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值與不值

  德芳出列，微笑著朝高泰抱拳道：“陛下，其實今日之戰的情況也不算出乎預料之外。秦軍並非一般軍隊，若沒有這樣的戰鬥力反而不正常了。不過在下敢肯定，今日之戰不過是城中秦軍的回光返照罷了。今日一戰，我軍雖然沒能攻破城池。可是秦軍的戰鬥力也在這場惡戰之中消耗殆盡了！在下以為，可以派出騎兵往城中射出勸降箭書！城中軍民已到絕境，只要陛下表示可以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他們定然會爭相來降，則玄菟郡便不戰而下了！”

  高泰大喜，讚道：“好計策！就這麽辦！”隨即叫鐵勇男立刻施行。

  大戰之後，城中一片寂靜，無數自發組織起來的百姓正忙著打掃戰場救治傷兵；而一眾負責守衛城池的官兵百姓則在抓緊時間休息。沒有人說話，在看見那麽多同袍兄弟死在戰場上之後，所有人的心中都被悲憤所填滿，根本沒有人有心思說話。

  高喬在城頭上巡視著。周圍的官兵紛紛向他行禮。這位高家的老二，一直以來在眾人的感覺中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然而今日這一場血戰下來，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起來，心中已經對他生出了敬畏的感覺來，願意在他的率領下守衛這座城池！

  高喬站在牆垛邊，眺望著城外龐大的高句驪營壘，禁不住皺起眉頭，喃喃道：“大哥，你說我能守住這座城池嗎？”耳邊一陣陣風聲，仿佛誰在低語一般。高喬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城外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幾乎同時，城頭各處便響起了一陣陣告警的鑼鼓聲，原本寂靜的城池一下子變得喧囂起來。正在休息的官兵百姓條件反射似的跳了起來，在各自將官的呼喝聲中奔入戰位準備戰鬥。

  不一會兒，城頭上的官兵百姓便看到黑暗中衝來了許多騎兵，緊接著就聽見空中傳來了箭矢破空的嗖嗖聲！有人喊道：“隱蔽！”眾人紛紛矮身，以牆垛掩護自己。箭矢劈劈啪啪落到了牆垛之上，在騷動了一陣子之後，城外的馬蹄聲便漸漸遠去了。眾人紛紛起身，大聲咒罵高句驪人。

  高喬發現落在腳邊的一支箭矢上似乎綁著東西，便彎腰撿了起來。見箭矢上綁著布條，不由的心頭一動。解下布條，扔掉箭矢，展開布條看了一遍。冷冷一笑，喃喃自語似的道：“高句驪人想必是以為城中軍民都已經被他們嚇破膽了，以為這種雕蟲小計便能不戰而下玄菟郡！真是癡人說夢！”

  旁邊的將官也撿起箭書看了一遍，有些擔心地道：“大人，我們應立刻把所有箭書收繳上來，嚴禁官兵百姓傳播箭書的內容！”高喬卻擺了擺手，道：“這麽做只會平添不必要的恐懼而已。敵軍四面射來如此多的箭書，這箭書的內容根本禁扼不住。此時越想要控制，越會起到反效果。”將官感覺高喬說的有道理，皺眉道：“那該如何是好？大家看了箭書的內容，必定軍心動搖！城池如若守護不住，無法向秦王交待倒還罷了，可是我等該如何面對太守大人及那三千兄弟的英靈啊！”仿佛是應和他的話似的，遠處那些幫助守城的百姓已經有些騷動起來了。

  將官立刻道：“我去看看。”

  高喬道：“不必。你立刻把所有人都集結起來，我有話要說。”將官不解地問道：“大人意欲何為？”高喬笑道：“照我的話做就是！”將官不便再問，立刻下去了。

  隨即代表集合的鼓聲在北城門樓上響起，城中軍民聽到集合鼓聲這時響起，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迅速趕到北城門附近了。沒過多久，北城門附近便人山人海，城中絕大部分的軍民都集中過來了。這時，門樓上點亮了無數的火把，將整個門樓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門樓之上。

  不一會兒，高喬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現場雖然人頭攢動，但卻鴉雀無聲，似乎都感覺到高喬有重要的事情宣布似的。

  高喬掃視了眾人一眼，拿起一張箭書揚了揚，揚聲道：“不久前高句驪人射來了許多這種箭書。我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這裡見面的內容了。”眾人看著高喬，都沒有說話。

  高喬微微一笑，揚聲道：“我想你們大家一定以為我會叫你們與敵人死戰到底，不要聽信敵人的謊言。……”說著高喬的目光掃視了眾人一遍。只見眾人一片沉默，而且都下意識地回避他的目光，顯然都被他說中了他們的心思。

