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著郭氏,淡淡一笑:“從前我總想著忍耐,想著不計較,想著退讓,可是結果呢?現在我想明白了,既然退讓忍耐的結果是死亡,那我的退讓忍耐又什麽意義?既然這世道容不得好人活著,那我就做個惡人。若是以惡製惡,才是這世道的準則,我不介意將自己變得比她更惡,更毒!”
寧無雙的面容平靜無波,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的狠辣,帶著一股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的戾氣,聽得郭氏為之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如刀絞,到底是多麽深的苦難,將這樣一個曾經踩死螞蟻都不敢的孩子逼著這副模樣,寧府就是地獄,容不得純淨善良。
過了許久,郭氏才慢慢的開口,似是下了天下的決心一般:“既然你鐵了心做壞人,不如咱們想個不留痕跡除去她的法子?”
寧無雙唇畔浮出微微的笑意,但卻冰冷如水:“不留痕跡?世上從來就沒有真正不留痕跡的事情。”
郭氏病弱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那咱們就做的仔細點,盡可能的不留痕跡。”
寧無雙微微一笑:“大伯母,你這麽多年忍著,不就是不甘心她這麽死了,太過便宜她了麽,我自然也不甘心。”
郭氏深深的看著寧無雙:“那雙兒想怎麽做?”她是不甘心張氏如此輕易的死去,可若不乾脆的除去張氏,以張氏現在的家世,想動她太難,就是想要不留痕跡的除去她,都難。
寧無雙淡淡的勾唇:“讓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辛苦奪得的一切,一點一點兒的被人奪去,看著所有的希望慢慢的破滅,看著自己在乎的人在她面前潰爛腐敗,卻束手無策,逼得她每一天都過的生不如死,像是用刀子凌遲自己的心肝,如同活在地獄中……”
郭氏忽然淡淡的笑了起來:“雙兒,倒是伯母小看了你。”
不知道為什麽,郭氏居然信了寧無雙,這個只有十三歲少女的話,她像是看到眼前這個少女能做到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
她與張氏同樣有著深仇大恨,為了確保寧無波寧家孫子的獨一份,張氏害死了她天資聰慧的大兒子,就是寧無墨還是她拚著損了身子,才保下來的。
“大伯母,香也上過了,您還是去祖母那裡走一圈,省的又給人挑唆的機會。”
寧老夫人不喜歡郭氏,寧無雙不想郭氏因她再讓寧老夫人生厭。
“嗯,我這就過去。”郭氏自然理解寧無雙的苦心,點頭:“你自己注意身體。”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郭氏神色凝重的離開。
郭氏離開後,寧老夫人屈尊降貴的派了身邊的秋菊來給戴氏上了柱香。
寧無雙柔聲細語的感謝了一通,然後故作驚訝的盯著秋菊眼下的青色,關心的問道:“秋菊姐姐昨夜沒睡好嗎?瞧這臉色似是不太好啊!”
秋菊知道老夫人現在對三小姐挺看重的,也沒瞞著:“昨夜也不知道福壽院怎麽來了一隻夜梟,整夜的叫個不停,鬧騰的老夫人一夜都沒睡好,直到今兒個早上,才捉住。”
“祖母的福壽院怎麽會進夜梟呢?”寧無雙心中一動。
“是啊,也不知道怎麽跑進了老夫人的院子,弄得老夫人一夜心神不寧,早上起床還是憂心忡忡的。”秋菊壓低聲音道:“奴婢聽老夫人嘀咕,什麽夜梟一出,必有禍端,今兒個早上念佛都比往日久了些。”
寧無雙臉色微微一變,但立刻沒了蹤跡,反而一臉感激的對著秋菊道:“多謝秋菊姐姐提點。”
秋菊淡淡一笑:“三小姐客氣了。”嘴裡含著深意,她是個聰明人,也不過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的事情,她又何必藏著掖著呢。
“說來也真巧,我那院子昨兒個也進了一隻夜梟,叫了一夜,讓人毛骨悚然的,也難怪祖母會吵得一夜未眠,它的叫聲可真難聽。”寧無雙淡淡的說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秋菊的錯覺,那真巧二字,三小姐似是咬著牙吐出來的。
寧無雙的院子鬧夜梟之事,她自然知曉,也未曾多想,可現在聽三小姐這麽輕描淡寫的一說,她卻有了一股怪異的感覺。
秋菊點頭笑道,若有所思:“是啊,也太巧了,這府裡這麽多院子,怎麽就三小姐的院子和老夫人的院子進了夜梟?”
