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棄暗投明
  當日夜晚，幽山上方，一道血芒閃過，有人化虹而遁，以極快的速度趕來了此間。

  等到遁光在大陣面前停下，於坊市入口降了下來，赫然是個面相陰騭的中年男子。

  “幽山大王，在下聶司，忝為屍仙宗血屍堂三席長老，有事來此，還望閣下能夠幫個小忙……”

  這是三名真傳弟子長輩之一的聶司，第一時間找到此間的主人趙子仁，寄望於他能夠施以援手。

  聶司隱約也有些懷疑，是不是這個幽山大王暗中下手，希望就近觀察，能夠發現幾分端倪。

  趙子仁道：“道友客氣了，如若有什麽是趙某力所能及的，定然鼎力相助，我們身處草莽，最渴望的就是能夠交朋結友，廣識天下英豪。”

  “是這樣，我們的弟子在這裡丟了一點點東西……”

  “一點點？”趙子仁露出玩味之色，這都值得您這麽一位結丹高手親自出動？
  “實不相瞞，那些東西是冥宗同道委托我屍仙宗采辦的物資，用於支援西海，對抗天庭麾下積香宗……”

  聶司略作沉吟，大致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這件事情原本屬於機密，但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如若趙子仁有問題，想必早就已經從別的渠道知曉，如若沒有問題，大概率也不會隨意泄露出去。

  相比丟掉了物資這回事，泄露機密也算不了什麽了。

  如果不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交代清楚，讓對方知曉事情都嚴重性，對方肯定也不會賣力幫助自己。

  趙子仁聞言，又驚又怒，一拍桌子道：“竟然還有這種事情？簡直豈有此理！”

  聶司怔住，怎麽這鬼王好似義憤填膺，比自己還激動的樣子？

  隻得趙子仁道：“竟然偷東西偷到本座的地盤來了，這要是外人知道了，還不得說我幽山坊不乾不淨，不是個好去處？”

  聶司被他的反應搞得有些懵然，難道他真的毫不知情？
  不過想想也有道理，這種程度的草莽豪強，不至於打那批資糧的主意。

  低階瑣碎之物，處理起來又慢又麻煩，還有可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反令幽山坊名聲大挫。

  但聶司也有些想不通，不是趙子仁的話，什麽樣的修士能有那麽大的本領，悄無聲息在三名同階手底下偷到東西？

  想不通此事，他乾脆也不想了，看著趙子仁征召部屬，四處大索，針對各處展開了調查。

  “稟大王，往來出入記錄並無異常……”

  “稟大王，本月以來流水帳在此，客人住宿消費記錄並無異常……”

  “稟大王，黑市交易備忘在此，靈材寶貨出入並無異常……”

  聶司看得一愣一愣的，看來這幽山坊的管理，還真有一套。

  尋常坊市小城之流，提供修士交易往來的固定場所，各項事務自決，與地主打交道的地方並不多。

  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商鋪主人，店主東家要服其管。

  但趙子仁這邊執行的是如同凡俗世間的有效統治，他身為坊主，強令麾下編戶齊民，管理商家，必要的時候就能查找帳目，追溯根源。

  這可比他預想之中的結果好多了，真要遇到那些疏於打理的自由之地，想查都沒根沒據的，那是毫無辦法。

  很快，幽山地方過往一段時日的人員物資出入情況都展示出來，明明確確指出，並無任何異常。

  “聶道友，你確信東西真的是在我們這邊丟的？”趙子仁狐疑看著聶司，開口問道，“對方究竟是誰，暫時還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決計沒有在本坊銷帳，很有可能剛得手就跑到外地去了。”

  聶司全程親眼看著趙子仁查帳，也覺得並沒有問題。

  “異地而處，的確應該跑。”聶司點了點頭。

  趙子仁道：“那這可就難辦了，如若對方曾經在本坊銷贓，那就算遠走高飛了，也可以根據買家提供的線索將其找出，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話，就算是推演卜算之法都無從施展。”

  聶司道：“道友可否將這些東西抄錄一份給我？”

  話既出口，可能自己也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過分，轉而說道：“我想知道這幾日往來出入的客人名錄。”

