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海丁頓某處的一條小巷裡,滿臉驚恐的德佩羅正在狂奔。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晚會是這樣的結局。
本以為萬無一失的刺殺,斯皮爾卻連賈維爾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埋伏的那個比蒙人給擊殺。
幸虧德佩羅見機得快,在被對方抓住以前,趕緊逃走。
雖然不知蘭伯特和范寧那邊的情況,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兩人肯定也失手了。現在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對方怎麽會有所防備,就好像等著他們上門一樣,難道他們早已知道己方的計劃?
不,這是不可能的,由始至終我們都非常小心,根本沒可能會泄密。而且,如果對方真的早已知曉,這些天來,又怎麽會任由我們行動?
現在的德佩羅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決不能被抓住,一定要逃走。至於之後該做些什麽,或是該往哪裡去,他根本毫無概念。
該死,叛亂失敗,海丁頓還有自己的容身之所嗎?
不顧一切的逃到現在,平曰養尊處優的他,早已經精疲力竭。德佩羅艱難的喘著粗氣,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坐到地上。
直到現在他還有做夢的感覺,曾幾何時,下級評議會的職位從沒有離自己那麽近過,但轉眼間就成了逃犯,不得不在夜晚的街頭逃命,一切不真實得就好像一個怪誕的惡夢。
這時,小巷那一頭隱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德佩羅知道追兵已經找到這裡了,然而這時他已經再沒任何力氣再跑。
“算了,就這樣吧,就算被抓無所謂了。”他如此沮喪的想著。
就在德佩羅徹底放棄的時候,突然間,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跳到他的身邊。
“德佩羅先生,請跟我來。”來者對他說道。
聽語氣不像是追兵,德佩羅奇怪的道:“你是誰?”
“是派斯特大人讓我來救您的。”那人說著扯下面罩,德佩羅一看,依稀記得是派斯特的隨從之一。
“真的是派斯特大人派您來嗎?他在哪裡?怎麽知道我們失敗了?”由地獄一下掉進天堂,德佩羅又驚又喜,不由連聲追問道。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得在其他人趕來以前,帶您逃出城去。”那人焦急的道:“等見了派斯特大人,他會向您解釋的。”
德佩羅連忙站起身,這時追兵的身影已出現在小巷中,不住有人大叫:“他在這裡!”
那人不慌不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卷軸,在地上展開,跟著他示意德佩羅向後退了幾步,念出一串啟用卷軸的咒文。
刹時就見大片火焰從卷軸中爆發而出,頃刻充塞了整條小巷,就如一堵牆壁般,把他們和追兵徹底隔斷。
隨後,那人護著德佩羅,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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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丁頓城外,一座偏僻的樹林中。
“派斯特大人,真的是您?”好不容易逃出城的德佩羅見到派斯特,不由激動萬分。
“你能逃出來就好了。”派斯特伸手扶起他,即便說著安慰的話,他的語氣仍是那麽冷冰冰的。
“大人,您怎麽會派人來救我的?”德佩羅疑惑的道。
派斯特道:“莫根和斯皮爾死的同時,我就感應到了。所以我知道你們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便立刻派博特潛入了城裡。”
“只可惜我這次隻帶了有限的幾個人手,現在只有博特可用,所以隻來得及把你救出來。”
“感應?”他的話讓德佩羅大感疑惑,他怎麽能感應到那兩個盜賊的死?不過看著派斯特冰冷刻板的面容,德佩羅不敢問出來。
“您這些天都在這裡嗎?”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派斯特搖頭道:“當然不是,我一直呆在奧斯頓,幾天前莫根傳消息給我,說你們今晚就會行動,所以我就從那邊趕來了。本以為會聽到好消息,哪知…”
說著,他冷哼一聲:“那些家夥,竟比我想象中要難對付多了。”
“是啊。”似乎為了掩飾心裡的緊張,德佩羅連忙道:“他們不知怎麽,竟提前察覺了我們的計劃,否則我們哪會敗得這麽徹底。”
