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二年六月龍舟修築完畢,許國公宇文述諫言天子南巡,臨幸江都,卻是遭到了右驍衛大將軍趙才等一乾文武大臣的反對,天子震怒,將趙才當場拿入大牢,整整關了十天,這才放出,建節尉任宗上書勸諫,竟被天子當場仗斃,一時間,朝野上下全都明白天子心意已決,這個時候,梁國公萬禾也是上奏讚同宇文述的建議,於是乎,天子南巡已經是鐵板釘釘了。
七月,天子禦駕南巡,文武百官跟隨,任命皇孫越王楊侗為監國,梁國公、太尉兼任東宮太傅萬禾輔佐,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檢校民部尚書韋津、右驍衛將軍皇甫無逸以及右司郎盧楚等從旁協助,處理好後方之後,天子便是帶著后宮嬪妃,從皇宮出發,浩浩蕩蕩地離開東都洛陽。
在洛陽城門口,萬禾與宇文述兩人作為百官之首,正領著文武百官在城門口等候天子駕乘,趁著天子還未到,萬禾壓低聲音對身旁的宇文述說道:“多謝伯父成全,”
萬禾這句話的意思,自然是指這次萬禾能夠留在洛陽,而且掌管監國大權的事情,也不知道宇文述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這件讓萬禾以及房玄齡、長孫無忌想破了腦袋也辦不到的事情,居然讓宇文述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搞定了,宇文述只是淡淡一笑,或許是自己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吧,宇文述的臉色遠比之前萬禾在宇文府所見到的要好得多,宇文述笑著對萬禾說道:“賢侄不必客氣,這東都方面,還要請賢侄多多費心了,”
“小侄定當竭心盡力,不辜負伯父厚望,”萬禾也是稍稍拱了拱手,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萬禾也不敢表現得太過親昵,隨即又想是想起了什麽一般,說道:“對了,伯父,家父也是很關心伯父的身體,特意問了一下,伯父的箭傷是不是好了,”
萬禾這話還真是萬老爺子說的,當日萬禾被萬老爺子交到院子裡之後,就被追問了有關宇文述的身子情況,對於老爺子,萬禾自然是照實說了,問清楚之後,萬老爺子也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蹦出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而令人奇怪的是,萬禾說完這句話之後,宇文述的身子卻是明顯顫動了一下,就連宇文述的表情也是變得異常的古怪,萬禾能夠看到宇文述的右手下意識地就是往自己胸口左邊移了一下,但很快又是停了下來,隨即,宇文述又是恢復了常色,笑著對萬禾說道:“那可就要多謝你父親的關心了,賢侄回去不妨轉告你父親,就說老夫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勞他掛念了,”
聽得宇文述的這番好像打暗語的話,萬禾的腦仁都有些疼了,可無論是宇文述還是老爺子,都沒有說明白的意思,萬禾就算是想要查探,那也無從查起,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回去以後,一定要讓楊公卿把這件事好好給查個清楚。
“兩位國公爺,”就在萬禾和宇文述這裡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的時候,突然從後面走出了一名年輕文臣,衝著兩人喊了一句,萬禾抬起頭一看,卻是認出此人正是半年前,反對天子修築龍舟的奉信郎崔民象,事後萬禾還特意去查了查這位膽大包天的小子的資料,得出此人那可是真正的文人,正兒八經的經過科舉入朝為官,比萬禾早一年通過的科舉,那學識比起萬禾這半桶子水,那可是要強上不知多少倍。
只不過這樣的文人卻是有一個普遍的缺點,那就是身子骨差,半年前被楊廣下令亂棍打出皇宮,那可是落了一身的傷,一直到前段時間才好利索了,這才剛剛養好了傷,崔民象又跑到這裡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想要幹什麽,萬禾對這樣的酸腐,實在是好感欠奉,就連宇文述也是一臉愛理不理的樣子。
見到兩人的反應,崔民象那張小白臉頓時就是漲的通紅,但他卻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反倒是上前一步,衝著兩人拱手說道:“兩位國公爺,如今朝中文武百官都在此,兩位又是百官之首,還請兩位為我等主持,共同勸諫陛下取消南巡,”
