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我沒有娘?”
“為什麽我沒有娘?”
他固執地重複著,似乎非要一個答案不可,而抱著手上的小娃娃不停地啼哭,聲音都沙啞了。
他的手卻是越來越緊了。
“你怎麽會沒有娘?若是沒有娘,你哪裡來的啊?誰撫養你長大的?”婦人問到,看著自己的孩子,恨不得不顧性命去搶。
“我沒有……”血影淡淡說到,似乎下了一個定論,說著便要站起來。
“你娘呢?你娘去哪裡了?”婦人急急問到,想著如何攔住這血影,他若站起來,若抱著這孩子走,她可追不上的。
“我娘?”血影果然不動了,抬起頭看著婦人,這神情竟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心智沒了,此時連意識都不清醒了。
他在這裡想了很久很久,一直想不明白,他娘親呢?
“是啊,你娘呢?你一定見過她的吧?”婦人趁機問到,如同哄騙孩子一樣。
“見過。”血影淡淡說到,想起來了,他見過她的。
“在哪裡見過,同我說說,你娘長什麽樣子?”婦人耐著性子問到,視線確不離血影手中的孩子,那孩子已經不哭了,血影的手放松了。
“在這裡!”血影脫口而出,關於殷娘的記憶似乎刻意被壓抑著,刻意凌亂了。
“這裡?”婦人蹙眉,又道:“她也來過這裡嗎?”
“她是過路人,同我一樣路過,她想殺這個孩子。”血影說著,眸中掠過一絲不曾見過的恐慌,一下子便將那孩子抱緊了,站了起來,連連後退。
婦人急急站了起來,根本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道:“沒有!她沒有,你放了他,你放了我的孩子,我什麽都答應你!”
“有!殷娘她想殺了這孩子!”血影依舊是一臉的慌張,他顯然是記錯了,顯然是將這裡當作帝都郊外那留宿村了,他在那裡遇到殷娘,同她第一次同桌而坐。
“殷娘是誰?我不知道殷娘是誰,你放了我的孩子吧!”婦人哀求著,顧不上什麽便朝血影撲了過去搶那孩子。
血影輕易便將她遠遠推開,卻是驟然厲聲,道:“殷娘是我娘!她是我娘!”
“那你找她去呀,你放了我兒子!”婦人亦是怒了,扶著牆壁爬了起來,眼前這人顯然是瘋。
“她死了。”血影冷了語氣,似乎有些平靜了。
婦人提心吊膽著,也不敢大聲說話了,怯聲問到,“那你爹爹呢?”
“我爹爹?”血影反問到,卻突然大笑了起來,他爹爹呢?
“是呀,你爹爹呢?我這孩子很早就沒了爹爹,就我一個人拉扯著,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婦人再次哀求。
血影似乎沒有聽到,自言自語一般,“我爹爹?”
“是呀,你娘和你爹爹呢?他們怎麽丟下你了?”婦人邊哄騙著邊小心翼翼地伸手,希望血影能把孩子交給她。
“他們都丟下我了。沒有人要我,白素也不要我了。”血影淡淡重複著婦人的話,竟真就這麽將手中那孩子交給了婦人。
“孩子,你爹娘定是有什麽苦衷的,怎麽會不要你呢?”婦人輕聲安慰,一邊往門外退,隻覺得這孩子身上有故事,卻不敢多問了,原本提著的心終於是落了下來,懷中的孩子還哇哇大哭著。
血影頹坐了下來,那夜帝東宮前發生的一切開始不停地從記憶深處翻湧而出。
殷娘的淚,天幀帝的錯愕,還有血奴那垂涎的血口……
頭驟然疼了起來,他那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抱著腦袋,蜷縮在角落裡,卻是疼得忍不住直直甩頭。
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地細細回想那夜究竟發生過什麽,殷娘的話,顧朝雲的笑,皆是同他訴說著一個真相。
他不是孤兒,不是顧朝雲收養的無父無母的孩子,他的爹娘一直離他很近很近的!
卻是他親手殺了他母親!
“司夜是我兒子,我這輩子總該真正為他做點什麽。”
天幀帝的話開始在他耳畔沒完沒了地糾纏了起來。
司夜是他的兒子,那他呢?
