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愛情還是離我太遙遠(2)
國內著名的私人醫院單人病房,我見到蘇爺爺。一夜白頭這種事情我以為只有影視劇裡才有,現實生活中看到還是嚇了我一跳。並不是說之前蘇爺爺沒有白發,只是之前他的白發沒有那麽引人注意,甚至會讓人懷疑前後看到的是兩個人,就像大把大把的歲月在一夜之間從指縫中溜掉了。
蘇烈家三代單傳,白發人送黑發人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我去到醫院時芸珠正在給蘇爺爺做按摩舒緩身體,我在門外看了一會兒,發自內心地覺得芸珠是個好姑娘,誰娶到她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鍾斯宇站在我後面,問我怎麽不進去,他敲了敲門,芸珠抬起頭看到我,露出一個安慰的笑臉。
老人精神備受打擊,坐在輪椅上望著落地窗外的景色出神,芸珠比著食指做一個噓的動作,我踏進病房的腳步縮了回來,最終沒有進去。因為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嘴笨得連一句安慰的好話都無法說出來,這種時候蘇老爺子最需要的是安靜地一個人獨處。
芸珠讓鍾斯宇照看一下爺爺,她有話跟我說。她看到我受傷的黑眼圈,保留疑問,我隻好主動解釋說自己走路沒看路撞著電線杆了。估計她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私人醫院環境甩公立醫院幾條街,這裡有世界頂級的醫生,病人幾乎都是上流家族的人,總之這就是為有錢人開的醫院,窮人想進沒門。醫院設計得古色古香,中庭有個小池子,裡面養了又肥又大的錦鯉,一草一木都有人用心呵護。我和芸珠坐在池子邊的長椅上,她講起昨晚的事,講起對蘇烈的態度,說自己太惡劣了。
“蘇烈爸爸十年前和他媽媽離婚,帶著心愛的女人去了南美洲,爺爺暗中一直派人查蘇伯伯的消息,只是他好像下定了決心,從此不再回這個家,斷絕和蘇家所有關系。他把大好的蘇氏產業都放下,一顆心跟著心愛的女人遠走,只是為了自由。蘇媽媽是個女強人,蘇烈從小在缺少父母關愛的環境裡長大,性格倔得很,認定的東西不輕易放手,他和我太像了,所以我們就像兩隻刺蝟,只會刺到對方。”
“蘇烈是刺蝟沒錯,可你很溫柔,一點都不像刺蝟。”我笑了芸珠也笑,摸著心口的方向:“這裡,是隻刺蝟。”
“蘇烈去哪了?”我問她。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從醫院離開後不知所蹤,明叔說他沒有回家,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找找他,說不定他回學校了,找到他給我發一條短信好嗎?那孩子對他爸爸感情很深,這麽多年來他在國外的爸爸只和他一個人聯系。”
“蘇烈媽媽呢?她怎麽樣?”
芸珠歎了口氣,很久之後才說蘇烈媽媽曾經發過誓,蘇烈的爸爸即使是死了她也不會看他一眼,兩個人相互傷害得太深太深。
曾經相親相愛的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這就是愛情的魔力。
我十分確定芸珠對蘇烈的感情只有親情,只有親情才能讓昨晚大動乾戈的兩個人,第二天便關心起另一方,把惱恨完全放下。我敢肯定蘇烈絕不會是這樣。可是他在哪呢?躲在哪裡肝腸寸斷呢?以他的性格,一定跑到哪裡飆車去了吧。
告別蘇爺爺和芸珠,鍾斯宇開車送我回學校,他昨晚被蘇烈揍的嘴角還沒有完全消腫,依然可以看出一點紅腫的痕跡,而我臉上帶著指甲劃痕和瘀青,讓別人看了會以為是我們兩個剛剛幹了一我讓鍾斯宇把車子停在離校門還有一段距離的街上,車子在路邊一棵樹下停了,下車前我把1?乂還給他。
“你留著吧,原本就是你的東西。”他說。
“《天堂電影院》你看過吧?”我問他。
“怎麽突然問這個?”他望著我時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淺淺的招牌笑容。
“《天堂電影院》裡最讓我印象深刻的片段,其實是老放映員艾佛特對青年多多講的一個小故事:一個卑微的士兵喜歡上美麗的公主,深陷情網,一次機會讓士兵終於向公主表白心意,公主深受感動,告訴士兵,如果他能連續一百個夜晚守候在她的陽台下,她就以身相許。士兵去了,他夜夜守在公主的陽台下,風吹雨打也不動搖,一夜,兩夜,第二十夜……到了第九十夜,士兵變得蒼白憔悴,淚流滿面,而公主把一切看在眼裡。第九十九夜,士兵走了,他再也沒有出現,這是故事的結局。他已經守候了九十九夜,為什麽最後一夜沒有出現?”
