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絕色花旦
這一次的風寒,讓枇杷對秦玖的身子極是擔憂,但從醫館請來的那位禦醫隻說秦玖身子弱,容易感染風寒,便開了一服藥。
所幸秦玖很快就好了起來,枇杷也就沒再懷疑。他一直以為秦玖是按照“補天心經”的正常練法在習練,在昭平公主溫泉中那一次,四名少年在廷審時被張禦醫查出還是童男子,秦玖告訴枇杷那是她預料到顏夙可能會來,所以還沒有開始習練。
秦玖對是誰刺殺蘇挽香很感興趣,命枇杷去查,卻一無所獲。那三個刺客,如果是旁人假扮天宸宗中人,肯定瞞不過顏夙,應是天宸宗中人無疑。先服毒再去刺殺,無論成敗都唯有一死,這樣的死士,秦玖懷疑是連玉人乾的,但是他明明還沒有出關。
翌日一早,秦玖剛用過早膳,嚴王府派人送了請帖過來。秦玖看完後,笑吟吟地扔給榴蓮,“蓮兒,你瞧瞧,嚴王約我們今日戌時去一個好地方呢!”
榴蓮接過請帖,迅速看完,低低道:“無憂居?這是什麽地方?”
秦玖嫵媚一笑,“蓮兒,我當年該晚點遇見你,讓你多做幾日乞丐,你就該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
“什麽好地方嗎?”榴蓮凝眉,忽然福至心靈,“難道是青樓?”
秦玖笑眯眯道:“原來,蓮兒也知道青樓是好地方,那今晚,少不得帶你去了。”
黃毛飛到榴蓮肩頭上,高興地叫道:“青樓好地方,青樓好地方。”
榴蓮的臉騰地紅了,擺手道:“我不去,我沒說那是好地方。”
“不去嗎?”秦玖眼珠一轉,為難地說道:“可嚴王約的地方是那裡啊,我一個女子,要是到了那裡被人家欺負了怎麽辦?”
榴蓮哼道:“誰敢欺負九爺啊。”心裡道:你巴不得被欺負吧。
秦玖道:“怎麽沒有呢,那裡凶悍的人可多著呢。我倒不怕欺負,可是,你要不去,我就隻得帶櫻桃和荔枝去了,她們兩個,這樣的如花似玉,可不能被欺負了不是?”
榴蓮無奈,隻得應了。
光宇坊是麗京城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位於麗京城的西北部。那裡遍布酒樓、戲場、青樓和賭坊。其中青樓所在的那條街又叫緋衣巷,因妓子伶人多愛穿緋衣霓裳,是以得名緋衣巷。這條街上有好幾家出名的青樓,無憂居便是其中之一。
榴蓮此刻便和秦玖、枇杷一起走在緋衣巷,街巷兩側矗立著高低不同的閣樓華院。此時華燈初上,隱約可以聽到樓裡傳出來的優美動聽的絲竹聲。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
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
這是一首《憶江南》,榴蓮早就背得爛熟,但卻從未親眼見過“滿樓紅袖招”。今日,他總算是見到了,雖然說,那些女子的紅袖招呼的不是自己。
榴蓮目不斜視地慢吞吞地走著,如果可以的話,他是不會來的。這種地方,以前他做乞丐時都沒有來過。但如今卻被這妖女誘拐了來,他斜睨了身畔的秦玖一眼。
只見她今日穿了一件淺玫瑰色的男式長衫,一頭烏發高高束起來,自頭頂垂下來披在背上,這模樣倒像是一個風流倜儻的貴公子。
只不過,人雖好看,表情實在太那個了些。
她鳳目含春,眼冒桃花,唇角勾著魅惑人心的笑意。她眼裡就像有鉤子一般,還到處亂瞄,勾得花樓上的姑娘們紛紛將手中的帕子啊、花朵兒向著她擲了過來。
秦玖毫不臉紅地受了,還朝著人家含情脈脈地飛眼。
榴蓮心想:老天讓她生為女子是對的,否則,就這風流浪蕩樣,不知道多少女子會遭殃。她這樣子,引得懷裡的黃毛也跟著她學樣,朝著那些女子飛眼。
無憂居鬥拱層疊,門窗剔透,極是華麗。門口迎客的龜公看到三人鮮衣華服,忙熱情地迎了進去。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無憂居內華燈處處,玉燭交輝。歌姬淺唱曼舞,王孫公子笑語不絕。
三人方進去,無憂居的老鴇崔媽媽便迎了上來,她一身的錦繡花裙,翠鈿金釧,笑意盈盈道:“這位公子是初次前來吧,可要老身給你介紹姑娘?我們這兒的姑娘啊,個頂個貌美如花,琴棋書畫俱佳。”
秦玖指著榴蓮道:“媽媽,我這位小弟喜歡靜雅,要最雅靜的房間,上最醇的美酒,要這裡最美的姑娘作陪就是。至於我,已和嚴王有約,就不用找人伺候我了。小弟,你自個兒去玩吧!”
榴蓮的冷汗立刻下來了。他原以為自己來無憂居是當陪客的,誰知道一來就被妖女弄成了嫖客。他慌忙擺手道:“媽……媽媽,不用給我找姑娘了。”
崔媽媽哪裡聽榴蓮的話,轉首朝著秦玖賠笑道:“我們這裡最美的姑娘一會兒要陪王爺唱戲,不如老身讓水仙和杜鵑來陪這位公子吧,這可是我們這裡最溫柔可人的。”
秦玖微笑道:“既如此,媽媽安排吧,要溫柔的好姑娘。”
崔媽媽便揚聲道:“水仙,杜鵑,來伺候貴客。”
兩個美豔如花的少女款款走了過來,兩女朝著榴蓮溫柔一笑,一個伸出白嫩的纖手牽住了榴蓮,另一個環住他的腰,半推半搡地,拖著他向樓上走去。
“公子爺是嚴王的朋友,真是貴客,王爺早訂好了房間,請上樓上雅室。”崔媽媽親自引著秦玖和枇杷向二樓而去。
二樓雅室裝飾素雅精致,幾盞琉璃宮燈散發著明亮的幽光,正中間擺著一張大紫檀木桌,四名梳著半翻髻的侍女侍立在桌畔,看到秦玖進來,忙迎上來為她脫去外面的披風。
秦玖眸光一轉,看到室內並無顏聿,淡笑著問道:“媽媽,王爺何時到?”