“現在想想,對方恐怕從我們開始接觸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派斯特摸著下巴道:“換言之,他們恐怕有辦法監控城裡所有的狀況。”
“這怎麽可能!”德佩羅不能置信的道:“海丁頓本身沒有這樣的能力,這一點我很清楚。賈維爾才來海丁頓幾天,也沒可能是他,唯一有可能的就只有…”
“那個叫雷蒙的人。”派斯特替他說出了答案。
德佩羅仍是不敢相信:“可是,他才來海丁頓兩個月,怎麽會…”
“哼,你別忘了,他隻用一個晚上,就消滅了三個強盜團。這樣的家夥,怎麽也不該忽視他的存在。”派斯特冷冷的道。
“我就是犯了這樣的錯誤,才導致變成現在的結果。”
“我…我現在該怎麽辦?”想到自己什麽也沒帶便倉皇逃出,現在可說一無所有,德佩羅就不禁悲從中來。
派斯特道:“放心吧,即便只剩你一個人,我們也不會放棄。聯邦決不允許旗下的城鎮,落到那些家夥的手裡。”
“您要我怎麽做?”聽聞似乎有救,德佩羅驚喜的道。
“哼,非常簡單,你什麽也不用做,我自然會安排好一切。”派斯特拍了拍德佩羅的肩膀:“你能活著,就是最有用的一件事。”
“走吧,暫時先讓那些家夥得意一陣,等下次我們再回來的時候,海丁頓就不會再屬於他們了。”
留下這句話,三人離開樹林,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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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佩羅的消失,讓雷蒙等人非常意外。經過一個晚上的搜索後,他們終於確信,德佩羅已經逃走了。
只不過,他是逃還是被抓,已造不成任何影響。海丁頓市政委員會曾經的三個委員,一個死,一個逃,還有一個被抓,再也無法威脅到夏洛蒂的位置。
就這樣,派斯特與三人合謀的叛亂計劃,便在一晚間徹底破滅。
不過,這次叛亂也造成了些不好的影響。當晚雖然隻鬧出了極小的動靜,但還是驚動了一些居民。另外就是一些接觸到內情的守備隊員,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疑惑和恐慌的情緒,肖恩已經下令嚴禁談論那晚的事。
然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一些小道消息和流言,開始在城中流傳。畢竟再怎麽封鎖消息,德佩羅等三人不再出現在大眾面前,是鐵一般的事實。
於是,這天,夏洛蒂和雷蒙等人聚在一起,商量該怎麽應付這樣的情形。
“經過調查,讓德佩羅逃走的那場火,是由某種魔法卷軸產生的。”肖恩首先說道:“所以我們推斷,那應該是他為了以防萬一,事先準備的,所以他才能逃過我們的追捕。”
“另外,可以確定的是他肯定沒躲在城裡,應該是當晚就逃出了城,至今下落不明。”
這時候,已經沒什麽人關心德佩羅的事了,所以肖恩報告之後,話題很快就轉到了海丁頓的流言上。
肖恩首先報告道:“目前流言的狀況並不嚴重,但德佩羅他們長久沒有露面,還是給居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夏洛蒂道:“他們在海丁頓一直都很有影響力,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產業。像范寧,他就控制著海丁頓的漁業,現在看不到老板,已經有不少漁船在鬧罷工了。所以叛亂的事,已經不能再瞞下去了,必須想出妥善的善後措施。”
“那麽,照實公布如何?”莫裡尼建議道。
夏洛蒂搖搖頭:“不行,拉維特聯邦在普通居民心裡,有很大的影響力。如果照實公布的話,很容易給居民們造成我們與聯邦為敵的錯覺,恐怕會引起更大的恐慌。”
畢竟從名義上而言,海丁頓還是屬於拉維特聯邦的一員,如果讓居民知道現在海丁頓已經徹底和聯邦鬧翻了的話,就如同有種叛國的感覺,會造成不小的負面影響。
“唔…那麽,撒謊說德佩羅他們離開了海丁頓,或是意外身亡怎麽樣?”肖恩說道。
這個提議立刻被否決,因為實在太不靠譜了,怎麽可能騙得到人。
“那天派斯特進城的時候,很多居民都看到了。現在他前腳剛走,城裡就出了這麽大的事,三個委員也不知所蹤,如果再拖下去,居民們很容易產生不好的聯想,那時候就真的麻煩了。”裡基特如是說道。
知道這個後果的嚴重姓,眾人一時都感頭疼。
“弗雷迪,你有什麽辦法沒有?”想到這種事還是求助專業人士比較好,雷蒙問弗雷迪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弗雷迪這才道:“如果只是平息居民的猜疑,並不是難事。不過,我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應該善加利用。”
“好機會?”聽到這話,眾人無不一愣。
為了平息流言的事,他們都快頭疼死了,他竟然說是好機會?