“你出生在空山,一出生便被人偷走了,娘隻記得你背後的血紅胎記,只見過你一眼。”
殷娘的話亦隨即纏了上來。
他想躲,他拚命地揮手,同空氣相搏,利爪在自己臉上都抓出了道道血痕,卻怎麽都拜托不了這噩夢一般的記憶。
就這麽獨自一人蜷縮在角落裡,拚了命一般地掙扎,像是個無助的孩子,走不出一場噩夢。
婦人在屋內大廳裡哄著懷中的孩子,這孩子好不容易安靜了,又沉沉睡過去了。
屋內沒了動靜,婦人滿眼複雜,終究是慈母心,背著孩子忍不住走了過去。
血影已經不掙扎了,抱膝蜷縮著,埋頭在雙膝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婦人見者心疼著,小心翼翼走了過去,低聲問到,“孩子,沒事了吧?”
“孩子,怎麽了?能到這無憂城裡來可不容易,怎麽了,太苦了,想娘了嗎?”婦人低聲問到。
孩子苦了,累了,總會想娘,沒有誰是例外。
血影這才緩緩抬起頭來,那雙眸子不再猩紅,而是噙著滿滿的淚水,迷離不已,他看著前方的婦人,就這麽撲她懷裡去,一行清淚劃落臉頰,喃喃聲很低很低,“娘,影好苦……”
婦人無奈搖了搖頭,知道這孩子是意識不清了,輕輕撫拍著血影的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好。
而血影的那瘦骨嶙峋的手卻漸漸垂落,整個人就這麽暈厥了過去。
婦人確實大驚,一臉的狐疑,看著血影的手,目不轉睛。
只見血影那瘦骨嶙峋的手,竟是漸漸有了變化,恍恍惚惚之間,竟一點一滴地恢復了原本的溫潤白皙。
這手,一如他的真正的性子,溫潤如玉,沉著靜斂。
“這孩子……”婦人不可思議地脫口而出,“這孩子竟過了心魔階!”
忘憂城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這樣的能者了,話音剛落,身上的重量竟漸漸消失,而血影的身體亦是漸漸變得透明。
他該往靈階而去了!
終於,血影徹底的消失了,整個屋子只剩下婦人一人,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是親情喚醒了他的心魔吧,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執念於什麽才成就了心魔的!
婦人出了屋子,往大街上望去,此時整條大街,各家店鋪門前都亮起了燈籠了,即便是永夜,這忘憂城亦是有一定的規矩的。
夜了,該關門謝客了。
街道兩側的店鋪都陸陸續續關門了,而兩邊的城門早就關了。
此時,城門外,溪流旁,白素正親自背著仍舊高燒不斷的凌司夜,咬著牙一步一步朝這緊閉城門而來。
而身後,阿荷已經撐著船遠遠離去了。
沒有人可以幫她,小白熊渾身無力意識模糊地趴在司夜身上,它開始好不容易才飛上來的,它知道,它若不主動點,這女主人鐵定是會把他忘在船上的。
白素低著頭,咬著牙,一步一步爬山高高的石階,前面便是高大的城門了,牌匾上“忘憂城”三字蒼勁有力。
“凌司夜,我警告你,若是撐不住,你休想見到你孩子!”白素狠狠放了話,一臉陰沉,終於是在城門口停了下來。
但凡負擔過了,才真正體會到重量。
這背上的何嘗不是她的全世界?
這城門前,左右兩盞大紅的燈籠高掛,城門上卻不見任何一個把守之人。
白素小心翼翼將凌司夜放了下來,小白熊隨即滑落,就跌在凌司夜手邊。
“咚咚咚!”
白素這並不是敲門,而是砸門,連停下來喘息的時間都舍不得浪費,一臉焦急,拚命的敲扣,大叫著,“開門啊……快開門……救命……”
只是,叫了許久,喊了許久,仍舊沒有人理睬她,這偌大的大鐵門紋絲不動。
而小白熊卻是突然嗷嗷驚叫了起來,白素沒有理睬,掌中運氣,繼續猛力敲打,大喊,“開門,再不開門,本宮砸了這門!”
阿荷說了,這城裡能尋到大夫的,顯然是不是空城!
她們千趕萬趕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小白熊仍舊叫著,提醒著白素,最後不得不張開了翅膀,費盡最後的力氣扇了起來。
白素這才回過頭,卻是愣了!
只見凌司夜七竅有開始流血了,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根本就沒有任何一絲血色,依舊是那麽安安靜靜的,就像是睡著了一樣,俊朗的眉目,高挺的鼻梁,總喜歡噙著狂佞冷笑的雙唇。
“凌司夜,你別這樣,我們到了,我現在就把門打開,你等等我!”白素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顫抖著手,取過凌司夜那把冷玄劍。
只是,剛剛拿起了便又掉下,又拿起了又是拿不穩又哐當一聲掉下去。
“你等等,我一定把門打開,凌司夜,你不許丟下我,永遠不可以!”
她的手根本就顫抖地毫無一點力氣,連替他擦去唇畔血跡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男人他怎麽可以這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