崔媽媽笑著道:“王爺早就到了,不過,今日戲癮發了,說要唱戲呢。爺不妨觀賞觀賞,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呢。老身我先去忙了,你們幾個,要好好伺候著爺。”崔媽媽便扭著身子告退了。
秦玖早就知悉顏聿會唱戲,當年就為這個唱戲,曾經把他的皇兄慶帝氣得打罵過他。唱戲是下九流的行當,別說富貴人家,就連一般的人家,若非迫於生計,也不會送子女去學戲。但顏聿作為皇室貴胄,不光學了,還跑到戲園子正正經經去唱,如今,竟然唱到了青樓中,當真是胡鬧到了極點。
秦玖惦記著榴蓮,給枇杷使了個眼色,“枇杷,你自己出去玩玩吧。”枇杷會意,抱劍退了出去。
秦玖坐在桌畔,聞得樓下月琴婉轉的樂聲從樓下傳了上來,她透過紗簾朝著樓下望去。
只見一樓的牙台上,紅緞簾幕拉開,一小生、一花旦登上了高台。
琉璃燈影憧憧,小生和花旦色彩斑斕的戲服映得秦玖眼花繚亂。
她當年無緣看顏聿唱戲,沒想到今日竟然湊巧撞見了,倒要看他如何胡鬧。
秦玖的目光首先盯在那小生身上,只見他一襲藍色戲服,勾頭畫臉,模樣極是俊雅。她倒是沒想到,這顏聿勾了臉穿了戲服竟是這樣的秀雅賢良,真出乎她意料之外。
再看那花旦,此時卻是背對著觀眾,唯見彩衣翩翩,背影修長窈窕,頭上鳳釵瑤簪,一綹秀發長長垂至腰間。她靜默而立,縹緲清逸。
小生輕拂藍色戲服,折扇輕搖,悲聲唱道:“莫道男兒心如鐵,君不見,滿眼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景蕭蕭,風淅淅,雨霏霏,對此景怎忍分離?”
小生唱罷,一聲綿長悠遠的哀歎。他的聲音蒼涼而悲愴,倒是好聽得很。
秦玖怔怔地想,原來,他真的會唱。
花旦呀的一聲悲呼,水袖輕舞,曼聲唱道:“蟬聲切,蛩聲細,角聲韻,雁聲悲,斷腸處何處唱陽關。”
花旦的嗓子極好,魅惑中帶著一絲清潤。
霎時間,台下喝彩聲一片。
秦玖唇角含笑,心想:這麽動聽的嗓音,卻不知那花旦生就怎樣一副花容月貌。想起方才崔媽媽說,她們這兒最美的姑娘要陪著顏聿唱戲,想必這就是那最美的姑娘,她不由得心生好奇。
隨著尾音的停歇,那花旦一甩袖,一旋身,面向台下。
寬寬水袖遮住了面容,在月琴低泣的樂音裡緩緩下移,慢慢地,露出娥眉淡拂遠山,露出妖嬈的鳳目,露出櫻唇一點輕紅。
秦玖心中打了一個突兒,果然是絕美,不愧是這裡最美的。
那花旦蓮步輕移,水袖輕甩,伴著琴音婉轉唱道:“若到帝裡,帝裡酒香花儂,萬般景媚,休取次共別人,便學連理。少飲酒,省遊戲,記取奴家言語。且守空閨,把門兒緊閉;不拈絲管,罷了梳洗,專等著夫君好消息。”
她一雙明澈的眼波裡隱約有光華流轉,素白的水袖甩開又寸寸疊起,舉手投足間高華曼妙。
唱罷,和小生執手相望,一雙清眸脈脈含情。
這出戲唱的是“長亭送別”,夫君要到京裡趕考,女子長亭相送。萬分不舍,卻又不能耽誤夫君求取功名,又怕夫君到了京裡移情別戀,心情著實複雜得很。
那花旦唱得好,演得也好,將女子的一縷深情演繹得惟妙惟肖,聽得台下眾人癡了。
多情自古傷離別,好一個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小生終絕塵而去,隻余花旦盈盈凝立,玉容慘淡,悲聲唱白。那聲音帶著流水落花般的哀傷,縱然如花美眷,怎敵他似水流年,一切終究是挽留不住,風吹雲散終無情。
秦玖隨著花旦的唱白,自己的思緒也跟著忽遠忽近的,莫名地悲傷了起來。她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問道:“媽媽說,陪王爺唱戲的,是你們這兒最美的女子。她叫什麽?”
一個侍女道:“是盼馨姐姐。爺想見她嗎?不過,尋常之人很難見她一面的。”
秦玖微微笑道:“不知什麽人能入盼馨姑娘的眼?”
侍女道:“盼馨姐姐彈得一手好琵琶,唱戲又好,她最是賞識才情高絕的文人雅士,對尋常的王孫公子卻不怎麽放在眼裡。”
秦玖笑道:“這麽說,我沒有才情,怕是見不到盼馨姑娘了。”
“誰說見不到呢?”一聲悅耳空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屋門被推開,一縷清雅的香氣慢慢彌漫開來,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緩步走近,嗔怒道:“你們四個小蹄子,又說我什麽壞話,九爺是王爺的貴客,我怎麽會不見?”
秦玖望著眼前清雅的美人,問道:“你就是盼馨姑娘?方才唱戲的花旦?”
“花旦?”盼馨掩唇而笑,低頭不語。
秦玖覺得有些奇怪,不知盼馨在笑什麽。盼馨卸了妝容後,臉上未施粉黛,容貌倒並非多麽絕色。如雲墨發梳成了半翻髻,一雙剪水含情目,顧盼間如明珠生輝。雖為青樓女子,難得的是,這通身卻沒有一絲青樓女子的放蕩,倒是清麗脫俗,溫柔高雅,比之麗京中的大家閨秀還要像大家閨秀,也怪不得她是無憂居第一紅牌。
只是,秦玖打量了盼馨片刻,便覺得,方才唱戲的她和卸了妝的她有些不同。沒想到入了戲,竟似變了個人一樣。
盼馨柔柔笑著走到秦玖身側坐下道:“王爺卸完妝習慣沐浴,就讓盼馨過來先陪公子。九爺初次到無憂居吧,我們這裡的菜肴不錯,我讓她們先上菜。”
及至菜上滿了,顏聿也過來了。
他果然是剛剛沐浴過,墨發披散尚帶著水汽,身上著素白色蜀緞長衫,皎白的衣衫越發襯得一頭墨發烏亮。他一進來,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侍女們的目光。
盼馨見到顏聿過來,立刻起身挪到他身畔,笑吟吟攬著他的手臂道:“王爺,你可來了,洗了這麽久!讓我看看,是不是搓掉了一層皮。”
顏聿攬住盼馨纖細的腰肢,捏了捏她的臉頰,笑得春風駘蕩,他將他猶若雕琢般的精致下頜枕到盼馨肩窩裡,湊在她耳畔說了句什麽,引得溫柔的盼馨也忍不住咯咯嬌笑。
秦玖自從練功後耳力特好使,她不想偷聽的,可那句話還是入了她的耳:一會兒到床上讓你看。
秦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冷笑。
顏聿果然還是混世魔王一個。一方面在祈雪節上對蘇挽香表現出情意綿綿的樣子;另一方面,又在青樓裡和妓子們打情罵俏。她懷疑他根本不懂什麽是喜愛,或許在他心中,得不到的才是喜愛吧,就一如當年對她。否則,若他真喜歡蘇挽香,又怎麽會在知悉蘇挽香被刺傷後,還能如此逍遙。
顏聿擁著盼馨走到桌畔坐下,似乎才注意到秦玖般魅惑一笑,“沒想到九爺這麽早就過來了。”
秦玖勾唇一笑,“王爺約我戌時來無憂居,我哪裡敢怠慢,自然早早就來了。只是沒想到,恰巧遇見王爺唱戲,倒是讓我一飽耳福啊。”
顏聿慢悠悠坐在秦玖對面的椅子上,挑眉道:“原來九爺看到本王唱戲了,那九爺覺得,本王和盼馨比起來,哪個唱得更好?”
