不待他回答,蘇挽香已經開口道:“燕語鶯鳴月,殿下接韻吧。”

  顏夙目光灼灼地盯著蘇挽香,一凝眉,慢慢接道:“風動柳條亂。雨收風也散,”

  蘇挽香目光微閃,接道:“留得雲一片。曾經千般願,”

  顏夙:“不知何時現?芳草連天闊,”

  秦玖蹙眉看著顏夙和蘇挽香一來一去的聯句,不過瞬間工夫,已經接了數十句。她盯著顏夙俊美的臉龐和雙眸中那灼亮的複雜的光芒,心頭一悸,忽覺不能呼吸。

  此情此景,忒是熟悉。

  眼前漸漸有些模糊,這一來一去對詩的兩人似乎換成了她和顏夙。

  那一日,顏夙因為不服白素萱做女尚書,將她踢到了畫意湖中。第二日再遇到她時,發現她便是鏡花水域他遇到的女子,自此後,便經常有意無意地來尋她。

  彼時,她高傲地說道:“你不是對本官很不服氣嗎,那我們來對詩,倘若你輸了,就離本官越遠越好!如何?”

  他們倆就是如此,你一句,我一句,一直鬥得將“二蕭”的韻差不多快要用完了。到最後究竟是誰贏了呢?似乎是她。不過,他雖輸了,卻沒有依照起先答應的那樣滾得越遠越好,反而有意無意,找她更頻繁了。

  “九爺,奴才忽然發覺,蘇小姐和你以前很像。”耳畔,枇杷的低語聲傳了過來。

  秦玖一回身,看到枇杷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正站在她身後。她一蹙眉,輕聲問道:“你說什麽?和我像?哪裡像?”

  枇杷皺眉,輕聲道:“說不上來,身材不像,比你以前瘦,而且還是病懨懨的。模樣也不像,但是方才鬥詩的那股勁頭很像你。奴才這會兒細看,感覺她的眼睛,和以前的你,有三分相似。”

  像她?

  秦玖凝眸望向蘇挽香,猶如著了魔般看著她。

  枇杷這麽一說,她果然感覺到和她以前有些像。確實有些像她!但像的不是容貌,而是神韻和行事的風格。

  竟像她嗎?不知為何,秦玖覺得極不舒服,就好似突然吞了一隻蒼蠅一般,覺得惡心和憤怒。

  顏夙說他從來不曾喜歡過她,難道說,顏夙和她接近,只是因為她和蘇挽香有些像?呵呵,秦玖想笑。

  “青山斷雲遠。池塘月夜清,”蘇挽香嬌聲說道。

  “鴛鴦交頸眠。……”顏夙一聽到池塘,便不假思索接道。

  “鴛鴦,你……你……”蘇挽香臉色忽然紅了,指著顏夙道:“殿下,這種詩句也虧你說得出來。”說罷一跺腳,扭身去了。

  顏夙怔立在原地,呆呆地望著蘇挽香如弱柳扶風般的身影嫋嫋遠去。

  鴛鴦啊,他說鴛鴦。

  記憶中,那副她被火燒前織就的鴛鴦錦,帶著血色朝著她彌漫了過來。

  秦玖忽然忍不住“嗤”地笑出了聲,清眸一彎,眼尾上翹。

  顏夙回首,便看到秦玖的笑容,那笑容攜著極媚的色澤夾雜著胭脂花的香風奔襲而來,讓他心中沒來由一滯。

  “你笑什麽?”顏夙冷聲問道。

  “池塘月夜清,鴛鴦交頸眠。殿下竟會喜歡鴛鴦嗎,要知道鴛鴦可是最無用的鳥兒了。就唯有一樣,據說,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活不下去了,真是無用,應該活得更自在才是,伴侶沒了,再找一個就是了,天下何處無芳草,對也不對?殿下竟會喜歡這種傻鳥,我猜嚴王就不喜歡鴛鴦。”秦玖淡淡瞥了顏夙一眼,卻是對著顏聿說道。

  顏聿含笑望著秦玖,長眉一蹙,悠然道:“知我者九爺也,本王喜歡鷹。”

  “嚴王爺其實更喜歡熬鷹吧!”秦玖望著顏聿微笑,從纏繞著藤蔓的天棚上映照下來的日光,在她臉上灑下了一片輝光,將她眸內隱藏的寒意稍稍驅散了。

  顏聿靠在椅子上,看上去悠閑而慵懶,“九爺說得沒錯,我猜,九爺也不喜歡鴛鴦這種專情的鳥兒吧?!”