  趙子仁沉吟良久，在聶司都以為他要拒絕，準備許以一些利益進行交換的時候，答應道：“可以，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們不能大張旗鼓驚擾我的客人，更不能將此記錄泄露出去。”

  聶司忙道：“我明白，道友還要經營此間，做長久生意的。”

  趙子仁道：“道友能夠明白我的難處就好，說實話，我也想痛快幫這個忙，但那些個客人，稍有驚擾就得不滿，知曉我將記錄泄露給你們之後，更有可能借機生事，到時候就算是一些築基修士，都能鬧出偌大風波。”

  聶司道：“我欠道友一個人情。”

  他從趙子仁處得到記錄，很快又在對方的幫助之下，暗中對那些客人展開調查。

  大小修士，築基二十余，煉氣百余，甚至就連好幾個看起來有幾分本領的凡民都被暗中觀察。

  緊接著，聶司和幾名屍仙宗弟子又篩查名冊，找出離去的那批人。

  等他們確認，陳至聖曾經在幾天前來到此間，又在物資失竊的當日離開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但即便如此，那些人也未能立刻就鎖定他，因為符合同樣條件的還有好幾個。

  那些都要一一派人追查。

  聶司親自提著毛筆，用朱砂把這些人的名字分別寫在一張黃符上，然後於銅盆之中焚燃：“我稍後施展萬裡搜魂大法，指引大致目標，你們跟隨我分出的意念追過去，不要多說廢話，直接拿下。

  若遇明顯抵抗，甚至同謀圍攻，及時傳訊於我，不得耽誤！”

  他想了想，又把衣袖一拂，從掌間飛出一道道的血色異芒，頃刻之間，化為十余個棺材立在庭院中。

  “這些都是本長老精心豢養多年的飛僵，實力堪比築基散修，都帶上，以備萬一！”

  說話之間，讓眾弟子各取一滴精血，煉化之後，隔著棺材打入那些飛僵體內。

  於是這些飛僵便擁有了辨識敵我，接受指令的憑依，再加上屍仙宗人本身修煉有各種冥宗秘法，身上常懷陰煞，也被視作是這些妖魔鬼怪的同類，更易接受其親近。

  眾弟子拱手稱道：“是！”

  遂各自背起一具棺材在身，匆匆出發。

  三名築基弟子，何師兄等人也各自挑了幾具棺材，收進自己的寶囊。

  聶司面色略帶幾分複雜，叮囑他們道：“定要想辦法追回來！若不然，雖不至於把你們一擼到底，但在長老會失分是在所難免的。”

  這件事情，不至於要這幾名弟子的命，畢竟就算是李柃，石璣子那樣的散修出身者創業之時，築基境界都能弄到幾個億的貸款。

  對於有條件，有根腳的築基修士而言，這份財富還是能夠承受的。

  但，始終也不是個小數目。

  長老會那邊，會吃掛落，會記著帳的。

  以後什麽升遷上進機會，立功受賞機會，都不會再給他們，時不時的也要再被提起，丟去“將功贖罪”。

  甚至就算各自長輩，家族幫忙填上了窟窿，讓宗門那邊不再追究，都難免留下個“辦事不力”印象。

  這個印象，對他們而言才是真正難受的。

  ……

  “夫君，那些屍仙宗人查到名單了，追過去了嗎？”

  銷金窩中，金夫人抽空見了趙子仁一面，看到他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問道。

  她對這件事情略知一二，心中也難免有所牽掛，但見聶司等人手段高超，趙子仁又積極配合，都不知他究竟想幹什麽。

  孰料趙子仁詭秘一笑，卻是一掃此前的凝重之色。

  他對金夫人道：“放心吧，查不出什麽的。”

  “呃……”金夫人無語。

  “話說回來，我都還不知究竟是誰拿了這些東西呢，那究竟是怎麽辦到的？我們安排的人根本沒有出手！”