秦玖妖嬈一笑道:“王爺和盼馨姑娘比起來,還是盼馨演的花旦更入神。”
“盼馨演的花旦?”顏聿一愣,隨即仰首大笑起來,“好,九爺,這是本王聽過的最好的誇讚。”
秦玖一愣,望著顏聿那雙猶若涵蓋了世間所有精華的鳳目,驀然想起花旦的那一雙鳳目,再看了眼掩唇而笑的盼馨,剛剛喝到口中的茶差點噴了出來。
她終於明白自己弄錯了,原來花旦是顏聿!
無恥啊!
無恥到極點了!
一個男人,唱戲也罷了,卻扮成花旦。扮成花旦也罷了,還扮得那麽美,唱得那麽好,真真是妖孽。
“原來,花旦竟是王爺,當真唱得太好了,我竟然沒瞧出來。”秦玖拍拍黃毛的頭道,“黃毛,方才那個美麗的花旦就是王爺呢!敬王爺一杯酒吧!”
方才,黃毛盯著唱戲的花旦,看得目不轉睛。如今聽秦玖說顏聿就是那花旦,從秦玖肩頭上蹦下來,用嘴啄起秦玖面前的酒杯,飛到顏聿面前,諂媚地放在顏聿面前,“請喝酒,請喝酒!”
秦玖掩唇而笑,“王爺,你就飲了這杯吧。難得我家黃毛這麽喜歡你,就給鳥兒一個面子吧,要讓我家鳥兒敬酒可是很難的。”
顏聿摸了摸黃毛的羽毛,望著小鳥兒癡情的黑豆眼,微微一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秦玖眼看著顏聿飲了一口酒,方才慢悠悠說道:“我家黃毛是公的,遇到喜歡的女子,通常都會敬酒的。”
顏聿聞言,剛喝在口中那杯酒頓時飲也不是,吐也不是,敢情這鳥兒將他當成母的了。
盼馨在他身畔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
顏聿慢悠悠飲下那口酒,眯眼道:“盼馨,你怎麽能如此待客。九爺可是貴客,樓裡不是有小倌嗎,找一個過來伺候九爺!”
小倌便是青樓中的男倌兒,卻並非伺候女子,女子自然不會來青樓享樂。這些男倌兒,專門為了供好男風的男人賞玩。
秦玖嫣然一笑,“多謝王爺好意,那便請來樓裡最溫柔最美的小倌吧!”
侍女應聲而去,片刻後便引來一位少年,十七八歲的年紀,清秀文雅,肌膚白皙,看上去楚楚文弱。他徑直朝秦玖走了過來,抬手為秦玖斟了一杯酒,微笑著奉到秦玖面前道:“九爺,蘭舍敬九爺一杯。”
秦玖凝視著蘭舍笑意盈盈的眉眼,慢慢合了一下眼,過了良久,她才伸手去接過蘭舍奉來的琉璃盞。
那琉璃盞中的酒液是胭脂紅的顏色,散發著醇厚的酒香,讓秦玖恍惚覺得這是一琉璃盞血。她接過琉璃盞一飲而盡,沒有品嘗到酒香,反倒品到滿口苦澀。她放下琉璃盞,伸出顫抖的手,慢慢拉住蘭舍的手,讓他坐到自己身畔,笑吟吟地問道:“蘭舍,你到無憂居多久了?”
蘭舍依著秦玖,微微笑道:“蘭舍來到無憂居兩年多了。”
“這麽久了?”秦玖握住蘭舍的手,萬分深情地望著這淡如孤梅冷月般的少年,“那,還是童子之身嗎?”
盼馨聽見秦玖的話,笑意吟吟道:“王爺,九爺是看上蘭舍了。”
顏聿斜倚在椅子上,聞言淡淡挑眉道:“我就知道,九爺喜歡這種類型的。”
盼馨笑道:“九爺,你若是喜歡蘭舍,今兒個倒是來對了。蘭舍來了兩年多了,至今還未曾下海,崔媽媽定了今日為蘭舍的好日子。九爺如果喜歡,今晚有機會成為蘭舍的入幕之賓呢!”
“盼馨姑娘說的是真的?他真的還是個清倌兒?”她抬手托起蘭舍的下頜,眯眼細細打量了一番,歎息道:“這麽俊的小模樣,倒真是讓人又憐又愛,少不得一會兒,我要為你捧捧場了。”秦玖笑吟吟道。
蘭舍眉尖一蹙,因秦玖離蘭舍較近,所以看出了他的不樂意。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蘭舍臉上便蕩起春風般的笑意,讓秦玖幾乎懷疑,方才他的蹙眉只是錯覺。到底要如何隱忍,才能將心底的情緒掩飾得這樣好?
秦玖慢慢放開蘭舍的下頜,笑飲了一杯酒。蘭舍執起竹筷,為秦玖夾了一筷子酥肉,輕聲道:“九爺抬愛,蘭舍感激不盡。”
秦玖張口將蘭舍喂過來的酥肉吃了下去,慢慢咀嚼著。
盼馨笑道:“九爺果然對蘭舍有意。只不過,我們這蘭哥兒性子雖溫柔,脾氣卻是倔得很。這幾年,也不乏一擲千金的公子哥兒看中了他,可蘭哥兒從未應過,說是到了今年十七歲生辰自找有緣人下海。今日,恰巧就是我們這蘭哥兒的生辰,九爺來得巧,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為我們蘭哥兒的有緣人呢!”
顏聿神情慵懶倚在桌畔,對盼馨道:“盼馨,不如你奏樂,讓蘭哥兒唱一曲,也好讓九爺見識見識蘭哥兒的天籟嗓音。”
盼馨嬌嗔地橫了顏聿一眼,笑道:“也好,蘭哥兒,你要唱支什麽曲子?”
蘭舍起身道:“王爺,九爺,不知可曾聽過賀鑄的《望湘人》?”
