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以身涉險
近日來,無論朝中重臣,還是平民百姓,注意力都在北燁國和大煜的戰事上,早已忽略了天宸宗還有余孽。但秦玖卻始終不敢大意,甚至,她還猜測著,北燁國忽然對大煜大動乾戈,有可能也是和天宸宗有關。雖然她並不知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的,但卻可以肯定天宸宗和北燁國絕對有勾結。這從天宸宗向北燁國走私兵器便可看出來。
這一日,秦玖早早便到了禦書房去見榴蓮。榴蓮極是勤政,每日裡下了朝,還要召集眾臣到禦書房議事。如今,他可說是極忙,除了處理國事民情,還要憂心北地戰事。她到的時候,最後一批議事的臣子剛剛從禦書房退走。
見到秦玖,榴蓮維持了一天嚴肅表情的面部,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或許也只有在秦玖面前,他才現出幾分少年人該有的樣子。命宮女奉上茶水,榴蓮便將宮女和太監全部屏退。
秦玖含笑道:“殿下,聽說每日裡都有臣子上書要你早日登基,不知殿下打算定在哪一日?”
榴蓮頗憂愁地歎息一聲,“姐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還是叫我蓮兒吧,日子已經定在了年後二月。”其實,榴蓮並沒打算這麽快登基,但每日裡都有大臣以國不可一日無君上書請求,最後,不得不將日子定了。
“如今,北燁國大舉進攻,北疆局勢動蕩。蓮兒確實該早日登基,以求穩定民心。”秦玖輕聲道。這麽長時日的錘煉,榴蓮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少年,在處理國事上已經有了一定手段。雖然因年歲尚輕,但有朝中老臣襄助,她還算是放心。
“我曉得。”榴蓮掃了一眼秦玖,見她唇角笑意晏晏,可眸中卻隱見憂色,遂問道:“我這裡姐姐不必擔心。但姐姐的事情,我卻想要說一說。七叔和二皇兄對姐姐的心意,我都是看在眼裡的。姐姐對二皇兄,心中或許還有些疙瘩。可對七叔,當是沒有的,為何不去留住七叔?如今二皇兄去了邊疆,七叔去了麟州,京中隻余姐姐形隻影單,我這心裡,也是不放心的。若是姐姐願意,自可追到麟州,也無甚不可的。”
這是秦玖第一次聽榴蓮說起她的事情,他到底是長大了,開始操心她的事情了。秦玖微微一笑,打趣道:“怎麽,你這是要攆姐姐出去嗎?”
榴蓮忙擺手道:“不是,我只是想讓姐姐幸福。”
秦玖笑了,“你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或許,我是該出去一趟了。”
榴蓮問道:“那姐姐是要到哪裡去?”
秦玖思索片刻道:“麟州,或者北疆,也或許是別的地方。憋在這麗京城也有段日子了,是該出去轉一轉了。”
今日,她原本便是想要向榴蓮告別,如今有了這個理由,倒是好說了。
榴蓮其實是想探問秦玖到底是去找顏夙還是顏聿,但見她並未明說,也不好再問。秦玖再次囑托了榴蓮幾句,才出了禦書房。
幾日後,秦玖交給枇杷一封信箋,囑咐他在她走了兩日後,一定要交到榴蓮手中,並在她離開後,保護好榴蓮。
只是,她卻並不是離開麗京城,而是悄然入了宮。如今的她,是可以隨意出入皇宮的,但她卻沒有官職。榴蓮原本是要給她官職的,被她拒絕了。
宮中已經不同以往,極是平靜。慶帝的嬪妃依然居住在以往的宮殿,只不過行事都低調了起來。她們都知道,太子不久會登基,她們或許會被封為太妃,無論如何,她們只能安安分分在后宮平淡終老,不會再有什麽榮華了。
林昭媛還在執掌后宮,這一日,她議完了事,透過窗子,抬眼滿目落日余暉。那一襲緋紅色描花燙金宮裙倒映著瀲灩的日光,幾乎晃花了林昭媛的眼睛。
她忙起身迎了出去,微笑著道:“秦姑娘今日怎麽有空到我這裡來了?如何連一個宮女都不帶?”
