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可能！”司徒瀾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來。他站起來，周身散發冷冽的氣息，冷冷地瞪了江瓊一眼，大步上樓去。

  燕子默默上前一步，耷拉了小腦袋。

  江瓊默默閉了閉眼睛，一言不發地離去。

  洛少帆反而不顯尷尬。想必，他早料到會是這種場面。容洛兩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沒撞個頭破血流，這老婆只怕沒辦法娶回家。

  燕子瞅著平靜的哥，輕輕拉了拉洛少帆的衣袖，喃喃著：“你先回去啦！”

  輕輕擁住燕子，給燕子個深深的注視，洛少帆大步離去。可他來到外面草地時，輕輕站住了。

  碧草連天，綠樹成蔭，紅色別墅的前面，碧波蕩漾的游泳池邊，喬雲雪默默坐在那兒，斜斜地倚在樹乾上，遙望藍天白雲。

  洛少帆轉身，大步向她走去，在她身邊站住了。

  “你們一起多久了？”淡淡的語氣，疏離的神情，喬雲雪靜默而平靜。向來有的嬌美，豁達，似乎忽然之間，全隱匿不見。

  “你不希望我和燕子在一起？”洛少帆凝著她，神情有些複雜。

  喬雲雪的眸子，終於從半空移向他。她定定地瞅著他：“少帆，我是希望你得到應有的幸福。但是……”

  但是，要她接受今早發生的事，難！

  燕子，是她的小姑子。不在的這三個月，她更相信兩人是閨蜜。

  “是因為過去，還是因為雲岩？”洛少帆居高臨下，亦有幾許惆悵，“雲雪，許多事，並不會朝預定的方向發展。過去一年，如果你問我會不會和燕子在一起，我會覺得好笑——我怎麽可能喜歡這個病懨懨而又嬌氣的丫頭。但愛情就是這樣，不知不覺而起，不知不覺一往而深。當初，我不喜歡燕子嫁羅博，我還以為只是因為你，所以不想燕子受苦；直到燕子和雲岩定婚，我才知道我的心，已經裝滿燕子。我不否認，雲岩傷燕子，我憤怒，但也有欣喜，因為我有了機會。雲雪，我不否認，我現在真愛燕子。”

  “真愛燕子……”喬雲雪點點頭，聲音卻沙啞了。有些事過去了，也淡忘了，但總有陰影。

  “以前，我也真愛雲雪。”洛少帆澀澀地別開目光，眸光灼亮，“只是，那時我還沒學會愛人，渾身都是棱角，看到的只是自己。但，雲雪，你不可以否認我曾經的真心。那八年，我是真心真意。只是，我把我的人生弄的太亂。”

  喬雲雪靜靜地看著波光粼粼。

  “現在，我真愛燕子。”洛少帆仰首，低沉的聲音，和風聲和到一起，“雲雪，不管怎麽樣，我要娶燕子。”

  “以後，你還會半夜跑來？”喬雲雪輕問。

  “是。”洛少帆的目光，默默聚焦到她身上，“我不放心燕子。雲雪，請你明白，我舍不得燕子，我也孤獨。這三個月，不僅僅是我讓燕子康復，燕子同樣溫暖我寂寥的心，醫治我孤獨的靈魂。雲雪，二十歲的愛情熱烈，三十歲的愛情深透靈魂。”

  “哦……”她輕輕一個字，應著。忽然轉身，向屋子裡走去。

  洛少帆緊跟兩步，終是停下：“雲雪，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請相信，你的祝福，對我和燕子來說，都第一重要。”

  “你和燕子的事，我不表態。”喬雲雪艱澀地眨眨眼睛，然後加速步子，大步離開。

  為雲岩，還是為她自己的曾經……洛少帆默默合上眸子。

  大廳門口，容謙伸出長臂，摟住妻子。

  “我沒事。”喬雲雪輕輕靠著他心口，喃喃著，“我真的沒事。就是……”

  就是她接受不了。

  少帆為什麽會和燕子半夜在家裡……

  “燕子的事，慢慢來。”容謙的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雲雪，我們不得不承認，燕子和雲岩太不適合。雲岩不會照顧燕子……”

  “嗯。”她點頭。不肯為弟弟分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事實上並非如此。在燕子的生命面前，雲岩的愛情如此蒼白。她甚至想幫親的理由都找不到。

  “爸爸，我們得去劃船啦！”容唯雲清脆的聲音從三樓傳下來。等話說完，人也到了一樓，緊緊抱住容謙的大－腿，呈45度角，可愛極了。

  容醉雪也跑下來了，卻撲進坐在沙發上發呆的燕子：“姑姑，你也去！”

  “燕子，我們談談。”凌雲岩立在一側，凝著燕子迷惘的臉兒。

  燕子站了起來：“我去劃船。”

  “燕子……”凌雲岩聲音高揚了些。

  燕子緩緩扯開個笑容：“雲岩，男人可以同時愛兩個女人嗎？”