顏聿手中擒著骨玉瓷杯賞玩,薄唇微挑道:“倒是沒聽過,你隻管唱來。”
蘭舍向顏聿、秦玖微微一笑,盼馨抱著琵琶,兩人退到屋內正中央。
一輪琵琶的前奏過後,蘭舍便開始婉轉吟唱。一時間,偌大的鬥室內,皆是輕靈優美的吟唱聲。
“厭鶯聲到枕,花氣動簾,醉魂愁夢相半。被惜余薰……記小江風月佳時,屢約非煙遊伴。……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歸來雙燕。”
果然是天籟般的嗓音,說起來,秦玖竟不知這小子的嗓音如此之好。
月滿,花滿,酒滿……
一室的水月鏡花,天籟之音,讓人心神搖曳。
可秦玖卻不忍去看蘭舍臉上春花般的笑容,側過臉,端著酒盞,慢慢地品酒,可心中卻並不能平靜。
顏聿倚在案旁,五指微曲,在桌面上輕輕叩擊著打著節奏,薄唇輕勾,笑得極是憊懶悠然。
他倒是,自在悠然得很。
“今日約九爺來此,其實是有事要說。”琉璃燈火瀲灩,映得顏聿面容俊美無侍。只是目光卻有些深涼,自秦玖臉上輕輕掃過。
“莫非王爺是想通了我說的那件事?”秦玖饒有興味地問道。
“本王是聽說了蘇小姐被刺之事。”顏聿側過臉,眼角輕挑,俯身,在秦玖耳畔低低說道,醇香的酒氣從他口中噴出,卻不帶一絲旖旎之氣,反倒全是冷冽的氣息。
“這麽說,王爺也認為是我做的了?”秦玖執著酒杯笑了笑,顏聿為何約她前來,她早就猜到了。倘若不是蘇挽香受了傷,他何以會急巴巴地約了她來,“我還以為王爺是個聰明人,卻原來也和安陵王一樣,是個愚鈍之人!”
“倘若我認為是九爺做的,你就不會這麽輕松地坐在這裡了。本王知道,如果九爺要做,那挽香此刻焉有命在。”顏聿冷冷一笑,鳳目一眯,目光在秦玖臉上一凝,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王爺這話說的,難道我在王爺心目中,竟是這般狠毒嗎?”
顏聿放松身軀,斜躺在矮榻上,面上微笑如風,心中卻冷笑,“雖然不是你做的,但是本王卻知道其實你想做。所以本王要告訴你,你若想得到夙兒的心,就不要動蘇小姐一根頭髮,否則,你這輩子也別想得到他了。”
秦玖笑了,“多謝王爺提點,其實我早已經知道了,所以我才不會動她,才想著將她和王爺撮合成一對。”
顏聿忽然笑道:“若要我答應也可以,今晚是蘭舍的好日子。你不是看上了蘭舍嗎,本王也覺得他不錯,倘若你能從本王手中贏了他,那本王就信你有能耐,聽了你的話,如何?”
秦玖覺得,此生恐怕再難找到比顏聿更無恥的人了。明明對蘇挽香有意,卻又說什麽放手,如今還要自己上趕著幫他追女人。既然他說要賭,她自然不會示弱。
“王爺此話當真?”秦玖眯眼問道。
此時蘭舍已唱罷了小曲兒,緩步走過來向秦玖一笑。盼馨一曲奏罷,微笑著走了回來,端起酒盞吃了一杯,笑著對秦玖道:“九爺真的要和王爺打賭?要知道,蘭哥兒可是對王爺有心的,倘若王爺真的好男色,說不定早就收了蘭哥兒了。九爺要將他從王爺手裡搶走,可是很難哦。”
秦玖瞥了一眼顏聿,淡淡說道:“王爺是盼馨姑娘的心上人兒,就算王爺是個怪物,恐怕盼馨姑娘也當成個寶兒。可怎麽見得蘭舍就喜歡王爺呢,九爺我的風采也不見得比王爺差呢?這個賭我賭定了!”
顏聿饒有興趣地揚眉道:“倘若你輸了,要怎麽樣?”
秦玖淡淡一笑,“倘若我輸了,我的所有東西,包括我這個人,包括我的命,只要王爺想要,都可以拿去,如何?”
顏聿拊掌道:“好!九爺有氣魄!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兩人說著,便擊掌為誓。
顏聿雖然欣賞秦玖的氣魄,但卻覺得這個賭,秦玖是輸定了。在打賭這方面,無論什麽賭、怎麽賭,他還從未輸過,除非是他自願輸。不過,秦玖臉上那妖嬈的笑意,讓他還是有些警惕,不知秦玖屆時會出什麽么蛾子。他勾唇而笑,冷冽鳳眼中閃過淡淡的幽光,他伸手撥開面前的酒盞,直接去摸放在一側的酒壺。
誰知道,很意外的,竟然摸了一個空。
他低頭眯眼,這才發現酒壺不知何時被移了位。那一隻黃毛白羽紅嘴兒的小鸚哥兒不知何時將頭伸到了酒壺中,正在喝酒。
顏聿伸出的手頓時僵住了,劍眉挑了挑,沒見過這麽可惡的鳥兒,居然偷飲他的酒。看它是個扁毛畜生,他不和它計較,它越發來勁了。
顏聿劍眉一挑,鳳眸一眯,眸中波瀾湧動,他一伸手便將黃毛從酒壺中抓了出來。
黃毛顯然有些醉意了,搖晃著頭,黑豆眼盯著顏聿道:“美人兒!美人兒來喝一杯。”雖然是醉了,但這小鸚哥兒口齒還清楚,居然說得清清楚楚,極是響亮。
顏聿氣得瞪眼,倘若他也是一隻鳥,現在估計全身的毛都奓起來了。
“好個鸚哥兒,竟敢偷喝本王的酒,看本王今日不拔光你的毛。”顏聿說著便去拔黃毛頭上的黃羽毛,這幾根黃羽毛看著實在太刺眼了。
秦玖一驚,忙道:“不可!”但說得似乎晚了,黃毛頭上寥寥無幾的黃毛,被生生拔掉了兩根。
秦玖歎息一聲,頗同情地看著顏聿,她已經提醒他了,這不怪她。黃毛頭上的幾根黃羽毛就是黃毛的逆鱗,誰要是觸了,可是沒好果子吃的,況且,它如今又在醉中。
果然,黃毛一激靈,低頭看著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幾根黃羽毛,全身的毛頓時奓了起來。
溫柔可愛的小鸚哥兒瞬間化身為凶猛的鷹隼,黑豆眼中閃過犀利的幽光。
顏聿察覺到了不對,忙收回還要再去拔毛的手,心中暗叫不好。眼前忽然白影閃過,距離實在太近了,他慌忙偏頭閉眼,但似乎晚了,隻覺得眼角處一陣刺痛。
顏聿冷哼一聲,眯著眼,伸手便去攥黃毛的脖頸。卻不想這小鳥兒滑溜得很,撲棱一聲,竟躥到了他的背後,似乎還不甘心,還想再在他後背上撓一下。
秦玖看得清楚,知曉黃毛再鬧騰下去,焉有命在。手指一彈,幾根紅線飛了出去,好似一張編織好的網,將黃毛兜住,拉了回來。
黃毛還不甘心,在秦玖懷裡掙扎著。秦玖俯身將落在桌面上被顏聿拔下來的黃羽放到它爪子裡,黃毛望著那兩根黃羽,這才安靜了下來,黑豆眼中閃耀著淒婉的幽光。
顏聿有些愣然,看來,他和這隻小鸚哥兒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這妖女的小寵物和妖女一樣,不好惹啊!