秦玖轉首懶懶一笑,發髻上的珊瑚珠隨著她的轉首搖曳生姿,“我今日閑來無事,只是想隨意轉轉,沒想到就走到娘娘宮裡來了。想著如今這宮裡,還是娘娘在掌事,便過來瞧瞧。娘娘可覺得累?”
林昭媛忙吩咐宮女去斟茶,將秦玖迎進殿內。她心中清楚,如今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恐怕就是眼前這位了。雖然,她並沒有官職,甚至不知她真正的身份。她如今能不能執掌這后宮,也不過是她一句話的事。
“秦姑娘說哪裡話,為太子分憂,我又哪裡敢言累!”
秦玖笑了,“娘娘這份心,太子會記住的,將來登基後,少不得會封娘娘一個太妃。只不過,我最近卻聽了些對娘娘不好的流言。”
林昭媛微微一怔,隨即道:“秦姑娘請說。”
“我聽說,娘娘和蘇挽香好像有些交情。說她那日能順利出宮到雲韶國驛館去放火,是因為有娘娘的人接應。”秦玖淡淡瞥了林昭媛一眼,見她臉色微變,輕笑著又道:“其實這些話,我是不大信的,娘娘如何能和蘇挽香有交情。我還記得,那一日在宮宴上,娘娘還向我說起過,蘇挽香有喜有可能是假的,如今證實確實如此,娘娘既然和我透露了這些,又怎麽可能和蘇挽香有交情。”
當日林昭媛似是而非地透露蘇挽香的消息,確實讓秦玖打消了對她的懷疑。但林昭媛眉目和靜太妃有幾分相像,秦玖總覺得不是巧合。假若有心人知道慶帝對靜太妃的心思,故意安插了林昭媛這個人,讓她憑借著和靜太妃相似的容顏獲得聖寵,再在宮內為所欲為,這是很有可能的。
林昭媛聞言,面上血色褪去,不過聽到秦玖後面的話,眉目很快舒展開,輕笑道:“秦姑娘,我怎麽會和蘇挽香有交情呢,這絕對是無稽之談。所幸,秦姑娘是個明白之人。不然,襄助蘇挽香去縱火,這個罪名我可是受不起的。來人,為秦姑娘斟茶!”
隨侍的宮女將剛斟好的茶水端了過來,林昭媛親自伸手,將茶盞放到秦玖面前,笑道:“這是我親手晾曬的茶葉,秦姑娘嘗一嘗。”
秦玖沒有忽略林昭媛在給她端茶時,那輕輕彈動的手指。她心中清楚,林昭媛果然對她下手了。雖然她說了並不懷疑她,但是,恐怕她還是怕了。更何況,這后宮之中,她也執掌不了多久了,趁著今日自己獨自來她宮中,想果決地解決自己。這行事,倒是稱得上利索。
秦玖揚眉一笑,刹那間鳳目轉輝,麗目流波,“娘娘不必客氣。我原本是不想飲茶的,但既然是娘娘親手晾曬的茶葉,少不得要嘗一嘗了。”她端起茶盞,放到唇邊聞了聞,妖嬈一笑,“果然是好茶,香氣清新馥鬱。”
她一邊說,一邊微笑著慢慢品了一口茶。
林昭媛眉眼含笑道:“秦姑娘覺得好喝,便多喝些。”
秦玖又品了一口方慢慢放下了茶盞,撫額道:“娘娘別介意,我昨夜未睡好,倒是有些頭暈。”
林昭媛聞言,麗目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秦玖看在眼裡,心中已經了然。她並不知林昭媛在茶水中下的是什麽藥,不過她身上有楚鳳冷給的解毒丸,一般的迷藥是迷不倒她的。但她知道,林昭媛若是連玉人的人,只怕多半不會要她的命,而是要活捉她這個人。所以,這杯茶裡的藥恐怕是特殊的迷藥,只是要迷暈她,好帶到連玉人那裡。