  顏夙斜睨了一眼秦玖,衣袂一拂,在桌案一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貼身侍女玉冰和粉雪忙走上前,命令宮女將顏夙面前方才別人用過的杯盤酒盞撤走,並輕聲命令道:“我家王爺還不曾用膳,你速速去廚房再傳膳,一定要上清蒸銀魚。另外,不是有從宮中運來的窖藏十年的‘醺然’嗎?先上一壺吧。”

  “來一壇吧!”顏聿懶懶說道,“好久不曾和夙兒、閔兒一起用膳了,機會難得,不如一起小飲幾杯吧!再說了,有銀魚吃,總要多飲幾杯的。”

  九蔓山溪澗的銀魚在麗京是極出名的,方才每個案席上,都有一道清蒸銀魚,不過,秦玖沒顧上吃。她似乎已經很久不曾吃到清蒸銀魚了。

  顏夙眉頭皺了皺,並未出聲反對,倒是顏閔,擺手道:“七叔邀請,本不該拒絕,可我又沒什麽酒量,不如我就算了吧。”

  顏聿聞言,不耐煩地揮手道:“既然如此,那閔兒自便吧,為叔不勉強你!”

  顏閔面上浮起一抹笑意,施禮轉身去了。卻是朝著雲韶國三公主尚楚楚所在的桌案而去。這半日的演武爭鬥,顏閔始終未曾有任何異動,原因是顏閔本人就想娶了尚楚楚,如今自然是忙著獻殷勤去了。

  顏夙淡淡哼了一聲,他並未理睬顏聿和顏閔的對話,而是瞧了一眼秦玖,唇角勾起一抹無邪的笑意,“像鴛鴦這種專情的鳥,想必也不願意讓九爺喜歡的。”他表情淡然,說的話一點兒也不中聽,怎麽聽都覺得像是一種不著痕跡的暗諷。

  秦玖在顏聿身側的桌案上慢悠悠地坐下來,搖著繡花繃子,笑靨如花道:“殿下錯了,你又不是鴛鴦,怎知它不願我喜歡,說不定,它更不願讓你喜歡呢。嚴王爺,你說是不是?”

  顏聿淡笑著瞥了過來。

  一瞥驚鴻,魅惑俱生。

  “九爺,你是故意的吧,你真的是故意的吧!本王是人間的王爺,你非得將本王整成地下的王嗎?”

  “我有嗎?嚴王爺。”秦玖唇角輕挑,含笑說道。

  他們這三人說不上是各懷鬼胎,但卻是心思不一,明諷暗刺,一會兒你斜睨他一眼,一會兒我冷瞥你一眼,這花廳雖說極大,但大多數人都不敢多言,花廳中隻聞三人的說話聲。

  到廚房傳膳的小宮女空著手回來了,誠惶誠恐地垂首站在桌畔,不敢說話。玉冰正要問怎麽回事,卻見禮部尚書張年快步走了進來。他走到顏夙和顏聿面前,施禮道:“稟二位王爺,禦廚正在做菜,要稍等片刻才能上。只是酒……醺然酒明月山莊這邊已經沒有了,不知換冰紅可以嗎?本官已命宮人速速到京中酒庫去取了,只是一時半會兒卻是來不了的,怕耽擱了兩位王爺用膳!”

  顏聿猶若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微微挑起嘴角,目光鋒銳如刃地看著張年,慢條斯理問道:“張大人,你這不喝酒也醉了嗎?怎麽說起了胡話來,明月山莊不是備好了膳食,如何要現做?那醺然也有數壇吧,還用得著回京城去取,這麽快便沒了?張大人,你到底是怎麽當差的?”

  張年瞥了一眼顏聿,臉色有些怪異,他的目光從顏聿臉上移到秦玖臉上,又從秦玖臉上移到顏聿臉上,這才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決心說道:“王爺,微臣沒說胡話。實不相瞞,原本,行宮內確實備了數壇醺然,也做好了不少膳食。只是,方才不知誰在廚房外面說了句失火了,引得廚房中的人都慌忙避了出去。後來才知道是有人故意將他們引出去的,待到醒悟過來回去後,發現擺在地上盛著醺然的酒壇都被打翻了,酒水流了一地。做好的清蒸銀魚也莫名失蹤好幾條了,沒失蹤的膳食也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眾人不曉得是誰這麽大膽竟然來廚房偷食,後來,有眼尖的宮女發現,這是一隻鳥騎著一隻貓乾的!”

  “一隻鳥騎著一隻貓?!”