他要真和這妖女打交道,得想辦法弄個什麽東西製住這小家夥才行。
顏聿斜睨了秦玖一眼,伸手一摸眼角,手上竟沾染了鮮血。
盼馨和蘭舍不敢笑了,臉色早變得雪白,忙起身走到顏聿面前,擔憂地問道:“王爺,沒事吧!”
顏聿邪眸一眯道:“死不了。”
盼馨從袖中掏出白帕,在顏聿眼角的傷痕上輕輕擦了擦,黑眸中滿含擔憂。
秦玖眨了眨眼,看顏聿臉色雖不好,但似乎沒動殺意,遂笑吟吟打趣道:“王爺,我這小鸚哥兒是太喜歡王爺了,所以在王爺眼角蓋個戳,表示這是我所喜歡的,誰也別搶。你看我這眼角就有一個呢,也是它蓋的呢!”
盼馨一下又被秦玖的話逗笑了,忙附和道:“是呢,九爺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九爺這個戳還挺漂亮的。”
顏聿接過侍女遞過來的酒盞,飲了一口酒,挑眉望著秦玖眼角的淚痣,冷笑道:“什麽戳,你那是痣好不好?”
秦玖掩唇笑道:“真的是戳哦!”不過不是黃毛啄的而已。
“蘭哥兒,樓下客人等不及了,時辰也到了,崔媽媽讓你過去呢!”一個小丫頭過來傳話道。
顏聿淡淡哼了一聲,掃了秦玖一眼,道:“你先下去,本王去整理下衣衫。記住方才的賭約!”說著,拍了拍蘭舍的肩頭,捂著眼角揚長而去。
一樓的大廳內燈影憧憧,彩帶飄飄。
秦玖坐在正中間最顯眼的位子上,一身淺玫瑰色的長衫在燈光映照下極是豔麗。黃毛依偎在她的懷裡,似乎還在難過之中。
秦玖拍著它的頭笑道:“誰讓你去惹這魔頭的,被拔了兩根毛還是好的。”黃毛傷心得不願意說話,只是抱著兩根黃羽發愣。
就在此時,方才顏聿唱戲的高台上,一個打扮成小醜模樣的龜奴跳上高台,笑容可掬地說道:“歡迎各位爺賞光到無憂居來。今日是我們無憂居蘭舍公子的好日子。有哪位爺喜歡我們蘭舍公子,只要你能博得他的歡心,便可以成為蘭舍公子的入幕之賓。”
每家青樓中總是有幾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兒,這其實只是青樓的一個小花樣,不過是為了釣那些想嘗鮮的恩客。
無憂居也不例外。
男倌兒在青樓普遍不如女妓紅,但是,男倌兒極少,有的青樓就沒有,無憂居也不過只有幾個。而蘭舍還是清倌兒,平日裡以一副好嗓子聞名,所以,想要得到蘭舍的人還不少。
龜奴的話一出口,便有好些人鼓掌響應。
“下去,快請蘭哥兒上台!”有人喊道。
龜奴笑容可掬道:“大家別急,這就請蘭哥兒上台!”
紅綢的帳幔拉開,秦玖望著走出來的蘭舍,隻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在宮闈之中哭泣的少年。
蘭舍以前不叫蘭舍,他叫蘭庭。而那時,她也不是秦玖,她是白皇后身邊輔政的女尚書,官職和外朝的尚書令平級。
慶帝病重,懷疑是天宸宗作祟,便將朝政交到了白皇后手中。白皇后仁明賢惠,且致力於肅清朝中的天宸宗之徒,便答應了此事。
為了保護白皇后的安全,白素萱在白皇后的默許下,在皇宮內院六局二十四司之外,又另外創了一局,由她直接統領。這一局名為素衣局,獨立於六局二十四司之外。
素衣局中人數並不多,但都是武功高強的太監和宮女。因為,皇宮內雖然有許多武功高強的金吾衛,但是,很多時候,后宮之人,尤其是白皇后和白素萱,並不方便直接與侍衛過於親近。
白素萱和白皇后兩人都不會武功,所以自創立了素衣局後,才保證了她們自身的安全。
白皇后身邊的貼身宮女,自不用說,那大多都是素衣局中武功頂尖的高手,她們所精通的武功是劍器。這種武功適於宮女舞姬們習練,在江湖上並不多見。
秦玖如今的內功修煉的是補天心經,但是她用絲線做武器,其實就是融合了劍器和織錦的技藝。當初,她雖然沒有學武,但是對於武功的招式卻是專門鑽研過的。
素衣局並非全是白皇后身邊的太監和宮女組成。很大一部分人,白素萱選取的是最不起眼的不善於被人注意的太監和宮女,他們在宮中做的活計並非多麽顯赫,可能只是禦花園一名負責打掃的小宮女,可能是禦膳房最不起眼的打下手的小太監,也可能是倒夜香的小太監。
平日裡根本就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
白素萱和他們有一套獨有的聯絡方式,雖然宮中人知曉有素衣局,但是差不多都以為除了白皇后貼身的幾名宮女外,再沒有其他人了。
殊不知,還有許多不為人注意的太監和宮女,他們平日裡和宮內的其他太監和宮女一樣,甚至更不起眼,讓人過目即忘,但是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卻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譬如:枇杷。
枇杷就是宮內侍弄禦花園花草的小太監,一次因為他所負責的一株名貴的蘭花枯死了,負責禦花園的老太監說是因為枇杷澆水不及時,所以才致使蘭花枯死了。老太監判了將他杖殺,當時,枇杷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幾乎殞命,幾個小太監拖著他往宮內的枯井內去投。
皇宮之內,每日裡冤死的太監宮女不知幾何,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太監,死了扔到井中也就完事。倘若不是遇到了白素萱,枇杷這條小命就沒了。但他遇到了白素萱,她將枇杷從死神的手中搶了過來,並為他洗脫了冤屈,那株蘭花,並非因澆水不及時而枯死的。
自此後,枇杷對白素萱忠心耿耿,白素萱命素衣局中武藝高強之人秘傳枇杷武功,並讓他入了素衣局,成為了白素萱最隱秘的暗衛之一。