這也是她今日特意來試探她的目的,她現在就是要找到連玉人。既然已經明了這杯茶裡的藥是迷藥,秦玖便假裝昏迷了過去。
當晚,一輛不顯眼的馬車出了皇宮,沿著大街一直出了德佑門,消失在麗京城郊外的大道上。
秦玖是在兩日後醒過來的,她知道無論什麽迷藥,藥效再是霸烈也不會超過兩日,所以,若是再假扮下去有可能被看穿。她醒來時正是夜裡,置身之處是一間簡潔的房間。起初秦玖還以為是客棧,此時看來顯然是天宸宗一處隱秘的落腳之處。
秦玖在假裝昏迷之時,便已經知曉隨行押送她的,是兩個扮成婢女的天宸宗女子,兩人功力都不弱,趕車的車夫武藝更是高強,顯然林昭媛生怕她半路脫逃。
屋內燃著燭火,兩名女子正在燈下桌案一側用飯。秦玖淡淡咳嗽了一聲,撫著額頭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秦門主終於醒了,門主如今身子孱弱,奴婢還真怕這迷藥讓門主一直昏迷下去呢。”一名女子聽到秦玖的聲音,忙轉過了臉。她容貌俊俏,身著紅衣。
“門主?倚紅,她是天宸宗的叛徒,竟還能稱為門主?”另一個綠衣女子冷哼道。她容貌清冷,臉上不帶一絲笑意,一雙麗目淡淡睥睨著秦玖,神色甚是憤慨。
這兩個女子這兩日一直沒怎麽大聲說話,秦玖也沒聽出來到底是誰。如今這一見,發現竟是連玉人身邊的侍女,一個叫倚紅,一個叫偎翠。想來,這兩個人早就在麗京城準備著接應林昭媛,將自己劫回到連玉人身邊去。
秦玖兩日未曾飲食,渾身乏力,極是饑餓,她撫著額頭懨懨說道:“宗主當真神通廣大,連林昭媛都是他的人,當真不可小覷。既然被你們抓到,我也無話可說。不過,犯人還有斷頭飯呢,總不能餓死我吧!”
偎翠冷著臉道:“是你太小看宗主了。你以為擊敗了天宸宗,宗主便是敗了嗎?”
倚紅淡淡說道:“我這就去準備膳食,門主想吃些什麽?”
“叛宗之人,殘羹冷炙給她些就不錯了。”偎翠不滿地說道。秦玖勾唇笑了笑,偎翠如此對她也在情理之中。她雖從未當自己是天宸宗之人,但畢竟在天宸宗待過兩年,在天宸宗之人眼裡,她是叛宗之人,餓一餓她的確是小事。
“偎翠姑娘所言極是,依我看來,殘羹冷炙也可免了。”秦玖笑吟吟道。
偎翠皺了皺眉,她自然不能將秦玖餓死。
“若不是宗主吩咐過,我倒是希望現在就能一刀刺死你。”偎翠咬了咬牙說道。但就算再不情願,片刻後,她還是和倚紅一道,為秦玖端上了幾味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粥。
秦玖用了膳食,方覺得精力恢復了些,便伸了伸懶腰。偎翠斜著眼睛看她道:“你別妄圖逃走,我們在你昏睡時用了藥,你若想逃,便會腸潰肚爛而亡,別怪我們沒提醒你。”
秦玖服了楚鳳冷的解毒丸,並未感覺到體內有毒藥侵蝕,知曉已經克制住了偎翠所謂的毒藥。不過,她本沒打算逃走,所以便故作氣惱地冷哼道:“你們放心,我不會逃的,我也很想見連玉人一面,可不是怕你們的毒藥。”
偎翠收拾了碗筷,冷笑道:“算你識趣!”
