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慕容丹硯聽了司徒橋的話,心下大奇,道:“京城?難道咱們在這山腹中走來走去,竟然走回到京城不成?”
她說完之後,轉頭去看厲秋風。星光之下,卻見他兀自一臉驚訝,直愣愣地看著數十丈外高大的城樓。
慕容丹硯心下驚疑,又轉頭向其他各幫派的首腦人物看去。卻見劉湧、鄧遙、朱三家等人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只有三四個人和自己一般,雖然臉上也有驚疑之色,卻並非像厲秋風、司徒橋、劉湧等人那般像見了鬼一樣的神情。
慕容丹硯越瞧著厲秋風的神情越是害怕,不知道這城樓中到底有些什麽古怪,能讓厲秋風、劉湧、鄧遙等人怕成如此模樣。而司徒橋這人雖然性子怪異,膽子卻不小,陵墓不知道盜了多少。此時為何也會一臉驚愕,還說什麽“回到了京城”?
慕容丹硯心下疑雲大起,正想接著再問之時,卻聽鄧遙說道:“難道這山中的甬道壓根不是通往什麽靜心寺,而是當年姚廣孝故布疑陣?他在這裡設了屯積軍糧輜重之地,又建了一條地道通往京城。一旦京城有變,援軍便可通過虎頭岩下的地道前往京城,出其不意殺將出來。”
他這番話並非是問哪一個人,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慕容丹硯道:“鄧幫主,您這話我怎麽聽不懂?”
鄧遙苦笑了一聲,道:“姑娘,你可知這城樓是哪裡?”
慕容丹硯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瞧這份氣勢,可不是一般的城池才會建造這樣的城樓。不過司徒先生方才說到了京城,難道這城樓是京城的城牆?”
鄧遙點了點頭,道:“不錯。這城樓是京城中央紫禁城的南門內城,稱為午門,指的便是中間這座城樓下的大門……”
鄧遙話音未落,慕容丹硯拍手說道:“我知道啦。推出午門斬首,說的便是這座城樓罷?”
鄧遙道:“正是。皇帝要斬殺大臣,便要錦衣衛將大臣綁了,推出午門之外,由太監在城樓之上宣讀聖旨,然後由錦衣衛行刑……”
“不是這樣的。”
厲秋風突然說道,打斷了鄧遙的話頭。鄧遙一怔,他雖然見過午門,只不過“推出午門斬首”之類的故事也是聽別人說的,自己也沒有親見。
慕容丹硯見厲秋風開口說話了,右手輕輕拍了拍胸口,歡聲說道:“厲大哥,你總算開口說話了。”
厲秋風仍然盯著城樓,右手緊握繡春刀,一字一句地說道:“鄧幫主說這是紫禁城南門的午門,確是不錯。這座城樓左、中、右三處台城共有五座闕亭,形如鳳凰,是以京城百姓稱之為五鳳樓。不過‘推出午門斬首’卻只是民間百姓謬傳而已。自成祖皇帝下詔在北京建造紫禁城,一直到當今嘉靖皇帝登基坐殿,從來沒有將大臣推出午門斬首,只是確有大臣在午門外受杖刑而死。午門是紫禁城舉辦大典的所在,怎麽會在如此重要的地方殺人?廷杖之刑,原本不是要殺人,只是懲處犯官的肉刑,確實由錦衣衛校尉行刑。先帝正德皇帝在位之時,有一年要去江南遊幸,群臣勸諫,先帝大怒,在午門外禦道東側廷杖舒芬、黃鞏等一百三十余名大臣。其時東廠督公劉瑾收取賄賂,且又要挾私報復,行刑之時陰謀殺人。他與行刑的錦衣衛校尉約定,若是雙腳腳尖張開,便是不要真打,最多將受刑者打成殘廢。若是雙腳腳尖閉合,便要著實打,將受刑者一杖斃命。結果一百三十名受刑官員之中,有十一名官員因得罪過劉瑾,被當場打死。剩下的官員之中,家屬送給劉瑾及其黨羽金銀珠寶者,雖然挨了廷杖,受傷卻極輕。沒有送金銀者,正常受刑,挨了幾十杖,雖然受傷頗重,卻也不致於斃命。當今嘉靖皇帝繼位之後,因大禮議之爭,受群臣力諫,皇帝大怒之下,下令將一百多名大臣押至午門外行廷仗之刑,十七名官員被當場打死。除此之外,大明再未有過午門殺人之事。”
慕容丹硯顫聲說道:“活活打死十多人,這和斬首又有什麽區別?杖刑還不如斬首,一刀將人殺了,倒是很爽快。用木棍將人活活打死,豈不是比斬首更要殘忍得多?”
