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響征

  朝陽自地平線冉冉升起，在黎明時刻，鍾曄吃掉了自己身上攜帶的最後一份乾糧。

  輕輕拍打馬背，將挽馬從沉睡中喚醒，等到兩匹馬也吃完早餐，他就把繩子掛到了它們身上。

  不遠處，一座漆黑肅穆的城堡聳立在山坡頂端，像是一位巨人。

  農舍以輻射狀，沿坡陁分布，星星點點散落在大地上，拱衛著城堡。

  村落周圍沒有圍欄，但他們也不需要害怕野獸的侵襲，因為他們的領主是一位強大的法師。

  伊特魯爾的法師領主在整個西陸也是絕無僅有的——實力強大，且願意騰出一部分精力為王國做貢獻的法師可以向國王或公爵索求封賞，然後可以獲得一個爵位和與之相匹配的領地。

  領地與爵位不可世襲，同時作為領主，法師也有義務保護治下領民。

  但與之相對，法師領地不需要上稅，或者說，法師領主為王國解決的困難就是他們所需要上繳的‘稅金’。

  強者的壽命大多漫長，而法師更是其中之最，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發展領地，等領地發展成型之後，就能從領地中得到大量稅金，用來支撐他們的法術實驗。

  而且法師領地雖然不能世襲，法師離世之後會重新收歸國有，但法師可以把遺產交給學生或後代，讓他們重新申請一份法師領地。

  王國可以借此得到許多產業成熟的領地，而法師也有了進行法術實驗的資金，皆大歡喜。

  這種制度在伊特魯爾王國由來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兩千年前，其他國家根本玩不轉。

  哪怕伊特魯爾王國在各種機緣巧合下衰落，也能依靠這個制度重新站起。

  法師領地與尋常貴族領地很容易分辨，人們通常以法師的名字稱呼他們的領地，表示他們的領地隻屬於他們自己。

  鍾曄駕駛板車，駛入維克多法師的領地，天色尚早，可路上已經有農人活動。

  待到他進入村落內部之後，就看到一隊村民集合起來，走上一輛驢車。

  如果不出意外，驢車應該會將他們拉往工廠，開始新一天的生產。

  板車繼續走，緩緩向城堡靠近。

  往來的村民雖然好奇，但都沒有過多反應。

  他們有一個強大的法師領主，領主手下還有許多實力強大的追隨者，不需要擔心。

  村裡只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城堡，當鍾曄來到城堡門前，卻發現大門緊閉著。

  他沉默一下，走下馬車，勒緊韁繩，深深吸了一口氣。

  氣息在肺部流轉，陡然上升，振動聲帶。

  “有人嗎？！！！”

  宛如怒獅狂吼，巨大的聲音甚至把兩匹挽馬嚇到，鍾曄也是廢了好大力氣才將它們拉住。

  很快，側門被打開，一個身穿長袍的少年探頭望了出來。

  看到城堡門前站著一個冒險者打扮的人，身後還有一輛馬車，少年遙遙喊道：“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麽？”

  鍾曄瞥向側門，“我是鍾曄，來這裡是為了向維克多法師詢問一些事情，為此，我帶來了一頭活著的巨魔。”

  “活巨魔？！”

  少年驚叫一聲，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急忙捂住嘴巴。

  “你，你等一下！”

  少年丟下這麽一句話，砰一聲關上側門，但門後傳來的急切腳步聲愈發渺遠。

  鍾曄站在門前靜靜等待，大概十幾分鍾後，正門被緩緩拉開，先前的那個少年和同伴一起，跟在一個相貌嚴肅的老年人身後從城堡走出。

  少年低著腦袋，神情低落，他還沒有親眼確認那個冒險者帶來的是不是活巨魔就跑去報告給老師了，被訓斥了一頓。

  老人就是這個領地的領主維克多，他站在城門下注視了鍾曄好一會兒，才又邁開腳步走過去，身後的學徒和追隨者急忙跟上。

  “你叫做‘鍾曄’？”維克多眉頭微皺，“東土人？”

  他很疑惑，一個不認識的東土人帶著一頭活著的巨魔來到他這裡，是為了詢問一些事情？
  法師暗中設置好了觸發術，一旦對面的那個東土人發動攻擊，哪怕他自己反應不過來，法術也會自動反擊。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鍾曄並沒有動手，而是讓開身子，讓他看到板車上的事物——一頭皮膚蒼白的巨魔！

  “白色巨魔？”