  凌雲岩微愕。

  “我已經是個生活白癡了。”燕子喃喃著，眸子澀澀的，“你比我還生活白癡。雲岩，你怎麽到現在還看不清自己的心呢！好，我們找個時間談談。到時我給你電話。”

  燕子拉著青青，加快步子，跟上哥嫂。

  高爾湖球場旁邊就是湖。

  容謙帶著兩個娃兒一艘船，燕子卻拉著喬雲雪共用一艘。

  楊柳青青，清水粼粼。春天的湖，天然的風景，比油畫漂亮，憾人心魄。喬雲雪的心，慢慢放松下來，靜默著凝著燕子，終是輕輕歎息。

  世事如棋局局新。但她實在沒想到，洛少帆和燕子……

  “嫂子，你是不是想罵我？”燕子澀澀地別開目光，“嫂子，對不起。雲岩他……我是不可能接受了。我不懂這世上的女人，為什麽能接受回頭的男人。愛情沒有寬容，不可能不計較。有些傷害，是傷到心底的，生活天天在繼續，一不小心就會拉扯到心兒，就會疼。”

  燕子在笑。這個燕子，已經學會了用假面目。不再是那個只會玩只會鬧的燕子了。喬雲雪凝著她，輕輕搖頭：“燕子，我為什麽要罵你？”

  “雲岩是嫂子弟弟。雲岩吃過許多苦。嫂子心疼雲岩哥哥，喬叔叔和夏阿姨也是。”燕子的淚珠，滾落下來，滴在自己的綠色的衣擺上，“可是，這一年來，我讓雲岩裡外不是人，讓他受大家的責備。都說雲岩錯了，其實更多的是我錯，是我的任性，我的自以為是，才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雲岩唯一的錯，是不該想承擔責任。雲岩沒明白，有些責任是不能承擔的。雲岩唯一傷到我的，是他的不愛，而這並不是他的錯。我們沒有義務去回愛任何一個人。就像，羅博為了我願意用生命去賭博，而我卻沒有責任為了他的賭博去買單。”

  輕輕摟住燕子，喬雲雪眸子濕潤了。這一年的燕子，心靈飽受折磨。燕子長大了，可是她寧願還是當初那隻沒長大的燕子……

  燕子抽抽鼻子：“這也好。我現在終於懂愛了。我不後悔這一年做的任何事。和羅博的婚禮，和雲岩的婚禮，甚至，和雲岩的那*……這都是必然會發生的。如果沒有羅博，我不會懂得被愛；如果沒有雲岩，我不會懂得愛。如果沒有這一年，我這輩子，其實都白活了。”

  “燕子，別說了。”喬雲雪伸出指尖，輕輕拭掉燕子臉上的淚珠。

  燕子默默看著自己的腳趾頭：“我知道，嫂子不會讚成我和他在一起。”

  喬雲雪保持靜默。她當然明白，燕子說的他，指洛少帆。

  “哥也不願意，爸更是堅決反對。”燕子鼻子一酸，眸子濕了，“我知道我們很難在一起。所以我才說，我和他是閨蜜。我是真的把他當閨蜜，因為我知道，也許，當閨蜜，我們他才能一起一輩子。嫂子，你別難受，最多，我和他當一輩子閨蜜得了。”

  喬雲雪的手，慢慢縮回，輕輕壓上自己的膝蓋……

  淚霧中，燕子怯怯地抬起頭來：“但是，我不可能和他離開。嫂子，我繞了那麽大的彎，好不容易明白，我自己要的是什麽。我仍然希望，得到嫂子的祝福！嫂子，我愛你！”

  默默別開目光，喬雲雪給不了燕子回答。

  一抹眼淚，燕子綻開個笑容：“我們不說這些事了。這麽好的天氣，這麽好的景色，我們認真劃船玩……”

  來電鈴聲打斷了燕子的話，燕子看了看號碼，再瞄瞄嫂子。輕輕關了機。

  少帆的……

  又一個來電鈴聲。

  喬雲雪看著那個號碼，忽然激動起來。按向接聽鍵的時候，指尖輕顫：“舒漁？”

  “雲雪，我們馬上回國了。”舒漁粗獷的聲音破空而來。

  胳膊一顫，手機幾乎落地，喬雲雪深呼吸：“回來……真好！”

  “謝謝！”舒漁聲音有些沙啞，“雲雪，對不起，當年……不辭而別。”

  “別說了。那不怪你。”喬雲雪淚珠刷地落了，“真的，那不怪你。我知道你。回來就好，油畫街許多鄰居都想你。也都盼著你給油畫街大增光彩。”

  舒漁停了停，微微尷尬：“雲雪，她也會回來。”

  “她？”喬雲雪一愕，默默合上眸子，“你們會結婚麽？”

  舒漁聲音有些變調：“雲雪，我需要你的祝福。雲雪祝福，我就結婚，雲雪不祝福，我就不結婚。”