倘若沒有枇杷,白素萱早已死在大火之中。
譬如:蘭庭。
如今,他叫蘭舍。
蘭庭是素衣局中為數不多的不是太監的男子。他是罪奴充入宮中,他死活不願淨身,寧死也要留下自己的命根子,在淨身前逃了好幾次。最後一次,惹惱了掌事太監,最後他不再想淨蘭庭的身,而是想淨蘭庭的命。倘若不是白素萱,蘭庭這條命也就沒了。
之後,蘭庭在宮中做了侍衛,並暗中入了素衣局。
白皇后出事後,白皇后宮內的宮女太監皆被杖殺,但是這些隱匿在禦花園、禦膳房中,不起眼的素衣局的小太監和小宮女卻得以存活了下來。
這兩年,秦玖命枇杷和他們聯絡上了,她手中源源不斷關於朝中皇宮大事的消息,都是他們傳出來的。
白皇后出事後,蘭庭便隱匿在無憂居中,因他之前在宮中有意隱藏容貌,所以在無憂居並無人發現他是從宮中出來的。這兩年,他在各個青樓中布置了許多眼線,消息比之留在皇宮中的蔡供奉還要靈通。
秦玖曾反對蘭庭入青樓,但蘭庭執意要入。無奈她身在天宸宗,並不能阻止。如今,她看到蘭庭在青樓中的真正樣子,覺得有一股苦澀硬在了喉間,似乎只要她一張口,便會噴薄而出。
人們鼓掌的聲音打斷了秦玖的沉思,她抬頭,看著佇立在高台上的蘭舍。
如果秦玖記得不錯,他今年才十八。當年的他,儀容並不出色,如今卻出落成了肢體舒展、腰身利落、眉目清秀的少年。
他身著一襲寬大的舞衣,沒穿鞋,赤著一雙白皙如玉的足。墨發是束起來的,露出光潔的額頭,雙眉之間,貼了一塊翠鈿,襯得他雙目灼灼如星。
蘭舍微笑著朝台下鞠躬,道:“多謝各位爺來捧蘭舍的場子,下面,請各位欣賞蘭舍的舞。”他說完,便命人開始奏樂。
大廳的頂板上掛著幾盞明晃晃的琉璃燈,燈光無聲瀉入古樸的高台上。
少年開始輕挪曼舞。他舞動著身軀,舞動著光,舞動著樂音,也舞動著人們的視線。
榴蓮被水仙和杜鵑半是攙扶半是摟抱到了一間精致雅靜的屋子內。
屋內羅幔飄揚如夢,案上的鏤花香爐中煙氣氤氳。屋正中擺了一張紅木大桌,上面擺滿了菜肴。
水仙扶著榴蓮坐在榻上,杜鵑便斟了酒過來,湊到榴蓮唇邊。
榴蓮哪裡肯喝,雖未飲酒,俊臉卻早已紅了,站起身來,道:“兩位姐姐,饒了我吧,我不是來玩的,我是陪著我家九爺過來的,我還要過去伺候她,請讓我出去吧!”說著,便起身要跑出去。
兩個女子哪裡肯依他,杜鵑見他不喝酒,笑吟吟道:“公子不肯喝,不如讓杜鵑來喂公子吧!”杜鵑自個兒仰首飲了一口,湊到榴蓮身前。
榴蓮眼看著女子朝自己壓了過來,他望著女子嬌豔的紅唇,望著她明豔的眉眼,望著她半敞的衣衫,他感覺到了口乾舌燥。
水仙媚笑著道:“想不到小冤家臉皮這麽薄,還害臊了,冤家一定是初次來我們這兒吧,讓姐姐好好陪你,保管你下次來就像猴子一樣急。”
榴蓮聽著這嬌柔軟膩的聲音,隻覺得額頭上冷汗冒了出來,明明沒有飲酒,整個人卻似乎有些醉意了,渾身竟是酥軟得很。
他覺得自己不知是倒了幾輩子的霉,竟遇到了秦玖這個妖女,竟這樣的作弄自己。一想起秦玖,他也不知忽然從哪兒來了一股力氣,猛然使勁一推一撞,竟然將杜鵑和水仙都推開了。
兩女嬌聲呼叫著退開去,杜鵑踉蹌了幾步,故意軟軟倒在了地上,頭髮散亂了下來,卻依然仰著美麗的臉龐望著榴蓮,剪水雙眸中含著淚花。
榴蓮一下子又不知所措了,他也不敢伸手去拉杜鵑,只是掩好了衣襟,喃喃說道:“兩位姐姐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想。”說完,如同躲瘟疫般朝著屋門口奔去。他拉開房門,便看到枇杷抱著劍站在房門口。
“你,你在這裡幹什麽?”榴蓮漲紅著臉問道,想到他可能聽到了裡面的動靜,頓時覺得如果有個地縫就好了,自己便可以鑽進去了。
枇杷面無表情地看著榴蓮,淡淡說道:“隨我走吧!”
榴蓮覺得,枇杷簡直就是一塊木頭,不會笑,而且,說話太簡略了,好像多說一句舌頭就會爛掉一樣。
“九爺是為了你好,想讓你多見識各種各樣的人,她沒想讓你真和那兩個女人睡覺。”枇杷扔下這一句話,便率先走了。
榴蓮伸出手指數了數,三十三個字。
稀奇啊!
榴蓮隨著枇杷下了樓,來到了無憂居一樓的大廳中,看到了坐在大廳正中央的秦玖。
妖女實在是太惹眼了,身著華麗的淺玫瑰色長衫,懷裡抱著黃毛,笑微微地盯著高台,高台上有一人正在起舞。
“害我在後面差點被兩個女人吃了,她卻在這裡自在。”榴蓮在心內吼道。
他和枇杷一左一右站在了秦玖身後。他不敢去看秦玖,覺得枇杷一定會將他剛才的窘樣告訴秦玖,秦玖就一定會取笑他。不過,他似乎猜錯了。
秦玖沒有問榴蓮的情況,因為她知道,有枇杷在,榴蓮不會有事,而此時的她,更沒有心情去戲弄榴蓮。她只是斜睨了一下榴蓮,便側首瞥了一眼枇杷,唇角掛著笑意,丹鳳眼中卻神色凝重。
枇杷的視線隨著秦玖的目光移動到了高台上,他看到了正在起舞的蘭舍,俯下身,在秦玖耳畔低聲道:“九爺,蘭庭不知你換了容貌,要不要我暗示他?”
秦玖點了點頭。
高台上,蘭舍終於舞畢,高台下掌聲如雷。蘭舍勾唇淺笑著施禮後,便退回到了簾幕後。
小個子龜奴不知從哪裡蹦到了高台上,大聲宣布道:“蘭舍公子說,他最是仰慕文采飛揚的文人雅士,還請在場的才子們為他方才這一舞賦詩一首,倘若能技壓群雄,便可成為我們蘭舍公子的第一個客人。”
今日是蘭舍的好日子,所以,今日來逛無憂居的,有小半是好男色的。聽到龜奴的話,自然點頭稱好,但也有幾個不太會作詩的表示了反對。
一個錦衣男子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來道:“憑什麽要作詩,要麽用銀子說話,要麽用拳頭說話,作什麽勞什子詩?”