聽得崔民象的話,萬禾差點笑噴了,這崔民象要不是讀書讀傻了,那就是上次在殿上被宮中侍衛的棍子給敲到頭了,竟然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難道他不知道,這南巡之事,正是宇文述向楊廣提議的嗎,現在又要宇文述勸諫天子取消南巡之行,宇文述那是吃飽了撐的才會這麽做,萬禾搖了搖頭,乾脆學著宇文述一樣,閉上眼睛不理他,這神經病可不能隨便招惹,聽說瘋子打人不犯法的。
見到宇文述和萬禾兩人根本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崔民象的臉上立馬就是露出了失望之色,但還是抓住最後一線希望,朝著宇文述和萬禾兩人跪了下來,大聲喝道:“兩位國公爺,天子南巡,乃是亡國之舉,我等都是食朝廷俸祿的官員,在這等時候,豈能眼看著聖上犯下如此大錯,還請兩位國公爺念在先帝立國不易,出言勸諫聖上吧,”說完,崔民象就是直接朝著兩人拚命磕頭,沒幾下,那額頭上就沾滿了鮮血,但崔民象卻仿若沒有事一般,繼續磕頭,仿佛萬禾和宇文述不答應,他就不停。
看著崔民象的這個模樣,萬禾畢竟還不是鐵石心腸,眉頭皺了起來,有心想要說些什麽,可又不知該如何說,最後正要開口讓崔民象起身的時候,在旁邊的宇文述卻是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崔大人,你貴為朝廷命官,現在這行為,卻是有些不妥吧,還請崔大人注意儀表,莫要讓平民看輕了我等,”
原本聽到宇文述開口,崔民象還是不由得大喜,哪知道從宇文述口中竟是得出這麽一番話,崔民象臉上的驚喜立馬就是轉變成了更加強烈的失望,但崔民象還是一臉堅定地說道:“若是不能盡為人臣子的忠心之道,那這臭皮囊又有何用,”說完,崔民象竟是直接將自己頭上的官帽給摘了下來,緊接著,三下五除二,就是將身上的官袍脫下,丟在了一旁。
“崔兄,”這個時候,在旁邊的百官當中有人也是看不下去了,萬禾轉頭一看,卻是和崔民象同為奉信郎的王愛仁,這王愛仁卻是和崔民象同一年入圍的科舉,又是和崔民象同時擔任奉信郎一職,兩人私下的關系倒是不錯,眼看著天子的駕乘隨時都會到,崔民象竟然將官袍官帽脫下,這可是會惹怒聖上的啊,王愛仁再也忍不住,立馬就是上前撿起官袍,衝到崔民象身邊,想要為崔民象重新披上。
可沒想到崔民象完全不領情,一把就是將王愛仁給推開,衝著王愛仁就是喝罵道:“你既然不肯與我一同勸諫聖上,現在又何必來多事,我崔民象沒有你這種貪生怕死的朋友,滾開,”
崔民象如此不知好歹,就連萬禾也看不過去了,那王愛仁更是被罵得滿臉通紅,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最後只能是將崔民象的官袍放在地上,掩面而去,罵跑了王愛仁之後,崔民象似乎也是放開了許多,穿著一身白衣,站起身,看著周圍的百官,大聲喝道:“滿朝文武,竟沒有人肯與崔某一同盡忠,皆是一群屍位素餐之徒,也罷,崔某今日就以此身為大隋盡忠了,”
就在這個時候,從城內傳來了整齊的軍靴踏步聲,不用說,正是護送天子駕乘的禦林軍朝著這邊趕來了,很快,從街道另一頭,就看到了禦林軍那整齊的軍容,崔民象見了,臉上沒有半分畏懼,大步流星地迎著禦林軍就是往前走,走到了禦林軍前,崔民象直接就是跪拜在地上,大聲喝道:“臣崔民象,奏請吾皇萬歲,取消南巡,返還西京,”
嘶,,,在萬禾和宇文述身後的文武百官全都是倒吸了口冷氣,沒想到崔民象真的如此大膽,敢在天子駕乘面前勸諫,這一言說出,只怕崔民象現在就算是後悔也沒辦法收回來了。
禦林軍在崔民象的面前停了下來,整個城門口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崔民象的身上,而反觀崔民象,卻是沒有半點後悔的意思,雖然是跪在地上,但上半身卻是挺得筆直,這次,就連萬禾也是不得不在心底讚許,這崔民象雖然年輕,雖然官職低微,但這份氣節,只怕這滿朝文武,那是沒有幾人能夠比得上的,只不過……
萬禾抬頭遙望了一眼禦林軍後面的天子駕乘,臉上露出了一絲惋惜,崔民象雖然忠,但卻不聰明,如此和楊廣對著乾,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果然,很快,作為天子隨身內侍的張懷安帶著一隊氣勢洶洶的侍衛快步來到了崔民象的面前,輕蔑地看了一眼崔民象,對身後的侍衛點了點頭,哼道:“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