鍾斯宇思考了幾秒,很認真地回答我的問題。他說:“九十九夜,也許是士兵的底線,他最後的一點耐性被耗盡,他絕望了,確定公主不可能接受他,他說服了自己。或許,在第九十九夜的白天發生了什麽事,讓士兵無法守候下去的事情,也許第一百天他就要奔赴前線。”
“還有別的答案嗎?”我靜靜地問。他緩緩地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似乎心中有答案但不確定要不要說出口。
“你是說,他不夠堅持?是啊,他只要再堅持一步,就可以夢想成真,是嗎?”他自嘲地笑了。
“不,不一定是這樣。人生充滿變數,並不是堅持就能抵達,在堅持的過程中刀山火海鮮血淋漓,經歷一種自我的蛻變,發現最初堅持的並非自己最想要的。”我看著他,盡量把目光聚在他的臉上,讓自己真正面對這一時刻。
鍾斯宇定定地看著我,我們相互看著對方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垂下眼簾,苦笑:“我懂,是我不好,我沒有早點確定自己的心意。”
我想,他還是沒有太明白我講這個故事的用意。
“難道你現在就是百分之百地確定你的心意嗎?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你能肯定嗎?我還想告訴你,我可以百分之九十地確定,我喜歡蘇烈,而且還在增加對他的喜歡。”
“你喜歡他?你喜歡他什麽?”他有點詫異。
“我不知道,就是喜歡,喜歡他的全部。”我毫無保留地說出心裡的話,心情變得暢快。
“我知道了。”他語氣平靜,把目光移到別處,再也沒有看我打開車門下車,他開車走,望著車子駛遠,我的心情就像心裡的一顆大石頭落了地,可是又砸到自己的腳,怎麽樣都是痛。長痛不如短痛,我不能一直在心裡裝著一顆大石頭,時間會讓我承受不起,我寧願落下石頭砸了腳,等傷口慢慢愈合,把心裡的位置空出來,裝自己毫不猶豫想裝的東西。
我和鍾斯宇,彼此都沒做錯什麽,錯在時間,錯在這分分秒秒都有奇跡發生的時間。
直到入秋後,我也沒有見到蘇烈。
蘇爺爺從醫院回家後我去看了他老人家幾次,順便把那套李小龍運動服給還了回去。後來我聽明叔說那套運動服真的被李小龍穿過時,我真的很震驚。我抱著蜘蛛絲一樣脆弱的希望,期待能見到蘇烈,可我還是沒有見到他。老爺子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在我第三次拜訪他時,對我說蘇烈搬出去住了。
“傷口痊愈需要時間,我們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回來的。”蘇爺爺說。他說芸珠和蘇烈搬出去後,他一個人很孤獨,希望我能常去看他,陪他下國際象棋聊聊天。
我畢竟不是蘇家的人,能做的實在不多。
十月底,和我爸交情好的那位外國新聞史教授推薦我去電視台一個節目組實習,機會難得,我沒有推辭,兩天后便帶著亂七八糟的思緒進了節目組。我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蘇烈了,暗道:你對他來說算什麽啊林麒,犯得著這麽去想他記掛他嗎?
天氣變冷也不能冷卻我躁鬱的心情。實習生乾的都是苦力活,不管男的女的都當牲口使,扛燈具扛道具,布置遊戲台,給前輩們跑腿端茶倒水,不厭其煩地給嘉賓講解各類節目規則,人數不夠時還要充當遊戲類節目的炮灰。比如有些嘉賓不想被水淋濕,就由我披著雨衣當替身,攝像從頭頂補拍一個鏡頭,從沒有人懷疑過這是個亡呢。
第五天,我累得忘了自己是誰,真的快忘記蘇烈的時候,麥莉打電話給我:“昨天我跟秦雍在東方酒店見一個香港鑒寶專家,你知道我在酒店裡遇到了誰嗎?”
“蘇烈?”我脫口而出,這些天來我總算有了點他的消息,煩躁的內心頓時得到滋潤,就像經歷一場持久的沙塵暴後迎來了一場傾盆大雨。
“還有楊朵薇。”麥莉補充了一句,說完等著我的反應,我在這頭沉默很長時間,然後掛掉電話。我為什麽掛得那麽火急火燎的,因為我知道我輸不起。
一整天處在失魂狀態中的我,心不在焉,直接導致的後果是錄製節目時絆倒電線,一台照明燈具爆炸,現場一片混亂。我趴在地上的時候想,自己真對不住新聞史的教授,我這份實習要泡湯了,只能祈禱不要有人受傷。我從地上爬起來,旁邊一個節目工作人員看了看我,突然暈倒在地。我跑過去扶她,發現我扶著她後腦杓的手沾滿鮮血,頓時濃烈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我慌忙大叫起來:“這裡有人受傷,快打120。”
現場有懂急救的工作人員先過來進行急救,檢查了暈倒女生的頭部兩遍還是找不到傷口,他說:“奇怪了,怎麽只看見血沒看見傷口。”
後面有個嘉賓過來拍我,面色蒼白地說:“你手臂後面都是血,你是不是也受傷了?”
我扭過右手臂,發現血順著胳膊一直滴到地板上。受傷的是我,一小片鋼化玻璃插在手臂上,而那個暈倒的女生只是因為看見我受傷而暈血。我的整個右手臂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麻痹,疼痛是在玻璃片取出時才傳遍全身,傷口的深度超出我的想象。
電影《V字仇殺隊》裡的V,敵人打光子彈也沒能把他殺死,在承受槍林彈雨過後還能親手掐死對手。丫說:“在面具下的不是肉體而是思想,思想不會死。”或許因為我被太多亂七八糟的思想佔據軀體,所以肉體受再嚴重的傷也能忽略掉,即使在醫院取出玻璃後我痛得死去活來。
總之在場所有人都被我受傷的事給刷新了三觀,甚至有人懷疑我右手是假肢。真沒常識,假肢會流那麽多血嗎?
後來麥莉和秦雍去醫院看我,聽了我的事跡邊笑邊無奈地搖著腦袋,說我沒救了,估計哪天被放光了血也沒有知覺,變成一具乾屍’收在博物館裡,才能不辜負我這一千年產一枚的奇葩。他們前腳剛走,鍾斯宇和芸珠後腳進來。我爸林讚成同志知趣地退出去給我媽打越洋電話報告我的傷情,他在電話裡說:“沒有大礙,就是會留下疤。”
“女生怎麽能留疤呢,叫她寒假過來我這裡,我帶她去我的整容醫師那裡把疤痕去掉。”我媽在電話那頭口氣強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