無憂居雖是青樓,但卻是幾個青樓中相對而言比較高雅的地方,當紅的妓子們有時候看中的並非恩客的銀子和權勢,而是他的才華。
如今說話的這個男人,很顯然是一個粗人。
這人穿著一襲蔥綠色帶白點的錦袍,看年紀有二十多歲,面目有些病態,一看就是風月場中的常客,已經被掏空了身子。他氣勢洶洶地說完,便擼起了袖子,將佩在腰間的刀拔了出來。
“不用作詩了,就比武,你們哪個若是勝了本公子手中的這把刀,再說比什麽勞什子詩吧!”崔媽媽忙過來說好話,那人卻並不買崔媽媽的帳,“我相中蘭哥兒好久了,好不容易等來了他要下海,卻要作詩?崔媽媽,爺我有的是銀子,乾脆什麽也別比了,這就送爺我到蘭哥兒房裡吧!”那人說著便搓了搓手,臉上全是齷齪的表情,口中更是汙言穢語不斷。
秦玖看到這種情形,長睫一挑,眸光一凝,她將黃毛送到榴蓮的懷裡,扭了扭手腕,將指節捏得咯巴咯巴直響。
榴蓮看到了,覺得渾身涼颼颼的。看樣子妖女要發威了。
枇杷見狀,忙道:“九爺,讓奴才去吧!這哪裡用得著你動手。”
秦玖唇角勾起了一絲陰森的笑意,懶懶道:“不用!”本來胸臆間就憋著一股鬱氣,如今,天上掉下來個出氣筒,她可不想讓給枇杷。
秦玖漫步走到那人面前,微笑著說道:“這位公子,倘若你不會作詩,那我代你作一首可好?”
那人原本有些發怒,但看到秦玖的模樣,以及她唇角的笑意,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一雙色目在秦玖身上打量了一番,目中閃過驚豔的表情。聽到秦玖要替他作詩,故作傲慢地仰頭說道:“作來聽聽!”
秦玖淡淡一笑,懶懶道:“綠袍美麗疙瘩豆,大嘴一笑蠅蚊入。若要今年收成好,田裡多多走幾遭。”
秦玖話音一落,廳內眾人“轟”的一聲全笑了。再看男子那一身綠綢白點的錦袍,當真是應景。
“你……好啊,你小子敢罵爺是癩蛤蟆,你知道爺我是誰嗎?”男子原本還有些得意,這首詩一出,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起來。
秦玖當然知道他是誰,卻故意裝作不知道,“剛才你說了,你是田裡那長了一身疙瘩豆的那什麽,我如何能不認得你?”眾人聽了,再次哄笑成了一團。
“爺饒不了你。”惡少的臉色青了又綠,唰的一聲手中的大刀出鞘,色眯眯笑道:“看你生得更美,爺我勉強把你也收了如何?我要是田裡那癩蛤蟆,你就是我口裡的蚊蠅。”
秦玖挑眉掃視了一眼,再瞧他身後那七八個家奴,個個悍猛強悍,看上去不是等閑之輩。她懶懶一笑,道:“要比就趕緊上,我們還等著作詩呢。”
那人看秦玖穿了一身華貴的長衫,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不像是有武功的,遂咧嘴笑道:“你小子倒是有膽氣,在下佩服。不過可說好了,爺要是打贏了,你和蘭哥兒可都是我的了。”說著上前跨了一步。
廳內眾人紛紛避讓,登時騰出一片空地來。
這惡少雖說身材略顯虛浮,但武功著實不弱,身姿也靈巧,在廳內一邊遊走,一邊掄起大刀向秦玖揮舞而來。秦玖知道他這種剛猛的武功不能和他硬碰,她閃身避過惡少的刀勢,從桌上隨手拿了一隻盛酒的銅樽,迎了上去。她施展輕功,整個人如同穿花蝴蝶般一邊躲閃著惡少劈來的刀,一邊尋機在惡少頭臉上偷襲。她專門朝著容易看到的地方打,兩人不過鬥了十來招,那惡少的雙眼就成了烏眼青,半邊臉也腫起老高,鼻孔裡淌著鮮血。
榴蓮張大嘴巴看著,隻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枇杷抱著劍,眉眼清冷,面無表情地看著。神色懨懨的黃毛終於來了勁,在榴蓮肩頭上蹦躂著道:“九爺打得好!九爺打得好!再打!”
那惡少的幾個家奴想上前助拳,還沒走到近前,就覺得一股勁風襲來,一個個哎喲一聲都摔了出去。
到了最後,惡少摔倒在地,秦玖一腳踩在他背上,讓他動彈不得,俯身懶懶地問道:“你方才說什麽來著,說九爺我作的詩不好?”她的聲音美如天籟,說話的語氣也溫柔動人,但聽在惡少耳中,卻不亞於魔音入耳,他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太好了,我就是一個癩蛤蟆!”
秦玖笑得眉眼彎彎,猛然使勁,惡少疼得頓時殺豬般嚎叫了起來。
“還敢不敢再搗亂?”秦玖慢條斯理地問道。
惡少忙道:“不敢,不敢,不敢了。”
秦玖這才慢悠悠地抬起腳來,冷聲道:“滾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惡少慌忙爬了起來,捂著臉從人縫裡鑽了出去,一直跑到了無憂居門口,這才扭身吼道:“小子,老子饒不了你的。”
秦玖懶得再理他,伸出手彈了彈衣衫,漫步走到桌畔坐了下來,問道:“方才不是說要作詩嗎,怎麽無人將筆墨紙硯取來?”
崔媽媽哭喪著臉道:“這位爺啊,你知道得罪的這人是誰嗎?他可是當朝惠妃的娘家侄兒,他爹是朝中有名的酷吏,我們得罪不起的啊!”
秦玖當然知道他是惠妃的侄兒,當年他可沒這麽囂張。不過,雖然少不得要到惠妃那裡解釋下,但她還是下了手。看崔媽媽焦急的樣子,秦玖挑眉朝著二樓努了努嘴,道:“你這媽媽是嚇傻了嗎?你這裡不是還有尊佛鎮著嗎?你說說,誰敢惹他?”
崔媽媽順著秦玖的目光朝二樓瞟去,只見二樓一間雅閣的窗子半開著,隱約看到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站在那裡。
崔媽媽一拍大腿,笑道:“哎喲,我怎麽忘了他!真是急糊塗了。你們,趕緊地將寫字的用具拿過來。”幾個侍女領命,開始在每個人的桌上放筆墨紙硯。
秦玖在桌前坐定,讓枇杷研好墨,她將筆放到榴蓮手中,笑吟吟道:“蓮兒,你學問應當不錯吧,今日,是到了考驗你的時候了。記住,一定好好作,至少要超過那個不學無術的嚴王。”
榴蓮覺得這個任務太重了,他苦笑著道:“九爺,你聽誰說奴才會作詩的?”
秦玖把玩著手中的杯子,嫣然笑道:“這麽說蓮兒真的會作詩了?我只是猜的。方才你也看了蘭舍的舞了,想必早就詩情大發了吧!”
榴蓮執著手中的墨筆,躊躇道:“但是,這是青樓,奴才沒有心情作。”
秦玖唇角一勾,眯眼道:“你要真不會,我就派枇杷去府中將櫻桃和荔枝帶來,她們兩個應該會作。”
榴蓮一聽,忙道:“好吧。那奴才就作了。”
榴蓮沉吟片刻,便提筆在宣紙上寫道:“衣衫動香香旖旎,白蓮搖曳寒煙裡。九天雲出舒卷間,垂柳池畔拂曉時。”
秦玖隨著榴蓮的書寫,慢慢吟了一遍,細細品味,覺得確實很符合蘭舍方才的舞姿。至少,榴蓮從蘭舍的舞姿裡,看到了蘭舍的寂寞和高潔。
秦玖微笑著點了點頭,道:“還不錯!”