  高喬笑了笑，繼續道：“不過我卻要告訴你們，你們都想錯了！”眾人大感訝異，不由的抬起頭來看向高喬，眼神中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來。

  高喬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高句驪人與我有殺兄之仇，我與高句驪可說是不共戴天！我絕不可能向高句驪投降！我早已下定決心，與這玄菟郡共存亡！玄菟郡若在，我便在，玄菟郡若破，我便死！不過，我對你們卻完全沒有這個要求！我兄長高熾太守為了你們與敵人血戰而亡，我又怎會將你們置於死地之中呢！我也不會說高句驪人此舉就是騙人的，你們若是選擇投降，是有可能活命的，雖然形同豬狗，但確實有可能活下去！我在這裡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若想要投降，我決不會阻攔，現在就可以出來，離開城池！”

  所有人聽到這話，都流露出震驚的神情來。高喬身旁的那個將官禁不住急聲道：“大人……”高喬抬手阻止了他的話。揚聲對眾人道：“你們不必懷疑我的話，我們高家的人說話難道有不算數的時候嗎？”

  百姓們聽到這話，許多人都流露出心動的神情來，現場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好一會兒之後，一個老者在其兒子的攙扶之下走了出來，向高喬微微一頷首，揚聲道：“將軍，我等，我等有愧了！……”高喬認得那個老者，乃是城中著名儒學大師，雖然不是名門之後，不過城中儒生卻多半是他的學生。

  高喬微微一笑，抱拳道：“先生不必愧疚。請吧。”隨即揚聲道：“打開城門！”守在城門附近的官兵聞令，立刻打開了城門。老者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帶著家人出了城門。其他人見有人帶頭了，當即爭先恐後湧了上去，奔出城門。立在城門上下的秦軍官兵，看著眼前這樣的百姓，心裡又是憤怒又是窩火，隻覺得太守大人和那三千弟兄真是白死了！為了這樣的人，太不值得了！
  “你也要走嗎？”城門處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高喬朝下方看去。只見手下的一名校尉攔住了一個中年男子和他的家人。高喬立刻想了起來，那一家人不就是不久前被高句驪人驅趕著來攻城的眾多的百姓中的幾個嗎？

  那中年男子見校尉攔住了自己，立刻叫喊起來：“是高喬大人放我們離去的，你為什麽要攔住我們？”校尉緊握刀柄，眼中怒火奔湧淚水瑩然，喝罵道：“你們這些畜生！難道忘了不久前太守大人和三千弟兄是怎麽死的嗎？就為了救你們這樣的人，他們，他們全都戰死了！……你們……”中年男子禁不住縮了縮脖子，隨即抗聲道：“那如何能怪我們？那是他們自己出城的！”

  校尉見他還如此說話，絲毫不顧念太守大人和三千弟兄的舍命相救之恩，隻感到無邊怒火直衝腦門，當即便想拔刀砍了這些沒心沒肺畜生不如的東西！
  “校尉！”高喬的叫聲突然從上方傳了下來。校尉一下子冷靜了下來。高喬揚聲道：“我剛才的話就是軍令，任何人要離開都不可阻攔！”校尉無可奈何，隻得讓到了一邊。那中年男子冷冷一笑，趕緊帶著家人逃出了城去。隨他之後，還有數百上千被高熾他們舍命救下來的百姓逃出了城池。

  高喬見已經無人再離開了，掃視了眾人一眼，揚聲道：“沒有人想離開了嗎？”沒有人說話，不過他們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一個老者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激動地叫道：“大人，草民願與大人同生共死！”高喬循聲看去，認得那老者，也是不久前被驅趕來攻城的一個漢人百姓。他這一跪下，周圍的所有百姓全都跪了下來。一個年輕的漢子高聲叫道：“玄菟郡是我們的家鄉！大人和眾位官兵不惜一死保衛我們的家鄉，難道我們反而還怕死了不成！若是蒼天不佑，城池被攻破，大不了大家一起去死，黃泉路上也不寂寞了！”眾人大聲附和。這時，一個年輕的少婦滿臉淚水地道：“高熾大人和那麽多的將士舍命救了民女，民女無以為報，誓與大人一道守衛城池，死而無憾！”那些被高熾他們救下來的一眾百姓大聲附和起來。

  高喬和一眾官兵隻感到淚水模糊了雙眼，剛才的憤恨不由的煙消雲散，隻覺得為了眼前這些人戰死沙場也死而無憾了。高喬大聲道：“好！我們便同生共死，與高句驪人血戰到底！若蒼天不佑，這玄菟郡便是我們所有人的墳墓！”眾人禁不住一起高聲呼喊起來：“血戰到底！血戰到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