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旅程中（下）
  “前面就是冷杉鎮。”埃米爾揚鞭一指，“往來的商隊都會在那個鎮子與山民交易，過了那裡，我們就還剩五天的路程了。”

  這幾天他發現鍾曄好像很關心什麽時候能到君士坦丁堡，盡管嘴上沒說，可行為舉止中若有若無表現出了這一點。

  商隊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今晚大概率會在冷杉鎮度過一晚，順便補充一下給養。

  “放心吧，不會耽誤行程的。”

  埃米爾想起了之前說的話，解釋道：“貝克叔叔今晚就會和山民的代表談判，如果談妥了的話，山民代表會幫我們和其他商隊聯系，但不管能不能談成，明天我們都會啟程。”

  商隊還攜帶著貨物，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而且埃米爾的假期也不長，三個月而已，來回就需要一個月。

  鍾曄微微頷首，只要不會拖慢行程就行。

  冷杉鎮不屬於任何一個貴族，雖然伊特魯爾王國依舊擁有這片土地法理上的統治權，這個城鎮實際統治權卻是在山民手裡。

  這裡原先存在過另外一個城鎮，但受到戰亂波及，原本的城鎮衰敗了，後來山民來到這裡，重新建立起了一個城鎮，他們將之命名為‘冷杉’。

  山民雖然佔據了這片土地，卻願意與外界溝通接觸，除了實際掌控權在山民手裡之外，一切都與曾經沒有什麽區別——山民甚至願意聽從國王的命令，作為雇傭兵加入他的軍隊。

  這也是為什麽山民能夠佔據這片‘要地’這麽多年的原因。

  商隊沒有進入城鎮，因為他們的車隊裡還有一頭活著的巨魔，進入城鎮的話可能會引起騷亂。

  安排好商隊事務之後，主管就帶著幾個仆人前往談判，傭兵和護衛則輪班，輪流前往城鎮消費。

  鍾曄一如既往，進食、鍛煉、保養武器，即便如此，他的心情也難以平靜下來。

  食指輕彈劍鋒，在粗糙的劍身上看到了皓月倒影。

  “……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個苦修士。”

  鍾曄抬眼望去，看到酡紅在埃米爾的臉上暈開，帶著一身酒味坐到他的身邊。

  “自律，忌酒，沉默少言，除了食量大一點也沒有明確的信仰之外，這不就是個苦修士嗎？”

  “所以？”鍾曄把長劍推回劍鞘，長呼出一口濁氣。

  “沒什麽沒什麽！”埃米爾打了個哈哈，打了個酒嗝，隨即臉色一正，“我在酒館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傳言——這附近也有一頭白色食人妖。”

  鍾曄眉頭一皺，下意識看向板車的方向。

  這時，埃米爾話鋒一轉，“不過只是傳言，沒有人真的見過，也可能是什麽長得比較白的東西，如果真有食人妖的話，也不可能隻死幾個人了。”

  “死人了？”鍾曄問道。

  “也不算吧……”埃米爾又打了個酒嗝，眼睛眯起，“就是有幾個人失蹤了，有山民，也有商人、傭兵，不過這些人的‘失蹤’都算不得數，並不是所有山民一生都會居住在冷杉鎮，他們有時候還會住回山林裡，商人和傭兵就更好解釋了，他們可能只是離開了，不知怎麽被傳成失蹤，然後消息就傳開了。”

  在地球，很多神怪志異就是這麽來的。

  鍾曄文化課的成績不算好，但他的高中語文老師在教學的時候很喜歡說一些課外話題，以至於他知道很多雜學知識。

  聽了埃米爾的分析，鍾曄頷首表示讚同。

  “……回來啦！回來啦！”

  冷杉鎮忽然爆發出震天歡呼，擊碎了夜色的寂靜。

  商隊的人們都被歡呼聲吸引，望向小鎮的方向。

  “發生了什麽？”埃米爾好像一下子就清醒了，站起眺望。

  可是看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這樣什麽都看不到，坐了回去。

  片刻後，他又晃晃悠悠站起，“不行，醉了，我先去睡了。”

  在埃米爾跑去休息之後沒多久，前去鎮子玩樂的護衛和傭兵也回來了，與留守的同伴說起見聞。

  原來剛才鎮子裡之所以會爆發歡呼是因為鎮子的獵人成功狩獵了傳聞中的‘白色食人妖’——一頭皮毛皆白的孤狼。

  而且成功狩獵那頭白狼的獵人還是傳聞裡失蹤的那個山民！
  獵人在白狼的巢穴之中找到了一個商人的隨身物件，而這個物件的主人，正是傳聞裡那個失蹤的商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類似的東西。