“這首詩作得確實不錯!”醇厚的聲音,低沉宛若琴音,卻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拂來。
秦玖眉睫輕挑,只見一身白衣華服的顏聿已經走到了面前。方才被黃毛一鬧,他顯然又重新梳洗過了,換了這身廣袖長袍,襯托得他越發挺拔飄逸,貴氣逼人。他右眼角邊方才被黃毛啄傷的地方,也學著蘭舍貼了一塊豆粒大的紅鈿,恰巧遮住了那點傷痕,倒也看不出來。
秦玖唇角抽搐了下,這人得多自愛才能這樣?不過一點傷痕,竟然還遮住了。敢情這半天在樓上,就鼓搗這傷痕了。
黃毛原本在桌面上看榴蓮寫字,看到顏聿過來了,全身的毛又奓了起來,那樣子,似乎準備隨時都要襲擊。
秦玖忙俯身將黃毛抱了起來,拍著它的頭小聲道:“今日你已經佔了上風,若是再鬧,就會吃虧呢!”黃毛恨恨地瞪了顏聿一眼,算是暫時饒過他了。
顏聿不以為然地挑眉,從桌上拿起榴蓮剛寫好的詩,垂眸看了一遍,遂放在了桌上,唇角輕勾道:“九爺方才打了惡霸,倒真是令人佩服。只是,這作詩,卻讓別人代筆,似乎不太好吧!原來,九爺也是和方才那個人一樣,有勇卻無才啊!”
秦玖知曉方才他在二樓透過窗子偷看她打人了,她揚眉,沒將他的譏諷當回事。
下一瞬,顏聿指著榴蓮寫的詩,微笑著道:“你確定,就這麽一首詩,就能贏得了蘭舍的歡心?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表示了?譬如:金銀珠寶。”在青樓要想討得妓子們的歡心,金銀珠寶無疑是必須的。
秦玖在身上摸了摸,蹙眉道:“原本是應了王爺的約,並未帶多少銀兩。可就算我帶了銀兩,又如何及得上王爺的財力,所幸便不出了,乾乾脆脆做一個風雅之人。”
顏聿勾唇輕笑,“你這句話,是堵本王的路了。也罷,既如此,本王就也只出一首詩好了。盼馨,研墨。”
盼馨上前,就在秦玖的桌面上,鋪好了宣紙,研好了墨。
顏聿走到案前,卷起衣袖,執起墨筆,蘸滿了濃墨。秦玖、盼馨等人站在桌畔觀看。只見他意態悠閑,落筆如風,筆走龍蛇,不多時宣紙上便寫滿了飄逸遒勁的字跡。他書下最後一筆,將筆一擲,似笑非笑道:“獻醜了!”
榴蓮在一側伸著脖子,念道:“旌旗擂鼓天,金甲披身眠,醉翻廣袖旋,鬼雄夢裡遠。”
“哎?這是寫舞嗎?”榴蓮驚異,喃喃說道。
秦玖看到這首詩,卻不由得神色一變。方才,她也從蘭舍的舞中看到了這種悲壯的豪情,似乎是蘭舍不經意表現出來的,他本身並不想表達這種感情,但可能是心之所思,便流露了出來。因秦玖熟悉蘭舍,知道他向往戰場,很輕易便看了出來。令她意外的是,顏聿這樣的紈絝竟能看出來,並且還能訴諸於筆端,當真不簡單。毫無疑問,榴蓮的詩描繪的是舞蹈的形和美,顏聿的詩,卻直擊舞者所要表達的感情。在秦玖看來,是顏聿贏了。
秦玖伸手拿起宣紙,看了一遍,搖搖頭道:“王爺這首詩,作得雖好,只可惜,恐怕不一定能贏得蘭哥兒的欣賞。”
顏聿淡淡一笑,對盼馨道:“盼馨,派人將本王的詩給蘭舍送去。”
秦玖也眯眼笑道:“枇杷,將我的詩也給蘭舍送去。”
雖說,榴蓮那首詩作得也不錯,但顏聿卻相信,自己這首詩說中了蘭舍的心思,一定會贏得他的賞識。更何況,他本還有對蘭舍的其他允諾。
其余的客人雖說知曉自己在嚴王面前贏的機會甚小,但還是有不少人作詩送進去的。如此,過了一盞茶工夫,蘭舍便從簾幕後走了出來,對著高台下眾人深深施禮,溫和淺笑道:“各位的詩作都不錯,但我獨獨欣賞九爺那一首,對不住各位了。”說完,他一雙秀目從人群中掠過,在秦玖臉上停了一瞬,便不動聲色地掠了過去。
秦玖回首朝著顏聿望去,只見他長眉挑了挑,黑眸中掠過一絲不可思議,很明顯是愣住了。
這個結果,一定讓他很意外。
秦玖微笑著道:“王爺,我早就說了,你的詩不一定會得到蘭哥兒的賞識。也不對,也不一定是詩的問題,也可能是個人魅力的問題。”
顏聿眉梢挑得更高了,魅眸中閃過一絲不屑。
就在此時,無憂居的侍女過來在秦玖的發髻上簪了一朵紅色的小珠花,代表喜慶。今日怎麽說,也是蘭舍初次下海,她和蘭舍,在無憂居中也算是洞房夜了。
有兩個男人一臉豔羨嫉妒的表情走過來向秦玖道喜。
一陣爆竹聲在無憂居門外劈裡啪啦一陣亂響。漫天的紅紙屑都被炸得飛了起來,再在各色燈光下落了下來,覆滿了無憂居的門前。
顏聿坐在桌畔,似笑非笑地看著秦玖,但臉色卻明顯變得有些不好。
輸的感覺,還真是討厭。
最討厭的,其實還是眼前這個人。
這個可惡的女子,穿著男人的衣衫,眼角眉梢皆帶著得意的笑意,朝著他說道:“王爺,願賭服輸!”
她娥眉青黛,素腕雪膚,發髻上被人插了一朵嫣紅的代表喜慶的珠花,襯著她明媚到刺眼的笑容,說不出的旖旎風流。
“王爺,我先去風流快活,請王爺不要豔羨。另外,蘭舍是無憂居之人,我這可不是強迫少年修煉邪功啊!請王爺候我一會兒,我一會兒回來和你談我們之間的賭約。”秦玖說完,這才翩然離去,玫瑰色的袍帶因為她的轉身而激蕩開來,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走了沒兩步,秦玖又回頭對顏聿道:“王爺,你似乎還沒向我道喜呢!”
顏聿唇角抽了下,冷聲道:“恭喜了!”
眼望著秦玖被眾人簇擁著出了大廳,去向後院的雅閣。顏聿慢慢放松身體,斜倚在椅子上,凝視著遠去的秦玖,面上含笑,內心卻冷笑數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