厲秋風搖了搖頭,道:“慕容姑娘,你是女孩兒家,於官場之事所知甚少。對於官員來說,受廷杖之刑,並非死罪。即便挨了一頓打,只是暫時有礙仕途而已。若是斬首,那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大半要牽連家人。是以對於官員來說,廷杖要比斬首好的多。皇帝下令對官員施以廷杖之刑,一般來說並不是想要殺人,只是進行懲戒。至於打死大臣,多半是監刑的太監所為。大明立國百余年,因廷杖而死的官員雖然有二十八人,只是與前朝相比,人數要少的多。東漢明帝在位之時,廷杖一般是由栗木製成,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擊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把受刑人身上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來。如果行刑人手下不留情,受刑人的皮肉連擊帶抓,身體會被撕得一片稀爛。受刑官員大半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十之八九也會落下終身殘廢。雖然廷杖最高的數目是一百,但這已無實際意義,打到五六十下,受刑者已然承受不住而死。廷杖一百的人,極少有僥幸得生的機會。”
慕容丹硯和鄧遙聽得目瞪口呆,站在厲秋風身邊的幾位幫主和掌門人也聽得清楚,個個都是面露驚訝之色。
慕容丹硯顫聲說道:“難道真像鄧幫主說的那樣,虎頭岩下這山腹之中有一條地道,直通到午門不成?”
厲秋風搖了搖頭,道:“不可能。京城距離虎頭岩幾有百余裡,咱們雖然在這山腹之中曲曲折折走了數個時辰,要想走到京城,那是絕無可能。”
他說到這裡,仍然緊緊盯著午門,片刻之後,一字一句地說道:“除非姚廣孝真像傳說中那樣神通廣大,在這洞窟之中施了縮地術之類的法術……”
他說到這裡,腦袋微微轉了一轉,看了看四周,又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不對,這裡絕對不是紫禁城的午門!”
鄧遙道:“老叫花子倒去過幾次午門,雖然是偷偷溜進去,卻也記得清楚。這城樓與午門形製一般無二,只不過城上沒有守衛的軍兵。或許因為是夜晚,那些值夜的官兵偷懶睡覺去了……”
厲秋風不待他說完,便轉身指著身後說道:“鄧幫主,若此處真是午門,咱們身後就應該是大明門,還能從大明門看到更遠的承天門。可是鄧幫主不妨回頭看看,咱們身後又是什麽?”
眾人從甬道一路迤邐著走了過來,待到了這裡,被眼前的情形所震驚,都忘了回頭看看來路。此時厲秋風一說,鄧遙等人紛紛回頭望去,只見眾人身後是刀削斧鑿一般的絕壁。眾人鑽出來的甬道洞口赫然在石壁之上,可以看到甬道內兩側石壁上螢石發出的點點光亮。
方才被眼前的情形震驚之人,都曾經見過午門。至於有幾位沒有見過午門的幫主和掌門人雖然也是面露驚訝之色,卻是因為這山腹中突然出現如此一座雄偉巍峨的城樓,覺得此事超出情理之外,多少有些驚疑罷了。鄧遙、劉湧、司徒橋等人都曾見過午門,自然知道從午門再往南行便是大明門,大明門外是承天門。而此時轉身望去,除了一道高不見頂的石壁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城樓,立時知道情形有異,眼前這座城樓絕對不是午門。
劉湧對司徒橋道:“司徒先生,你看這座城樓到底是什麽地方?”
司徒橋面露茫然之色,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口中說道:“這、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眾人心下大感奇怪,心中均想:“這人居然能說出‘不知道’三字,真是天下奇聞啊!”
司徒橋看著那座城樓,接著說道:“我原本以為確如那姓朱的所說,姚廣孝在這山腹之中建了一座寺院,作為驅動這山腹之中各處機關的中樞。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這山腹之中建了這樣一座城樓。按理來說,姚廣孝為朱棣出謀劃策,搶奪建文帝的天下,其時尚沒有北京之名,而是稱為北平。北平城中只有燕王府,規模比後來的紫禁城要小得多。而姚廣孝在這山腹之中秘密建造屯積軍糧器械、輜重的場所,為何要造這樣一座城樓?而且從形製來說,又與後來的北京紫禁城午門一般無二?”
劉湧沉吟說道:“依司徒先生所說,這城樓的建造時間還要早於紫禁城?”
司徒橋點頭說道:“正是。朱棣陰謀爭奪天下之時,尚還在洪武年間。而他下詔在北平城建造皇宮,是在永樂四年。皇宮規模如此浩大,朱棣雖然征用了百萬民夫,卻也用了十五年時間,至永樂十九年方才建成。其後朱棣將都城從應天府遷北平,改北平為北京,應天府稱為南京。如此算來,姚廣孝建造這地下城樓的時間要比北京的紫禁城提前了五六年。”
楚丹陽道:“依司徒先生所說,建造紫禁城用了百萬民夫,尚花費了十五年時間。姚廣孝在這地下建造城池,所耗費的人力物力,比在北京建造紫禁城不知道要困難多少倍。其時朱棣雖然被封為燕王,只不過未得皇帝詔旨,無權調用北平城四周各衛所的軍兵。姚廣孝再厲害,他到哪裡去征用如此多的民夫來建造城池?”
其實在場的眾人心下都有這個疑問,只不過沒有人提出而已。待得楚丹陽說完之後,眾人均是沉默不語。半晌之後,卻聽厲秋風說道:“或許這座城樓並非咱們所想的那樣,雖然外形上與咱們所看到的午門一般無二,只不過是裡面卻並無太和殿等大殿。若是這樣的話,征集萬余名民夫,倒可以用四五年時間將這座城樓建造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