  顏聿和秦玖同時問道。

  問完後,兩人又對望一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樣的表情,一眼的眼神,誰也沒說話。

  “是的,一隻紅嘴白羽的鳳頭鸚哥兒和一隻黑貓!”張年補充說道。

  “哦,”顏聿最先反應過來,唇角一勾,那雙深黑的瞳眸明亮得異常奪人心魄,“不就是一隻鳥和一隻貓嗎?算了,偷了就偷了吧,那你命廚房重做吧!那酒,不如就來冰紅吧。”

  “是啊,是啊。”秦玖也點點頭,隨聲附和道。

  “王爺,九爺,還勞煩二位管好自己的寵物。”張年見這二位顯然在裝傻,隻好苦著臉說道。

  顏聿眯眼,視線移到秦玖臉上,挑眉道:“九爺,一定是你家黃毛教唆我家白耳乾的。”

  秦玖黛色的眼眸流轉,淡淡開口道:“怎麽可能?我家黃毛一直很乖,從不偷東西的,這才和你家白耳在一起,就學會偷東西了,自然是你家白耳教的。一定是你虐待白耳,不給它吃魚,它才去偷魚。”

  顏聿哼道:“你沒聽張大人說,還偷酒了嗎?你家黃毛是酒鬼你不知道?數壇窖藏十年的醺然啊,想起來就心疼。”顏聿捂著心口,一副心疼至極的樣子。

  秦玖忽然覺得甚是疑惑,黃毛和白耳初次見面時,明明黃毛對著白耳一直喊笨貓,一鳥一貓打得是你死我活,怎麽一轉眼就好得如膠似漆了,竟然還一同去作案,真是讓她驚奇。

  張年聽著兩人又鬥了起來,隻得微微苦笑。

  周邊眾人皆忍著笑,看著兩人鬥嘴。隻顏夙靠在椅子上,日光勾勒出他清雋的臉,或許是臉上神情太過清冷,那日光並未為他添得一點暖色,反倒宛若月光照映,泛著冷意。謝濯塵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方才他送尚楚楚進來時,顏夙並不在此處,想必他去尋顏夙沒有尋到,又折回到這裡來了。他快步走到顏夙身畔,在他耳畔低語幾句。

  顏夙長眉一凝,他霍然起身,對顏聿道:“七叔,咱們改日再痛飲吧。”言罷,他快步走到尚楚楚面前,低聲道:“三公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尚楚楚見到顏夙,不自覺地咬了咬嘴唇,晶亮的貝齒閃著微光,給她稚嫩嬌俏的面貌平添了幾分堅定。她思索片刻,便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顏夙帶著尚楚楚一前一後出了花廳,白衣廣袖,很快融入滿園花木之中。

  秦玖猜想,謝濯塵和顏夙所提的,應該就是方才刺客行刺尚楚楚之事。此事,顏夙定不會罷手,肯定會竭力追查此事。方才之事,極是驚險,好在尚楚楚還算穩當,並未將此事宣揚出去,倘若讓二公主尚思思知曉了,就算尚楚楚此時安然無恙,恐怕也早鬧將起來了。

  “九爺,可以隨在下去一趟嗎?”謝濯塵對秦玖道。

  秦玖紋絲未動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道:“謝大人,聽說清蒸銀魚是麗京的名吃,我來了後一直沒吃上,嚴王爺要了清蒸銀魚,我等著吃了後,才能隨你去。”

  顏聿很煞風景地說道:“九爺,我有邀請你吃嗎?”

  “我有讓你邀請嗎?”秦玖笑得溫柔而狡黠。

  謝濯塵無奈,隻得垂首站在一側等著。在他感覺,這等待的時刻似乎很漫長。

  終於,有兩個宮人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將托盤上的膳食一一擺在了桌案上,其中有一道便是清蒸銀魚。

  秦玖拿起筷子,直奔清蒸銀魚而去。顏聿也伸了筷子去夾,秦玖一使力,將顏聿的筷子順勢撥開,瞅了個空子,挑了一筷子魚肉。

  只見魚肉雪白,香氣撲鼻。魚肉極是酥爛,入口即化,味道鮮美而醇厚,與當年的味道一般無二,並未有絲毫改變。

  只是,吃的人卻變了。

  秦玖的眸中漸漸浮上了一層水汽,為她那雙原本嫵媚的鳳目平添了幾分迷離的麗色。

  顏聿的筷子被秦玖的筷子撥開,眼見得秦玖搶先挑了一筷子魚肉,吃得津津有味,麗目中還泛著水光。他伸著筷子,愣住了。

  看著秦玖伸箸如飛,不一會兒一盤子清蒸銀魚便見了底。

  顏聿望著秦玖,眯眼道:“方才,和黃毛一起到廚房偷食的,不是我家白耳吧?應該是你吧?”

  秦玖卻不理顏聿,執起桌上的酒盞,飲了一杯“冰紅”,笑微微擦了擦嘴,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這才拂袖起身,對著謝濯塵道:“謝大人,不是說有事嗎?這就去吧!”

  秦玖漫步而去。

  園中垂柳新楊,滿目都是玲瓏的新綠,而走在其中的那一抹夭紅之色,耀眼奪目得令人心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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