“什麽好機會?”夏洛蒂忍不住問道。
“一個讓居民們徹底站在我們這邊的好機會。”
莫裡尼有些不解的道:“雖說現在有些流言蜚語,但海丁頓總體上還是很平靜的,居民們並沒有強烈的不滿,你這麽說是否太危言聳聽了?”
弗雷迪哼了一聲:“現在或許是這樣,但那只是因為發生沒有足以讓他們動搖的事。三個委員不見蹤影,對大多數人並沒直接的影響,所以現在也僅僅是有些流言流傳罷了,畢竟對普通的居民而言,趁著城鎮恢復元氣的機會,努力工作賺錢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是,如果有一天事情嚴重到會影響他們平靜的生活時,你還能確定他們會犧牲一時的利益,堅定的站在我們這一邊嗎?比如,拉維特聯邦公開指責我們,甚至以兵戎相見呢?”
“這…”莫裡尼一下語塞。
“聯邦應該不會這麽做吧?”夏洛蒂道:“他們不正是因為理虧,所以才偷偷拉攏德佩羅他們發動叛亂的麽?況且以聯邦一貫的作風,又怎麽會明目張膽的發動戰爭呢。”
弗雷迪搖了搖頭:“你們果然還是太…算了,真要說起來,確實是他們理虧在先,然而除了我們,普通的居民知道嗎?如果拉維特先發製人,首先對我們進行譴責,你說到時候居民會信他們?還是一直隱瞞消息的我們?”
“至於戰爭,我只是舉個例子罷了。因為我也看不出這裡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大動乾戈。不過,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事,誰能保證將來不會有那一天,真到那時候再被動反應,就晚了。”
不得不說,老本行不愧是搞秘密工作的,說起蠱惑人心的本事,弗雷迪實在很有一套。聽了他的分析,原本還抱著一絲輕松心情的眾人,頓時感到了不小的壓力。
見眾人被說動,弗雷迪跟著道:“比起拉維特聯邦,海丁頓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城,如果要想和他們對抗,就唯有主動出擊,搶先把自己置於有利的位置。”
“那你的意思是?”