倚紅在一側打圓場道:“夜已經深了,九爺早點歇著吧。”
轉眼過去了五六日,馬車載著秦玖一路向北而去,一路上倒是暢通無阻,並未遇到追兵。但是這一日到了一個小鎮,卻見到進出鎮子的道口有士兵在盤查。
秦玖離開前交給枇杷一封信,囑托他在自己離開兩日後再交到榴蓮手中。在那封信裡面,秦玖告訴了榴蓮林昭媛的真面目,要他小心應對。自然,秦玖在寫那封信時,並未確定林昭媛的身份,她去宮內只是試探。若是林昭媛並沒有問題,她自會回去將那封信收回來。如今,她既然已離京,那封信自然已經到了榴蓮手中,相信榴蓮已經開始對林昭媛有所防范。秦玖在信裡並未告訴榴蓮自己去找了林昭媛,隻說自己要出京一趟,留下枇杷保護他。所以,榴蓮和枇杷並不知自己是被林昭媛擄走的。
那麽,此刻這裡盤查得如此嚴密便有些奇怪了。
車夫前去打探,回來和倚紅、偎翠商議了一番,也沒躲避,駕著車子徑自前行。白日行路,秦玖都是被特意裝扮過的。她裝作一個患病的小姐,倚紅有一雙妙手,將秦玖扮得容顏憔悴,一副大病纏身的樣子,早已瞧不出先前的模樣。到了關口,倚紅生怕秦玖出聲示警,事先點了她的啞穴。
盤查的士兵看了幾眼秦玖,再與手中的畫像對照了下,見她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問了幾句,便揮手放行了。秦玖依稀聽得路上其他行人私語,方知是在搜捕一名從京中逃出來的要犯,似乎是一名女子。
這個消息令秦玖有些警覺。方才,她並沒有看清那士兵手中的畫像,但聽了路人議論,隱約有些懷疑,且京中的要犯,還是一個女子。
莫不是白繡錦?
按理說,天牢之中守衛森嚴,要想從其中逃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秦玖心中還是多了一絲不祥之感。
越向北走,天氣便越來越冷。滿目皆是衰敗的冬景,殘雪覆地,遍野荒蕪。
這一日,幾人下榻在一處簡陋的庭院之中。夜半,秦玖被窗外的冷風吹醒,她本就畏寒,如此寒夜,更是無法入睡。這些日子,倚紅和偎翠生怕她逃走,都是和她住在一間屋中。此刻,她起身,兩人便也醒了。
倚紅點亮燭火,輕聲問道:“九爺,夜黑天寒,你要做什麽?”
秦玖擁被笑道:“天太冷,睡不好。倚紅,不知你們這是要將我帶向哪裡?還是回天宸宗嗎?”
倚紅淡淡笑道:“是又如何?就算朝廷知曉宗主依然躲在天宸宗,卻也是奈何不了他的。”
這話秦玖認同。
天宸宗位於天宸山。而天宸山在大煜是一個特殊的存在,當年,高皇帝賜給連司空封地,他卻不要,唯獨要了這座山。多年來,這座山的原名人們早已不記得了,因為天宸宗的存在,這裡早已改名為天宸山。
天宸山在北地綿延幾百裡,就算連玉人躲在山中,也很難尋到他的。
“這麽說,宗主確實還躲在天宸山中?”秦玖沒想到,連玉人竟然還躲在天宸山。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或許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躲?”偎翠也醒了,冷笑著說道:“宗主難道還需要躲嗎?他倒是盼著有人來攻打天宸宗,可惜的是,無人來。”
秦玖原也想著要榴蓮派兵前來攻打天宸宗,但她知曉,天宸山易守難攻,就算是能順利將山中天宸宗余孽消滅殆盡,但己方一定會損失慘重,且還不一定能夠如願攻打下。遂才打消了念頭,隻自己一人深入虎穴。
“再有幾日便可抵達天宸山,九爺還是好好歇息,養精蓄銳。若是見了宗主,你還是如今這副病懨懨的樣子,只怕宗主不會輕饒我們。”偎翠冷聲道。
房門就在此時被敲響。
倚紅和偎翠對望了一眼,倚紅快步走到門邊,輕聲問道:“哪位?”