  其實，趙子仁安排金夫人安置靈香，布局設計，是打算親自出手的！
  李柃交代的事情，他不好不辦，哪怕到時候可能會得罪冥宗這邊的人，他也隻好認了。

  反正堂堂結丹，擔當得起那筆錢財的承負，也不至於傷筋動骨。

  無非就是跟屍仙宗交惡而已。

  金夫人道：“雖說方二爺那邊和白骨夫人新婚燕爾，恩愛有加，若幫我們求情，必然能過這一關，但也難免會給百眼法王留下貪小利而忘大義，不堪重任的惡劣印象，這件事情原本就不應該由我們來做的。

  如今這樣倒也好，就是不知便宜哪個散修了。”

  趙子仁道：“我也不知是哪路高手乾的，但這樣不是正好嗎，他走他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至多就是暗中幫他一把，抹除痕跡……”

  他並沒有把自己知道是陳至聖拿的錢財告訴金夫人，因為沒有必要。

  這倒不是信不過金夫人，多年夫妻做下來，他已經完全將其視作心腹了，主要是大能高手神通高明，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

  之前是為了要她幫忙，如今事情已了，正是收尾的時間。

  金夫人道：“那你還把那些帳本和登記名單交給聶長老……”

  趙子仁道：“交給他的東西，就一定有用嗎？我倒沒有明著作假，畢竟對方也不是傻子，假得過分，單憑直覺都能察覺得出來，但只要把人物形象與往來記錄稍作安排，就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裡了。

  再說了，這裡既沒有圖形繪影，又沒有神識玉簡，單憑幾條姓名，出入時間的記錄，能頂什麽事？

  交了就交了吧，不這樣幫忙，怎麽能讓聶長老欠本座的人情呢？”

  ……

  正當聶司被人賣了都還幫忙數錢，心中覺得趙子仁講江湖道義，熱心助人的時候，陳至聖已經來到了陰陽兩界交匯出入的所在。

  此處地方位於夜海邊緣，常年灰霧蒙蒙，凶險莫測。

  但不知道從什麽年月開始，正道修士往來出入此間，就建立起了一條安全的航線，但凡想要進入西海腹地，去往煙波國那一帶的人都可從此經過。

  陳至聖躲起來等待了好幾日，終於見到一條大船從遠方駛來，赫然正是龍老仙曾經的座駕！
  頃刻之間，四周飛出幾道遁光，是同樣想要越境的修士。

  陳至聖笑著搖了搖頭，他竟沒有發現那些人的存在。

  不過，那些人同樣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他現出身來，大搖大擺飛上船。

  即刻就有打更人前來登記造冊：“閣下好像是個生面孔，姓甚名誰，準備去往何處，要做什麽？”

  “在下陳某，久聞煙波國是商業繁盛，香道大興，欲去往采買一些香品，以資修行……”

  陳至聖不慌不忙的告知對方自己的來歷和去向。

  “好了，這是臨時的度牒，小心帶好，路上隨時都會有人查驗的！”執事認真登記，發放給了他一面令牌。

  陳至聖笑了笑，道：“多謝了。”

  然後就交錢，入艙。

  這是陰陽擺渡路，維系著淨土往來人間，陰陽交匯的要道。

  自從明白閉關鎖國不可取，他們也需要對陰間那邊加深了解的時候，鎮守使，乃至左忠良等人都在致力於打通這邊的關節，最終憑借繳獲的龍宮大船將其改造成為擺渡船，專供草莽散修往來。

  如此一來，他們就通過這般的主動出擊將這條路線控制在了手中，可以提供不少方便。

  冥宗那邊的人，還有真正的妖魔鬼怪，是斷然不敢自投羅網的，因為船上常年駐扎著十名以上結丹神將，甚至還有蕩魔真君左忠良那樣的強力人物輪換坐鎮。

  更有甚者，偶爾之間，也會有天庭大軍借此深入淨土勘探。

  陳至聖打了個時間差，提前一步來到這裡，就是打算投往仙門正道的地盤，免得被冥宗之人堵住。

  他並不是太害怕正道，因為他雖然也屬撈偏門的存在，但卻畢竟不是邪魔，只要不犯在正道的手裡，也不會喊打喊殺的。

  棄暗投明，不失為一個選擇。

  (本章完)