  維克多眉頭深鎖，他可不記得世界上有哪種巨魔皮膚是白色的。

  巨魔基因頑固，不容易發生變異，最新的考究已經確認巨魔與人類、精靈是同一時期誕生的物種，可如今人類和精靈都發展出了繁榮璀璨的文明，巨魔卻仍舊像野獸一樣，它們的智慧連猴子都不如。

  這是一頭變異的巨魔，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而且，還是活的。

  ——維克多看到了巨魔正在起伏的胸膛，聽到了巨魔的呼吸和心跳。

  “……你看起來不像是個法師。”

  沉吟片刻，維克多緩緩道：“作為一個戰士，你竟然能抓到一頭活著的巨魔，應該費了不少功夫。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這頭巨魔的價值，但我可以告訴你，這頭巨魔對我來說價值非凡——現在我再問一遍，你是否還要堅持之前的條件？”

  “您的公正令人讚歎。”鍾曄稱讚了維克多法師一句，面色變得嚴肅認真，“但我堅持，我確實有些事情想要了解！”

  維克多嘴巴微張，愣了一下，他還真沒見過如此頑固的人。

  自己已經點明了那頭巨魔的價值，這個東土人居然還是隻想得到幾個疑問的答案……

  捋著短須，老法師吸了一口氣，“好吧，你想要問什麽？”

  鍾曄有些古怪地看了看周圍，“在這裡？身為主人，難道您不應該邀請我進去做客嗎？”

  維克多險些把胡子拔下來，他瞪圓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東土人。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那可是他的法師塔，在一個完整且專屬的法師塔內，法師幾乎可以說是無敵的——低階法師不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法師塔。

  “……如果你執意如此。”

  維克多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讓仆人去把馬車拉進城堡，領著鍾曄走了進去。

  進入城堡後，老法師首先讓學徒和追隨者散開，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然後帶著鍾曄去往會客室。

  老法師才推開會客室的門，鍾曄就看到架子上的茶罐自動飛出，旋開蓋子，將茶葉倒入茶壺，茶壺扭著碩大的身體跑向爐灶，櫥櫃門忽然打開，托盤帶著兩個杯子飛到茶幾旁，茶杯跳上茶幾，又分別跑到茶幾兩邊。

  維克多領著鍾曄落座，滾滾蒸汽就從茶壺壺嘴和氣孔噴出，茶壺飛起，把滾燙的茶水注入茶杯，紅茶在杯中轉了幾轉。

  “請。”

  老法師笑著拿起茶杯，在邀請鍾曄飲茶的時候，率先抿了一口做示范。

  鍾曄懷著幾分好奇嘗試了一下，驚訝發現，茶水溫度正好。

  “不知鍾曄先生，你有什麽問題需要谘詢？”

  維克多雖然是一位領主，但他並不像世俗貴族那樣喜歡彎彎繞繞，比起領主和貴族，他更喜歡自己法師的身份。

  坐在他對面的這個東土人好歹也是出了‘大價錢’，他自然要表現出相應的尊重。

  聞言，鍾曄放下茶杯，默默在腦內整理思緒和言語。

  看著鍾曄沉靜認真的表情，維克多靜靜等待。

  “不知維克多法師……你對‘另一個世界’怎麽看？”鍾曄深深吸了口氣，抬起眼眸，“我做了一個夢，這個夢斷斷續續持續了十幾年之久，在那個夢裡，有一個邏輯自洽、完整的世界，一切看起來都像是真的一樣。我想請問，您認為這世上是否存在‘另外一個世界’？”

  “你所提出的問題並非我專修的學派。”維克多搖了搖頭，首先點明了這一點。

  然後，他卻話鋒一轉：“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其他世界’是存在的，不僅存在，近些年我們還觀測到我們的世界正在和另外的一個世界接近。而兩個世界的靠近，自然會產生一些影響，譬如你做的那個夢，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學名：回響征。

  “‘回響征’，顧名思義，兩個世界靠近引發了許多漣漪，這些漣漪之中蘊含著許多信息，有本世界的，也有異世界的，漣漪可以被靈魂接收，表現在突然獲得的知識，還有你的那個夢境。

  “不過你可以放心，你這並不是疾病，只是一種病征，可能會對你造成一些困擾，但實際上並不會給予你任何傷害。”

  說著，維克多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說起這個，最近幾天正好是觀星的窗口期，如果你不著急的話，可以先在這裡住下，今晚我可以讓你看看那個正在與我們靠近的世界。”

  鍾曄沉默，他聽到自己的心臟正在撲通撲通亂跳。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