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關雎門門主來了。”
倚紅將房門打開,一道人影伴著冷風飄了進來。
來人一身黑衣,頭戴黑色帷帽,帽簷垂下黑色輕紗,罩住了面容。她一進入屋內,便徑自朝著秦玖的床榻走了過來。她並未掀開帷帽前的輕紗,但秦玖卻感覺到她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臉上不斷流轉。
那一陣陣寒意,也不知是因為她剛從外面進來,身上猶帶著外面的冰冷寒氣,還是來自她身上的殺氣。
“姚昔兒,姚門主?”秦玖有些猶疑地問道。
姚昔兒是關雎門的門主沒錯,但秦玖卻有些不確定眼前之人是姚昔兒。
“關雎門門主早就不是姚昔兒了,據說,還是因為當初她想刺殺你,所以被宗主免了門主之位。這件事,九爺應當是知道的。這是宗主新任的門主蘇門主。”偎翠輕笑著說道。
“白素萱,我們又見面了!”來人抬手掀開了面前的黑紗,露出一張清絕的面容來。
肌膚白皙,眉目如畫,雖說臉色憔悴了一些,但還是看得出,來人容顏美麗。只是,唇角邊浮著的一絲冰冷笑意,卻將她身上那自然清冷的風韻削減了不少。
蘇挽香,或者說白繡錦!
秦玖憶起路上那些行人的議論,終於確定,從京中逃出來的要犯,便是白繡錦。
這太不可思議了!
縱然天宸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將天牢中的守衛全部換去,更何況白繡錦是重犯,怎麽會讓她逃了出來?!秦玖很快靜下心神,眯眼笑道:“白繡錦,別來無恙啊!”
“別叫我白繡錦,我不喜歡這個名字,這是白硯起的,我恨這個名字。叫我蘇挽香,我喜歡這個名字!”蘇挽香冷冷說道。
秦玖知道蘇挽香憎恨白家,連帶的也憎恨白繡錦這個名字,可惜了爹爹當年為她起名時所寄予的美好寓意。
蘇挽香此時出現在這裡,對秦玖而言,絕對是個意外。看著蘇挽香那憎惡的眼神,便知曉她對自己的恨意有多重。她將蘇挽香關到了牢裡,如今她脫困了,自然是要對付自己的。
秦玖攏緊了床榻上的棉被,有氣無力地說道:“好,你既不喜歡,我便不叫。蘇小姐,你找我來,是要對付我吧?那便動手吧,說實話,這一路上我心中一直在打鼓,不知道見到宗主後,他會如何待我。宗主的手段,你應該是知道的,我一想起來就發抖,由你動手也好。”
連玉人的狠辣無情,天宸宗之人都是知道的,蘇挽香沒有理由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便明白最好的選擇還是將自己交給連玉人折磨才對。
蘇挽香摸了摸手中的劍,手輕輕一抖,劍尖便指向了秦玖的咽喉。
秦玖斜靠在枕上,搓著自己有些發冷的手指,笑吟吟說道:“如此,就動手吧!”