“利用這次的事,讓海丁頓的居民徹底站在我們這一方,而不僅僅只是遮掩過去。要和強大的敵人對抗,我們至少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
“好了,說說你的打算吧。”見弗雷迪的前戲已經做得夠多了,雷蒙於是道。
弗雷迪點點頭:“是的,大人。首先,在有選擇的時候,欺瞞和遮掩總是最差的手段,因為任何謊言都有被揭穿的時候。所以我們必須讓居民們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讓他們明白道理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可這樣,不就等於告訴他們,我們在和聯邦對抗嗎?萬一引起恐慌怎麽辦?”莫裡尼不由道。
弗雷迪擺了擺手:“很簡單,事實不變,但需要有選擇的強調某些方面,並淡化另一些方面。比如,我們要向居民們強調拉維特聯邦的蠻橫態度,他們那些無禮的要求。總之,要引發居民們的憤怒情緒,讓他們知道拉維特聯邦在整件事中,都是一個仗勢欺人,蠻橫無理的角色。”
“同時,則要淡化我們和拉維特聯邦作對,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的方面。簡單的說,就是要讓居民們暫時忘記反抗拉維特聯邦,有可能對自己生活造成的影響,最大程度的減低他們的恐懼。”
“這…這的確不算是欺騙。”夏洛蒂一臉古怪的道。
弗雷迪繼續道:“然後,就可以把蘭伯特他們被煽動叛亂,最後成了犧牲品的事,向民眾說明,這樣不僅解釋了他們的疑惑,還能讓他們認清拉維特的邪惡嘴臉。此外,之前強盜肆虐的事,也可以扯到拉維特的頭上,反正各種證據都表明,他們就是幕後黑手。”
這時,眾人已完全被他的話給鎮住,莫裡尼急切的道:“接下來呢?”
弗雷迪從容的道:“第三步就簡單多了。只需要讓居民們明白,如果我們任由拉維特聯邦予取予奪的話,城鎮將會遭受什麽樣的破壞,而他們也將過得比以往更加淒慘,所以絕不能讓拉維特的目的得逞。”
“跟著,賈維爾先生將代表洛維爾商會站出來,讓居民們意識到,我們並非孤立無援,沒有後路,從而增強他們的信心,讓所有人都團結起來。”
“樂意效勞。”賈維爾不失時機的說道。
弗雷迪向他點頭表示感謝,跟著道:“做到這一步,我們的目標大致就能達到了。我想同仇敵愾之下,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所有的居民都將堅定的站在我們這一邊,而不會再被拉維特聯邦所蠱惑。”
小小的海丁頓,哪見過這麽專業有效的手腕。弗雷迪所說的種種,眾人簡直聞所未聞,但仔細想想,卻又非常巧妙,一時間不由都聽得呆了。
就連雷蒙,也不由大開眼界。在獸人帝國是學不到這些的,弗雷迪的話讓雷蒙覺得眼前就像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內裡是他從未接觸過的新的一面。原來,控制民心竟有這麽多巧妙的手段,相比起來,獸人的那點鬥爭,真是太小兒科了。
一直和弗雷迪有些不合的裡基特,這時也露出欽佩的表情,這個人雖然古怪,但確實有著自傲的資本啊。
夏洛蒂興奮的道:“那我們這就著手進行吧。”
哪知弗雷迪擺了擺手:“不,一開始我們最好不要出面。”
“什麽意思?”夏洛蒂和莫裡尼面面相覷:“我們不出面,那由誰來做?”
弗雷迪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秘的微笑:“很簡單,讓居民們自己來做。”
越來越覺得這人的不簡單,夏洛蒂誠心的請教道:“您能說明一下嗎?”
弗雷迪道:“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在某些事情上,相比公開的聲明,他們反而更願意相信小道消息,這也就是流言為何總有市場的原因。如果你一開始就站出來代表海丁頓的立場,反而有可能讓人誤以為我們是在利用他們。”
“所以,在官方出面以前,我們需要利用一些小手段,製造出一些我們想讓居民們知道的小道消息,慢慢在人們心裡形成共識。等條件成熟以後,你再作出聲明,這樣就能達到最大的效果了。”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此時的夏洛蒂,就像個面對老師的小學生般,呆呆的點頭道。
“恐懼,憤怒,貪婪…這是所有人的本姓,只要能善加利用這些情緒,我們可以很輕易的就讓老百姓跟隨我們的意志而動。記住,暴力威脅永遠是最下做的手段。”最後,弗雷迪這麽說道。
“我的天,你究竟是從哪裡找到這家夥的?”莫裡尼忍不住低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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