  如此一來，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真正遇難的只有一個商人，傳聞中‘失蹤’的其余人都只是離開了冷杉鎮而已。

  鎮子裡的熱鬧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在歡鬧的聲音漸漸消退之後，商隊主管也帶著仆人返回了營地。

  他臉上有疲憊，但更多的是笑意。

  夜晚很快就過去，太陽升起的時候，人們陸陸續續醒來，為繼續出發做準備。

  匆忙應付了一頓早餐，仆從們將挽馬和貨車連接，啟程了。

  …………

  五天時間匆匆過去，商隊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帶著滿身疲憊登上了通往君士坦丁堡的渡船。

  黑海海峽東岸雖然出現了聚落，但嚴格來講，這裡並不屬於君士坦丁堡，只是出於貨運和安全需求，人們自發性的在這裡建立了一個集散地。

  無名集散地與君士坦丁堡隔海相望，聞名七海的伊特魯爾海軍並不認為他們能對君士坦丁堡造成任何威脅，所以沒有理會。

  沉重的貨物壓實船艙，再加上海面風平浪靜，渡船只有些許搖晃，舒適的感覺讓不少人步入了夢鄉。

  傭兵們懷抱武器席地而坐，靠著船舷歪頭打起了呼嚕。

  商隊的人正在開箱清點貨物，為損耗糟心不已，又對保存下來了的多數貨物感到慶幸。

  會計已經開始計算這一路走來的消耗，然後驚喜地發現，這一次他們不需要支付撫恤金，隻用支付雇傭費就可以了。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好像還沒和鍾曄談過撫恤費的事情。

  “君士坦丁堡……”埃米爾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味的清新空氣，時隔兩年，他又回來了。

  海峽對岸，如林聳立的建築群漸漸出現在鍾曄眼中，他望著那個城市，突然說道：“能告訴我，君士坦丁堡周圍的法師領地都在什麽方向嗎？”

  這是他十幾天來第一次主動開口，埃米爾頗為詫異。

  不過驚訝歸驚訝，回想片刻，埃米爾一邊手指，一邊說道：“卡列博法師塔在君士坦丁堡的西南方向，達連法師塔也在那個方向，只是更遠，維克多法師塔距離達連法師塔不遠，從達連男爵的法師塔向北方望去就能看到，麗芙女男爵的法師塔則是建在水上，就在金角灣中。”

  說到這裡，埃米爾話鋒一轉，“話說你真的不考慮把那頭巨魔賣給我嗎？我願意出大價錢。”

  看著埃米爾誠懇真摯的眼神，鍾曄搖了搖頭。

  “我感謝你給我提供的幫助，但我還有些事情需要用到那頭巨魔。”

  鍾曄態度堅決，埃米爾只能喟然長歎。

  算了，反正那頭巨魔也不是必要的。

  雖然不知道鍾曄想要做什麽，但看他這麽期待到達君士坦丁堡的樣子，對他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

  當渡船抵達君士坦丁堡的港口，巨魔的出現又引起了一片慌亂，甚至招來了海港衛隊。

  商隊主管出面幫忙交涉，馬丁家多少也算個貴族，何況巨魔還被禁錮了行動能力，除了吃喝拉撒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忙活了大半天，鍾曄總算得到許可，只是需要幾個軍人作為陪同——這可是一頭活著的巨魔，軍官說什麽也不可能讓鍾曄獨自帶著它穿行君士坦丁堡。

  巨魔出現港口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大半個城市，很快就衍生出了不同版本的流言。

  許多人聚集在港口和街道上，就是為了看傳聞中的活巨魔和將巨魔活捉的冒險者一眼。

  這使得鍾曄他們舉步維艱，後來還是城衛隊前來支援，鍾曄才能在夜幕降臨之前離開城市。

  在城門下對城衛兵們道了聲謝，鍾曄揮動馬鞭，讓板車慢慢動了起來。

  巍峨的城牆逐漸遠離，天色漸晚，路上的行人和車馬也不斷稀少，像是河道分流一般，板車駛上了維克多男爵領的坑窪道路。

  夜幕之下，一切都陷入黑暗。

  唯有鍾曄的一雙眼睛——明亮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