倚紅卻是驚呼一聲,飛快奔到秦玖和蘇挽香身前,一伸手捏住了劍尖,急急說道:“蘇門主,我們奉命將她擒拿,必須要親自交到宗主手中。”
蘇挽香並未看向倚紅,一雙利目逼視著秦玖,眸中一片陰沉,“你放心,屍體我會讓你們帶走的。”
嗤的一聲冷笑,卻是來自偎翠。
“那宗主擒她來還有何趣味,難道要宗主鞭屍不成?蘇門主入了一趟監牢,倒是增長了膽色,膽敢不聽宗主的吩咐了。宗主要的是人,不是屍體,我們還要交差呢。”
蘇挽香的手抖了抖,秦玖知道蘇挽香暫時是不會對她下手了,她哈了哈氣,頗有些失望地說道:“蘇小姐,你若要動手,便快一點,這一路來,我可是沒睡幾個好覺,如今卻是困得不行。你若是不動手,我便要睡下了。”說著,便自顧自地躺在了床榻上,蓋住了被子。
天越來越冷了,如今對她而言,取暖是最要緊的。
蘇挽香臉色變了幾變,咬牙說道:“暫且放過你,我會親自押你進山,不會讓你有任何逃走的機會!”她冷冷撂下這句話,轉身出去了。
秦玖慢慢閉上了眼睛,窗外是冷風的呼嘯聲,就算蓋著厚厚的被子,也能感覺到寒意一點點地透了進來。但是,她心中卻是更冷。蘇挽香的出現,為她將要實施的計劃增加了一定的難度。一切,都得重新計議才行。
第二日天不亮,他們再次上路。連日的趕路,秦玖身子不抵,已經是真的病了。她靠在馬車中,坐在她對面的,便是蘇挽香。為了怕旁人認出,她換了一副容貌。臉型變化不大,但眉眼卻稍有變化,看上去除了依稀有些原來容貌的影子,已經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一般的易容術,在極近的距離觀看,還是能看出端倪來的。尤其是用了假面皮,是不能大笑的,會給人一種僵硬的感覺。但蘇挽香這張臉,秦玖卻看不出來是易容過的。
秦玖心中一動,隱約猜到蘇挽香是如何從牢中逃逸出來的了。她換了容貌,用一種讓人難以辨別真假的易容術。
蘇挽香時刻守在秦玖左右,讓她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
秦玖擁著披風,有氣無力地說道:“蘇小姐,你這易容術當真是神奇,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師從宗中之人,不知是哪一位高人?”
蘇挽香斜睨了秦玖一眼,並不太想搭理秦玖的樣子,“你無須知道。”
秦玖眯眼笑了笑,淡淡道:“你不說不要緊,讓我猜猜,莫非是宗主?”
蘇挽香飛快瞟了秦玖一眼,冷笑道:“秦玖,你死到臨頭了,就不要這麽好奇了。我說過,你注定失去所愛,悲涼而死!我會讓你先留著這條命,看一看你所愛的那些人,都是怎樣一個一個死去的!”
這隱約似詛咒的話,讓秦玖胸臆間怒氣頓生。
她的親人,都已經被她害死。到如今,她依然要將自己僅余下的親人害死。這樣的蘇挽香,已經不僅僅是狠毒可以形容的了。
就算白家欠了她,可早已經用血償還過了。今後,是該她償還白家的血債了。
秦玖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睛。
“你為什麽不說話?”蘇挽香冷冷問道。
秦玖懶懶一笑,“因為我只會和人溝通!”
“你……你說什麽?”蘇挽香氣急敗壞地問道。
回答她的,是秦玖淡漠到極致的目光。
秦玖感染了風寒,最後是被裹得嚴嚴實實,抬著上的天宸山。她沒想著逃走,所以便安心地日日昏睡。這一日,當她醒過來時,人已經到了天宸宗。
當她抬頭看到頭頂上繡著薔薇花的床帳時,心頭微微冷笑。
一雙溫熱的手從她額頭上輕輕撫了過去,秦玖側首望去,只見蕭樂白坐在床畔,一向斯文儒雅的臉上沾染著輕愁。看到她醒來,他揚起嘴角笑了。
秦玖早就知道蕭樂白是天宸宗中人,但看到這樣的他,還是有些錯愣。尤其是看到他唇角溫雅的笑意,秦玖竟然還有些難以置信。這樣的人,竟也會是野心勃勃的天宸宗之人。這一刻,她心中升起了感歎,天宸宗當真是無孔不入,不光林昭媛是天宸宗之人,就連蕭樂白也是。
“這裡是哪裡?”秦玖從床榻上撐起身子,明知故問道。
蕭樂白溫雅一笑,“這裡是天宸宗的另外一個所在。”
“沒想到,在天宸山還有天宸宗另一個秘密據點。”秦玖輕聲道。
“是啊,所以朝廷要想找到宗主,還是要費些工夫的。你剛剛醒來,還是用些膳食吧。”
秦玖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道:“這樣一說我倒真餓了,有什麽吃的,盡管呈上來吧。”
蕭樂白道:“你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被你們抓住了,最多一死,總不能餓著去投胎。”
一個綠襖侍女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有幾味精致小菜和一碗粥。這些膳食都是秦玖愛吃的,她掃了一眼綠襖侍女,正是以前在自己身邊服侍的荔枝,怪不得對自己的口味這麽清楚。她朝著荔枝眨了眨眼,“荔枝,看來,我倆還當真有緣分。”
荔枝施禮道:“請九爺慢用。”
“蕭樂白,你在天宸宗身居何職,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
蕭樂白一笑道:“天宸宗已經名存實亡,我身居何要位又有何意義?真沒想到,你的琴技會如此高,想不到宗主籌謀多年,最後卻是你壞了大事!”
