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中年戰將不是別人,正是這渭城的守將殷開山,而之前那名在城門口發號施令的,也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殷開山之子殷郊,至於這名風塵仆仆的士兵,卻是潼關守將屈突通所派來的信使。
原來,之前商隊離開潼關之後,屈突通也是前來巡關,卻是發現關門提前打開,盡管那些守關士兵極力隱瞞,但還是讓屈突通得知了真相,只不過那柴伍長乃是柴紹的族弟,屈突通也不好開罪柴紹,只能是放任事情發生,可事後屈突通卻是越想越不對勁,這才派遣了信使,快馬加鞭,趕在商隊之前抵達了渭城,希望殷開山能夠協助仔細搜查一下那商隊的情況,如果沒什麽問題,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要是真有問題,那就要靠殷開山動手將對方攔下了。
屈突通雖然是降將,殷開山駐守渭城,很大的原因也就是為了防備屈突通,但屈突通畢竟是世之名將,殷開山對屈突通也很是佩服,所以在接到屈突通的信之後,這才有了之前那場戲。
不過這麽一番檢查下來,殷開山卻是覺得眼前這隊商隊似乎並沒有什麽問題,看來,應該是屈突通多心了,殷開山當即便是擺了擺手,對身後的殷郊說道:“屈將軍謹慎一點,倒也是好事,好了,若是檢查沒有什麽問題的話,就放他們入城吧,雖說商人低賤,但要讓長安繁榮起來,這些商人還是必不可少的,”
“是,孩兒遵命,”殷郊也是抱拳一喝,當即便是轉身就往回走,他雖然是殷開山之子,但這是在軍隊當中,兩人口中稱父子,但關系卻更像是上下級,殷開山絕對不會因為殷郊是自己的兒子而網開一面,同樣,殷郊也不會因為有殷開山這麽一個父親而變得不求上進,相反,殷郊早早就是從最底層慢慢奮鬥起來。
而就在殷郊正要下城頭的時候,突然,從城外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似乎是商隊的車隊與城門口的守軍士兵發生了一些爭執,聽得這爭執聲,殷開山和殷郊父子倆頓時就是眉頭一皺,直接就是走到了女牆邊,朝著城外一看,只見在城外的商隊當中,守軍士兵已經是搜完了其他的馬車,全都擠到了最後那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前,而那商隊所有的夥計和鏢師卻是圍成了一個圈,將那輛馬車給團團圍住,就是不讓士兵靠近,雙方雖然還沒有打起來,但看那架勢,只怕是越鬧越凶了。
看到這一幕,殷開山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疑惑,隨即便是轉頭對殷郊說道:“郊兒,隨我下去看看,”說完,殷開山便是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城下走去,而殷郊也是一聲不吭,直接就是跟了上去,同時跟上去的,還有殷開山的一乾親兵。
隨著殷開山父子下了城頭,徑直走到了城門口,那些守城士兵見了,也是紛紛給殷開山讓開了一條路,殷開山父子倆那是直接走到了馬車前,殷開山望向了面前那些護在馬車周圍的鏢師和夥計,目光最後定在了那站在馬車上的中年文人身上,盯了許久,最後說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麽,想要造反嗎,”
“這位將軍,”見到殷開山來了,中年文人這才是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著殷開山抱拳一禮,說道:“將軍恕罪,小人等也是護主心切,這馬車內的,乃是小人的東家,因為水土不服,小人東家已經病了好幾日了,東家這病見不得風,所以不能掀開門簾,還請將軍高抬貴手,這輛馬車就不用搜了吧,”
殷開山一直緊盯著中年文人,等到他說完了之後,這才掃了一眼那裝飾極度奢華的馬車,沉聲說道:“這怎麽可能,我即為這渭城的太守,職責就是保證渭城的安全,所有往來商隊,只要是進駐渭城,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誰也不能例外,你們東家雖然病了,但現在這城門口又沒有什麽風,就算是把布簾掀開,也不會有什麽事情,這樣吧,我們也只是派人看一看裡面的情況,就不進去打擾你們東家了,”
殷開山倒是有點相信中年文人的話,只不過他的職責擺在那裡,不容許他有絲毫的放松,而聽完殷開山的話,中年文人也是顯得很為難的樣子,一直抿著嘴巴,就是不肯點頭答應,他不答應,那些鏢師啊,夥計啊,自然也就不肯退下,依舊護在馬車周圍。