寧無雙隻靜靜的看著秋菊,不再說話,目送著她離開。
“小姐,老夫人的院子也出現夜梟,這事……”雲幽有種不妙的感覺。
寧無雙一雙古井深幽的眸中,冷光一閃:“怕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怕她不成!”
想要謀算她?
很好,這一次,就看誰更技高一籌!
水月庵的主持果然如期而至,慈眉善目,不過目光落在寧無雙的身上,卻多留了一份,然後面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份:是個美人兒,若是近了庵堂,定然能成為最頂級的搖錢樹。
想到日後坐著數銀子的日子,嘴裡的經文念得更加的流利。
寧無雙聽著她的聲音,眸光陰冷,恨不得將眼前裝模作樣的老尼姑撕成碎片,扔出去喂狗,卻咬著牙,跪在靈堂前,低著頭,外人看去一副孝女傷心模樣。
只有她知道,她不敢抬頭,怕是會看到記憶中那張偽善的面孔,忍不住衝上去剝了她的皮,破開她的胸膛,讓人看見她那顆黑心,人清楚她濃墨重彩畫皮背後的齷蹉。
水月庵的主持身嬌肉貴,念了兩場經後,就要離去,卻被寧老夫人身邊的夏荷請了過去,寧無雙看著主持的背影,神色寡淡,她卻忽然轉身,看向寧無雙,四目相對,寧無雙宛然一笑。
水月庵的主持原本見寧無雙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並不放在眼中,但此刻可曾眉眼彎彎,笑得溫柔,但眼神之中卻又一種冰冷入骨的攝人氣息,不由得心中一寒,看來這位外界傳揚的‘草包美人’寧三小姐,並不是個簡單的少女。
福壽院
“老大家的,你身子不好,墨兒年紀還小,你還是先回去照顧他吧!”
寧老夫人雖然不喜歡郭氏,但對她所出的寧無墨卻還是很喜歡的,雖然只有七歲的年紀,卻天資聰慧,小小年紀,就飽讀詩書,是出了名的俊秀之才,比起資質平平的寧無波來,更得寧老夫人的歡心。
郭氏垂眸應下,走到門口又忽然轉頭看向老夫人,說道:“老夫人,雙兒痛失親娘,媳婦看了實在不忍心,原本想接到自個兒的院子住上兩天,可媳婦的身體,您也知道的,一個墨兒已經是頗為吃力了。老夫人一向慈悲,又是個疼子孫的,媳婦鬥膽請求老夫人多多照看些,也省的這孩子過分悲傷,傷了身子不說,說不得還……唉,老夫人多照看些吧!”
寧老夫人知道郭氏與戴氏一向交好,待寧無雙一向親厚,會有這般請求也是正常,當下點頭:“你放心吧,我會多注意些的。”
郭氏欲言又止,神色似有幾分悲涼之意,卻只是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寧老夫人卻總覺得郭氏的神色有幾分不對,正琢磨著,秋菊撩了簾子出來,在寧老夫人的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
“你說什麽?三小姐的院子裡昨夜也出現了夜梟?”寧老夫人神色若有所思的問。
“是,三小姐院子裡的夜梟,和老夫人這邊一樣,鬧了一宿,奴婢剛剛看到三小姐,精神特別的不濟,也問了院子裡伺候的丫頭,都說那聲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格外的滲人。”秋菊說得很仔細。
寧老夫人眸光閃了閃,剛要啟唇,就聽到外面有丫頭的聲音響起:“老夫人,水月庵的主持神尼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笑語響起:“老施主,許久未見了。”
老夫人笑吟吟的站起身:“是啊,許久未見了,神尼請坐,快,快請坐。”
待水月庵的主持落座後,寧老夫人開門見山的說道:“昨夜,我這院子裡鬧騰了一夜,直到早上才捉了隻夜梟,這心裡就有些……聽說神尼今日來為戴氏超度,所以趁此機會想請教一下。”
水月庵主持一副慈眉善目的說道:“施主客氣了,夜梟出入,必是宅內不靈。”
她說著,眉頭微微皺起,深思片刻,啟唇:“老夫人,昨夜除了您的院子,府中還有其他的院子出現過夜梟?”
寧老夫人聞言,端茶的手一頓,語氣不變的說道:“除了我,還有三丫頭的院子有夜梟出現。”
主持立刻出聲問:“三小姐的院子可是西北方向?”
寧老夫人狐疑:“神尼怎麽知道三丫頭的院子在西北方向?”
水月庵主持當下搖頭歎息:“不滿老夫人說,今日來府之時,就發現府中西北處,有股黑氣,似有不對,在佛堂見到三小姐時,更是發現三小姐渾身上下籠罩著黑氣,與西北處那股黑氣一般,充滿了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