蕭樂白隱在宮內這兩年,可以對慶帝不利的機會應該不是沒有,但是他沒有動手,卻選在顏夙逼宮那一日忽然發難,就是準備一旦得逞,便將慶帝身死的罪過全部推在逼宮的顏夙身上,他們天宸宗便會成為護國之宗,可以名正言順地攝政。誰承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會敗於秦玖之手。
“不過,能和白素萱鬥琴一曲,我也知足了!”蕭樂白的笑容恬淡隨和,一如那一次他在禦前說要娶她時的樣子。
秦玖幽幽一笑,“宗主在天宸山?”她將計就計,甘願被林昭媛抓來,為的就是要借機除掉連玉人。
“宗主在山上候著你,他知道你來了,會很歡喜的。”
“歡喜?你錯了,他恐怕會迫不及待要殺了我,你也是吧?”
“怎麽會?”蕭樂白微微歎息,少見的憂鬱在唇邊蔓延,“水滿易溢,月盈則虧,盛極必衰,亙古萬事同此理。天宸宗盛極一時,最後落得這樣的後果,也是必然。宗主也知曉這個道理,他自然不會怪你,且事情原本就不該由你一人負責的。”
蕭樂白這語氣,聽起來好像她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回來找他們認錯的。
“這麽說,你們並不怪我了?”秦玖順勢問道。
“自然不怪你,反倒很欽佩你,假若你願意,我的心意還如當日在殿前求親時一樣!”蕭樂白定定望著秦玖,臉上滿是憐惜的表情,溫柔且疼惜。
秦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她覺得自己再和蕭樂白待在一起,搞不好真會被他給軟化,這人當真是溫柔無敵了。但是,知曉他的真面目後,反倒覺得他這樣的人是最可怕的。
“我覺得好累,想歇息一會兒。你不必陪著我,只需在宗主回來後,告訴我一聲即可。”
蕭樂白點了點頭,為她蓋好被子,轉身便出去了。
秦玖便在睡睡醒醒中悠然度日,當病情逐漸好轉,已經過了七日。其間蕭樂白偶爾來探望她,但大多數時候,秦玖還是見不到他的,甚至連蘇挽香也沒有過來尋釁,身邊只有荔枝在伺候。日子過得很平靜,平靜得讓秦玖幾乎都要懷疑,她來錯地方了。
天色好的時候,秦玖從屋中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窺見連綿群山上覆蓋的皚皚殘雪,以及從雪松後伸出來的豔紅色的花朵兒,那是傲雪綻放的寒梅。
幾日來,秦玖已經對自己置身之處的位置了解得很清楚。
天宸宗如今這個隱秘所在,是在天宸山一處坡峰的谷內。這裡兩面臨著懸崖,南面是入口,東面卻是一處斜坡,峰頂積雪匯集起來的湖泊在夏日流過這處斜坡時,這裡便是一處瀑布,但到了冬日,卻成了一處光滑的結了冰的斜坡。這處斜坡,雖沒有懸崖陡峭,卻也極其難行,尤其是那厚厚的冰層,人在上面,幾乎是寸步難行,根本進不得這裡。天宸宗如今的兵力秦玖已經了解,不過萬眾,可是要想在這個地方一舉剿滅,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