“咳咳,”就在雙方僵持在城門口的時候,突然,從那馬車的車廂內卻是傳出了幾聲輕咳,緊接著,就聽得裡面傳來了一把沙啞的喊聲:“穆先生,”
聽得車廂內的呼喚聲,那中年文人立馬就是回過身,直接走到馬車旁,對著車廂恭恭敬敬地說道:“老爺,小人在,”
看得那中年文人如此謙卑的態度,殷開山也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原本他見到中年文人如此有膽色,還想著是不是能夠提攜一二,卻沒想到此人對待一介商賈也是如此卑躬屈膝,當即也是斷了招攬此人的念頭了,而緊接著,從車廂內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既然這位將軍執意要搜查,那我們這些升鬥小民也不好違背將軍的意思,咳咳,就讓幾位軍爺上來搜查吧,杜二,扶我出去,”
聽得車廂內的東家的說話,那名穆先生也是不由得面露急色,忙是說道:“老爺,不可啊,之前的大夫不是說過了嘛,老爺這病需要靜養,不能見風,老爺還是在車廂內好好養著才是,請老爺放心,一切都有小人在,絕對沒有人敢冒犯老爺的,”說完,穆先生又是挺直了腰杆,緊緊盯著殷開山,而有了穆先生這句話,那些鏢師和夥計也是紛紛挺直了腰杆,大有誓不低頭的架勢。
見到對方竟然如此強硬,殷開山也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倒是不是殷開山怕了眼前這支百余人的商隊,只不過若是真的強行對這個商隊做出什麽事,宣揚開來,只會是壞了唐軍的名聲,對唐王大為不利,而就在這個時候,那車廂內的東家卻是說道:“民不與官鬥,我等都是商賈,豈能與朝廷對著乾,好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用不著擔心,杜二,你沒聽到我的話嗎,還不快進來扶我出去,想吃家法了不成,”
被東家這麽一凶,加上穆先生也是不做聲了,那杜二立馬就是跳上了馬車,小心翼翼地鑽進了車廂,不一會兒工夫,那車廂的布簾就完全被拉開,先是杜二走出了半個身子,緊接著,在杜二的攙扶下,一個圓乎乎的身軀正晃晃悠悠地從車廂內滾了出來。
只見這名東家,身子不算矮,可就是這身材胖的,真的跟一個球一樣,那足以裝下兩三個殷開山的長褂,穿在他身上,竟然還嫌有些緊湊,一張胖乎乎的圓臉,幾乎是將眼睛鼻子嘴巴全都給陷進去了,一身的華服,卻是配上了一頂氈帽,遮住了稀稀拉拉的頭髮,看上去應該有個三四十歲的樣子,只不過和一般的胖子不一樣,這個東家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滿臉蒼白,行動起來晃晃悠悠,就跟沒有半點力氣一樣,應該是如穆先生所言的,水土不服之症導致的。
在杜二、穆先生和史老大三人合力攙扶下,東家這才是從馬車上下來了,只見這東家好不容易站穩了之後,這才對著殷開山拱手一禮,只是他肚子實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沒辦法彎下腰去,倒是這東家的脾氣似乎不錯,永遠都是笑眯眯的,對著殷開山笑道:“讓將軍見笑了,小人身子骨弱,這從南方來到北方,卻是有些不太適應,故而病痛纏身,小人姓錢,單名一個缺字,乃是江淮的一名商賈,這次前來關中,只是想要在長安開幾家販賣絲綢和瓷器的店鋪,將軍,馬車已經空出來了,請將軍查驗,”
這錢缺倒是主動,還不等殷開山發問,就把自己的姓名來歷全都報上去了,而殷開山聽得對方的話之後,臉色也是緩和了許多,點了點頭,說道:“錢掌櫃來關中做買賣,我們唐軍是絕對的歡迎,先前多有得罪了,既然錢掌櫃身體不適,就請先入城休息吧,這馬車就用不著搜了,”
雖說殷開山瞧不起這些商賈,但不管怎麽說,這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笑臉相迎了,殷開山自持身份也不好做得太過火,況且剛剛那錢缺從車廂鑽出來的時候,殷開山也是瞄了一眼那車廂內,裝飾極度奢華,也沒有什麽可疑之處,自然也就用不著再搜什麽了,再看錢缺那病懨懨的樣子,真要是出了什麽事,那也是麻煩得很。
聽得殷開山竟然網開一面,錢缺也是滿臉驚喜,不過,可能是因為臉上的肉實在太多的緣故吧,只能是從眼睛和嘴巴能夠看出他在笑,整張臉卻是連任何表情都看不出來,錢缺對著殷開山就又是一禮,說道:“多謝將軍開恩,小人感激不盡,小人感激不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