  “祝福？”喬雲雪鼻子一酸，鼻子塞住了，喃喃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一個個居然約好似的，全部需要她的祝福。

  “雲雪，我要登機了，以後再聊。”舒漁的聲音微微暗啞，“真想立即看到我們油畫街的美人兒。”

  “嗯。”喬雲雪一個勁點頭，淚珠，如雨般落下。

  一別經年，還是當初那個舒漁麽？

  她想見舒漁。

  可是回來的，還會有她這一生都不想再見到的女人——洛海華！

  已經分不清對她是什麽心情，但她真心不想再見到那個女人。

  燕子看著嫂子淡淡的心酸，也想哭。可是，她的肩頭悄悄地瑟縮了下——洛家現有的事都沒搞定，洛海華又回來了。這豈不是雪上加霜？

  洛海華呈一時傲氣，將哥逼去歐洲，可她確實沒得到任何好處，最終帶著滿心的惆悵離開。

  可是，洛海華卻毀掉了嫂子對她全心全意的信任。

  “嫂子，你可以不見她。”燕子無力地安慰著。

  喬雲雪笑了笑，凝著碧綠的湖，白希的指尖，輕輕勾起被風吹亂的長發，抿到耳後。好半天，她喃喃著：“你和洛少帆在一起，倒是永遠不會有一個前女友找上門來……”

  “嫂子，你說什麽？”燕子追問。嫂子說得太含糊了，她沒聽清楚。

  另外一艘船。

  “爸爸，媽咪好象在哭。”容家的兩個寶寶，有點不近常理——兒子細心，女兒霸氣。相隔十米遠，悠悠也貼心地發現媽咪有不同。

  青青趴上船沿，一本正經地點頭：“燕子姑姑好像也在哭。”

  “媽咪好久沒見姑姑了，所以激動得哭。”悠悠說。

  青青搖頭：“我猜燕子姑姑把媽咪氣哭了。你瞧，媽咪哭得好厲害，眼睛都紅了。”

  長眸凝著十米外的船，容謙輕輕把女兒抱著坐好：“來，我們去橋那邊。”

  有些女人的事，只能女人自己解決。

  悠悠小朋友的注意力立即轉移，仰著可愛的小臉兒：“爸爸，夜晚乾爹還會偷偷跑姑姑*上嗎？爸爸，我明天早上也可以去拿乾爹的褲子，爸爸，下次是不是還可以一起劃船……”

  “……”無力地搖頭，容謙揉揉娃兒的小臉，“嗯。”

  他深邃的長眸，卻輕輕落上妻子——燕子和洛少帆的事，他確實忽略了雲雪的看法。

  雲雪，洛少帆已經是個故事了，是不是……

  這個晚上，保安卻沒有和容謙報告，燕子有出去的記錄，也沒有誰夜半來探訪燕子。

  可是，夜闌人靜的時候，蒙朧的星空下，別墅後面的不鏽鋼護欄處，兩人隔著欄杆相視，四隻眼睛卻纏在一塊兒，鼻尖對著鼻尖。

  “你姐要回來了啊？”燕子的聲音。

  洛少帆的聲音倒是錯愕了：“有麽？”

  “舒漁打電話給嫂子啦！”燕子淡淡的惆悵，“說會馬上回國。洛洛，我覺得，如果你姐回來了，我們八成閨蜜也當不成了。”

  他的手，緊緊握著她微涼的手兒：“燕燕，別擔心！”

  “可是，你姐當年真的很傷嫂子的心。”燕子聲音有些沙啞了，“被好朋友欺騙半年的感覺，真的不好受。我可以理解嫂子。青青長大懂事了，都會恨你姐。是你姐的原因，才讓她出生的時候，沒有老爸陪著。”

  “燕燕，對不起。”洛少帆輕輕揉揉她的臉兒。

  燕子站了起來：“你沒有對不起我。不過，我覺得，我們最近要回避。我不想嫂子不開心。洛洛，我們不爭取了好不好，一直當閨蜜好不好？”

  “不好。”洛少帆搖頭。

  燕子後退了一步，離開他胳膊能掌握的范圍。她默默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問：“你真的不想只和我當閨蜜嗎？”

  “想。”他的回答簡短，有力，震人心魄。

  “可是……”燕子糾結著，十指都擰到了一塊兒，最後勇敢地抬起頭來，“我們明天上午十點翹班好不好，我帶你去個地方。”

  明天上午十點？

  那個時候他要競一塊地，不過……洛少帆點頭：“好，明天上午十點。”

  “你要帶點東西來。”燕子輕輕地告訴他，“然後，我們一起去人民醫院那兒……洛洛，你聽清楚了嗎？”

  “好！”洛少帆聲音輕顫。

  燕子慢慢後退，凝著他，抿著唇兒好久，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轉身跑了。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洛少帆慢慢退回馬路上。坐進駕駛座，出神地凝著三樓，燕子臥室裡蒙朧的燈光。

  明天上午十點……

  他的心，忽然沸騰起來。他已經許多年沒這麽熱血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