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1章 八十八.異鄉人

  “為什麽不告訴陸離先生真相？”

  枯林邊緣，米爾德麗德·漢普裡與布裡茨·泰爾眺望霧靄吞噬學生們的輪廓。

  “這是他的機會……你不是也沒說嗎。”

  米爾德麗德·漢普裡注視那道身影踏入迷霧，返身回向小屋。

  ……

  融化奶酪般的粘稠灰霧拉扯著陸離，它們阻隔身旁的同伴，阻隔周圍的聲音，寂靜無聲地湧動。

  在粘稠感即將拖累陸離腳步的時候，它們像是燃盡篝火最後升起的一縷青煙，消失無蹤。

  陸離走出了霧靄。

  寬廣而陰森，昏黃而壓抑，藤蔓纏繞、扭曲的枝條與遠方延綿的死去的叢林凝固空中。

  穹頂垂落的根須猶如貝殼內部的瑤柱，稍短根須鍾乳石般垂在高空，空間刻度的變化仿佛意識被縮小。遺憾的是，陸離在周圍找不到一點熟悉的景象。

  陸離取出內側口袋的指南針，指針筆直朝向前方奇形扭曲的枯林。打開眼珠木盒，召喚商人安東尼確認位置。

  指南針只能讓陸離不至於迷失在廣袤的沼澤地。商人安東尼可以讓他找到出口，但厄尼·漢彌爾頓·韋恩所指“出口”和離開沼澤地的“出口”指向的可能不是同一目標。

  商人安東尼很快感到，確認腳下是沼澤地北部，如果要回去只要往南邊走，進入遠方那座枯林。

  環視周圍，確認沒有布置的線索遺留周圍，陸離繞過泥沼水泊，向枯林靠近。

  留在視野開闊的沼澤似乎比遮蔽感知的枯林更安全。但對於陸離，樹林是他的天然盟友。

  沼澤地。

  作為同時靠近深夜城、舊下水道、巨樹學院的禁地，沼澤地始終被開墾與削弱。某種程度來講，地表或許也比這座昏黃世界危險。

  但不代表這裡安全，沼澤地終究是禁區，不為人知的區域與深處仍有可怖存在徘徊。

  而這裡就是沼澤地深處。

  孤身一人的陸離似乎並不孤獨。

  與誰也不知藏有何物的死寂泥沼保持距離，前進幾分鍾的陸離只和遠方枯林拉進一些距離。

  那裡比想象中遠，所幸破碎泥沼顯露通往枯林的破碎小徑，周圍足夠開闊，不必擔憂突然出現的襲擊，只需提防身旁泥沼。

  鞋子踏上松軟泥土，邊緣土塊滑進泥沼，蕩起漣漪，然後被突兀浮現的更劇烈漣漪推回岸邊。

  腳下深處傳來震顫。周圍模糊倒映昏黃穹頂的沼澤蕩起粘稠漣漪，渾濁世界。

  環視周圍的陸離抬頭望向東方，地底震動隱約從那邊傳來——

  展開地圖，地圖標注東部為地居人挖掘礦區。

  震動應該源自礦區。

  震顫持續幾十秒時間，留下尚未恢復平靜的渾濁泥沼褪去。

  陸離再次眺望向周圍，許多破碎泥沼升騰氣泡與模糊輪廓，仿佛某些存在浮出水面，又很快消失，似乎什麽也不曾發生。

  記下它們的方位並繞開，陸離邁過泥沼前進，步伐堅定不移。

  接下來礦區傳來的地底震顫又以接近固定的頻率出現幾次，每次都將泥沼渾濁，顯露一條通往密林的安全小徑，同時也將許多泥沼裡的東西衝上岸邊。

  比如擱淺岸邊，淤泥覆蓋無法分辨顏色的衣服。

  樹枝挑開肮髒衣服，一截臂骨被包裹起，遍布不知嶄新還是陳舊的咬痕。

  扔掉樹枝，陸離繞過這泊臨近枯林邊緣的沼澤。

  踏入幽暗死寂的枯林，沒有微風，響起的只有腳步聲，它們已經死去。

  行走於枯死森林的陸離猶如走在矗立墓碑的墓園，安寧而肅穆。

  驚擾此地安寧的不是陸離的到來，而是細微、壓低的呼喊聲。

  “驅魔人？這邊，我在這邊……”

  循聲望去，一株枯樹的樹根纏繞緊縛一隻怪影。可厭，畸形的蜘蛛形體吞噬可憐的少女，腐蝕液體讓只剩半個的少女身軀流膿、衰壞——

  不過情形不像表象令人作嘔和可憎。

  蜘蛛形體和少女半身屬於同一意識，只有腐蝕流膿真實作用在蜘蛛少女身軀。

  “我來自巨樹學院……”困在樹根囚籠的蜘蛛少女向陸離求助，拋出一枚與陸離徽章相仿的學院徽章：“驅魔人，幫我出去。”

  兩枚徽章拚湊一起完整組成巨樹的輪廓。這是下層學院徽章。

  陸離視線落在緊縛蜘蛛少女，形成胃囊緩慢消化內部的樹根。

  “這些樹是活的。別靠近，它們會襲擊你。”囚牢中的蜘蛛少女提醒。她因此沒有掙扎，忍受作為養分被消化的痛苦——

  “我該怎麽做。”

  “試試用火。”

  陸離沒有采納建議，凝聚心神感受這片樹林。但就和踏入這座枯林的感覺一樣，這裡是座墓園，樹木們為自己矗立墓碑，這裡沒有絲毫生機，灌輸人性也可能只會讓樹乾成為土壤，誕生新的植物。

  “它和樹林無關，不是這裡的一部分。”

  以及問題的關鍵：陸離從樹根囚牢感知不到情緒。

  友善、歡迎、排斥、仇恨……這些都沒有。

  對於作為【樹語者】掌控者的陸離，真正答案清晰顯現。

  “什麽意思？”

  “可能是某種擬態成樹根外表的怪異，你的脫離不會引起森林反抗。”

  微怔的蜘蛛少女嘗試抬起尖銳前肢刺入根須，囚牢輕輕蠕動，隨收到傷害收縮，縮回地底，釋放神情懊惱的蜘蛛少女。

  沒有意外，沒有陰謀。

  如果陸離沒有出現，蜘蛛少女大概率會在被腐蝕得陷入重傷之前不得不反抗，然後發現真相——獵食者險些被弱小的獵物吃掉。

  陸離站在旁邊，安靜等待蜘蛛少女處理傷勢。

  對於人類而言足以致命的嚴重傷勢蜘蛛少女毫不在意，從腰間口袋取出碾碎草藥，塗抹身軀表面，與消化形成的腐爛、濃汁混合，像是淤泥覆蓋體表。

  “我真幸運，居然遇到了驅魔人，進入前我們都在談論有沒有機會遇到您，我可以跟著您，成為您的同伴嗎？”

  靈動輕快，喋喋不休為“墓園”帶來熱鬧的蜘蛛少女起誓。

  “您劍鋒所指，皆為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